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说她很有识人之明,早在她五岁那年就知道他会很有出息的。
那年宗七王奉命到扬杭巡视运河工程,身为扬杭富商的温多金为了打好政商关系,自愿负起招待的任务,在花园后头兴建了一座别馆,接待这群从京城来的贵客,她跟二姐很好奇,总是故意在别馆外面溜达闲晃,却一直见不到那个据说俊美非凡的七王爷。
一日下午天气炎热,就连喜欢在外面玩耍的二姐都不跟她出门,她只好自己到湖边玩耍,却为了采一株水边的莲花而失足坠湖。
结果刚好给在湖中享受泅水乐趣的宗七王顺手捞了起来,从此她对他一见钟情,三天两头赖在他身边,跟着他到处去,而且还指天咒地的说她长大以后一定要嫁给他。
谁知道宗七王却瞪了她一眼,不耐烦的说他喜欢男人。
从那天起,她人生的目标就变了,她决心要成为一个男人,让他死心塌地的爱上她。
“温姑娘,你千万别再说那两个字啦。”素娥微皱着眉,“待会就要到七王府,在这之前你还是先换衣服吧。”
这个温姑娘美若天仙,清灵飘逸得有如不食人间烟火误坠凡尘的凌波仙子,可是偏偏一开口就是老子和他奶奶的,又不喜欢穿华贵隆重的仕女服,老是作男装打扮,看起来非常奇怪。
“是该换件衣服。”温澜点点头,拍了拍身上的砂粒,然后从箱子里翻出一件月牙白的素面袍服,又拉出了一条金线镶边的同色腰巾,“这件好了,一定能让金希尔看得目不转睛。”
秋月抿嘴笑道:“温姑娘,素娥的意思是要你换上女装,打扮一番,否则要给宗七王见着了你现在的模样,只怕他会不高兴。”
“堂堂男子汉穿女装?你想害我被众人耻笑吗?”温澜坚决的拒绝了。
“可是,”秋月笑得眼睛都弯了,“你本来就是女孩子,穿女装有什么不对?”她和素娥不同,她很喜欢这个天真烂漫,又有些稀奇古怪的温姑娘,两个月漫长的路途下来,与其说她是她的侍女,还不如说是她的朋友。
对于恪守规矩一板一眼的素娥来说,不论温姑娘多没有架子,主子就是主子,奴才是要严守分寸的,只是她的任务除了服侍她以外,还有教导她礼仪规矩,因此一路上她总是苦口婆心的劝着,希望主子能够改改像男人的举止,至少在见到宗七王的时候,她得表现出一个完美的新娘形象。
“老子只是外表像女人。”温澜不耐烦的说:“心里可是个铁铮铮的好汉子。”她拍拍自己的胸脯,骄傲的抬高了小巧的下巴,“再叫老子穿女装就是存心侮辱人。”
她的模样明明是柔美娇弱的小女子,偏偏要说自己是铁铮铮的好汉子,就算是喜欢睁眼说瞎话,也不能期望别人跟她同进退呀。
素娥用力的摇头,死命的叹气,“哎,温姑娘……你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因为怪异的行径,不得宠于宗七王吗?”皇上将太皇太妃下嫁给宗七王已经够令人讶异了,偏偏她的行事总是出人意表,听说宗七王性子急躁孤傲,要是给他讨厌了而冷落她,那她们这些伺候的下人日子也不好过。
秋月笑着接口,“不会的。温姑娘有皇上的圣旨,七王爷就算不喜欢她,也不至于怠慢。”
“放心啦,他不会不喜欢老子的。”温澜很有自信的说:“就算他不喜欢,老子也有办法让他喜欢。”
素娥无奈的看着她,心里想着,你再老子来又老子去的,别说喜欢了,被扔到关外去喂狼都有可能呢。
“到底宗七王到哪里去了?”温澜不耐烦的问,“他不是应该喜滋滋的来迎接我吗?”
都三天了,虽然这个小别馆是很精致风雅没错,但来来去去都是些奴才,动不动就对她说温姑娘三思、温姑娘不可,还哪都不许她去,弄得她无聊又气闷,只能待在房里发呆。
“温姑娘。”素娥解释道:“那日高大人不是说了?七王爷说婚礼还没准备好之前,他不方便过来。”她都已经讲了不下八百遍,为什么她还是老问这个问题呢?
虽然是皇上颁旨将太皇太妃下嫁,但在婚礼之前两人的确该避个赚,宗七王是很懂礼数的人,他不将温姑娘安置在自己府里,而是让她在别馆暂住直到婚礼举行,这样的安排非常得体。
“他不方便来?那有什么关系,老子可方便得很……”既然是未婚夫妻,有什么好避讳的?要是他一百年都准备不好婚礼,那她不就一百年不用见人?
“是呀,温姑娘都来了好些天。王爷既不来迎接也不来问候,实在叫人怀疑他的诚意。”秋月有些不满的说:“还没成亲就这样,要是成了亲不铁定冷落了新娘?”
昔日初皇上有意将兰太皇太妃下嫁时,宗七王立刻上书推辞,可是皇上心意已决,他便表示若真要把兰太皇太妃下嫁于他,除了温家老三温兰之外,其他恕难从命,换句话说这人选是他自己定的,怎么可以不来探望呢?
“他奶奶的,这不是存心要给老子难看吗?”温澜哼了一声,“他不来,老子就去。”
“哎呀,温姑娘请三思。”素娥赶忙阻止,“这样不妥当。”
“有什么不妥当的?”她满不在乎的说:“来了这么多天,老子也想到处瞧瞧热闹,熟悉一下环境。就这样啦,老子出去走走,顺道去看看宗七王在搞什么鬼,为啥不来见老子。”
素娥还想继续劝导,希望她能打消这个念头,但秋月拦住了她,“素娥姐姐,温姑娘怎么说都是主子,咱们只不过是奴才,也不好干涉太多,对吧?”她毕竟年轻,好不容易离开了枯燥随时得战战兢兢的皇宫,当然想到处看看走走,所以也不断的鼓吹温澜出门。
“秋月说得没错。这里老子最大,怎么说就怎么算。”她一脸威胁的模样,“谁要是阻拦老子出门,老子就打断他的狗腿。”
素娥一听哪敢再劝,只得一脸沮丧的说:“是,温姑娘,奴婢知道了。”
看她一脸懊恼又害怕的样子,温澜好声好气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乖,别害怕,老子不会真的打断你的腿的,那只是吓唬吓唬你。”
秋月忍不住笑出来,这个主子真有意思,对人说了重话还会怕对方害怕,甚至安慰起人家来,这样根本就没有达到威胁恫吓的效果嘛。
温澜把手一挥,大摇大摆的出房去,还不忘回头对两人道:“你们乖乖待在这,老子心情好的话,就带好吃的东西回来犒赏大家。”
“温姑娘,”秋月笑嘻嘻的追了上去,“奴婢跟你去。”
“奴婢也跟去。”素娥亦跟上去。既然温姑娘执意要出门,她没办法阻止,那就只能一起去了。温澜想了一想,这里真的挺无聊的,把她们扔下来实在不厚道,可是带她们又麻烦,她讨厌有人跟着团团转,在她耳朵旁边温姑娘长、温姑娘短的。
“哇!那是谁来了?”她突地伸手往她们后面一指,惊讶的大叫。
“谁呀?”秋月和素娥不约而同的回过头去,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等她们知道自己受骗上当,回过头来时,看见她们那有如凌波仙子的主子,用比猴子还利落的动作迅速爬上了树,轻松的构到墙头,翻墙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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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四王金处升是个非常有野心且工于心计,善于各种笼络和破坏离间手段的人。
一张威武而严肃的国字脸带着些冷酷和固执,只要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是那种只要决定了目标,就会不择手段勇往直前的人。
当年金极光身亡之后,以他成为太子的呼声最高,他虽然不动声色却已经得到宫内的可靠消息,先皇的确在考虑他,只是最后却以他霸气太重器量狭小为由,直接封金镇宇为皇太孙。
在兄弟的愤怒和一片抗议的声浪中,他是第一个对金镇宇送上贺礼和表示效忠的人。
与皇位继承权擦身而过的他都表示了心服,其他人也没理由再继续反对,只得恨得牙痒痒的看着皇太孙祭天,大局抵定。
但是,在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一定会取而代之。
他暗地里操兵,还修建了庞大的地下兵器铸造室,囤积粮草和牲畜,打算给金锁宇来个大大的登基贺礼。
“爹,七叔这是什么意思?”看着桌上原封不动的封条大木匣,金元泰不满的问。
金处升淡淡的一笑,“他这是老毛病了。”这是老七不表态的意思,将他所送的东西原封不动的退还,这并不是第一遭了。
“他连封条都没撕过,直接命人送回来,未免太不给爹面子了。”这个七叔跟他同年,他一向喊他叔叔喊得很不服气,因为他自觉比他优秀。
他撕开封条,打开了木匣,里面放着十把大刀还有个精致的小盒子,“他不拆封是因为小心习惯了。”他送他十把黄金所铸的大刀,和一座雕工精美的玉鹿像,这是试探他有无逐鹿中原的野心。
这个七弟会是他发兵的最大阻力和助力。
他的图谋皇帝不会不知道,谁先准备好战争,先得到大部分的兵力,谁的胜算就多。
表面平和安稳的大金皇朝,自从先皇逝世之后,暗暗流动着一股诡谲的气氛。
“我看他是窝囊怕事。”金元泰哼道:“爹,你要起事根本不需要他的帮助,干吗老是要去碰他的软钉子?”
“你别把你七叔瞧扁了,让人摸不清楚的人,是最可怕的。”金处升摸着胡子,冷笑了一声,“狼披着羊皮混在羊群里,让牧羊人无所防备,这才是最高竿的手段。”
“难怪你要派密探……”他点头说着,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元泰,这件事提都不许再提。”他在老七身边布置了暗桩可是最机密的?
“爹,你从来不怕任何人,却这样忌惮七叔实在让我不明白。”
“你七叔是个狠角色。”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识人之明,老七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可怕的是这十多年来他毫无异状,什么样的人可以把自己的图谋隐藏十多年,而不给别人发觉?
若不是老三死了,他压根不会察觉到老七居然是这么老奸巨猾,阴险的狠角色。
“你以为你三伯之死是谁下的手?”
“当然是皇上了。”金元泰道:“他要消灭诸王兵权,三伯一定是不服他才会派人刺杀。”
金处升哈哈一笑,“元泰,你这种想法成不了大事的。皇上要削减兵权,那表示对诸王拥有重兵不安,怕我们造反。你说他若命人杀了你三伯,是不是给了我们兴兵作乱的好理由?”
“不是皇上?”他一想也对,“那就是五叔或六叔了。”三伯个性火爆,与他们两人不和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会不会是五叔或六叔挟怨报复?
“他们两个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头脑。”金处升狡猾的一笑,“想当皇帝的,不只我一个而已。”金元泰讶异的看着他,“爹,你是说……”
他把手一抬,阻止了他的话,“你七叔的生辰快到了,你去给他拜寿吧。”
第二章
当温澜大摇大摆的走在宽阔古老的街道上时,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月牙关是戍守线上离车臣边界最近的关卡,因此往来于两国之间的商旅频繁,虽然是西塞上的成守城,但热闹的程度跟京城不相上下。
虽然见多了来往的过客和异族人,但像温澜这样俊雅的江南人物,有着没被风沙刮粗的皮肤,没被骄阳晒黑的脸庞,毕竟还是少数,旁人自然多看了两眼。
她好奇的在一家打铁铺看着裸着上身的铁匠,挥着汗准备替马重新钉上新铁蹄,叮叮当当的敲打着,旁边一个学徒模样的小男孩使劲的拉着风箱,炉子里的火便呼呼的蹿了起来,烧红的铁经过铁匠反复的敲打,变得又薄又变。
当铁匠拿起铁夹将敲好的马蹄铁放入冷水中时,一股白烟带着嘶嘶的声响弥漫在小小的铁铺之中。
看到这里,温澜再也忍不住的开口,“老头!老子也想试试这玩意,成不成?”她兴致勃勃的在铁匠前面跳着,伸出她白嫩的手,一脸跃跃欲试的兴奋模样。
铁匠老王说道:“小伙子,你别跟老人家开玩笑了。”这公子穿的衣服质料极好,帽子中间镶的那块白玉,脖子上的金锁和腰间精致饱满的荷包,都在告诉他他是个有钱的公子,怎么会对打铁这种粗活有兴趣?
他刚刚蹲在那边托着腮瞪大了眼睛瞧他打铁,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像是这辈子没看过人家打铁似的。
“谁跟你开玩笑了?”她有些猴急的想去拿他手里的铁夹和铁捶,“给老子玩玩看……”
“不行呀!”老王连忙闪身躲开,“这是小老儿吃饭的家伙,哪禁得起公子你玩儿?”他看他衣饰华贵神态雍容,生怕他是哪来的大官或重要人物,因此言词间丝毫不敢放肆。
“好吧,老子给你钱。”她将腰间的荷包扯下来,扔到他身边的小桌子上,“这样总行了吧?”
老王有些犹豫的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拿起荷包,只见里面有几锭小黄金和一张银票,他不禁瞪大了眼,有些颤抖的打开银票,当他瞧见上面写着十万两,而且还是最有名、最公正的聚宝庄银号开出来的票子时,差点没昏倒。
“这、这……这……”他惊讶到无法将一个完整的句子说出来,“这都是要给小老儿的?”
“多了老子就不给了。”她得意扬扬的说:“现在可以让老子试试看了吗?”
“真的全都给我?”他激动得连胡子都在抖,紧紧的把那个荷包抓在胸前,似乎怕她会突然反悔。
“骗你干吗?”温澜仔细的看着那神奇的铁捶,脑袋幻想着自己豪迈而粗犷的拿着它,将一块铁敲敲打打成马蹄的模样,一定很威风。
“那小老儿就收下了,这铺子和这小学徒就全过给公子你了。”有一大笔钱,离开这个边陲上的古城一直是他的心愿,如今五十年过去了,眼看着他就要在这城中打铁到死去,却突然来了个救苦救难的好心少爷,这些钱买一千间他这种小铺子都用不到十分之一,叫他怎能不感激涕零?
他连忙下跪,连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公子……”之后高兴到连家当都不要了,一路欢呼着奔出去。
温澜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的背影,“他干吗那么高兴!”还跟她磕头呢,刚刚不是不让她玩玩的吗?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过一些钱他就高兴得仿佛连魂都没了,看样子边陲的生活很辛苦。
“师父,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衣衫褴褛、面色青黄的小学徒呐呐的说:“门外还有七八匹马还没换马蹄铁。”
他听见老师父将铺子顶给了这位公子,自己当然也就得跟着易主,叫起这个公子师父。
“你说什么呀?”她拿起那支黑黝黝、沉甸甸的铁捶,重得她的手猛然往下一顿,敲上了自己的脚趾,痛得她大叫一声,放下铁捶就抱着自己的脚乱跳。
“痛死啦……痛死啦……”她跟跟缝缝的东跌西撞,一下子柜子歪了、桌子倒了,炉子翻了,星星的火屑四溅,飞上了角落老王铺给小学徒睡觉的草垫,也飞上了炉子边的木柴。
铁铺子顿时乱成一团,门外的马更是不安的踱着步、长声嘶鸣。
“师父师父!烧起来了、烧起来了!”小学徒拉着她的衣袖,着急的指着自己睡觉的干草垫。
“哇!”温澜瞪大了眼睛,忘了自己的痛脚和东撞西撞撞出来的瘀青,“怎么会失火?谁跑来乱放火?”她看见角落扔着一条又脏又破的棉被,连忙一把抓了起来,使劲的在干草垫上击打着。
“师父师父!棉被也着火了!”小学徒手里拿着缺了个口的茶碗,拼命将水从刚刚浸铁的桶子中捞出来,朝冒出火花的地方泼洒。
温澜连忙丢掉手里冒着熊熊火焰的棉被,着急的转来转去,“水水水!”她才一说完,一大桶又一大桶清凉的水不断的从外头泼了进来。
“师父师父!”小学徒扔掉手上的茶碗,用手在鼻子前面挥开烟雾,“快出去,烧起来啦,水龙队到了……”
“对喔!”应该快点出去才是,她匆匆忙忙的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