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年仅九岁的她怀抱期待,一个人长途跋涉到京城寻找亲爹,才知道得到功名后的岳士良早已另外娶妻生子。
她前来投靠,父亲认了她,也极力想给她好日子过,但她毕竟是个尴尬的存在,岳夫人始终没将她当女儿看待,而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岳文信,更是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剌,除了小么妹偶尔会来找她玩耍外,她在岳府的日子苦闷难挨。
父亲死后,她的处境更为难堪。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岳文信会卖了她!幸好这十年来,她透过各种关系打探到了肖净官的身分与下落,再加上岳府的老总管松伯一直很照顾她,也清楚她的际遇,于是顺水推舟,在岳文信卖掉她时将她弄进了肖府。
如今,她要靠自己走回自己的路。
不再有家人,也不要有家人。
她就是她,独自一人。
不再为了家人,夜里暗自垂泪。
望向岳文信腰际垂挂的玉饰,她原以为自己不会再难过了,但心,仍然隐隐作痛。
「是不是岳家的人我不在乎,但是,你必须把小玉人还我。」她指着他的佩饰说道:「那是我娘给我的遗物。」
岳文信冷哼。「那是爹的东西,是咱家的传家物,怎么可能还妳?」
「还我。」她挺起胸膛,走上前,态度执拗坚定。
岳文信后退一步,狠声警告她:「妳再来?信不信我踹妳一次,就可以踹妳第二次?」
当初他卖了她,赶她出府,还抢走她的小玉人。她拚了命要抢回,却被他一脚狠狠踹在脸上,眼角肿瘀了一大块,进了肖府后都还难以褪去。
她不难过他的暴力相向,只心痛失去了小玉人。
毕竟,早在他踹她的同时,她和他亲人的情分就断了,他不再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她宁愿孤独一人,也不敢再要这样的家人。
昂起下巴,千眠毫无所惧道:「我现在是肖府的人了,你若胆敢在肖府的地盘上欺负肖府的人,我家主子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想起第一次在净心园选婢时肖夫人所说的话,她相信肖夫人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绝对会为自家奴仆出头的。
「妳少拿肖府的人来吓唬我,妳以为用身体图来的好日子能撑多久?我知道今天招亲大会上妳很出风头,但,喜爱耍着奴婢玩和娶妻是两回事,奴才终归是奴才,妳别妄想会飞上枝头了,妳和妳娘都没那个命。」岳文信讥道。
啪砰!
千眠紧握的小拳头已直接朝岳文信脸上伺候去。
「把小玉人还我。」她冷声再强调一次,声音因愤怒而颤抖着。
「妳竟敢打我?!」啪!岳文信回赏她热辣辣的一掌。
千眠咬着牙,执拗道:「还我!」这次,她非将小玉人讨回不可。
脸颊在烧痛着,但都比不上心痛。他逼她的!
岳文信忿然瞪她,毕竟年纪轻,容易被激怒。只见他用力取下腰间的玉人佩饰,故意在她眼前晃了两下,道:「还妳!这个烂东西!」
语毕,便将小玉人朝荷花池丢去。
「啊!」千眠惊呼,想拦接已来不及,心急之下,没多细想,便直接跃下荷花池。
岳文信得意大笑,几乎同时,肖净官俊逸的身影出现在荷花池边。
「老远就听到岳公子的笑声了。」冷然的嗓音打断猖狂的笑声。
岳文信一见到肖净官,连忙换上讨好的陪笑。「啊,肖公子,您好您好。」
「看来,我府上的奴婢逗得您挺乐的嘛!」肖净官扬起唇角,笑容极冷,一旁的顺生忍不住打了个哆嗉。
「的确是。」他笑道。
「也对,我相信她有这本事。」
「是啊。」
岳文信偷偷打量始终微笑有礼的肖净官,他让他的奴婢下了水,他还有心情说笑,他估计肖净官也不见得有多喜爱岳千眠,应该只是玩玩而已。
「去把她带上来吧。」肖净官交代身后的顺生。
「是。」
顺生领命跃入荷花池,将千眠拉上岸。暗夜里,因为捞不到小玉人,千眠早已泪流满面,抽泣不已。
「玉人不见了,不见了……」
一见到肖净官,浑身湿泥的千眠立刻像个受委屈的孩子,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放声痛哭。
肖净官拧起眉,轻轻揽住她,占有宠溺的意味十足。「我没记错的话,她以前应该是您府上的『婢女』吧?」他对岳文信说道。
「呃……是……」岳文信感觉气氛不太对劲,小心地察言观色道:「不过既然卖给了肖府,她现在当然是肖府的人……」
「和岳府再无瓜葛了,是吗?」
「是的。」
「就算她和您一样都是姓『岳』?」
「嗄?」岳文信怔了下,接着失笑道:「当……当然喽,她不过是个婢女,和她姓氏无关,既已转卖给肖府,就与岳府无关了,契约上白纸黑字写得很明白听。」
「哦?您说的是这张契约书吗?」说着,肖净官从袖袋里取出一张纸。
千眠抹着泪,怔看他手上的契约书。他怎会把她的契约书带在身上?
紧接着,肖净官又拿出另一张写满字的纸张,交到她手上,然后对岳文信道:一这一张是放良书,从现在开始,她不再是肖府的奴婢了。」
千眠吓到。「少爷……」
「妳现在自由了,要留下、要离开,都随妳。」
「啊?」
千眠握着放良书,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无法控制的泪水再度奔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打算赶她出府吗?
拍拍她的肩,肖净官命令顺生。「先送她回房去。」
「是,少爷。」
顺生带着千眠无离开。离去前,千眠回过头,默默注视了肖净官一眼。
「这样,她还是和你们岳府无关吗?」
肖净官敛去笑,冷冷地再问岳文信一次。
「当……当然……」岳文信战战兢兢道,已抓不准肖净官一再重复问这个问题的真正用意。「肖公子您要不要放她自由身……都……都和岳府无关……她和岳家已无瓜葛……」
他当然明白肖府是得罪不起的,尤其是父亲岳士良死后,岳府在朝中已无任何官职与势力。现在存留的一些家产,如果不靠他再努力营赚,很难说得准能再维持几年。而肖府在朝廷与商界的势力雄厚庞大,岳家若想做生意都还必须看肖府脸色。
肖净官笑了,出乎意料地拍了拍岳文信的肩。
「『她和岳家已无瓜葛』,岳公子最好记住您说过的这句话。」
「啊?」什么意思?
「那么,您现在就可以准备打道回府了。」肖净官仍然一贯的迷人微笑。「因为三天后,这场招亲大会就会成为我和『岳千眠』的成亲大会,既然岳家与她无任何关系,我也不好意思收您贺礼,所以岳公子现在准备走人吧。」
岳文信大惊。「肖、肖公子……有话好说……」
蓦地,肖净官笑容隐去,沉下脸,口气更为严肃冷然。
「如果你们岳府是千眠的娘家,那么我会看在千眠的面子上,给您生意上的方便;但现在什么都不是,那么日后也别妄想来跟我攀关系讨好处,明白吗?」
「肖、肖公子……」
「明白吗?」
「肖……」
「明、白、吗?」
「……」识相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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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姑娘,妳别再哭了——」
通往净日园的回廊上,顺生跟着千眠,好声好言劝哄着。
「妳和岳公子的谈话,我和少爷都听到了,妳别伤心,少爷会为妳出头的。」
「我不是因为那件事而哭。」她啜泣道。
「那妳哭什么?」
「我也不知道。」将放良书紧紧握在胸口,她也说不清自己复杂的心情。
顺生搔搔头,实在摸不清女人的情绪,不过,他终于明白了少爷何以会要他去调查岳家买卖奴仆的事,原来终究还是和她有关。
「眠姑娘,那个……关于妳和少爷的事……」
「什么?」
顺生尴尬地笑笑,实在也很好奇想问问,又不知如何启齿。毕竟男女情爱之事,怎好摊在台面上来讲明白呢?
「少爷……应该不会再提那件事了吧?」
「你是说要我嫁给你的事吗?」抹去泪,强迫收住哽咽。
「对啊。」虽然主子没再提起,但他还是担心。
「应该不会再提了。」
「为什么?」
「因为——唔!」
话未歇,倏地,一抹高瘦的黑影从花丛间窜出,打昏一旁的顺生,伸手捣住千眠的嘴。
千眠惊恐万分,奋力想挣脱对方的箝制,无奈对方力量实在大大多,而且捣住她口鼻的布帕有股奇异的香味。没多久,千眠开始头昏眼花、浑身瘫弱无力,未及细想,她随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西厢客房外的花园里,残存的几朵桂花,正飘散着淡淡清香。
客房里,烛影晃动,一男一女的剪影映照在窗上,刻意压低的说话声悄悄传出——
「成了,明天早上,肖公子就会忙着掩饰贴身奴婢和小厮的丑事了。」
「真的不会有人发现?」
冷笑。「我已经观察过了,那里是废弃的柴房,不会有人去的。」
「真的吗?」纤细人儿开心地凑上前贴着高瘦的身影。「还是你对我最好。」
「应该的,只要小姐开心就好。」
「我会让爹好好犒赏你的。」
银铃般的笑声随着桂花香气飘散在夜晚的花园中——
暗丛一角,人影闪动。
第十章
甫踏进净日园,一个女人慌忙忙从暗黑的回廊转角处冲出,和肖净官撞个正着
「少爷、少爷、少爷!」一见到肖净官,惶惶不安的容容剎那间急哭出来,她情急下拉住肖净官,喊道:「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
「妳是谁?为什么在这里横冲直撞、鬼吼鬼叫的?」肖净官拉开她的手,板起脸来。
「我、我、我,我是洗衣房的容容!」她急急报上身分。
「容容?」肖净官思索了下,想起来是先前让千眠帮忙绣帕子的那个丫头。「有什么事吗?」
「不好了、不好了,顺生哥被打昏了,眠姊姊也昏了——」
「昏了?」
肖净官神色一凛,直觉举步往净日园内走去,容容情急下,又逾矩地伸手拉住他,猛摇头。
「他们不在里面,他们被拉走了——」
「被拉走了?什么意思?说清楚!」肖净官冷沉道。
容容低下头,双手扭着沾了些许泥巴的鹅黄色衣裙,心虚道:「我怕那个洪府千金会来跟眠姊姊抢少爷您,所以就一直偷偷盯着她……因为我今天在招亲大会上看到她,觉得她实在和少爷您不相配……可是顺生他……」
「讲重点!」
被肖净官大声一吼,容容瑟缩道:「那个……我听到洪府千金和他们家的总管在说话。」
「说话?」肖净官警觉,立刻将容容拉进净日园内,低声问:「他们说什么?」
「他们好像在计划一件事,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所以决定一直跟着他们,可是我只有一个人,无法同时监视两个人,本来我是想找顺生来帮忙的,但少爷您把顺生叫走了,所以——」
「重、点!」他恼道,实在很想直接掐了这个笨婢!
「后来我决定跟着那个总管,结果……」
「他把顺生和千眠打昏了?」
「对。」
「然后把他们带走了?」
「对!」少爷好厉害,一猜就中。
「带去哪里了?」
「不知道。」
「不知道?!」他再也按捺不住,吼出,差点震破她的耳膜。「妳不是一直跟着他们吗?」
容容被肖净官凶巴巴又气急败坏的表情吓到,又急得哭了出来。
「我一看到他把顺生哥他们打昏,我就吓得不敢动……然后我就跑来找少爷您了……所以……」
「该死!」
肖净官低咒一声,冲出净日园。容容惊慌失措,跟在后头直嚷嚷:「少爷?!少爷!」
肖净官打住,回头喝斥她:「闭嘴!」
容容噤声,连忙捣住自己的嘴,不敢再吭半句。
肖净官揉了揉额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妳仔细想一想,妳有看到那个人把顺生他们带往什么方向吗?」
「嗯……」绞尽脑汁死命想,最后指着东边的回廊。「好像是往那边!」
点点头,肖净官说道:「妳跟我一同去找人,别张扬,以免惊动了其他人。」
「好。」
容容遵从指示,跟在肖净官身后离开净曰园,朝东边的长廊疾奔而去,快速消失在夜色中——
「对了,少爷,眠姊姊和顺生哥他们会不会——」
「闭嘴!」
黑,好黑。
热,好热。
她什么都看不见。
千眠睁开眼,伸手不见五指,而且她头昏脑胀,浑身不舒服。「好热……」
不远处,隐约传来一声闷哼呻吟。
「顺生?」千眠摸黑问。
「这里……是哪里?」顺生的声音很虚弱、很痛苦,他应该也很不舒服吧。
「不知道。」她热得难受,好想脱衣服。「我们好像被人关起来了……」
一阵窸窣,顺生似乎在摸索环境。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再开口。「这里好像是柴房。」
千眠有些迷惑。为什么他们会被关到柴房来?
「现在怎么办?」她问。
顺生摸黑爬到门边,推不开门。「我们被反锁了。」
泄气,没辙,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又是一阵窸窣,顺生似乎在脱衣服。
「你……你做什么?」基于某种女性直觉,她紧张起来。
「我……我不舒服……」他呻吟着,渐渐朝她靠近。「好热……」
「喂喂,你不要一直靠过来,我也很热……」她很热、很不舒服,可是她也很努力在忍耐啊。
「我的身体有点奇怪……我好像……」黑暗中,顺生声音发颤,似乎在极力压抑某种男性的痛苦。「眠姑娘,万一……我是说万一……」他随地抓起一根粗木柴交给她。「如果我做出过分的举动……拜托直接揍我,死命揍都没关系……」
她紧紧抱着他递来的粗木柴。「什么过分的举动?」
「就是会被少爷痛宰的举动。」
「那是什么?」
「哎哟,别问了啦!」顺生受不了地大叫。
千眠咽了口唾沫,静默,各自忍受身体异样的反应,但,她也越来越燥热难耐。
她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脑子里一直冒出肖净官的脸……迷人的笑脸……还有他的身体……他裸露的身体……
完了,她还没睡着就开始作春梦了,搞什么啊?
「眠姑娘,妳别一直靠过来啊……」
神志迷糊中,有人在拉扯她的裙襬。
「喂喂,你别过来,我……我要揍你了哦!我是说真的……」她大叫,举起木柴在黑暗中乱挥一通,打中顺生的头。
「哎哟!」他哀呼。「我没过去,明明是妳自己过来的呀!」
似乎感觉到顺生就要扑上来,她大声尖叫——
「喂喂,你别过来!我要揍你了!」
闭起眼,管他三七二十一,还是七七四十九,大棒一挥——
砰!
有人破门而入。
「顺生哥!」是容容的声音。
同时间,一抹高大熟悉的身形笼罩在她眼前,令人安心的气息紧紧裹住她所有的知觉。
「少爷……」
「该死!你们在搞什么鬼?」
「我……站不起来……」她头昏得厉害,整个人赖在他身上。
肖净官有力的双臂一把横抱起她,才刚大步跨出柴房,即听见身后传来容容的惊喘高呼。「哎呀,顺生哥,你怎么没穿衣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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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中了一种叫「魅惑」的春药毒。
燥热难耐,还会产生幻觉。
当肖净官抱着她回寝房,要将她放下时,她双臂仍缠绕着他的颈项,不肯松手。
「少爷……我好热……」
「我知道。」
「我好想脱衣服……」
「我知道。」
「你为什么什么都知道?」她变得很孩子气,嗲声嗲气的。
看着她异常潮红的脸,他知道她的药效开始发作了,而对他的折磨也正式开始。他将她放置在床上,拉开她的手。
「妳的衣服还是湿的,先换下吧。」
「对耶,我跳不荷花池了。」她痴笑。「可是我好热……」整个人又黏了上来。
肖净官推开她,屈膝帮她脱鞋。
「少爷。你在帮我脱鞋耶!」她格格地笑。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妳不必说明我的行为。」他一再拨开她不断骚扰他的手,无论他如何闪躲,她就是有办法黏在他身上,死缠着他。她中春药后的模样看来倒有几分像是醉酒,不过更像是她半梦半醒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