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愣子听了,很是愕然,三角眼瞪得老大,说:“哥,这事儿你该早告诉我。要是刚出事的工夫,我让两个弟兄去警告一下来永,他就绝对不敢那么闹了。”又问,“哥,现在还需要去敲打敲打他不?”
韩立冬摇摇头:“打出了事之后,玉儿就不见了。现在我都不知道她上了哪儿。”
二愣子安慰他道:“哥,这事儿,我看你也别太当回事了。可能是大哥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儿,把它看得太重了。你跟玉儿交往了这一段,也不亏了!就全当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吧!大哥年龄不大,以后的路还长着哪!至于嫂子那里,估计过去了这个阶段,也就慢慢地跟你恢复了。”
韩立冬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出了这个事儿,仕途是不好办了。本来,这次的副县长或副县级,是手拿把攥的呢!”
二愣子边给他斟酒,边说:“哥,我说两句,你别在意。如果你听着不中听,就当小弟没说。如今不是流行一句话,叫做动什么别动感情吗?我给改一个字,叫做动什么别动真情。你就是动了真情,太控制不住自己,陷进去了。女朋友嘛 ,就是玩玩而已,绝对不能动真格的!绝对不能太认真。你看看,有几对情人能白头到老?真正白头到老的绝大多数还是夫妻。所以,哥,这个事儿既然出了,你还得勇敢地把腰直起来,把头昂起来。我看,你先缓缓劲儿,如果干上个一年半载的,在外贸能干上一把手,就来个东山再起。如果不大好办,大哥你干脆自立山头办个公司。凭着你的能力、为人,凭着你这些年的关系,干上个十年八年的,挣上几十万上百万,上千万,就给个县长、市长也不干了。所以,哥你一定要想得开。别为这事儿太劳神了!这无所谓!”
听了二愣子的一番话,韩立冬的心里好受多了。
心情在别处 第十二章(2)
韩立冬看二愣子喝得有点儿多了,又看看地下的七八个空啤酒瓶,说:“行了,差不多了!”
二愣子定定神儿,说:“那,哥今晚就住下吧!小朵把房间都给打扫干净了。”
韩立冬正不愿意回家去住,就点了点头。
亚苹介绍的这个飞天信息公司很令玉儿吃惊。装饰得如豪华宾馆似的办公室,有中央空调,很凉快。外间是大的,有十几个人分头在用浅蓝色装饰板隔起来的办公桌前咔咔咔按着计算机键盘办公,没有人交头接耳。只偶尔有电话铃响,接电话人的声音也压得低低的。公司的老板金大章则在大办公室一侧的小办公室里。
玉儿的工作是在总经理门外的一间玻璃房子里的写字台前,把大办公室工作人员送来的报表文件送到里屋总经理的办公桌上。另外是随时听总经理按动电铃的传呼,到里屋接受一些如打电话和把批文拿到室外送到有关工作人员手中的任务。还有每天早上要提前半小时上班,把总经理办公室打扫一番,打好开水。包括把茶杯刷洗干净,在总经理刚一上班时,就把一杯他最爱喝的茉莉花茶沏好端到他面前。
金大章有个习惯,白天把长长的落地窗帘拉得严严的,打开台灯工作,就像晚上办公一样。办公室一侧墙上,挂了那幅挺大的《飞天》铝合金框装饰画,画面上是个半裸的飞天女子,上身一直袒到肚脐以下,头发、耳朵、手臂、脖颈、小巧的胸衣上缀着五颜六色的饰品。高高的胸,细细的腰。第一次来的客人,都对照片惊叹不已。对面墙上,有一幅放大了镶在镜框中的敦煌壁画《飞天》,还挂了一幅龙飞凤舞的书法: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
第一天去飞天信息公司的路上,亚苹就嘱咐玉儿:“上了班一定要说普通话。”玉儿说:“我这普通话老讲不好。”亚苹说:“讲不好也要讲。公司要求必须讲普通话。从现在开始,你平时讲话全换上普通话,练上一个月就差不多了。有些咬不准的字我帮你纠正。”
见了金总经理,金大章热情稳重又不失威严,只看了玉儿一眼,其他什么也没问,也没叮嘱什么,就让亚苹带她去买工作制服。标准是800元以上,1000元以下。并配上衬衣、领带。金大章给了玉儿1500元现金,让拿发票回来报销。又说:“皮鞋买平跟的,上班穿。先试穿一下,走路别有声响。”亚苹带玉儿去了全市最大的鹊桥商厦,选中了一套浅绿色的西式裙服,一件雪白的真丝衬衣。玉儿试穿后非常合体,把脸衬得越发如梨花瓣儿一般。脱了西装上衣,解开白衬衣的第一个纽扣,则亭亭玉立,清纯可人。亚苹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说:“老觉得还缺点儿什么。”玉儿指了指脖子,笑着说:“本来家里有,没带出来。”亚苹这才恍然大悟:“戴我这个。”就动手取自己颈上的金项链。玉儿忙拉住她的手:“不不!这样就挺好。无所谓。”又挑了一双黑色的平跟皮鞋。玉儿回去上了班,下午三点,金大章交给她一个红绒绒布的长形盒子,不动声色地说:“拿去戴上。”
玉儿打开那盒子,里面睡了一条金光闪闪的项链。链上还拴了个椭圆形的小纸片片,上写:288800元。玉儿的手指像被烫了一下似的,忙把项链盒放在了深褐色的老板桌上,说:“不不,金总,这我可不能要。”
金大章脸上毫无表情:“工作需要,让你戴你就戴上。”
玉儿还是有些为难。
金大章仍板着脸说:“不是送给你的。如果调动工作,再交回来。”
望着金大章威严的面孔,玉儿才拿起项链盒进了洗手间。她在大镜子前戴上那串项链。链坠上镶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绿宝石,正恰到好处地垂在她的两根突出的锁骨之间那块胸骨的凹陷处。
干了两天,玉儿的工作不算太忙,除了递交文件资料,再就是伺候来拜访金大章的客人,为他们倒茶递烟,迎来送往。不过干这种活儿挺熬得慌。即使没事也要在那儿坐着,不要说不准看书,连报纸也不准看。上厕所也不准超过五分钟。中午吃饭时间为半小时。但有空可以练习打电脑。整个公司的女职员上了班不准穿高跟鞋。高跟鞋走路咔咔作响,只允许下了班走出办公室换上。男职员也不准穿走路发响的皮鞋。玉儿感到这个公司的办事效率非常之高,工作方式很像报纸上介绍的日本企业。金总处理问题果断利索,常常一上午不出办公室。外出办事都是自己开一辆黑色的奥迪轿车。他身强力壮,精力充沛,开车技术娴熟。有时需要去有关单位送文件材料或去邮局邮寄时,他就让玉儿“打的”去,车票拿回来到财务部报销。叫财务部,其实只两个人,一个会计兼部长,是个男的。另有一个女出纳。
上班后的第二天上午,玉儿进屋去给金大章送资料,资料夹往老板桌上放时,突然什么东西碰了桌面,“当”地响了一声。室内本来很静,金大章又在聚精会神地看材料,那声音挺响,让他吃了一惊,抬起头瞪了玉儿一眼。玉儿忙说:“金总,对不起!对不起!”就把腕上的那只玉镯往下褪。
金大章问:“是它碰的?”
玉儿有点儿慌了,说:“是,金总,对不起!”
金大章说:“给我看看!”
玉儿把镯子递了过去,金大章在台灯下转着那白底绿花的镯子看了看,什么也没说,又还给了她。
心情在别处 第十二章(3)
玉儿忙说:“以后我上班一定不戴了。”
金大章对此未置可否,说:“好,没事了。”
玉儿忙退出了他的办公室。
上班的第三天,玉儿碰上了一件挺难处理的事。她一大早来到办公室,先打水,后擦桌子、茶几,掸沙发,然后拿拖布拖地。金大章不吸烟,办公室里如果客人来得少,即使不打扫也是比较干净的。玉儿推开老板椅子,正要拖桌子下边时,发现地上有一张彩色照片。她忙弯腰去捡了起来,定睛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照片上竟是一个裸体的长发少女被反绑在一棵树上,脖子、胸部、腰间、脚腕都缠着红绳,却还在挺妩媚挺幸福地笑着。少女洁白的身体背后是一片红色的枫林。是哪个少女这么大胆,竟敢在郊外拍这种照片?一时,她又想起了来永西装口袋里的女子头发和照片。这些男人,怎么都……这照片,是收起来,过一会儿交给金总呢?还是照原样放在地下,装做没看到?如果金总知道自己看见了这张照片,会不会认为自己掌握了他的隐私,或者解雇自己,或者戒备自己?自己初来乍到,千万别得罪了上司。这时,听得外边大办公室里也有人打扫卫生的动静了,玉儿稍定定神儿,把那照片反扣在地下,又盖上一张报纸。她刚把老板椅子推过去,门一响,金大章就进来了。
对那张裸体照片,玉儿一直吊吊着心,担心金大章看不到,没收起来,或让外边的人进来看到。当她又进屋去给金大章沏茶时,用眼瞟了一下桌下,见报纸没有了,更没了照片,才放了心。
下午5时,办公室里刚刚响起一阵清脆的下班铃声,玉儿收拾好桌上的文件材料正准备锁进文件柜里,身旁的电铃轻轻响了一声,她忙放下文件进了金大章的办公室,垂手站立在老板桌一侧,问:“金总,有事吗?”
金大章看着一份外文资料,头也不抬,说:“你等我一会儿,我们出去有事。”
玉儿“嗯”了一声,忙到卫生间换了衣服,退出了门外。
大办公室内已空无一人,玉儿静静地坐在门口椅子上等着。
十来分钟后,小办公室门开了,金大章走了出来,玉儿上前接了他的长方形棕色皮包。金大章径直往外走,玉儿紧跟在他身后。出了大办公室,穿过长长的走廊。进了电梯,梯内只他们二人。玉儿这才觉得气氛跟在办公室里不大一样,也不敢正眼看金大章。出了楼,玉儿本来要坐在后座上的,她拉了一下车后门,却没拉开。金大章坐到了驾驶座上,伸手打开了右前门,玉儿只好坐在了他的身旁。车子开起来,玉儿的心也禁不住怦怦地跳起来。脑子里蓦地浮现出了韩立冬开着桑塔纳带她出去时的情景。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小包,里边有那只翠绿色的玉镯,但没有那把三姨给的剪刀。
穿过几条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闹市大街,驶上了一条封闭式的大道,车速明显加快,飞也似的开往郊外。玉儿两眼盯着车前,想看看金大章却又不敢看他。车子驶出去十多里,在一座树木苍郁的小山下减缓了速度,驶进了一个碧绿的蔷薇花丛簇拥的大院。院中已停了十几辆轿车。玉儿抬眼望去,原来是一家饭店,这才明白,金大章可能是来洽谈业务,看来自己也要在这儿吃饭了。又想起他办公桌下的那张少女的照片,不禁存了几分戒心。
玉儿跟金大章朝富丽堂皇的酒店大门走去。酒店前面的墙壁全用深蓝色的玻璃镶着,反射着耀眼的光亮。酒店楼顶上竖了五个饱满的楷体红色大字“皇宫大酒家”,还飘着几面彩色的旗子,有一面上边印着什么标志,可能是酒店的店徽。踏着红地毯上了台阶,一个身穿红色礼服的门卫小伙子忙打开不锈钢把手的大玻璃门,躬身说了声:“请!”
进了门厅,顿感一阵凉爽。金总一直往里走,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进了一个挂着“火锅城”牌匾的大餐厅。一个服务员小姐忙迎上来,笑吟吟地说:“金总,您好!还到6号座?”
金大章点点头,走进用一组屏风挡起来的小餐室里。里边摆了一张小巧的方桌,铺着洁净的台布。靠墙垂下来长长的落地窗帘。
金大章先去坐下,又对玉儿一指对面的椅子:“坐!”
玉儿一看这阵势,问:“金总,我们是不是要晚一点儿回去?我也在这儿吃饭?”
金大章点点头:“对。不是你也在这里吃饭,而是我请你吃饭。”
玉儿心有点儿发紧,却又不好拒绝。说:“那,我给亚苹打个电话,她还要等我吃晚饭呢。”
金大章说:“好,打吧。不过,就说有工作,要晚一点儿回去。不要提到我。”玉儿准备去服务台打电话,金大章从皮包里取出一只黑色的“大哥大”朝她递过去。
玉儿拘谨地说:“对不起,金总,我不会打。”
金大章在“大哥大”上按了几下,传出几声吱吱的响声,几秒钟后,传出了大辛的声音。金大章把手机递给玉儿。
“喂,辛哥吗?我工作没干完,不回去吃晚饭了。”
大辛道:“那,我们不等你了?”
“哎。”
“回来路上小心!”
“哎!”
“注意车辆,走大路,别跟不认识的人讲话,注意下水井盖子!”
“哎!”
心情在别处 第十二章(4)
“要是回来得太晚,打个电话来我去接你。”
“哎!估计不会太晚的。哎,就这样辛哥!”
玉儿把“大哥大”朝金大章递过去。金大章却说:“放包里吧!”玉儿就把“大哥大”放进了他的皮包里,又拉上拉链儿。
服务员小姐端上来茶壶,刚要给金大章倒,玉儿忙站起来,接过茶壶,说:“小姐,我来吧。”先给金大章倒。金大章用手一扶杯子,表示礼貌。玉儿又给自己倒。茶水呈淡绿色,略有点儿发黄。啜了一口,清香异常。
金大章用征询口气问:“玉儿,喜欢吃什么菜?”
玉儿说:“我是个农村孩子出身,吃啥都行。金总您不要客气,也不要破费。您留我在公司工作,我已经非常感激了。还要来吃饭,真是过意不去。”
金大章喝了一口茶,玉儿忙又给斟上。金大章说:“我跟亚苹、大辛是好朋友。你又是他们的好朋友。朋友之间,不必客气。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对我说。”又道,“玉儿,今晚请你吃这顿饭,算我表示欢迎。是吃涮羊肉还是吃海鲜?”
玉儿慌忙说:“金总,我吃羊肉不行。随便吃点儿饭吧。”
金大章说:“那就吃海鲜,能行不?”
玉儿说:“行。”
这时,服务员小姐给两人面前各摆上了一只精巧的不锈钢酒精火锅,金大章就领玉儿去菜架上拿个亮晶晶的不锈钢盘子自选海鲜和青菜。
金大章说:“喜欢吃什么,就拿什么。每种别拿得太多。吃了再拿。”又对玉儿微微一笑,“剩下要罚款的。”
玉儿还是第一次到这么高雅的饭店来吃火锅,很有些新奇,就选了十几样。先接了金大章的盘子端回去,再回来端自己的盘子。服务员小姐用打火机点着了火锅下圆盒里的固体酒精,淡蓝色的火苗燎着锅底,不一会儿,水就开了。玉儿学着金大章的样子,把鱼虾等放进火锅里煮着。问:“金总,这菜得多少钱?”
金大章说:“菜是每人40元,酒水另算。”又问,“你喝什么酒?”
玉儿说:“我啥酒也不能喝,就喝茶吧。”
金大章就招呼小姐:“上两筒雪碧,两筒露露。”
吃了半个多小时,小姐去拉开了落地窗帘。天已黑下来了。窗外是一个挺大的池塘,池中心有喷泉,水面上映着宾馆的红灯绿灯。
金大章这时不板着面孔了,目光变得很和善,但仍没有笑容。这个人大概是天生不会笑吧?吃了一个多小时,他对玉儿没说一句过分的话。对公司的工作也一个字没提。兴许是他整日埋头飞天公司繁杂的事务,今晚想来放松一下换换脑子?这时,金大章讲起了自己的创业历史:“我下乡回城后,分到一家小电子元件厂当工人,干了三年,恰好有个推荐上大学的名额。我下乡的工夫就是先进知青,进了厂又评上好几次先进工作者,厂里就让我去上了大学。就是工农兵大学生,学的还是电子专业。毕了业,分到市电子一厂,第二年当上了技术科长。那个厂的厂长光用自己的亲信关系。我当了六年技术科长,给厂里出了大力。可厂里提了三个副厂长都没我的事儿。觉得挺寒心的。这时候,我就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老虎,纵然有浑身的本事,也使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