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缘误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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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缘误今生-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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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种传统的“三从四德”观念依然束缚着明月,她温驯地坐上花轿等候;毫无异议的接受众人为她安排的未知命运。

已恢复清醒仍微微发烧的沐刚披衣而起,感谢欧阳青云为他医治毒伤。

“能与兄台相逢也算是一种缘份,沐某为剿匪而来,不料却连累了令妹耽误佳期,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仓促之间无物可表……就以这块玉佩为令妹添嫁妆吧!”沐刚解下了腰间所系的羊脂白玉佩奉上说道。

精致的龙凤浮雕显示了这块玉佩价值非凡。

“太贵重了!”青云急忙谦辞。

拗不过沐刚的坚持,青云最后还是收下了;盖着头巾的明月娉娉婷婷地向他万福道谢。

自始至终,恢复清醒的沐刚从未见过明月的真面目。

这一分离,就注定了明月坎坷悲惨的际遇……

 ※  ※ ※

崔家的仆妇、轿夫一路上疾行赶路,面色凝重得令人担心。

花轿一进城门便直奔崔家,大红灯笼将花团锦簇的喜帐映得红光灿烂,可是气氛却是安静死寂的诡异。

紧张不安的明月由媒婆搀扶走进了空无一人的花厅;像是在宣告她未来的厄运般,悲痛杂乱的哭声远远地由后厢传来,一声凄厉过一声……

不祥的预感令明月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她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恶梦!

这应该是一场恶梦!老天爷呵!

她未曾谋面的夫婿……竟在花轿进门的时刻断了气!

哭得肝肠寸断的崔老夫人口口声声地唤道:“我狠心的儿!我的心肝啊!”

震惊麻木的明月在分辨不清的状况下被婢女除去了嫁棠,被迫换上了素服披麻带孝。

“如果不是你这个贱人误了冲喜的时辰,我的儿子也不会死!”恸失爱子的崔老夫人含泪怨毒地咒骂明月,“你这个扫把星!”

恶梦!这是一场永远无法醒来的恶梦!

被逼着跪在“丈夫”灵前磕头谢罪的明月瑟缩发抖,一路上辛苦跋涉,竟然是参加“丈夫”的丧礼……

苍天哪!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崔家坚持要明月守寡,十六岁的黄蔻年华,明月茫然无知地成了未亡人,为‘亡夫’守贞。

辗转由仆婢口中得知亡故的崔家少爷早已身染恶疾多时,是在三个月以后。

知晓崔少爷早已病入膏肓,并不是因为自己误了冲喜吉时才害死夫婿;满怀罪恶感的明月才有一丝释然。

被崔老夫人蓄意糟蹋作贱的明月早已心力交瘁,在崔府她比一个下人还不如,最粗重卑下的工作都落在她的身上;讽刺的是,练过武功的明月强健得足以承受任何不公平的待遇,她诚惶诚恐、无怨无尤地接受崔家的苛薄虐待,卑微谨慎的神情反而更加激怒崔老夫人,对她的折磨更变本加厉。

“你是一个克死丈夫的扫把星!”崔老夫人——她名义上的婆婆,无时无刻地提醒、咒骂道。

就连她名义上的大伯妯娌们也顺着父母的心意,公然嘲讽明月,“一双大脚、天生命贱!”

“一女不嫁二夫。”“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严苛的礼教像带刺的伽锁捆绑着受害者,使其鲜血淋漓却还不能喊痛求救。

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忍受着饥寒冻馁、奴役生活的明月将少女的青春断送在以“贞节”为名的墓碑下。

要逃出樊笼,重获生机;所必须付出的代价是让父兄与自己蒙羞——再嫁,就算崔家大发慈悲应允,又有哪个清白人家敢娶一个克死丈夫的扫把星?

明月曾跪下磕头乞求崔家婆婆让她出家为尼,得到的答复是一阵森寒冷笑:

“你既然进了崔家的门,生是崔家的人;死——也是崔家的鬼!”

明月瑟缩发抖,只觉得一阵绝望;是她前世造下的冤孽吧!要偿还她的罪过,她只能祈求,祈求天可怜见。

出现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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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琦缘前缘误今生第二章



第二章

四年后。

崎岖坎坷的蜀道,唯有单骑独行,马上的骑士几乎以博命的速度在奔驰,彷佛正在逃避某事,抑或正在追逐着某物……。

直到飞越过一个坡度陡峭的转弯处,满天绚丽璀灿的晚霞,震慑住衣衫槛褛的少年骑士。

一身靛蓝粗布衣棠男装打扮的明月勒住了疆绳,怔怔地看着大自然鬼斧神工的色彩景象。

原来,天是如此之高,地是如此之阔……

泪,由她的双颊悄然滑落,而她却似浑然未觉。

自由!

她闭上双睁旋即睁开。自由!这个自觉冲激着她的四肢百骸,原以为早就死寂冰寒的心,如今却像似在苏醒、在欢唱!

她终于可以无愧无悔地挣脱伽锁,不再回头。

四年!森严的礼教吞噬了她四年的青春岁月,历劫重生的她,已不复是当年不解忧愁的岂蔻少女;十六岁的欧阳明月已死。

此生此世,她绝不再以红妆示人,绝不再将自己的命运交付在他人手中……只为了维护这失而复得的自由,她在心中吶喊道。

苍天可证。

一身劲装打扮的她看起来像是一位旅途劳顿的少年,舍弃了女儿身,她无怨无悔,迟疑的是近乡情怯——如果父兄得知她的遭遇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是怜惜?抑或是鄙夷?她恍惚的猜想着。

蓦然一声高亢悠远的鸣音划破天际,恍若隔世的她凝眸眺望,痴痴地仰视那翱翔千里的英姿,疲惫的脸庞泛起振奋的光彩。

天地之大,一定有我欧阳明月容身之处!

振臂扬鞭,豪情满胸的她催促着胯下骏马,追逐着天空霸主所飞翔的方向,将箝制她多年的女德、女诫悉数拋下万丈深渊。

就像传说中的大鹏展翅千里,她的心翱游在海阔天空中。

借一脉好风,直上青云!

 ※  ※ ※

洪武十二年,四川重庆府绥城。

连续三年的水灾使得蜀地年年欠收民不聊生,地方官员也束手无策。

大明律法森严,当今圣上对地方官员的政绩纠察极为重视,偏偏这些年来蜀中不是旱灾就是水灾,一件件民生忧苦直往上报,早就让圣上怫然不悦了,一再下诏命令地方官员改善;让这些食朝廷俸禄的父母官胆颤心惊,生怕再有什么差错的话,别说是乌纱帽难保,恐怕连身家性命也要丢了。

眼见得春耕的时机将过,节气一日追过一日,这群靠天吃饭的农家莫不仰天长叹。

河流暴涨积水盈尺,谷仓里的稻种放得快潮霉了,若延误了农作、不仅收成没有指望;更别说缴官粮了,恐怕明年就得打饥荒了。

雨,一阵阵落下,落得蜀中百姓的心坎里直泛凉腻,愁云四布。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隐居在山中的隐鸿先生主动向县知事提出了整治水利的良策。

这位年轻秀士登门求谒道明来意后,让坐困愁城的县官惊喜交集。

只见隐鸿先生将图稿展开详加注述,巧夺天工的计划令县官听得连连点头赞叹不已。

谢天谢地!如果顺利的话,不仅水患可以一劳永逸,蜀中大小官员的乌纱帽也可以保得住啦!

这位温文尔雅的隐鸿先生的确是位世外高人!围观看热闹的民众纷纷发出赞叹。

随处可得的竹子在隐鸿先生的详细交待下,由工匠赶工制造出一个个六角形的巨大竹篓,搭配上成叉字形的竹簖,硬是将浩荡的江水拦截下来;岸边的民众不由得爆出如雷般的喝彩。

“接下来就偏劳县太爷了。”隐鸿先生拱手道:“清除淤泥,疏浚河道才是解除水患的治本良策。”

婉拒了县府知事设宴款待的热情,隐鸿先生飘然离去;看似悠闲的步伐却快速得令人来不及挽留。

“天上谪仙人!”欢欣鼓舞的百姓中不知足谁发出了轻叹,让众人心悦诚服。

如果不是上天所贬谪的活神仙怎会有这种出神入化、济世救人的胸怀?

弦月、繁星,竹影、跫音。

踏月而行的隐鸿先生回到了山居草堂,解下了束发青巾,长发飘扬的“他”泄露了女性的柔媚与脆弱,任谁窥见了“他”现在的神情,绝对不会将她错认为男儿身。

她正是假冒兄长名讳,行医济世的欧阳明月——

饮了半杯冷冽甘甜的山泉,神情落寞的明月信步踱至柴扉外。虫唧、鸟啼、蛙鸣,构成了热闹夜籁;如此繁荣蓬勃的春宵夜呵!竟然令她静如止水的心湖再起涟漪……

四年前,她身心俱创地奔回父兄身畔,所面对的是竟是满室尘埃、空无一人的故居,以及一座新坟,由父亲遗留下的手稿,明月得知了来龙去脉——天才洋溢、超群绝伦的兄长居然在替人治病的过程中染上天花不治身亡,承受不住打击的父亲因此看破红尘,出家云游四海。

兄长高明的医术救人无数,可是却救不了自己!这是多么大的讽刺?天花这种无药可医的恶疾往往侵袭稚龄儿童,最奇怪的是成年后才染上天花的话,往往比幼童更容易致命!

这绝不是兄长医术不够高明,明月相信一定是兄长‘视病犹亲’的仁慈令他不忍心对病童弃之不顾;才赔上自己宝贵的性命。

虽然说生死有命,可是明月是真心地希望,死的人是她自己而不是哥哥;

一坯黄土掩埋的应该是她这个不祥的薄命人,而不是才华洋溢的青云啊!刚过二十四岁的明月落泪吐息,花样年华与她何干?不过是提醒她青春已逝,镜里红颜弹指老罢了!

回首前尘,她这一生除了懵懂无忧的童年外,竟是一片凄凉坎坷……唯有冒名顶替亡兄悬壶济世,差强可以聊慰内心寂寥。欧阳青云,是一位名满蜀中的高人隐士,而欧阳明月却什么也不是!

叹息声像轻雾般溶化在月色之中,长发迎风飘扬的明月,默然无这地望着一勾新月。

不该怨天尤人的,明月伤感想道。该怪的,是自己为何生为女儿身……

 ※  ※ ※

一举成名天下知。

明月从未想到“欧阳青云”的声誉日隆,居然上达天听。

洪武十四年,朝廷命大将军傅友德征伐云南,永昌侯蓝玉为左副将军,太祖养子西平侯沐刚为右副将军;为了南征一事四处延请幕僚,名满天下的“欧阳青云”自然也在朝廷延请之列。

六月债,还得快!

明月心头一惊,拿着斥堠呈上的信函沉吟不已。

假冒哥哥名讳安逸生活了这么多年,她终于碰上了一直担心的情况——哥哥的旧识找上门来了。

沐刚!

恶梦般的回忆又回来纠缠着她,如果不是为了救治沐刚而误了冲喜时辰……不!别再去想!那不是沐刚的错——更何况他也毫不知情……一生一死,皆为天数!收摄起不堪回忆的往事,明月展开沐刚的来信细细阅读。

信中词意恳切,表达了九年未见的思念,并慎重请求“欧阳青云”随军南征。

“请先生赐予回信,好让小的可以回去交差。”年经的斥堠有双精明机灵的双眸,憨笑催促道。

研好墨汁,略加思索,明月写好了婉拒的信函交给斥堠。

“谢谢先生!咱们后会有期!”年轻斥堠俐落地跃身上马,孩子气的笑容有一抹顽皮。

后会有期?明月玻鹚圩⑹幼怕硖阏鹌鸬纳吵荆闹杏兴恳煅脑ふ住

 ※  ※ ※

暮春时节的午后,何事最适宜?

想当然尔!偷得浮生平日闲,在花繁叶盛的李树荫下悠卧竹榻;南风熏人欲醉时最宜春睡。

好梦酣甜的明月是被规律的马蹄声所唤醒,才刚起身整理好微乱的鬓发,三匹骏马成品字形已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逆光似乎强调了三骑高大壮观的轮廓,明月若有感悟地静立等候。

细碎的李花花瓣如白雪般纷纷乱乱地落在她的衣棠上。

为首的男子怔然地望着明月满身落叶缤纷的景象,他勒住马缰俐落翻身下马,视线始终无法从明月的身上移开。

他的脸庞是陌生的,却又有一丝熟悉;风尘仆仆、劲装束衣们掩不住摄人的领袖气质。明月谨慎打量着来人。“青云?”沐刚屏息试探开口问。

有可能吗?一别九年,自己早已鬓衰人老,而欧阳青云却一如住昔般俊逸卓尔,上天居然如此厚爱他?点点花瓣衬映青衫,更烘托出青云的清秀俊俏……“正是在下,请问阁下是谁?”心思陡然一动的明月故作胡涂问。

沐刚仰首哈哈大笑,笑声惊飞了树梢莺雀,“青云真是贵人多忘事,九年不见就忘了在蜀中官道送嫁、遇盗,救了沐某一命的事吗?青云忘了,沐某却没忘,只叹无缘再聚呀!”

“沐将军?!”容貌与亡兄厮像的明月放胆与沐刚相认,她磊落大方地作揖笑道:“不!该尊称一声‘王爷’了!”

“多年不见,一见面就说这种话戏弄人,贤弟不是故意要折煞沐某吗?”

沐刚带笑谴责。

——如果是哥哥见到沐刚,一定是意气相投、把酒言欢吧。习惯男装打扮的明月万般感慨。

谈古往今来,论六朝盛衰;独居山中难觅知音的欧阳明月尽情与沐刚畅谈欢饮,不觉日斜西山。

“青云!青云……”沐刚感佩低唤:“难道没有鸿鹄之志吗?”

凭他的才华应该平步青云才是呀!

“王爷,钟鼎山林,人各有志。”微醺的明月自我解嘲:“小弟的云是闲云野鹤的云!”

仰首大笑的沐刚则是再干一大杯。

有心节制的明月总不忘在自已酒杯中添加山泉稀释,而每饮必干的沐刚却没有注意到,浓冽的野酿后劲十足,不胜酒力的沐刚想导入正题时已来不及开口。他醉了!明月微扬嘴角有趣地想。她让出了自己的床铺给沐刚睡下,才悄然走出房外,在禅椅上调息打坐。

醉了……我一定是醉了!沐刚昏然想道。一缕若有似无的幽香困扰着沐刚的神志,他怎么会把青云错认为花精?

 ※  ※ ※

不让须眉的豪情壮志在明月心中燃起。

沐刚再三恳请,也让她突然领悟到一件事:朝廷下诏求才,命令地方官员举荐贤能,名重蜀中的‘欧阳青云’是绝对逃避不掉的,既然如此,她倒不如将计就计答应沐刚做他的幕僚——若能效法诸葛孔明,安关中、定永昌、征云南,留下一页功勋,也不枉她这一生庸碌!

“南征费时旷日,劳民伤财;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明月沉吟道。

盘桓了三天费尽唇舌的沐刚大喜过望:“有青云相助,运筹帷幄,必然可以事半功倍。”

领首应允的明月语重心长地劝告他避免杀戮,沐刚慎重地答应了。

“青云应该知道,我不是嗜杀好战的屠夫!一旦克敌平南,沐刚绝不妄杀一人、错毁一木、擅取一介!——沐刚在此立誓,皇天可证!”他豪气万千地宣告。

明月感动不已,“好!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冥冥命运自有安排,多些历练多些老成的明月慨然应允沐刚随他南征,这时的明月作梦也没有想到;等在她面前将是另一页崭新的人生……

 ※  ※ ※

随着沐刚麾下军队出征,明月的幕僚身份备受礼遇,吃的用的都胜过士兵许多,让她颇觉得过意不去;沐刚甚至还为她挑选了一匹白色骏马当坐骑。

在明月的观察中,沐刚所统辖的军队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精锐队伍,纪律森严、赏罚分明;这些征战多年经验丰富的士兵逢山开路、过河搭桥,充份发挥了众志成城合作无间的力量。

在行军中,欧阳明月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就是之前送信给她的年轻传令兵。

这个淘气机灵的小兵总在她用膳时神出鬼没地出现,一脸馋相地盯着满桌的鸡鸭鱼肉瞧,可是当她开口邀他同桌吃饭时,他又不敢坐下,直答明月用餐完毕后才敢提出请求:“先生!先生!您能不能把剩菜赏给小的带回去和弟兄们一块儿吃?”

明月笑着答应了。一回生,二回熟,倒成了惯例。

“猴儿,”明月给了这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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