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阿x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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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阿x小姐-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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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什么也不可能真正留住。一切都过去得太快,二十年,是的,接着二十一年,你对自己说, 总之过去很久了,这一切,一个女人,在某一天,然后。然后什么也没有了。一切,事实上,照你说,都在缓慢地离你而去,尽管,不会发生什么无可救要的事情,但当你,张开嘴巴,或开始写作的时候,很有可能,一切都会变得更糟。    
    阿×:“一切都在遗忘中”。是的,我对自己说,我明白,并且,一切都迫使我回到现在。“但我什么也没有忘记。什么也忘不了—”每种肯定都以否定而告终。    
          
    每天,我信步走在这片街区,漫步,回到室内。在灯光下,重又工作。抖掉身上的烟灰,眼含忧郁的、传播爱的微笑,而后……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感到的不是欲望减退,也不是厌腻,我这样说,而我就在一瞬间想起阿×,可这个念头是如此强烈让我的心都快停止了跳动。然而现在,如果说我能记起一种气味、一种温度、一个乳房、一个片段,那也是很勉强的。但并不是这样:重现每一幕场景。    
    场景1:    
    17区。那条街。阿×22岁光景,穿着浅蓝色的女服裙,每次和我散步时,说起17区那条街来,她便微笑。她说:“外面,街上,喧闹嘈杂令人难以呼吸。”我沿街而上,朝广场、树林、堤坝、公园、草地走去,阿×就走在我的身旁。当然,这是在别的地方。阿X那浅浅的柠檬黄的头发,长长的、散散的披在肩上。她开口说话的时候,唇边有一小团淡淡的水气。过往的行人从街口穿过,盯稍女人的男青年们左顾右盼。所有的声音都被风传递着,声音都被放大了,显得很不和谐。嘈杂。色彩缤纷。行人们拖沓着脚步,汽车的轮子碰撞着地面,鸣笛。刹车。还有自行车脚踏扳和链条的声音,自行车铃的声音,牵狗的皮带上弹簧钩的声音,开口袋拉拉链的声音,说话声,笑声,喊声———一个人喊另一个人回答听到了叫喊,音乐声,油罐卡车颠簸的声音,学生书包里文具盒的声音,皮鞋铁鞋底的声音,以及机器的轰鸣声。阿×是喜欢听这样的嘈杂声的。不管是17区,那条街,还是别的任何什么地方的嘈杂。从小,阿×便住在一个热闹的、即将窒息的街区上。“我17岁的时候;阿×18岁”。    
    (这一切是那么奇怪,不可理解。是的,他对自己说,他明白。并且,一切都迫使他回到这儿,或下滑。在下滑。因此,过了这道柔软的障碍物,就再也没什么能阻止了。不可阻止,一切,事实上,照阿×说,都在改变。)    
    那些发生在17区,那条街上,的事情,没有被记忆抹去,一切都历历在目。你的生活,你的小小的微观世界的生活,在同17区那条街同样成长起来的人们,是一种打了折扣的形式和节奏的混乱的生活。    
    几十万人都躺在那个区域里,对世界一无所知,只是张大了嘴巴,鼾声如雷。在夜间,在逃离了一天暴跳如雷的学校生活之后,年轻人开始活动。开始了翻墙、窥视、偷窃、捉奸、疯狂,将来,他们——或者说你们中的超现实主义者完全可以证实、了解这个时代,这样一个时代,记下这个阶段的经历,这比那些在历史教科书、文学、诗歌、绘画和政治方面进行有限探索的团体活动更为具体。在17区,他们——或者说你们,必须时常处在自身所扮演的角色的颠峰状态。你,黑明,当时只有10岁,沿着那条街漫无目的的行走、奔跑,就像渴饿的小公猴找寻柔软的天鹅绒下温暖的部分,你在那条街上与阿X相遇了。


第一部分朝陌生人丢眉眼、买弄大腿

    场景2:    
    错落有致的阴暗的街上,传来嘈杂与种种不和谐的节奏,潜在的音乐——隐约的从一扇啮合的并不严实的门缝里透进来。刺耳。粗糙。硬还是软:身体的线条,水,木质。毛发。皮肤。墙壁。光线,黑洞洞的影子像是膜拜者匍匐的姿势被人碰倒。女人,顺身势而流动的色彩在褶皱间蔓延,有丝绸的柔软、骨骼的刚硬。她木然的停在那里,无意识的听着那条街的嘈杂,听着他的脚步从门前消失的声音,她打开门——他已经消失了。淡弱的斜照的阳光下,她的皮肤细腻,丰盈,软得有深度,白皙(略微暗淡)的皮肤如上等的锦缎。    
    场景2之前:    
    他站在她的面前。转瞬间,他看到从她身上反射出的那道影子:她赤身裸体地躺在那儿,眼睛里流露出一种不安和歉意的神色,她没有说话,没有动,直勾勾地注视着撞进来的他——或者别的什么,没有做任何揣测,只是静静的(但有时她咳嗽),她看上去很虚弱。    
    他又向前迈了一步。她的头动了动,她看到他那深沉的瞳孔,那眼睛睁得很大,一眨不眨。她仍注视着他。弯着膝盖,接着,他看见她的腹部和胸部稍微片刻后便使劲朝上抬,裂开一般,她的肋骨,她的乳房……    
    一切都结束了,包括她最后的动作和掩饰。    
    ——一个男人的胳膊露了出来。    
    一个和她同样赤裸而疲惫不堪的男人在她没有完全防备的情况下露出了破绽——比如他正悠闲的掏鼻孔或瘙屁股时——抬起了胳膊。    
    场景3:    
    阿×坐在台阶上,然后。她走了。    
    她说“黑明,我走了呵。”    
    你坐在167级的台阶儿上,晒着黄黄嫩嫩的晨光,很美很柔和。看街,看人,看街上的人出来撒尿、晃动着鸡巴,吵架,看她们朝陌生人丢眉眼、买弄大腿;你皱着眉头——比如对忧心忡忡的家庭的几分不成熟的担忧。你歪着脑袋舌头舔着唇,努力诠释台阶上用粉笔画着的两个在亲嘴的小人,还有类似“阿西喜欢雯雯”之类的配文。    
    阿×在街角,拐弯,消失了。她的舅母可能又在叫她了,扯着嗓子喊:“阿×,你又跑到哪里去了——礼拜天也不安份儿!”你只是无端地坐在台阶上,打瞌睡,或者终于听到有人吹牛,吹了牛上了跳水高台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光趴在那里俯视着下面阵阵哄笑的观众,巴不得一头扎下去死了算了,像罗克威尔的《跳台》。你也忍俊不禁,笑起来,轻轻的——你从来就不是一个激烈的人。    
    你回家,从那条街上走过,蹲在门口啃着手指的蠢汉的弟弟就说:    
    “看哪,活宝来啦!”    
    太阳落山了,17区,那条街上,的太阳的余晖虽然没有了温度,但还有光线,妓女总是要出来——打着哈欠,直着腰把手仰到眉上站在高高的木台前,迷离地对天边那道底线发出一丝敬意。然后,她们会哭泣,会笑,会说话,说的话类似于毕加索:“我死的时候,将象海上失事一样。一艘巨轮下沉时,周围许多人会和他一道沉没。”    
    你母亲便是那说话者之一。    
    毕加索喜欢把女人比作狗——你是不喜欢的——对妓女也如此。    
    你走的那条街,街道显得无尽地长,西边最后那阳光清艳、宁静,象希什金的风景画。你象走进一个深渊,却没有一个深邃幽寂的心境,街边的建筑,稀落的杏树,白杨,青松,苍老破败的古围墙,高高站着的面容憔悴的女人,都使你觉得象是一道道铁栅栏。你拖着长长的阴影,可你感觉那是月光的影子,一条斜向的直线,有着不可名状的阴郁和冷冷的感觉。一切都是真实的,但似乎又是幻觉,17区的天空,街,人,影子,像是哪一场既不真切但能嗅到气息的梦境。


第一部分父亲和后妈做爱的时候

    17区。那条街。总是聚了一群年轻人,他们溜出来,舞拳弄脚地从街上拢过去,有时碰巧遇到他们看不顺眼的人,一群人就围了过去——直闻到尿味和腿的颤抖。街上总是弥漫着像是从沼泽地底下发出来一样的味道。说不上是臭,也说不上是肮脏。    
    父亲和后妈做爱的时候,或是为某件事在对方看来极不光彩的事情争吵不休时,这时有人敲门,门突然打开了,来了一位客人——于是,气氛立刻就改观了,脸笑起来,对地上的沙发和板凳指指点点。然后马上:有人会交给你一个大玻璃瓶,示意你到街口的酒店去打酒。    
    你跑下楼,蹿到街上。在通往酒店这一段路,你得经过阉割站、理发店、隐蔽的青楼,等等。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情景:正当你提着空酒瓶经过阉割站的时候,你会看到阿西的父亲正用阉猪刀对他比划着,并用皮带啪啪地抽他,一看这种情形你就蹦起来激动不已血脉喷张;冲到了理发店时,雯雯的母亲孤独而宁静地抬腿坐在靠椅上,低着头正在抠脚丫子,光着的腿像白鹤的腿一样细长,而雯雯,正在镜子前摆弄她的头发并无法仰制地哼着歌,你路过时她母亲迅速地仰起头来,又失望地垂下,然后重又懒懒地眯着眼睛,抬起腿,抠脚丫子;你以同样的步伐前进,    
    几个青楼里出来工作的姑娘以优美的姿势观望着长街上的人影,她们仿佛受到了某种魔法的驱使,那站立的形象已经完全变得象一只奇怪而美的海鸟,轻巧地、象牙齿一样白的大腿几乎一直光到屁股边儿,那里一圈隐约外露的裤衩的下口就象由绒毛组成的鸟羽。你过去了,她们轻笑着柔声地叫道:“小家伙,呵。”    
    她说话时脸上就带着小姑娘气。之后,你总是听到从墙那边传出一连串发疯的叫喊声。疯人院吧。    
    然后到了酒店。走进门了,有一个四方的窗口,你从窗口把玻璃瓶递进去,等着,直到装满白酒的瓶子递会手中。你还会看到酒店老板的儿子——一个年龄有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囊仔。你听说他有智障,他只会说“吉噗。吉噗”,他对什么都说“吉噗。吉噗”他们路过时学他喊叫,他一生气就使劲儿摇头:“吉噗。吉噗”,    
    像发出一串痛苦而难堪的嘶叫。但是囊仔的弟弟二郎喜子在场时,他们学他哥哥乱叫使他感到受了侮辱。于是二郎喜子跟人打了起来,而囊仔看到弟弟受到了拳头的攻击,也狂叫着“吉噗”打了起来。他不仅打男孩,也打女孩,结果酒店门口就乱成了一片。    
    酒店里的老爷子听到了吵闹声,放下帐本,解下自己的裤带,怒不可遏地从里面冲出来,一把捉住囊仔,就啪啪地抽打。    
    人散去了,二郎喜子还战在街口哭泣。而一旁——“吉噗。吉噗”的叫声沙哑无力。    
    第三章    
    阿×有时偷偷地上楼来叫你,轻轻地敲着窗户:“黑明。黑明”。然后你出来。迅速地牵着阿×的手跑过那条街,穿过人群,拐,弯,阿×说;我又看到你妈妈了。你们偷偷地躲在街口,墙角边,看你母亲——    
    快刀玛丽。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从嘴里或鼻子里喷出来。熟练而迅速地喷出一股股烟雾。这是她想对周围事物表示不满以及苦闷和烦忧时的惯常动作。“漂亮的骨骼结构”——客人的评价总是刻薄,她无声地笑了一下,站在门口,正对着街上的餐馆和酒吧。几个男人和女人从里面走出来,男人朝四处张望。随着视点的改变,眼睛对三度空间的感受自然敏感而强烈起来——她没有办法做永久性的停留——儿子(还有一个小女骇)站在酒吧一侧:痛苦与失落被逼仄到角落里。    
    红。当燃烧着的晚霞在17区那条街进入最红火的疯狂时刻,暮色渐渐侵袭过来。    
    她闪身,跑出来。在明与暗的背景之下,顿时红、橙、黄、绿、蓝、紫同时怒放,一些人从她眼前拢过去,慢慢消融,又一些人聚拢过去。她隔着那条街,举头叫了一声:“黑明……”    
    你转身,拉着阿×从酒吧一侧跑开了。    
    逃逸一样。    
    仿佛被烈火燃烧般,通亮,突然消失。从而让她——快刀玛丽始终游于三度空间中的眼睛保持着对三度空间的敏感。她的表情,神态,姿势,红,橙,黄,绿,蓝,紫,大概只留下了一条模糊的映像。所以无奈,所以困惑,所以惆怅,所以沉重。    
    娇美有棱角的脸,微突的眼睛,一种精神已经崩溃的躯体的修长,太阳穴的搏动,双手和颈项浅显的静脉。这种种都处于飘忽不停的状态,湮没在17区充满鼎沸人声的那条街。香烟灰:还清晰的附在她疏松的编制毛衣上。


第一部分谈论大人们做爱时的叫喊

    漫步时只要提起那条街,就会在我心中唤起那种奇怪的力量和吸引力。我在梦中回到17区,就象偏执狂回到他的迷狂中,那条街仍以隐隐约约的方式显现出来,就象那覆盖着暗色光影的窗忽然洞开的目光显示出来的一样。如同埋葬了快感一样的酝酿、提炼、发出,再酝酿、再提炼、再发出;在无数梦境的开启与关闭的重复性行为里,那条街并未奄奄一息,而是在春天午后的融雪中容光焕发。    
    他们——或者说我们,是活着的而且会动的时间性动物,在生活中,在街区,在任何什么地方,对于其他会动的东西怀有莫大的兴趣。比如扭动的蛮腰,黑裤头下粗糙的鸡吧的甩动,颤抖的跪于刀前的羊,如此等等。    
    在那条街上,我们谈论鬼,谈论人性,谈论地狱,谈论鸡吧和乳房的大小,谈论臭虫,谈论掘墓人,谈论大人们做爱时发出的叫喊,谈论妓女的疾病,谈论月球和外星人,谈论人的起源,谈论民族的语言,谈论所惊讶的动物交配方式,谈论恐龙的灭绝,谈论轮回,谈论巫术、奇迹、怪病、战争、梦、忧心忡忡的手淫、奸夫、搞大的肚子、蟑螂、侠客、绿帽子,谈论各种各样什么□□什么□□的话题。    
    谈论是以爆发方式混合的良好感觉和谬论。十年。二十年。消失了,很大很大的一部分已经消失了:消失、隐没、散布、浪费在:交谈、行走、饮食、做爱、回忆、梦想中。但从来没有结束,一切都陷入自己的大混乱中去。你还和阿×蹲在那条街的台阶上,听到吵闹声,看见一群年轻人出来了,他们怀抱着从家里偷出来的白酒、葡萄酒、二锅头、甚至茅台和啤酒,大家无以伦比地兴奋着,又是喝又是打忽哨,连最小的孩子都喝醉了,几个人趴在围栏上呕吐,更多的则在释放着豪壮,包括囊仔也在“吉噗!吉噗!”地叫着,除此其他被抽象的人、街区,都在主体的周边流动、飞翔。他们再现了你梦中的幻影,象一首诗,或一曲音乐,神秘、激越、抒情、张扬个性。你爬上最高的台阶,看到的是17区的地面,树林,堤坝,公园,街道,各种各样的建筑,酒吧、旅馆、商店、停车场、公厕、银行、古寺、桥、石碑坊、列车站、工厂(和烟雾)、教学楼、电影院、垃圾站、草地、巨大的坟墓——17区本身就像一座巨大的坟墓,人们在拼命着为争得一个体面的死。你自己的生活就象17区一样,也成了一座坟墓。    
    你当时坐在台阶上,不得不眄视这些场景,那些人物,正象你撒尿时不得不用鸡巴一样。那些人物有:迅速成长起来的商人,游荡者,退伍军人,什么什么老板,妓女,作家(无职业者),蠢汉,学者,性虐待狂,酒鬼,戴绿帽子的家伙,和厚颜无耻者。诸如此类,街上有人大笑,有人惊叫,有人凌波微步,有人奔跑——几个年轻人发足狂奔,前面的跑,后面的追,追逐之间浑然忘了奔跑的原因。现在。我对您这样说,正是这样:一切都混杂了。这是多么遥远呵,我寻找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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