慕藏鳞听了,笑望陈颖一眼;陈颖知道他笑什麽,回瞪他。
既来之则安之,陈颖低头用餐。
念慈努力跟她热络,当陈颖尝了一口炸花枝,她便问:「好不好吃?」
「嗯。」
当陈颖啜饮红酒,她又问:「好喝吗?这牌子酒精浓度比较高,但是很甜,像果汁似的……」关念慈善於应酬,她试著让用餐气氛轻松。
「喔。」可惜陈颖一样话少。关念慈一直注意著她,令她食不下咽。她不习惯被人盯著用餐,关念慈则是不习惯用餐时这样沈默。
「陈小姐在哪高就?」她还不死心。
陈颖缓慢地切起牛排。「在V。J。广告。」因为不安,开始将牛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慕藏鳞发现了,他笑了。当念慈问起陈颖家庭状况时——
「小慈。」慕藏鳞转移她注意。「服装发表会在什麽时候?」
「怎麽,你想来啊,我留一份邀请函给你。」小慈喜悦。
「好啊。」慕藏鳞好自然地就说。「我带陈颖去开开眼界。」
关念慈敛住笑容,陈颖听了抬头望住慕藏鳞。他对她笑,陈颖瞪他。
「别老自作主张。」她嘴上虽这麽说,可心底好甜蜜。
看著陈颖盘里排列切割整齐的牛排块,他提醒道:「快吃吧,都冷掉了。」
关念慈脸色很难看,他们在她面前毫不避讳地眉目传情吗?他对陈颖的关怀是那麽的明显。
慕藏鳞主动帮陈颖添菜。「你吃太少了,应该要长点肉。」又擅作主张给她挖了一大杓马铃薯泥。
陈颖瞅他。「我说要吃了吗?」
他用手指沾了一点薯泥,恶作剧地抹上她鼻尖,陈颖惊呼闪躲,他哈哈笑。「你吃不吃?」
「你好幼稚啊!」陈颖骂他,用纸巾擦鼻尖。「你几岁啊!?」骂归骂,她倒是笑了,那样容易地就令她轻松起来。
关念慈反倒插不上话,看著他们俩好默契地打情骂俏。
「三十二岁啊!」慕藏鳞回答。
陈颖板起面孔训他。「三十几了别这样幼稚!」
「是,陈老师。」他玩笑地说。「我最喜欢师生恋了。」
陈颖哧地笑出来,拿餐巾扔他。他耸肩,她低头叉了一块肉,冷冷一句。「记你大过一次,慕同学。」听他哈哈笑,她也开心地笑了。
关念慈很想哭,很想陈颖消失,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慕藏鳞真喜欢陈颖。关念慈注意陈颖的一举一动,注意这情敌的眼角眉梢——她长相清秀,但没有自己五官出色;她打扮单调,没有自己性感;她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好冷漠,不像自己那麽美丽讨喜;她就连胸部也没有自己大,身材纤瘦得过分,不像她曲线玲珑。究竟怎麽回事?她做了什麽,可以令藏鳞从非常讨厌她到一下子就爱上她?
关念慈想不透,好呕啊!这晚餐本来是属於自己跟藏鳞的,她偏偏来搅局!
铃~~电话骤响,慕藏鳞起身去接。
陈颖胃口大开,把他舀的马铃薯泥全吃下腹。
「他真能逗你开心。」关念慈酸酸一句。「没想到他说几句,你食欲立刻变好了。」
陈颖默不作声,隐约感觉到她不友善的目光,乾脆低头不看她。
「真糟糕!」慕藏鳞踅返。「我要调件货去店里,有个客人急著要。」
「那我走了。」陈颖立即想逃走,关念慈令她不适,可慕藏鳞按住她肩膀。
「别走。」他弯身注视她。「我很快就回来,你多吃点,等等我。」那麽温暖的口气,害她无法拒绝。
「小慈,我很快回来。」他拿了钥匙出门。
他走後,屋里的气氛变得诡异,两个女人之间暗潮汹涌。
关念慈打量著陈颖,陈颖感觉很不舒服。
「你们好像很熟了。」关念慈笑嘻嘻,说的话却都像带著针。「他这人就是这样,大学时就很受欢迎,都是因为他的个性,怎样?他很温柔吧?他对女人很有一套的。」关念慈说得好像很了解慕藏鳞似的。「他家教好,温文儒雅,很多女人误解了便自作多情起来,常常莫名其妙地倒贴他,让他很困扰。」
陈颖不想回应,频频饮酒掩饰她不悦的情绪,然而关念慈却自说自话,不肯罢休。
「对了!」关念慈看一眼趴在客厅地板打盹的猫。「你的猫真有趣,下午自己跳到院子来,还巴著藏鳞撒娇,真够逗了。你怎麽训练的?真聪明,本来藏鳞好气那只猫,天天打电话跟我抱怨,说它吵得他不能睡……」
她到底有完没完?陈颖冷著脸,乾了一杯又一杯酒。干麽说得好像她很卑鄙,故意让猫来讨好慕藏鳞?陈颖听的不舒服,但懒得解释,关念慈毕竟是他的客人,不想给她难堪,要平时早就……
陈颖目光闪烁。要平时她早就掉头走人、早就冷语回骂,可是现在……她几时这样迁就人了?陈颖呆了。都是因为他!陈颖赫然发现自己是这麽的在乎他。
「啊,对了。」关念慈笑问。「你知道那家伙最喜欢什麽吗?」
这个陈颖倒有兴趣了,抬起脸来望住关念慈。「什麽?」
「砚台啊……」关念慈帮陈颖倒酒,轻描淡写道。「他啊,好喜欢收集砚台,简直著魔,为了喜欢的砚台,无论多少钱、再怎麽困难他都要拿到手。」
「喔。」也对,他好像很喜欢书法。
关念慈忽然摸著下巴沈思道:「他一直在找一只砚台,叫什麽……镶尘砚的,形状可怪了,据说像一本被截去一半的书,他有盖子却找不著砚台。那砚台可值钱了,听行家说一只要近千万,真不知谁幸运,有那宝贝肯定发财了。」
关念慈一边说著,一边暗暗打量陈颖表情。陈颖没啥反应,只是喔了一声,低头啜酒,表情也很平静。关念慈於是继续说:「我想,要是让他发现了镶尘砚,倾家荡产也会设法买来吧?」
陈颖咕噜咕噜又乾了一杯,这酒好甜跟果汁一样,可是她开始感到微醺,酒精在她血脉里窜流。
关念慈忽然正色道:「偷偷跟你说吧~~」
根本不想听ㄟ!陈颖叹息。
「其实——」关念慈口气认真。「我这次回来,是想跟他重新开始。」
陈颖不想掩饰了,她脸色不耐,摆明她没兴趣听这事;可是关念慈不理她微愠的表情,继续往下头说:「当初要不是我坚持去伦敦学设计,我们根本不可能散,那时他伤心极了……」
「关小姐。」陈颖抬头,她有点醉了,可是口齿清楚。「你不觉得在背後说他的私事很不道德吗?」
关念慈错愕,跟著恼羞成怒,脸红似火,她强词夺理。「我把你当朋友,才会……」
「认识才一天,跟你又不熟,不要再说这种事,我不想听。」在慕藏鳞背後说他私事,陈颖感觉很不舒服。
关念慈瞠目结舌,竟有人这样?当面给人难堪?关念慈板起面孔,愤怒地闭上嘴。
气氛好僵,她们不再说话。陈颖只好卯起来饮酒,她激怒关念慈了,她也不想,但真忍耐不下去。
关念慈铁青著脸迳自沈默,陈颖坐立难安,饮著酒祈祷慕藏鳞快回来。
终於在陈颖喝到反胃时,门骤然开了。
「我回来了!」慕藏鳞跨步进来,陈颖暗暗松了口气。猫咪立即当地扑过去跟他撒娇。他弯身摸摸猫咪,走过来坐下。看见一整排空了的酒瓶,他诧异地说:「哇!你们喝这样多?」他打量陈颖,她的脸很红,眼睛也红红的,他笑骂她。「看样子都你喝的,酒鬼。」随即转头望住关念慈。「有没有留几瓶给我?」
「没啦,这是最後一瓶。」她指著桌上仅存一半的酒瓶。「谁要你跑了,活该!」关念慈没事一样的招呼他。「快吃,菜都冷了。」亲切地帮他重新添菜。
「你们都聊些什麽?」慕藏鳞拾起刀叉。
「聊你啊。」关念慈笑道。
慕藏鳞挑眉问道:「我?我有啥好说的。」
关念慈忽然亲密地捏捏他鼻子,故意问:「怎~~我说你不行啊?」刻意高声说给陈颖听。「你介意啊?」
他耸耸肩。「无所谓,我还不就那样子。」他磊落道。
陈颖一口气乾掉满杯的酒,重重地搁落酒杯。
慕藏鳞转头注视她,她僵著身子。他担心地探问:「喂,你会不会喝太多了?」她缓缓转过脸来望住他,她眼色迷惘,望住他的视线很奇怪,慕藏鳞感觉不对劲。「你还行吧?」
「我……」她眼色一黯,霍地起身。「我走……」转身,「咚」地扑倒地上。
「喂!」慕藏鳞奔过去蹲下来审视她,她躺著不动,醉昏过去。关念慈也上前打量。
「她喝太多了,好像醉死了。」他失笑。
关念慈这才警觉,打刚刚她说话开始,陈颖就一直拚命饮酒,她拍陈颖脸颊。「醒醒?ㄟ……」她摇晃著陈颖。
「别摇她!」慕藏鳞制止。「这样摇,她会想吐……」
陈颖揪起眉头呻吟,睁开眼睛,她眼色蒙胧,混沌的视线中,只看见他的脸。好晕……她於是闭上眼睛。「我……好晕……」天旋地转。
「你醉了。」他低声说,把她打横抱起,小心护在胸口,回头对关念慈说:「我送她回去。」拿了钥匙便出门。
关念慈望著他背影,心如刀割。她愣了一刹,追上前。「我跟你上去,我帮你……」
「不用了。」他微笑拒绝,将猫咪唤来。「亲爱的!」猫咪起身跟著他出门。
门关上了,关念慈难受地掩住脸。对他的感情关不住,泛滥在心口好痛苦。今晚自己好卑鄙,嫉妒令她变成了可恶的女人。
※ ※ ※
「我头好晕……」陈颖语意不清地嚷嚷。
「因为你醉了啊。」他表现得很有耐心。
「你……你干麽?」好像有人在扯她的脚。
「帮你脱鞋。」
好晕,晕得张不开眼,身体好热,喉咙好乾。没想到这酒後劲这样强,她从没有醉过。
陈颖意识仍清楚,但身体失去控制,她感到浑身软绵绵完全使不上力,这种感觉令她害怕,她闭著眼睛在他怀中呢喃不休。
「为什麽这样晕?」她很难受。「我的手……我的手不能动……」她皱眉抱怨不停。「我的脚好麻……」
她好吵!慕藏鳞笑著将她抱进卧房,放至床上。他蹲在床畔打量她酡红的脸颊,听她语意不清地嘀咕,大掌覆上她额头,试著抚平她皱著的眉头,他低声安抚。「嘘……没事……你只是喝醉了……」
「你……你在干麽?」陈颖一睁眼就头晕得受不了,马上又闭上眼睛。「现在在哪?」老天,她失去方向感。
「我陪你,你在家里,很安全的。」拍拍她灼热的脸颊,他说。「你睡一觉就好了,别怕。」
她还是不能放心。「我……我的猫……」
「给你带上来了。」手肘撑在床上,他托著下巴,附在她耳边哄著她入睡。「猫很好,你不用担心。乖……放轻松,好好睡一觉,不会有事的。」
他的声音真温暖,就好像永远会陪在她身边那样,可是——陈颖翻身朦胧地想,世上真的有人会永远陪在她身旁吗?晕眩中她并没有忘记今晚关念慈说的话。
慕藏鳞究竟为了什麽对她这样温柔?
关念慈是为著他来的……陈颖感觉胸口好闷,关念慈那势在必得的口吻让她很不舒服。
「你睡了吗?」慕藏鳞注视著她的背脊轻声地探问。
他想走了?陈颖模糊地想。也对,关念慈还在楼下。
他要走了吧?陈颖忐忑地想著,渐渐不敌醉意睡了。
陈颖作了个梦,梦见自己躺在一间空屋里。屋里没电,没灯,没有人陪。她好渴,好饿,想出门找水,却发现躺在地板的自己手脚都不能动。她紧张起来,她是不是病了?她找寻她的猫,猫也不见踪影,整间屋子空荡荡的。
我会死在这里吗?她颤抖,挣扎著要起来,张口呼救,可就算再怎麽使劲声音都发不出来,她只好拚命挣扎,用力挣扎,一直嚷,嚷出声,谁来救她?
「陈颖?」一只大掌扣住她手腕,蓦地她惊醒过来。幽暗中,看见一张温暖可靠的脸,她猝然心紧。
「怎麽了?」慕藏鳞望著她问,他本来趴在床边睡著了,却被她痛苦的抽气声惊醒。「作噩梦啦?」
陈颖傻傻望著他,眼色恍惚。
他伸手过来摸上她额头,一片湿冷。「你冒冷汗。」大概是好可怕的梦吧,握住她冰冷的手,他哑声安慰她。「只是梦而已。」又耐心问她。「梦见什麽了?」看她怕成这样。
陈颖还没真正醒来,她一脸恍惚。「梦见……家里没电没灯……猫咪不见了,我好急……」她也说不清楚,只记得怕,她低头捧住脑袋,锁紧了眉。
「还有呢?」
抬头,她眼色茫然,无助的口气似个孩子。「我……好饿,我病了,没法动也没人来……」
慕藏鳞望住她,想起她母亲说的话,想起她小时候被遗弃在空屋里的事,忽然好心疼。握著她的手掌稍一使力,便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
陈颖诧异,猛地清醒过来。他身体结实得像一堵墙,他的身体好热,他的双臂将她围住,她伏在他肩膀,听著他温暖的声音。
他说:「不怕,你要真病了,我照顾你;家里没电没灯,就住到我家里;猫咪不见了,肯定是跑到我家里了……」
讨厌,陈颖心悸,她只是作了噩梦而已,他干啥这样认真地安慰她?
可是,她蓦地绷紧了身体,眼眶好热,喉咙好涩。她张臂环住这个温软的身体,小手揪紧了他的衣,将脸埋进他颈项。她紧紧地闭上眼睛,紧紧抿唇忍住想哭的冲动。鼻尖一酸,真讨厌,她怎麽好想哭,怎麽遇上他以後,自己变得这麽情绪化?
陈颖一直深信万事要靠自己,可是……身为一个女人,慕藏鳞说的话是多麽的动听……
房间昏暗,夜幕低垂,这老房子里,发情的,只是一只猫吗?
後来他们一起卧在床上,慕藏鳞好自然地就上她的床铺去,黑暗中他说:「我陪你睡一会儿。」
就这样他侧身环抱住她卧著,将她圈入怀中一起安躺,她背对他弓在他身前,她颈背柔软纤细的寒毛痒著他鼻尖,她柔软的发丝贴著他的脸。她的腰是那麽细,那使得横放在她腰上的他的手显得那麽沈稳可靠。
因为他表现得那样自然,因为她还有一点醉,她并没有拒绝他的体贴。
可是,黑暗中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好响。她睡意尽失,因为一直清楚地感觉到背後那炙热的身躯,还有搁在她腰上的手臂;他的身体好烫,他的手臂好热,他的身体跟她的是那样不同,像火一样抵在她背後,贴得好紧。她想著,呼吸乱得一塌糊涂。陈颖一边要自己快睡,又一边不住地胡想下去——假如他欺身过来?假如他忽然热烈吻他,假如他……她该不该拒绝?她又拒绝得了吗?
「陈颖。」长久缄默之後,他问:「你睡著没?」
她没吭声,憋著气,没来由紧张起来。她佯装睡著,听见他在她背後叹一口气,他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小声一句——
「惨,我可睡不著。」
他满脑子的坏念头,这样抱著真折磨。他亢奋的只想跟她做爱,只好一直要自己冷静。「你睡了吧?」他又问,假使她好好地睡了,他就要走了,怕自己情不自禁就要了她。
「我……我睡不著。」黑暗中她说。她转身过来,看著他。「你在这我睡不著。」
月光稀微,映著她的脸。
他忐忑地问:「你不喜欢我?」他感觉心绞了起来。
不,是太喜欢他,所以紧张得睡不著。陈颖抿嘴,在他快要沮丧地死去时,才缓慢解释道:「不……我……你抱著我让我很紧张。」才说完,她的颈子跟脸腮立刻红了。
他怔住,望著她红透的脸蛋,还有那羞怯的表情,忽然整个人似飞到了云端,乐坏了。她不是不喜欢他,她是不好意思。
「颖。」他盯住她说。「做我的女人,好吗?」他眼色认真,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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