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翠、西、亚——”单可薇转移目标。
暗叫一声不妙,她偷偷扬起眼眸,故作无辜状,“老板,你叫我?”
“废话,难不成我叫鬼啊!还是你临时改名字了?”仍是一副怒火腾腾。
感觉脸部肌肉正微微的颤抖,扫到台风尾的派翠西亚赶紧讨好的问:“请问老板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是不是口渴了想要喝水?我马上叫苏菲雅送来。”她作势就要打内线电话喊人。
“住手!喝你的大头水啦,光会坐在一旁看我吵架,你是不会到叶家去一趟啊!”
“叶家?”啥米?!那不是老板自己的差事吗?难得她想偷个闲,竟然又把工作丢给她!老板有打算给加班费吗?倘若没有,那她岂不是亏大了?
“你马上去找他的遗产继承人叶娟祀,跟对方谈收购的事宜。”
“可我又不懂书画。”这应该可以算是拒绝的好理由吧!
单可薇火冒三丈,“不懂就给我搞到懂为止,还不快去!”她脱下一只鞋子,说时迟那时快,发狂的就往派翠西亚的方向砸了过去。
机警的派翠西亚立刻抓起皮包、报纸,风风火火的逃离了战区,要命的鞋子恰巧就落在离她脚跟半公分的位置,真是千钧一发。
“你们夫妻吵架关我啥事?干么拿鞋子K我?这回收购奖金,我一定要提高百分之五。”落荒而逃的她嘴巴犹自不安分的嘀咕不休。
“我奉劝你,等顺利完成收购交易再说吧!”单玺没好气的挥手送她出门。
识时务者为俊杰,偏偏她老是聪明一世胡涂一时,都什么场面了,还想看戏,难怪差点挨揍,光看到金钱眼睛会发光有什么用,不知道保命就是笨!
跑得实在既狼狈又仓皇,派翠西亚一屁股坐在草坪旁的椅子上,不住的煽风喘气,“倒楣,本来无事一身轻,好端端的却又飞来工作。”
她懒懒的摊开报纸,把那个姓叶的短命鬼的新闻看了一遍,“啧啧,那分明是凶宅嘛,竟然还要逼我去,多可怕呀!老板就是这样,轻松的差事自己揽着做,棘手的才叫我们这些员工跑腿,有够奸诈!”
嘀咕的当下,忽地,一只鞋子从主宫殿二楼的窗户笔直的朝她射来,伴随着单可薇阴魂不散的叫嚣声——
“派翠西亚,你再坐嘛,最好坐到屁股烂掉,看我会不会把你开除——”
真要命,偷个懒也被抓包,派翠西亚再次抓着皮包夺门而出。心想,至少在今天太阳下山前,绝对不要回到潘芭杜,要不然,只会被单可薇的台风尾刮得满身伤。
“老板,我这就上叶家去了——”
多气派的凶宅啊!派翠西亚站在大门外不由自主的赞叹。
看在业绩奖金的份上,她勇敢的按下电钤,不等屋里的人说话,她先发制人的开口,“我是潘芭杜的派翠西亚,今天特地来拜访叶娟祀小姐。”
“潘芭杜?”对讲机那端是长年在叶家工作的刘嫂。
她看看手表,心生一计,脸不红气不喘的说:“是的,潘芭杜家具收购会社,
叶小姐跟我约好今天下午两点钟见面,请帮忙开门。”
也许是她的声音诚恳且镇定,不一会,毫无心机的刘嫂开门了,派翠西亚难掩得意的推门入内。
原谅她撒了个小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单可薇教的,有事请找她,包括所有天打雷劈的报应。
进了叶家高墙,眼前占地辽阔,派翠西亚沿着车道走来,主宅前拉起了封锁线,门窗紧锁,想必就是凶案现场了,忽地,刘嫂从小径那端出现,不吭声的她仅仅用眼神示意,领着派翠西亚往大宅一旁走去。
绕过宏伟辉煌的玻璃屋,她们来到一栋独立的小屋,虽说是小屋,却已是寻常人家的房子那般大小,看来叶家果然是大门大户,屋里头铁定藏有不少好东西。
“请你在客厅稍坐一下,我上楼请小姐下来。”
“劳烦了。”派翠西亚转而打量起屋里的陈设。
原本宽阔的空间被众多物品堆叠占据,她坐在勉强称之为客厅的空间里的沙发上,看着一件又_件的家具就这么随意堆放在角落,这里虽说是客厅,但活像是间久未清理的仓库,满目尽是杂乱。
墙上挂着不少中国书画,但是这对她来说,太艰涩难懂了,她压根儿不了解这些黑墨有啥意境和珍贵之处,倒是堆放如山的家具’,不是她派翠西亚自夸,就算不是样样精通,可也算是小有研究。
她睁大眼睛浏览着客厅里的每一件物品,没多久工夫,眼尖的她已经在角落里发现一样好东西。
瞧那木纹皮光,即使蒙上一层灰,都难掩它的别致古朴,她心想,这玩意儿没有个百来年的历史才怪。
弹指一响,就是它了!这东西分明在呼唤着她的名字,等待她的垂青,她若是再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可就真是罪过了。
“那件是下卷式琴几,约莫是汉朝的东西。”身着一袭黑色洋装的女子,素白着脸色款款走下楼来,口气淡漠。
“难怪这么别致,上头的铁环有着沉潜的古意,纹路虽略有斑驳,但倒显出它的存在幽远。”她迳自上前去。“你好,我是派翠西亚。”主动伸出右手。
叶娟祀面无表情的望着眼前这褐发女子,没有握手的打算,越过她的手后兀自问:“潘芭杜家具收购会社?”
她不以为意的收回手,“是的,没错。”
“我不记得我有跟你约要见面。”叶娟祀虽不是充满敌意,却也说不上友善。
在发生命案后,家里电话被打得占线,全都是觊觎叶家珍藏古物的未来去向,可有人这么兴致勃勃的亲自上叶家来,倒是头一回,新鲜!
“纯属临时起意。”派翠西亚敛起笑容,“首先我仅代表潘芭杜表达致哀之意,很遗憾发生这样的事情。”她挺起身子说明来意,“是这样的叶小姐,潘芭杜想要以优渥的价格收购屋里的家具,只要任何叶小姐想要出售的东西,即便是一张椅子、一张桌子或是一面镜子,我们都愿意收购,价格方面也绝对会让叶小姐满意,毕竟,对我们来说,买卖是一桩良心事业。”她慷慨陈词。
“嗯,”叶娟祀波澜不兴的应着,“方才可有看到中意的东西?”
“是,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坦白说,我特别钟爱这只琴几,如果潘芭杜想收购它,不知道叶小姐你愿意以多少价格割爱?”派翠西亚凝望着眼前的女子,揣测起她的心意。
汉朝琴几钦!如果可以把这只琴几扛回去潘芭杜,那可真是挖到好东西了,铁定会让单可薇对她的独具慧眼刮目相看。
叶娟祀置若罔闻,仅仅睐去一眼,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猜不透想法。
“叶小姐,回忆虽美,但是难免让人触景伤情,何不把这些东西卖给潘芭杜?
我们不单会给予绝佳的价格,也会好好替这些家具寻找它们下一位主人,绝对不是随便贩售而已,这点你可以相信潘芭杜的专业。”
这回,叶娟祀又是睐去一眼,仍没吭声。
接下来,不管派翠西亚如何鼓吹游说,叶娟祀的表情依然木冷不热,有时会应个声,有时连瞟都不瞟她一眼,叫人摸不清楚她的心思。
这可把派翠西亚急死了,到底卖不卖,总得给个字啊!才一个小时,这场独脚戏已经让她觉得口干舌燥了。
场面尴尬之际,刘嫂开门领了另一个男人进来,“小姐,蓝先生来了。”
走过来的男人像是极熟稔叶家的一切,“有客人?”他纳闷的问。
派翠西亚打量眼前这穿着蓝衬衫的男人,“你好,我是潘芭杜的派翠西亚。”
她的态度落落大方。
“潘芭杜?”该不会是那个专以低价收购死人家具,再高价卖出的恶商吧?!蓝祖蔚眼睛飞快的把派翠西亚扫了一回,敌意自心中萌生。
“没错,这是我的名片,欢迎有空到潘芭杜来鉴赏挑选。潘芭杜里的每一件家具绝对都是高实不贵,物美价廉,诚如我刚刚对叶小姐所说,这是良心事业。”
良心事业?!他闻言差点没把今天的早餐给吐出来,如果潘芭杜这间公司叫良心事业,那世界上根本没啥黑心事业了!他就不信专门抢收死人物品,事后再高价卖出从中牟取暴利的潘芭杜,会多么有良心。
他暗自思忖,登时一个反制念头萌生,“幸会,我是龙八度的蓝祖蔚。”
“龙八度?”什么鬼玩意儿,她怎没听说过?派翠西亚狐疑得眉毛几乎挑上了喜马拉雅山。
“就跟潘芭杜一样,我们龙八度也是以从事家具收购贩卖为主要的业务,怎么?派翠西亚小姐没听过我们吗?”
“啥?你们也是——”她大叹不妙,什么时候业界杀出一个竞争对手,自己竟会一点讯息都没有?难不成眼前的叶小姐迟迟不肯有所回应,就是因为龙八度出的价钱更吸引人?她紧张的梭巡着两人的表情,试图厘清局势。
“如何,你跟叶小姐谈得差不多了吧,也该换我们龙八度了,因为接下来的时间可是我先预约了喔!”蓝祖蔚语带挑衅的说:“当然我也不会介意你留下来观看,如果你是想向我学几招业务员的拿手绝活的话,我保证倾囊相授,定让你这百年老店的业务员都心服口服。”
派翠西亚两眼瞪得比牛铃还大。说啥浑话!想她可是响当当的金牌业务员,业绩漂亮到吓人,哪需要这毛头小子来教她什么业务技巧,鬼扯!
她脸色愠火,恨不得当场撕烂这男人的嚣张脸孔。
然而她忍住了火气,锁定目标继续游说叶娟祀,“叶小姐,我们潘芭杜叱咤业界百年,行事向来很有诚意,不但价格方面有绝对弹性的议价空间,而且,诚心更是不容打折,你是聪明人,一定可以清楚判断出谁会是最好的买家,我敢保证,新公司服务未必有我们潘芭杜这么周全。”
她一番话说得直接又坦白。
蓝祖蔚也不甘示弱,“若要说谁是最好的买家,那自然是我们龙八度了,老店有老店的包袱,比如说盛名之累、藏污纳垢的迂腐,谁知道这里头有没有什么不法的暗盘交易?这就是所谓老店的弊病,所以我敢保证,我们龙八度的服务绝对更新颖、现代、贴心,而且透明化。”
他呛声的火力持续加温。
哎呀!这小子摆明是在跟她呛声!心头怒火窜升,派翠西亚再也顾不了什么风度。
她嗤笑一声,“哼,真要那么新颖,就不会取龙八度这种名字了,我看你分明有鱼目混珠、扰乱视听的嫌疑,说不准还是想要藉机沾我们潘芭杜的光、抢潘芭杜的生意呢!”骂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你——”蓝祖蔚一愣,没想到她翻脸翻得这么快。
“我?我怎样了?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很抱歉,有风度的人要先走了。”
这时,客厅又来了另一名男人,吊儿郎当的姿态,双手不住的鼓掌,突然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不错嘛,这屋子里竟来了不少人,挺热闹的!”语气充满讥诮。
“刘爰?”始终不吭一声的叶娟祀首先表现出纳闷!表情不甚好看。
“你来做什么,刘爱?”蓝祖蔚接着问。
“呵,蓝祖蔚,这话该是我来问你才对,我来叶家看我母亲,这是理所当然,至于你三天两头上叶家又是所为何来?”
刘嫂闻声匆匆出现,“阿爰,不是叫你别来了?”
轻浮的睨了叶娟祀一眼,他转而面对母亲:“妈,我来看你有什么不对?”
“别又闹事了,叶先生刚发生意外,小姐情绪大受影响,你就别再生事了。”
插不上话的派翠西亚纳闷的望着眼前吊诡的场面,蓝祖蔚跟叶家很熟吗?这个刘爰又是什么角色?实在诡异……
刘爰似乎还有话要对叶娟祀说,然而刘嫂却抢先一步的阻止了他,“走,有客人在,我们母子到外头说话去,快点——”她硬是把他拉离客厅。
蓝祖蔚的目光扫向派翠西亚揣测的脸孔,“你刚刚不嚷着要走?怎么还赖着?”
“你——”派翠西亚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对叶娟祀却是展现一抹又甜又和善的笑容,旋即趾高气扬的离开。
走出叶家大门,喀喀作响的高跟鞋几乎要敲碎了路面,派翠西亚的心里萌生高度的危机意识。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冒出个该死的龙八度?而且还胆敢跟潘芭杜抢生意,这分明是在挑衅她金牌业务员的招牌,真是该死——
她陡然停下脚步,“去你的龙八度!别以为你跟叶家熟稔,就想占尽好处,我派翠西亚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双手使劲往腰杆上一擦,随即以雷霆万钧之势大步离去。
客厅里,蓝祖蔚也忿忿不平的嘀咕,“潘芭杜就像是水蛭,一沾上就黏得死紧,看见哪里有人往生就急忙找上继承人,完全不考虑别人的立场和心情,真是不厚道!”
受到刘爰的影响,叶娟祀心情显得非常浮躁,对着蓝祖蔚不耐的问:“有事?”
“我是特地来告诉你一声,传雍他已经从意大利起程回来了,大概午夜就会抵达,相信接下来的一切事情,他都会处理妥当的。”
许久,她才轻轻应声,“嗯,谢谢。如果没其他的事,我就不陪了。”朝他颔首一记,她便起身上楼去。
她的疏离让蓝祖蔚有些气馁,但也只能默默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坐在床沿,叶娟祀感觉心里不安,然而知道大哥要回来了,她很是欣慰。
当机立断,她抓起电话主动联系律师,“我是叶娟祀,韩律师,我想从今天子夜一点开始,把所有的遗产裁量权全部交给我大哥,好免去外界的骚扰,文件请尽快处理妥当……”
语毕,她挂上电话,静默的和衣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再思考。
第2章
水声渐沥哗啦响着,莲蓬头下,精壮结实的身躯正沐浴在泉涌不止的冷水中,仰起头,大量的水毫不客气的冲洗着面容,洗去一路奔波的疲惫。
扬手关上开关,水声骤歇,身躯沾染的水渍笔直的坠落,发稍亦汇聚水滴持续滴着,串串水珠在脚下溅开涟漪。
关传雍抓起毛巾,随意的擦拭头发,披上浴袍出了浴室,还没来得及坐在客厅沙发上休息,门铃已经响得不像话了。
门半开,蓝祖蔚的身影就杵在门外。
“果然是你,连一分钟的赖床时间都不肯给,可怜如我,好不容易凌晨才回到家,你就非得大清早的来骚扰我吗?”关传雍语带调侃的说。
微微侧身,蓝祖蔚无辜的耸耸肩走了进来,“我不这时间来,只怕再晚,又要找不到人了。”
“有什么急事?”
“刚刚韩律师送到艺廊交给我的。”他递上一封牛皮纸袋。
关传雍挑高眉,伸手抽出纸袋里的文件,静默的浏览一回,然后把疑惑的眼光睐向蓝祖蔚——他的好友兼工作伙伴。
“诚如文件里所写,娟祀把所有遗产的裁量权全权委托给你,从子夜一点开始生效。”他简单扼要的说:“或许她是因为感到困扰,所以认为把裁量权交给你是最好的方法。”
“困扰?”关传雍不解的望著文件。
“谁都知道伯父手中有很多收藏珍品,伯父一死,觊觎者定是蠢蠢欲动,偏偏伯父遗嘱上又载明娟祀是唯一遗产继承人,想当然耳……”
“有人上门骚扰娟祀?”
“听过潘芭杜吧?那个热中收购死人家具,再转售贩卖的诡异店家,昨天我去看娟祀,刚好碰上了潘芭杜的业务员,正在游说娟祀贩卖家里的东西。”
关传雍眉一拧,“真是盛名之累,他们哪懂风光下的辛苦,偏偏那才是最真实的。”
“我劝娟祀暂时搬离叶家,可她却执意继续留在那里,因为主宅是案发现场,警方封锁未撤,所以她就住到一旁的小屋去了。”
“罢了,就由她去吧,娟祀从来就不喜欢人家改变她的生活。”他转而又道:“你把潘芭杜的地址给我,我找个时间去瞧瞧。”两眼望穿蓝祖蔚的疑惑,他遂解释,“虽然我身处艺术界,见多了特立独行、光怪陆离的艺术家行径,可我依然好奇,为什么会有人如此热中于死者的物品收购贩卖,就当作是先探探对方底细吧。”
“你是该去瞧瞧,那女子可刁蛮得很。”
“刁蛮?”他不觉莞尔。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