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阿x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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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阿x小姐-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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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无赖——你决计做一回无赖。或许你还自吹自擂使劲地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后来你还是见她了。并恭喜她考上了大学。她哭了,她说她爱你,非常爱……接着她故意笑得很滑稽。你不免有些伤心,一时间,两腿虚软得有步支撑不住。似乎差点尿裤子。    
    她说,你真的有女朋友啊——我看见了,在走廊里你和她……她这样说,闪着晶莹的泪光,旋即从口袋里捣出一件东西在你眼前摇晃:她说母亲送给了一个她梦寐以求的生日礼物——身份证。我已经成年了,她宣布,她仍然哭得很滑稽,同时努力地将嘴唇凑成亲吻的形状:我走了,我的爱。然后哀伤地故作轻松地匆匆离去。确实,她没有回头,真是好样的!    
    可她为什么要哭泣?她哭了吗,她匆匆地转身、离开、低着头。你对自己标榜说:绝对没有,她在流汗呢。你呆着一动不动,但马上就流露出沮丧来,似乎你对毫无动弹这一动作怀有一种极大的恭维。    
    


第三部分她的性交过频了

    继续。    
    我突然想起我的母亲来了,对,快刀玛丽——人们送予她的“尊称”,我想起她,这竟然让我有了一种怀念,一种幸福,并使我心态平和。可我为什么要提她呢?她夜以继日地在17区,在那条古老的大街用自己的肉体挣钱,挣钱——以此来分担供养我的生活我的大学。长久以来,我没有兴致谈她,我拒绝向任何人谈起她,这么说:我羞于谈她?我对她老人家不屑一顾?据我所知,她每每和客人交谈的时候,她都会说:“我儿子在上大学呢!”非常冒昧。每当这时候,她就要笑了,她重复她的儿子在上大学这一事实。我尽量使用斯文的辞藻说:她似乎要抓着世界的耳朵摇撼,直到世界说是、是、是……我知道你儿子在上大学……。一切都太晚了,作为一个青年我在逐渐老去,然后我才终于体会母亲的艰辛。我对自己借口说:“我从小就那样恨她,我这么克制自己是因为不想失去母爱。”    
    对我而言,性是我迈向迷惘的第一步,但对于我母亲,性是迈向毁灭的第一步。    
    还是炭黑色凝然不动的黎明前的夜晚,如果在我们的世界,平面的世界,看不到物体,但物体本身在一个非平面的空间里存在,那么现实必然是一个完整巨大的世界。我们在这个世界里做梦,并不断醒悟,或许还有一些人能看透这个世界。但对我,它却是一个充满迷茫的、未知的、不可预测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渺小而无知的我才刚刚起步。    
    时间的翅膀不断在我背后扇动,我克制的错误方式已显示出未被谋杀性的宽恕。在地面上,在世界凹凸不平的地面上,一切都在毁灭。历史上最伟大、最深刻的文字在崩溃,文化在崩溃,一切都将在劫难逃。我的光滑的额头上早晚会出现一道道模糊的、字遮不清的皱纹,这一切都将无法选择地到来。    
    母亲的到来加深了我对世界的印象:急趋老去。我才刚开始作为一个青年,但她的眼睛开始花了,白发徒然增多,开始出现各种反常症状。我粗俗而毫无孝道地说:她的性交过频了!她被生活蹂躏如此。    
    我见到她时,那是我二十一岁的黄昏。这出于我的意料之外,我说。那个时期,我住在租来的房间里并耸拉着脑袋开始写作,写作:我从写诗开始。我蜷缩在那个屋子里,除了上课除了散步除了拉撒。我没有遏制地吸烟(并非为了刺激灵感)。烟雾。烟雾。我其实对烟有一种憎恶,不过倒也不至于拿烟头烫自己的屁股。借口倒是有三个:一,脑袋迷糊时烟雾可造点势;二,吸烟时手叼着烟不至于没完没了地在自己身上乱摸;三,已经上瘾。我蜷缩在那屋里,是有一段时间了,然后我也许会到其他地方,散步啊,或者去那走廊里和菲儿幽会。    
    散步。因为憋得慌,像个优秀的懒汉,在那周围漫天闲逛。我走过巷子,是过铺满各种各样新鲜蔬菜的菜市,走过广场,走过长长的茅侧街,走过鸟语花香,走过垃圾,走过奶子硕大滚圆可爱的胖女人,走过来来往往的人群和嘈杂声,大都市的喧嚣离我很近,过往车辆的马达声,过往人的喧闹,还有那透过喧闹又送来别的喧闹的风。但我充耳不闻,把手里的半导体的音量拧到最大,穿过人群(招摇过市),任一切活生生地展现于我的面前。    
    我也许会在其它任何地方,在其它街巷里、堤坝上、花园里、草丛中、树荫下,闲逛,然后返回。可我万万没想到竟会在学院外的过道里与她老人家狭路相逢——    
    她的出现,似乎整条街都被她遮挡起来,起先她并未引起我的注意,我只是看着她蹒跚地走过去,背微微有些驼,眼睛似乎花了,头发黑白相间,蹒跚的步态显示出各种更年期的症状——或者说更年期过后的症状。她腰部以下的腿已经变形了,腰部以上:乳房已经塌陷,脸色苍白,一条条无规的皱纹依稀可辨,干粘的嘴唇上惊人地涂着殷红的唇彩。    
    她走过去了。我恍然觉得有点毛骨悚然地熟悉,或者说十分亲切地熟悉。我仔细地看她的身影,摇摇头——这无法使我和她留在我记忆中标志轻盈的身体联系起来。    
    我摇头,忽然,她恍惚般地停住了。犹豫着,很快转过身来,有人从她身边走过差点将她绊倒,她站着,不再动,默默地注视着我的方向,一辆汽车从她身旁驶过使劲地鸣笛她也浑然不觉。    
    终于,我朝前跨了一步——喊了一声:    
    ——妈……    
    这个场影如此清晰地刻在我的脑子里,然后是一条空荡荡的街,仿佛瘟疫肆虐后已杳无人迹,寂静透进这晦暗中来,一声闷响,一声汽笛或者其他什么噪音突然之崩溃无影。我的母亲——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就像一个可怜的侏儒,或者一个柔弱的小孩,我说——哈,我认得这个人是谁了!突然间竟要掉下泪来。


第三部分更年期将要来临

    她的确是我母亲,整整养我二十年的母亲。我了解世人常常说四十一岁的含义:更年期将要来临。但她似乎已经过了更年期,无论是肉体上还是精神状态上——都有了一种惊人的变化。我从13岁以后,不再清楚她的任何变化。她在我十三岁以前还用她那青春的嘴唇轻吻我的脸,修补我脸上的被人砸伤的疤痕时还用轻柔的嗓音问我疼不疼,然后她抚摸我的头——用她了柔软光滑的手。至今,她那温热的亲吻和抚摸的痕迹还准确地留在我的身上。    
    那是我十三岁以前的情景了。    
    十三岁以后,我说,我每每在那条街上遇到她便逃一样撒腿跑开,只留下她粗重的喘息声:黑明,黑明……。那时候我已经离她远去。然而没有。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街头来往的人群中,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已经有了变化的模样。    
    我隐约地听到她叫了一声:    
    儿子?你是我儿子?    
    她张大了嘴巴这样说:啊,儿子……黑明……    
    她好像马上就要摔倒了,没有,她迅速但稍显蹒跚地走过来,绿灯亮的时候人群和自行车将她淹没,淹没了但没有什么离奇的事情发生。她走过来了,愚蠢而匆忙地移动脚步生怕我逃跑一般。    
    那时候她热泪盈眶。    
    但那个时候:她的腿,她的脸,她的头发,我重复说——都难以克制地引起了我的怜悯。她步履艰难地穿过人群,像蹒跚在人类发展的低阶段。她叫一声“儿子……”她那样连续不断地叫着我的名字而生怕我突然跑开。    
    她在人群中这样叫着,我记忆清晰,而那时候她已经得了很严重的忧郁症和别的我无法说出的病症,她在热泪盈眶时绽开了笑容,似乎我无法将她摆脱了。她那样摇晃着穿过人群,我深切地体会到自己就是从这母亲的体内诞生的。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无法摆脱的事实:我曾经和母亲的脐带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我的记忆一直从还浮着羊水的尚未成型的生命体开始——我这么说:我通过脐带看到外面的世界;我还可以如此煸情地说:母亲的肚脐就是我最初观察这个世界的小窗口。    
    她终于走过来了,双眸温和并闪耀着泪花,我不该那样形容她:像一匹拉车的老马一样疲惫而衰迈。她那乌黑得可怕的大眼睛里温和地闪着泪光离我越来越近,我奇怪我站着竟然毫无动弹,倒是母亲迎向我。    
    她的声音几近颤抖地说:“黑明……妈妈来看你——他们说你已经从宿舍里搬走了……”    
    她那样说着,双手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很用力,但是显得很无力,甚至轻轻地抖动。在大概几分之几秒的瞬间,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强大的心灵力量驱使我埋怨道:“你怎么跑来这了……那么老远……你怎么跑来了……”但分明没有一丝埋怨,往日深藏的那股怨恨就像化作朝远处驶去的汽车的隆隆声一样,逐逐地消失了。    
    我的心脏在无法意料地收缩着,似乎是荒唐的、姗姗来迟的收缩。    
    “妈妈太想念你……想看看你……”她旋即又说,“我还担心你不认我呢……黑明——”她摸摸我的脸颊,“模样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    
    她继续说:    
    “刚才……意识里我感觉有人注视我……猛地一震……我就知道是你了……黑明,果然……呵……”    
    她微笑着,尽管明显的一颗浑浊的泪珠滚出眼眶。然后,她不再说什么了,凝视着我,竟像孩子一样激动。她的双手颤抖着,再次摸摸我的脸——“变了……”    
    我说,我不知道说什么。什么也没说,我扶着她重新穿过过道,她的手紧紧地抓着我不放开,一辆自行车从她脚边闪过时,她还歪过头骂了一声——咕哝着并微笑。不知说什么。她一直不停地对我说着话儿,毫无厌烦的,一只手始终握着我不撤开。这些印象已经过去很久了,过去很久了,但依旧鲜明,尽管所有的一切都在调谢,在零落,在远去。每次回想,你感到的是幸福、是莫名的伤感,像一双手把你托起来,托起你愚蠢而躁动不安的头颅,全身被母爱所充盈。哦,你又在胡编瞎扯。但是没有,你没有瞎说:你将会落下去,掉到最底的最微不足道的黑暗中去——    
    只有母爱是最真实的,它能将你托起来;    
    只有母爱永远充满生机,它散发着纯洁质朴的芬芳。


第三部分爱扯谎的男人总是外表英俊

    你这样说,眼里闪烁着母亲无限温柔、充满喜悦的光芒,你不禁打了个寒颤。但是温暖的,屋子里,桌子上,玻璃下,你对着母亲的照片,深深地沉浸在她的目光中。可那些记忆已被不断叠加的日子压成了无数块碎片。我飞快地写道:但是,我从母亲继承的血脉不断地在我体内涌动,这一点不管过去现在将都不会有丝毫改变。    
    尽管如此,我真正体会到母亲的时候还是太迟了。那一天晚上,我让她住在我的屋里,她坚持说还是出去住。住旋馆,她说,不能扰乱你正常的生活。她这样说,我只好依了她,送她到学院的招待所。那儿我比较放心,可是晚上,晚些时候,当我照惯例要去逛逛的时候,打开门,一个人影猛地滚了进来。    
    她已然没有在那儿住下,又摸回来了,她一直守在门外,我把她扶起来。我明天就回去了,她说,妈妈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我哽咽在那里。她实在是愚蠢,非常愚蠢——为什么不敲门进来呢?她说她要住旋馆!她这么说,她说了谎。她其实是想像狗一样在外面守我一夜——我这么说了,我确实这么说了:她想像狗一样在门外守我一夜。“我二十一岁某个夏天的夜晚”,那个夜晚,到处有蚊蝇张开吸血管,四处鼓动。    
    那么不说了,说了只能让我伤心和感到悲哀。她悲哀地和我说了一夜话儿,第二天她便要离去了。我给她点燃一支香烟,她说她戒了。她又说谎!接着,她还是接住了,嘴唇颤抖着,一只蓝黑色的苍蝇从未关严的门缝里溜进来,落在她无血色的脸上,我举起手轻轻地将它拍死,那样子:好像儿子抽了母亲一耳光。    
    我不记得她说了什么,她一直叨唠着,用14区的方言。记忆中她的轮廓变得模糊起来,我确实已不记得她说了什么。她让我躺下,她自己则坐在床边,我依旧听见她的呓语,像呓语。    
    她第二天走的时候,意外地下了雨。    
    潮湿的水泥道湿透了她的绳底帆布鞋。到车站时,我说去帮她买一双吧,她马上说“不用。不用。”尽管,她的双脚已经湿了,走起来像橡胶轮胎发出的吸吮声,我让她坐在候车座上,淋着细雨迅速穿过马路到对面往左的鞋店里挑了一双轻便鞋。回来时她不见了。    
    她歪斜地举着那把伞站在马路四外张望。——应该把她痛骂一顿,她手足无措地站着,孤零零地茫然四顾。我大声叫她。    
    坐在客车室时,她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看着我,因为我责怪了她,我把已经空了的烟盒捏碎了,走到垃圾箱去扔掉时,她马上又站起来。    
    她把鞋一直放在膝盖上,握着,然后塞进了挎包里,她说上了车再穿,我由了她,知道她又是说谎。    
    火车上的人很挤,找到座位了,我跳下车。她贴着车窗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说些什么,直到火车启动。我依稀地记得她好像掉下泪来,我跟着她跑了几步——直到车子远去。    
    其实一切都模糊了,整体,接着姿势,张开的嘴巴和热气,仿佛那只是一场多年前的梦,可一切又不时地重现,像刚刚发生,坐过凳子的热都还没有散去。    
    你其实知道所有一切,真实的,你真的知道吗?这又在扯谎。则相反,一般说来,爱扯谎的男人总是外表英俊亮帅,不过也有例外——比如你,事实上,你虔诚地忠实于你叙述,但一切变得模糊不清,逐渐消失,只剩下橡胶轮胎般发出的吸吮声,没有回声,当一切消失时。    
    


第三部分你们是情人,不能停止爱

    接下来几天,天气异常热,树上的鸟蛋都能蒸个半熟。    
    雨下过一次之后,太阳又猛然发威。你又到走廊了。你们是情人,不能停止爱。菲儿在那里,拿了一把很宽的扇子,像是舞蹈用的折叠扇。你走过去的,她打忽哨。她心情良好,一味地喜欢调侃。她说起话来大致上蕴涵着一些诙谐、幽默、乐世和滑稽的东西。    
    “太热了”她说,她擤擤鼻子,擦擦脸,抿了抿嘴唇,“我都想去跳河了!”    
    然后你们去了院里的茶吧。    
    里面坐满了喝冷饮的人。    
    又开拔到院外的街上。一家酒馆。    
    一人要了一杯饮料,然后她说:“我唱支歌你听——”    
    她站到狭窄的台上去,冲你笑笑,对着话筒说:把这支歌送给……咬字准确无误。我静静地听着,望着她斜过来的目光,音符弥漫在整个馆子里。外面的夜是黑的,那墙角处,几米内的路面都看不清,酒馆里的灯光流溢出一种失意浪漫的风韵。你神色安祥沉着,静静地听着,熟悉的旋律,似乎有一种隐隐的哀伤和甜密沉沉地在心底涌动,徐缓地翻动着,随着流动的旋律,和暖昧的蓝色的亮光。这好像醒醐灌顶,感觉歌声从寂静的树叶缝中漏下来——她马上要乘着歌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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