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痛,青梅竹马的交情还是存在着。“对不起,我帮不上你的忙。”骄阳下的她满脸通红,额上汗珠不断滑落,他恨自己不谙武,一身文弱,什么忙都帮不上。
“银货两讫,没有什么安不安心,把你安全送到目的地是我们武馆的责任。”就保持这种生意来往的情势,什么都不用多说。
“兵兵,你变得不近人情了,考虑我提出来的条件吧,嫁给我,我不会亏待你的。”一个姑娘家要不是喜欢一个男人,怎么会辛苦地替他送饭、做饭?这会儿他功成名就对她求亲了,她不该欢喜答应吗?
左梦言装满老旧思想的脑筋怎么都想不通,像他条件这么好的男人为什么她不要?
“这里不是适合谈天的地方,我要到后头看看,你最好待在马车里,不要让头手随便伸出外面,比较安全。”缰绳一勒,马儿嘶鸣,她策着马儿达达地往后面直去,头也没回一下。
有很多事跟不对的人怎么都讲不通,很多话要跟对的人讲才能心领神会,她逐渐了解自己跟左梦言隔着一道无法横越的深沟,今生是无法跨越了。
要是以前,她在还懵懂时无知地跨越了,也许不会生出如今这许多心情。
也许正确的说法是,她要不是遇上阙勾,也不会滋生出这许多被人视为大逆不道的心事来吧。夜里,他们在驿站休息,左梦言以状元的身份进驻,自然得到最优渥的招待,白天的暑热退去,大伙累了一天,二更不到就昏沉地睡去,只有背着剑的嫘兵兵小心地巡逻着。
停步下来,倦意也爬上眼皮。
坐在驿站外的大石头上,北斗星高,银河如带,横连着天际两岸,四周草低楚天阔,风吹来,凉得可以,而她的心却像一弯不知何去何从的流水,惶惶不知所以……
“兵兵。”
不用回头,也只有左梦言会用那样的声调喊她。他的声音是低沉的,从喉咙深处传扬上来,阙勾恰好相反,他的声音节奏明快,宛如音阶明确的笛子,跟他皮皮的个性很像。
她语带困顿:“有事明天再说。”
“别在这儿睡。”虽然还是白天的劲装打扮,她纤合度的身材玲珑如昔,黑缎的长发为了方便,绑成长长的辫子,上头什么发饰也没有,圆润的耳垂在月光的照映下,覆着淡淡的一层绒毛,在月光下的她宛如一朵初绽的昙花。
嫘兵兵恍惚地想着,是谁在遥远的地方吹着芦荻叶,凄凉破碎,好刺耳、好难听。
“别管我。”
“什么时候我们这么陌生了?兵兵。”
也许是从来没亲近过吧。嫘兵兵恍惚地想这么回答。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心里有什么都摊在阳光下,我只要看你的脸就知道你的心情好坏,现在,却什么把握都没有了。”
“人总是会长大,我不可能一直是那长不大的娃娃。”
难为不善言语的他说出这番话来,要是以前,她肯定会感动死了。
“兵兵,跟我在京城定下来,好不好?”
回应他的是如霜的空气。
滔滔如江水的情意再也关不住了,左梦言深情地说:“多少年来都是你在照顾我,我要报答你对我的一片深情,你会在我的环绕下变成一湖静静的秋水,不会再迷失,会再回到那个爱笑、专一对我好的你,我不会计较其他的,就算……你跟阙勾曾孤男寡女同住一个屋檐下。”
“我该谢谢你的大方吗?”她喃喃地问,苦涩的滋味蔓延上舌头。
该生气吗?原来他把她当成一个不贞的人。
“至于我爹那边我会去说,你不用担心。”左梦言拿掉了玳瑁镜,展现原本的自己。
“女人心海底针,书呆,我这么外放的个性,别说从小左伯伯就不喜欢我,沉浸在学问中的你也是凛然不可侵犯,你大概从来都不知道我不适合当一湖安静的秋水,我会死的。”一连串的话自她的嘴巴吐出来,说出来后,她才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情。
“你对我坚贞不渝,我爹也会接纳你的。”
“你早早对我扣了帽子。”无怨无怼。即便如饱读圣贤书的他,对女子也是偏执得可以。
“我不是这个意思。”为什么她的表情看起来更添哀伤了?
左梦言顿了一下:“我不明白。”他以为有了功名,什么都能唾手可得。
“有很多事不明白是幸福,什么都弄清楚了反而茫然。”像他俩。
“兵兵,你非要兜圈圈把我们两人的未来打上死结?”
“我说了,女人心海底针,就连我自己也不明白。”
娉婷十六岁,小女儿的心思谁也捉摸不定,似柳絮,如飘萍,不知向何处,不知来自何方。
左梦言叹息了。
“我就知道你喜欢上那个痞子一样的男人。”
“你想要什么样的答案?”也许是,也许不是呢?
当一辈子的厨娘,为一个爱吃鬼,她不要,太辛苦了。
要是可以,她一生都不想再为谁忙碌。
谁能帮她实现这个梦想?
梦想,好奢侈的念头。
她一个女子,嫁人是惟一的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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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毓华 》》 女儿意
第八章
江南到京城一路上多是人烟聚集的村庄市镇,太平盛世,盗贼营生既有损名誉,一个不小心还会玩掉小命,两害相权取其轻,倒不如土农工商,当个快乐的小老百姓。
照理说,嫘兵兵这趟镖除了劳累应该是不具风险,稳赚不赔的。
穿过这座杂木林,脚下大路蜿蜒而下就是济南大城,嫘兵兵看着还亮的天色,确信他们会在日落前抵达。
纤细的身影随着马匹向前行的步伐左右晃动,马车辘辘,辗碎了树林里的安静。
没有预警,八条人影同时自不同的方向跃出,持剑的众人直取的不是马车上的财物,反而全冲着嫘兵兵飞扑过去。
其他的武师一看不对想要援助,却听到她的娇喝。
“看好镖,小心调虎离山,别管我!”
只见她抓起纱帽打飞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剑,八剑阵出现缺口,她趁隙凌空飞跃,脚尖轻点马背,内力自丹田升起锁在喉间,鹞子轻凌飘飘,宛如一道直上青空的旋风,轻松地脱出众人的包围。
虽然飞度过八柄长剑的包抄,但是对方是久经训练的杀手,移形换式之余,长啸朝她追奔而来,骇人的剑势夹带锐利剑气,轻轻扫过,无数枝叶纷纷飘落。
风沙起,嫘兵兵虽然灵活地闪躲过对方致命的攻击,身上的衣衫却被划破许多口子,就连白嫩的脸如今也伤痕累累。
她这边打得惊心动魄,马车里的左梦言心急如焚,却碍于左氏夫妻苦苦哀求,只能借听力猜测外面的情况。
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今却跟缩头乌龟一样躲在一方空间,让一个女子为他拼命。
叶落枝倒,骇人的嘈杂刺激着他的耳膜。
涔涔的冷汗湿了他的眼。
外面依然争战不休。
“女人,快把鹏太师的义女交出来,大爷或可饶你一条命!”他收到的消息到底有无正确?兵分两路的他们也把武馆搜查了个彻底,并没有他们要找的人,一个小小武馆真的有能耐跟他们为敌吗?
“我不认识什么鹏太师的女儿!”不是来劫镖的?鹏太师,好熟的名字。嫘兵兵一分神,吃了一剑,乍时皮开血流,痛死了!
“装蒜,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管了,宁可错杀也不能错放。一个呼啸,一团黑压压的人群又围拢上来。
几十招过去,她渐渐落下风。
她的武功完全是自习而来,遇上这真正的阵仗,纵使仗着身体轻盈,且战且走,一段时间下来,自然难以抵御,体力的耗损也已经到了独木难擎天的地步。
她忽然想起,以前有阙勾在身边的时候,只要她遭难,他就会适时出现维护她……
嫘兵兵千不该万不该在这紧要关头又分心,一柄长剑眼看就要刺入肩胛。
突然,一道柔和至极的掌风使她退了好几步,以锐不可挡的姿态出现的人倏地钻进厮杀核心,以指为钳,优雅旋身。经过的地方,所有的刀刃全部一断为二。
众人傻了眼。
“又是你!”黑衣人为之气结。每回来坏事的都是同一个人。
丢掉断剑,众人拿出藏在靴子里的短刀,准备一决生死。
“怎样?”阙勾皮皮地掀掀眉毛。
“找死!”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都戴着面罩嘛,一律归为无毛。
“看我们杀了你,下地狱陪阎王说嘴去!”
“我还年轻,还不想死。”他老婆还没到手,人生还没玩够,一翻两瞪眼多可惜。
“那就把鹏太师的义女交出来,你想活到变成狗不理的糟老头也行。”
“不交!”阙勾不再插科打浑,直截了当地拒绝。他关心嫘兵兵的伤势,眼睛直瞄向她:“有本事自己找嘛,没本事才穷追猛打还找错对象,拿银子请你们来办事的人真没眼光,依我看也不是什么上得了相面的货色!”
“不交就纳命来!还有,不许骂我家主人!”一黑衣人青筋暴突,听这痞子讲话会减少很多年的寿命。
才缓和的气氛又紧绷了。
“什么人养什么样的狗,我哪里说错了?”
“胡说!”
“胡说也比你们没命说来得好!”阙勾狂妄地顶回去。
“要是宰不了你我就自裁谢罪!”
才怪!阙勾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小爷爷我没空理你,你们家主子就在后面,自己去跟他解释吧。”
什么?黑衣人吓得全部向后转。
一辆金黄色的华盖马车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歇在不远处。黄色是皇室的禁忌色,除了皇室中人,普天下没有人可以任意使用,这人大有来头。
不只黑衣人,已经按捺不住下马车观看的左梦言一家也呆住了。
六匹华丽的马,阴阳怪气的马车夫,随身侍卫数不清,好个吓得人膝盖发软的阵势。
珠帘掀起,随侍铺下红毯,一道黄影这才下地。
黑衣人全数匍匐跪下,态度毕恭毕敬,再无一丝火气。
这时阙勾来到嫘兵兵身边,心疼溢于言表。
“不痛、不痛喔,那些该杀的混蛋,居然把你砍成这样。”是剑气造成的伤口,一道道纵横交错,在一个姑娘家身上,算是怵目惊心的了。
“技不如人,没话好说。”纵使全身每根筋骨都在痛,嫘兵兵也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倒下去。
说真格的,阙勾的出现不仅分担了她心头的压力,也让精神一直紧绷的她确确实实放松,只是她嘴硬不肯说出。
“你等等,我去拿药,你的伤口要处理。”他脱下自己的衫子遮住她暴露在外面的肌肤。
“不要,痛。”伤口就算吹风都痛,被衣料一碰更痛不可当。
阙勾不勉强,敛眉抬睫之间,如水柔情的眼神换上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冽。
她,处处皆伤。
“别乱动,我马上回来。”他温言软语。方举步,发现那个以女侠当自强为座右铭的小女人不自觉地揪着他的衣摆,他心情微漾,俯身在她的发心吻了下。
“我不会再把你放下,我立刻就回来。”
看见他突然变得深情的眼神,嫘兵兵这才发现一手拎剑的她,一手正扯着他的衣服不放,大羞之下连忙缩回,可因为动作过大,又牵动伤口,让她疼得咬牙。
下轿的黄衣人眼光漠然地盯着跪了一地的属下,阴阳不定的气质令人手脚发冷。
“喂,上好的金创药拿来。”把环绕在黄衣人身边的侍卫当石头看待,阙勾不客气的伸出手。
黄衣人用谜一样的眼眄着他的手,动作慢吞吞得叫人发急。
“不拿,我自己搜喔。”
“这不是叫人拿了。”对于阙勾的性急,他有些无奈,动了根指头要人送上药品来。
“自己的家务事赶快处理,别连累我,下不为例。”阙勾的口气极差,就像教训弟弟似的。
夺过刚递上的瓷瓶,他转身就要走。
要不是因为联络这个臭家伙,他不会耽搁这么些天,兵兵雪白的身子也不会有这么多伤口,一切的一切都该从他身上讨回来。
“慢着。”两人的容貌极为神似,要不是黄衣人一身的太监服和冷峻邪佞,绝对会叫人错认。
阙勾才不理,自顾自走他的。
一眨眼,一道黄影子拦住阙勾的路。
“你存心惹我生气喔。”
“她的伤势不致死,等一下不会怎样。”人命跟蝼蚁有什么差别,只有他是尊贵的。
阙勾想也不想,一拳轰上黄衣人的下巴:“放你妈的狗臭屁!”
黄衣人硬生生地挨了一拳却不吭不响,过了一会儿才幽幽地吐出一句:“这与我娘有何相干?”“你这个死太监!”想来就有气,他十几岁就说要跟家里脱离关系,为的居然是去当公公。
哼,阙家之耻!
“好吧,我等。”看起来那个姑娘满重要的,在他这异母兄弟的心目中。
“但我没空陪你闲话家常,家务事办完,快滚回你的京城老巢去,到老,我们都可以不相见。”
可恨的人,自个儿跑了,把全部的家业丢给他继承,这些年他吃了多少苦,就冲着这一点,阙勾决定要鄙视他这手足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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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阙勾的百般威胁下,高高在上的黄衣人解释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朝廷在开国的最初是禁止使用金银的,一直到最近跟外国的交易频繁,商业经济发展快速,改变了旧有的观念,准备开禁,消息传出,原来负责运用钢模制钱的大臣和负责银矿开发的大臣,在利益分配不均的情况下,以鹏太师为首的一派人跟葛贤将军一派的人马有了冲突。
“两方都不听从安抚,为了终止不必要的麻烦,干脆清理这些对朝廷已经失去用处的人。”黄衣人说得轻描淡写,一个是告老还乡的太师,一个是对国家没有用处的将军,养在人间,也只是多浪费白米饭。
“利用价值消失就销毁,还真把人用得彻底。”阙勾把黄衣人当臭虫,抱着嫘兵兵离他远远的。“难怪鹏太师一家八十余口的命案就悬在那,县老爷也不敢多说一句。”嫘兵兵是不知道这黄衣人如何的位高权重,但是他那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态度,好像宁可他负天下人也不许天下人负他。他,冷血得让人毛骨悚然。
“总而言之,这是误会一场。”换言之,是他这些手下们办事不力,“我会好好地惩戒他们。”
方才跪了一地的黑衣人肃立在黄衣人身后,低垂着头,有了视死如归的共识。
“你们误伤了嫘姑娘,自己卸了膀子。”
四周陷入死寂。
黑衣人个个拿出了剑,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不需要。”嫘兵兵打断众人自残的行动。
她是不懂官场的勾心斗角,但是把人看得这么轻贱也不是她能想像的。
黄衣人故意误解她的话,淡淡下了第二道命令。
“膀子姑娘不要,你们自杀谢罪吧。”
唔,这种人,叫人忍无可忍!阙勾一拳又过去。
“你嗜血可以,可别把我们拖下水,我可是不造孽的。”他不承认有这种变态的兄弟,非要见血才高兴。
说也奇怪,黄衣人怎么都不躲阙勾的攻击,是他亏欠阙勾太多,还是享受被殴打的快感?嫘兵兵觉得纳闷。
黄衣人闷着声道:“你怎么动不动就打人?”
“我高兴!”就是看他不顺眼,怎样?
“算了,是我理亏。”
阙勾很大人大量地挥手:“你真要道歉,就顺路把那些人送进京,我们的事算一笔勾销。”
他口中的那些人,指的便是待在远处不敢动弹的左家人。
左梦言不认识黄衣人倒也罢了,但左父在朝为官多年,一瞧见黄衣人就颤抖地把一家人全部叫到一旁,要他们噤声闭嘴。
放眼整个朝廷,谁都可以得罪,就这人,权倾天下,宁可得罪皇上也不能得罪他。
“小事一桩。”黄衣人颔首。
“那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别再让我看见你啊。”每看一次必要倒霉好几年,伤眼睛啊。
“我不介意顺道送你跟那位姑娘。”
“我介意。”阙勾一口拒绝。
“我们再怎么样都是兄弟。”
“谁跟你是兄弟,你当你的太监,我当我的痞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