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简单交谈完毕,两人像是早有默契地各自分开工作。
九点十五分,言君国拨内线电话,请朱少日安排与各部门经理开会。
十点三十分,会议结束,言君国率先走出来,站在会议室门口,一一与经理们握手表达善意。
待人员全数离开后,收回目光的言君国忽然察觉背后有一道善意却又隐含审视的视线,犹如想看透他什么一般。
而他身后仅有……
蓦然,轻轻一个转身,四眸对上。
朱少日眉目含笑道:「总经理处理事情也很圆滑。」她将昨日言君国的赞美奉送回去。
刚刚在会议里,几个想借机挑衅的经理,全被言君国四两拨千斤挡了回去,那场面看得她逐渐对这个新总经理有了期待,或许他真的能改变公司吧!
「有时候我觉得工作不难,难的是人心;因为人心难测,所以才会让工作更多了挑战性,这也是我会接下这份工作的原因。」
「总经理是不是早就认识总裁了?」听言君国这么说,好像与总裁早就认识。朱少日遂而提出疑问。
言君国只是莫测高深一笑没有响应,然后交代。「帮我拿『大运』的资料进来。」
「是的,总经理。」既然言君国不回答,她也没深问。
目送总经理回到办公室,朱少日开始准备资料。大运是行销经理新签下的公司,向来都是副总经理在管的。纵使她心中非常好奇言君国想做什么,但该完成的工作还是得先完成。
送了大运的数据后,朱少日也开始忙手头的工作,不一会儿就看见言君国走出办公室,之后,她手上工作到一个段落,她先把资料归档,再拿着茶杯到茶水间泡茶,然后回到位子前放下杯子,最后一个目的地是洗手间。
不巧,十四楼女厕清扫中,她只好往上。
总裁夫人曾留学日本,因此对厕所特别讲究,早上八点、中午十一点,以及下班后各清扫一次,她多半会避开正在清扫的厕所,这样也是种礼貌。
高跟鞋走在光滑且空旷的地板上发出「笃笃笃」的声音非常清脆有力,打开厕所的门,朱少日知道厕所内有人,于是眺过两问步入,一会儿后走出来时竟意外在洗手台前见到言君国。
「总经理?」原来隔壁的隔壁就是总经理啊。
可真巧!
言君国淡淡扬笑。
朱少日没有深问,只是微笑以对,两人各自在洗手台前--洗手。
关了水龙头,朱少日却发现一旁的言君国脸色有些苍白,正想开口询问时,言君国却又快步走进厕所内,关门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立即会意在心头,默默退了出去。
朱少日等在门口前,背靠在墙壁上,想起刚刚言君国那一眼迹近乞求的眼神,让她不自觉将笑容挂在脸上。
也是啦,让人瞧见自己做最私密的事情,的确很难为情。
不过,难不成刚刚十几分钟,总经理都在厕所度过?
没一会儿,门「喀啦」打开了,便见神情愉快的言君国走出来。
「还好吧?」不知怎地,她真喜欢他这副表情,好像很满足很幸福的样子。
她会站在这里纯粹是关心言君国的身体。
「嗯。」终于结束了,言君国表情相当轻松。
「吃坏肚子?」朱少日想了想决定还是问出口。
「我会精神紧张,一紧张就会影响肠道,因此每到一个新环境,我总要适应许多天。」瞥见她担忧的神情,言君国苦苦地自我调侃。「放心,还不至于影响工作。」
「看过医生没?」
「西医说是轻微的肠躁症,跟压力有点关系,要我放轻松。」
「喔,那总经理真的要放轻松了。」或许,等他们再熟一点,她能带他去看看她的中医医生,看看有没有方法医治。
不熟的关系,一切点到为止。
「我知道,谢谢。」
正当两人相偕要离开时,言君国赫然想起他的皮包还放在厕所里。「我忘了东西,等我一下。」之后连忙走入厕所。
这时,又听见不远处的楼梯问传来放肆的喧哗和高跟鞋的声音。
朱少日很清楚是谁,表情一敛,跟着进入。
「少日?!」
「总经理,你先回去吧,换我了。」
言君国却看得出来她并不是真的想上厕所,而他也听见厕所门外的声音是会计部的小姐,于是他走回厕所内,反正这厕所他也熟了。
两人便在最后的两问厕所内一人一间静候。
朱少日也知道言君国没有离开,本想说话,但为时已晚。
厕所的门被推开,接而的声音是尖锐的嗓音--
「妳;们知道吗?朱少日当了总经理的秘书呢!」补粉的小姐如是说,拔高的声音彷佛怕整间厕所内有人听不见。
上眼影的小姐接口:「听说了,真想知道内幕。」
不知该补什么的小姐回答:「有什么内幕?一定是原本的秘书生病或临时有事,才由她代替嘛!」
四道犹如极地的寒冷目光又同时扫向那个不懂得发挥「同仇敌忾」精神的白目同事。
只见不知该补什么的小姐干干一笑。怎么她又笨到实话实说了?
补粉的小姐慢条斯理地解释:「我看根本就是朱少日故意装大方,然后正式上任时,才又借故将原秘书调走,好让自己能接近总经理。」
还在上眼影的小姐续道:「是啊,一定是这样的!昨天她不是带总经理逛整栋楼吗?我就想她怎么会这么好心,大概是早有企图了吧!」末了,还补上轻笑。
不知该补什么的小姐,仍在翻找她的小皮包,心想自己该不会什么都没带吧?
两人见她「自顾不暇」,便径自又交谈起来。
好一会儿,她们也不等那个仍在翻找皮包的新人,高跟鞋一蹬,率先离开厕所,新人见状,也连忙追了出去。
「妳;们等等我啊!」
终于,这才还给厕所安静的空间。
朱少日坐在马桶盖上,想着刚刚她们的话。
扪心自问,她对总经理可是一点企图也没,对他好,是因为他是上司、因为总裁有嘱咐、因为他与她很有缘、因为他很体贴、因为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还有……因为私底下他们是朋友,如此而已。
她对他,真的没有任何非份之想。
审视完自己的心情并没有不当之后,朱少日也就不将她们的话放在心上,反正她早明白她们只是想针对她罢了,只要事情有关她,就想说上几句,对或错,就不在管辖范围里。
她轻轻叹口气。
其实,若不是看在总裁一直不希望她离职的份上,她早就辞职了,不是说她懦弱怕事,而是若能换个环境,对她来说总是比较好,对她们亦然。
基本上,她是能避开她们就避开,若照刚刚她与总经理在一起的状况,就算他们行得正,她们亦不会罢休,与其让她们也对总经理乱说一通,她宁愿退让,不愿再增加别人的困扰。
流言,往往是跟着当事人。
蓦然,她觉得自己好似遗忘什么了……啊,对了,总经理还在她隔壁。
「总经理……」她轻轻一喊。
「嗯?」隔壁也传来回应。
「你不出去吗?」跟她一起待在这里,不觉得奇怪?
「我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她小心翼翼地问。很清楚言君国这个问题将会决定他们之后的友谊是否会长久。
「我在想……为何十三楼的会计部,每次都要到十五楼的女厕来?」这问题打他晓得会计部在十三楼后,就困扰他许久。
他想不通,以经济学的角度来看,相当不合理,毕竟女厕的厕所数目并不算少,除非集体肚子痛,否则应该不会到「供不应求」的地步。
朱少日根本没想到言君国会问这种问题,她噗哧一笑,好一会儿才解释道:
「因为十三楼不只有会计部,还有人事部,想想看,要讲别人的闲话,可以在随时会有人进去的厕所里吗?十四楼是因为有秘书室,这两个部门的磁场一向不太合,不过我想恐怕是因为我的关系,所以她们会跳过这层;至于十五楼……因为总裁开会的时候,整层楼可以说除了会议室外全空了,而总裁昨天才临时说要出国,预定的会议便只以电话通知各经理改了时间,并没有公告出来,所以她们以为现在是开会时间,厕所不会有人就上来了。请问这样的解释总经理可以理解了吗?」她巨细靡遗地解释,偏偏漏了一个最重要的理由不说。
「懂了。」言君国淡淡回应。
但是,言君国倒是觉得她们之所以会上来十五楼的理由,恐怕还是朱少日吧!想上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直接遇上她,进而奚落一番。
他看得出来朱少日在刻意退让,她不想滋事,而她们显然不懂得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
「妳;觉得这样比较好?」
言君国问得模糊,朱少日却了解他想问什么,她托着腮,表情有几分怅然。
「总经理……我想你在公司待久了也会听见流言,我想还是由我来说,免得你误会她们。其实刚刚开口说话的第一个女人,她会那么气我是有理由的,因为……和她交往三年的男朋友,在上个月来公司接她的时候,然后……莫名其妙就分手了,他们其中有什么纠葛,我不知情,直到后来她的男友不时来纠缠我,我才明白。」
「就这样?」
「是啊。」因此她一再退让是想息事宁人,毕竟她了解感情的伤会有多么痛。
「妳;真是笨。」又笨又善良。
笨--她没听错吧?他居然说她笨?
「为什么?」
「感情这种事情,本来就没有绝对。她男友来缠着妳;,是他的事情,跟妳;有何关系?然后,妳;一味退让,让她一直憎恨妳;,对妳;、对她都不是件好事,她走不出去情伤,就会永远躲在以辱骂妳;为快乐的世界里,这样,只是害了她,而妳;,也将一辈子带着这个遗憾,不是吗?」
朱少日转头,目光看着隔板眨了眨,心底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充塞在胸怀。
从来,就没人对她说这些道理。
她的朋友总是站在她这边责骂伤害她的人,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什么错也没有,只是也找不到自己究竟做错什么。因为她压根不想勾引别人的男朋友,但事情仍是因她发生了。
言君国不仅站在她的立场着想,又能宽容地对待伤害她的人,顿时让她真的觉得很……很想大哭一场。
眼眶泛红了,朱少日努力吸吸鼻子不让泪水夺出,现在还是上班时间呢。
可是下得下说,她真的好感动,不自觉地,她的手贴上两问厕所中间的隔板上,额头也靠上手背。
为什么这样的感动竟是个认识不过才一天的男人给她的?
突然之间,她胸口里的郁闷,似乎有了宣泄的管道,或许只是一点点大的洞口,却也让她好过许多。
听见细微类似哭泣的声音,言君国担心地问:「妳;没事吧?」
朱少日吁了口气。「嗯,没事,只是觉得头一次在厕所跟人说话,这经验也是挺有趣的。」她赶忙转移话题。
「是啊。」言君国柔柔地笑。他也是呢!第一次在厕所偷听女人说话、开导别人,的确是很特别的经验。
以前觉得厕所除了正常用途以外再无其它,头次,言君国也觉得厕所是个挺有
趣的地方,往往最私密的事情都是在这里发生,没想到也能变成另类聊天的场所。
不过再如何奇妙有趣,班也是要上的,他们跷班太久了。
「回去了?」他问。
一嗯。」打起精神,她是该上班了。
两人同时步出厕所,言君国一看就晓得她红了眼眶,不过神情却又如平常一样散发着坚强,只是这层原本很牢固的城墙,似乎有些裂痕。
他将一切看在眼底。
「妳;不知道男人喜欢保护柔弱的女人吗?」
她很快反驳。「我不是那种女人。」
从来没有人说她柔弱需要被保护,她的坚强、独立一直都是她最大的保护色与自信来源。
就算伤心得想大哭特哭,她也会偷偷躲起来,绝不让人发现。
言君国含着温柔的浅笑,目光略带深意。「我知道,可是……有时若不柔弱点,就不会知道哪个男人会英雄救美。」
朱少日先是一愣,继而才听出他的意思。
「我是会自己屠龙的公主。」
「不需要王子?」他深深地望着她眼眸。
「不需要。」
让他灼热的目光凝视太久,朱少日藉洗手避开他,不过当她一抬起头,又从镜子里看见那双又不知藏着什么想法的眸子。
她一时间竟无法移开视线。
两人的视线就这么在镜子里对望,久久后,言君国率先道:「上班了,少日。」即使喜欢她的注目,不过仍得公私分明。
这一句话,彷佛一颗炸弹,炸光了朱少日刚刚的片刻失神。
她正色回应:「是的,总经理。」
直到回到座位上时,朱少日的心跳还持续猛烈。刚刚,她是怎么了?竟看着总经理看到出神,就算总经理长得再好看,她也不该啊!
而且,那种感觉就好像……好像是喜欢--
喜欢?!她喜欢总经理吗?
不行,得赶快回神了。
由一数到十后,朱少日才逐渐缓和自己过于兴奋的情绪,准备开始上班。
不过她很清楚,刚刚在厕所里所发生的,她永远也忘不掉。
他对她的好,她会记得。
中午休息时间,十六楼餐厅里,挤满了员工。
基本上,旭阳的餐厅菜色丰富又多变,口味道地又便宜,使得员工都非常喜欢上来用餐,致使每次中午总是排了条长长的队伍。
在旭阳里,唯独坐电梯、吃饭排队与工作上的艮性竞争时,才不必顾虑到彼此的阶级,因此,员工都相当喜欢来餐厅,不过高级主管却很少涉足,毕竟有时候他们都是趁用饭的时间决定重大政策,这是不能让员工听见的。
第一天担任总经理秘书,工作比较不忙,十二点就能准时上来吃饭,只见朱少日满心欢喜地端着托盘来到她最喜欢的座位上,扳开了筷子,准备大快朵颐。
她喜欢独来独往,就算是与她最熟的秘书室,除非临时有公事,否则也不与之共餐。下属偶尔也是会有私下话想说的,她又何必造成别人的用餐不便?再者,她习惯独自用餐,可以想想事情、看看十六楼外头辽阔的风景,不啻也是一种享受哪。
以前她对自己很严苛,如今有些事情改变了她的人生,因此她慢慢学着要对自己好。
「少日!」来人唤着她的名字,正是行销李经理。年纪轻轻便当上经理,所以行为上有点自得意满。
「李经理。」她客气回应。
「我上次问妳;的事,今天妳;要去吗?」
问她什么?
朱少日脑筋快速浏览一遍旧行事历,终于想起上个星期李经理邀她共赏音乐剧一事。
「很抱歉,李经理。我最近正在辅佐总经理上轨道,所以恐怕没有多余的时问,」原本她就没意愿去。
自从她在行销部担任过秘书后,这个李经理就三不五时来找她,不过每次也都让她以最佳的方式拒绝,毕竟身在同一间公司,多少得留点情面。
李经理听了,显然不愿意接受这个拒绝。「是下班时间,怎么可能没空?」
喔,想来硬的吗?朱少日最不喜欢有人逼迫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情,可惜碍于对方也属高级主管人物,她也仅有再客气有礼一点回绝。
「真的很不好意思,李经理,总经理说今天要加班,所以我真的没办法陪你去。」看准他好面子不会去找总经理质问,她很放心丢出这个挡箭牌。
一时间,李经理也真的拿她没辙,但奈何身后一桌下属那副看好戏的目光,竟让他也口不择言起来:
「我邀妳;,是给妳;面子,妳;不要拿乔!」
拿乔?朱少日冷冷直视他,毫不动怒。
因为她相当清楚李经理这种得不到就会恼羞成怒的个性,毕竟他太年轻了,还得再磨磨。
正当她要更有礼貌回答时,一声低沉醇厚、略带磁性的嗓音替她代答--
「拿乔?李经理,你说朱秘书吗?」言君国笑得温和,但一丝的不悦仍是由声音中表达出来。
除非必要,他从不让秘书跟着自己埋在工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