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文大笑,卸除对男孩的歧见。这小子够机伶。但随即严肃地对许大海说:“你是知道的,小高不久前才因为我而遭受不良分子的狙击,听说这回你介绍的是一个懂得武术的朋友。”
“筱澄就是呀。她爸爸是位有名的武术师父,而她更是承传她父亲的十八般武艺。”
“真的吗?”麦文一脸的怀疑,轻视地想用手推男孩一把,怎知还未碰到人,他便已躺在男孩的身下,并且被男孩细瘦的手臂架在胸口,无法动弹。
白筱澄骄傲地朝他咧嘴而笑,直视他的眼,“这下子你没有理由不雇用我了吧。”
许大海不乏和白筱澄过招的机会,最了解她的劲道,被她打到真不是普通的痛。他同情地说:“麦董,你没事吧!我以前也被她摔过,要整整躺在床上休息三天呢。”
“我不过用五成力量而已。”白筱澄仍架着麦文的身体,感受到他强健、坚硬的肌肉,他应该不至于受伤才对。体内突然涌起莫名的燥热,她倏地从他身上跳起来,掩饰内心的激动,伸出手欲帮助他站起。
“该死!”麦文拍开她的手,狼狈地站起来。
“对不起。”她皱眉,以为他输不起。她知道多数男人死要面子。
但是麦文却笑了,心中满是佩服,“看不出来你这娘娘腔的小子这么行。”
白筱澄发觉自己又沉迷于他灿烂的笑容里,无法言语。
许大海大吃一惊,麦文似乎已接受筱澄了。说不定筱澄真能瞒天过海,唬住麦文。若麦文都骗得过,蓝绎和贺麒或许也能。白兄这个女儿真不简单。
“小伙子,你被录用了。”麦文大力地拍白筱澄细瘦的肩,“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真的成功了!筱澄是靠自己的实力取得麦文的赏识。许大海在佩服之余,却也深沉对不起白兄,但他实在无力阻止了。唉!希望筱澄见好就收,别被麦文发现她的欺骗就好,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白小程,大小的小,工程的程。”白筱澄晕陶陶地回答。
“小程,刚才你那招怎么耍的?真厉害。教我如何?”他最欣赏有才能的人。
麦文突然的友善和热情让白筱澄不知所措,只好红着脸,展示给他看。“就这样,抓住手腕,使劲转动。”
她的手留恋地多停留在他身上两秒,连眼神也不想离开他。
“唔,下次找贺麒或蓝绎试试看。”麦文比了比手势,才揉着发痛的背回到座位。
“小程,你今天就开始上班,全年无休,但我出差时你就可以自行运用时间。薪水一个月五万,由我的私人帐户支付,毋需经过公司会计。”
她被录用了!
“谢谢。”白筱澄惊喜地道,仍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走出董事长办公室后,白筱澄大声欢呼。
“原来麦文一点都不可怕。大海叔,你是故意吓我的,对不对?”
谎言被识破,许大海脸色微红,警告她,“你能骗过麦文纯属运气。从今天起,我得开始烧香拜佛,多替你向佛祖说些好话,否则你被揭穿身份时,下场一定很惨、很难看,终生不得翻身。”
得意忘形的白筱澄根本没把许大海的话听在耳里,大笑地比了个招式,“哈哈!想不到小小一招擒拿术,就制伏了他,要是让他领教我更厉害的剑法,他岂不佩服得五体投地?!”
走出电梯,她一时兴起,抢去许大海的拐杖充当利剑,就在人来人往的一楼中庭舞起剑来。
过往的人群很快被她剑气逼人、威风的英姿吸引,大家围成一圈,不时拍手大声叫好,一些女孩更是对她倾倒。
舞完一回,白筱澄满身大汗地放下拐杖,热情地与一拥而上、赞美她的女孩握手。她大方地自我介绍:“我叫白小程,从今天起是董事长的司机。”
她没注意到的是,麦文带着激赏的目光从二楼楼梯口离开。
第二章
一年后
白筱澄开始发觉身体不适是在帮麦文开车后不久,但最近一个月,右腹部尤其痛得厉害,前两周还曾痛得昏迷,于是她到医院做检查。
但检查结果却令她震惊不已,她竟得了肝癌,只科下一年的生命。
她浑浑噩噩地载麦文到达他指定的地点。医生的话仍清晰地在她耳边回响。
“小程,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麦文下车前不放心地问。他很早就发现一向活泼的小程最近变了。
白筱澄不语,她知道麦文是关心她才会这样问。
她来台北不久后,便把大海叔在夏威夷的计划告诉大海婶,大海婶听完后,气得立刻追到夏威夷去。后来两人写来一封信,说是把台北的房子留给她住,他们决定移民。
于是,麦文便成为她在台北唯一可依赖的人。
他们的主雇关系,在经过一年后,发展到近乎朋友的关系。只是,当他扳着脸孔、大吼大叫时,她仍是他卑微的小司机。
白筱澄一阵鼻酸。她快要死了!但她不需要他的同情,因为谁也帮不了她!她别过脸,咽下苦楚,大眼努力眨着避免泪水流下。
“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说。”麦文习惯地拨弄她的短发。
“我没事。”她的声音因哽咽而沙哑,眼中的泪水几乎要流下,但她还是坚强。勇敢地默默克制着。
麦文关心地扳过她的肩,“小程,你跟了我一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有什么困难我一定帮你。说出来。”
麦文的个性就是这样,好的时候待她如同弟弟般亲切、和蔼,教人感动。虽然偶尔爱捉弄她,但一点也不因身份不同而歧视、看低她,这是他和其他有钱人最大的不同处。
可是此时,她只希望他带着他窒人的关心赶快滚开。
“我说没事就没事,不用你鸡婆!”她大力甩开他的手。
“好吧,在这儿等我,我要到雪莉儿PUB谈事情,有事的话就CALL我。”
但他心里希望不要,因为这回他是代蓝绎跟“天刹盟”谈判。蓝绎日前被“天刹盟”的人刺伤,虽然只是一点小伤,他依然决定为蓝绎讨回公道,偿还他在美国时欠蓝绎的一份恩情。
那份恩情是一碗泡面。十年前,当他们在哈佛求学时,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蓝绎不知从哪弄到一包道地的台湾泡面,却被他抢先把它泡来吃了,蓝绎和贺麒为此憎恨他许久。
男人小气起来比女人还夸张,他们竟逼迫他签下“欠恩书”。经过多年,他们始终不让他“报恩”,都故意刁难他。这一回,好不容易逮到蓝绎受了一点相值于一碗泡面的伤害,他当然不能错过。
但今夜他有不好的预感,而他的预感向来很准。
看麦文走远后,白筱澄自己也下了车,躲进一条幽暗的巷道痛哭。
天空下着绵绵细细的小雨,后巷的路灯把巷道衬得更加幽静、迷蒙,若在平常她会觉得很浪漫,现在,含泪的眼里只看到一条可怕、通往冥界的路。
她像一只浑身是伤、独自哭泣、低鸣的小狗,只能蜷缩在角落。
她无声地抵着墙啜泣,好不容易泪止住了,孤独、寂寞却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或许她得先习惯这种孤独的感觉,因为她就要变成一个可怜而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
想到此,心酸的泪水又簌簌流下。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她抬起头,泣不成声地迎着冰冷的小雨。
十九岁,该是最有本钱挥霍青春的时候,而她却连生存下去的权利都没有。
她的生命即将结束,注定面对孤独与黑暗。她好害怕黑夜的降临,黑夜就像够不着边的恐惧,强烈压迫着她。
她双手猛然捶着墙,直到感觉痛楚,但是手再痛,也比不上死亡的阴影更教人心痛。
一年,她只有一年可活了!
*** *** *** *** ***
谈判破裂,麦文迫不得已出手伤了“天刹盟”的老大,逃出雪莉儿PUB。
“追呀!你们快给我追。”“天刹盟”的老大愤怒地大吼,指挥手下追杀麦文。“不要用枪,我要活捉他!”
“是。”二十名训练有素的人拿着西瓜刀追出去。
麦文从PUB的后门钻入阴暗的后巷,“该死,被逮到不被剁成肉酱才怪。”他拚命地卖力向前跑。
他从远处看见幽暗灯光下一个白衬衫、黑长裤的身影,这穿着绝对是小程,错不了。那白痴在干嘛?!
“小程,快跑!”
他扯开喉咙大喊,却被冬夜空气中寒冽的湿气哈住,根本掩盖不住后面二十名凶狠大汉的嘶杀吼叫声。
“快跑!小程!”就算用光力气,他也要喊。
正为自己哀悼的白筱澄茫然地朝嘈杂处望去,她绝佳的视力清楚地看见狼狈跑向她的麦文,以及他身后二十名拿着大刀嘶吼喊杀的大汉。
她惊愕地愣在原地。
“我还有一年的生命,不是只有一天耶。”她若还不快跑,下一分钟就是她的死期了。
麦文撞上她,两人在冰湿的地上打滚了几圈。
“我……”白筱澄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只能躺在地上瞪着被雨丝冲刷得亮晃晃的西瓜刀。
“我你的大头!还不快逃。”麦文只能祈祷他的大吼没有花光他的力气,因为他还得揪起腿软的小程继续往前奔逃。
他可不像蓝绎或贺麒有不凡的身手,可以为保护手下而英雄式地反击。他只想带着武艺虽高强但性格懦弱的小程逃到安全的地方。希望小程没有把车停得太远。
淌下这趟浑水的白筱澄心中有无限的愤怒,她只剩下一年的生命,这一惊吓、逃命,她要死多少细胞?搞不好又被折寿两、三个月。可恶的麦文!
“你干嘛不干脆在刚才时就被乱刀砍死算了!”她真想踹他一脚。
“哎哟!”麦文惊呼。“我是你的老板耶,你竟然出口这么狠毒!亏我刚刚还费劲救你!”
“对呀,你这招叫先礼后兵,谁希罕!”她瞪他,跑的速度不输他。
“不要乱用成语!小鬼!”
“我不是小鬼!不要叫我小鬼!永远别叫我小鬼!”她生气地道。现在凡是有“鬼”的字眼,都会令她发狂,因为她真要变成名副其实的小鬼了,不是一年后就是现在。
白筱澄感觉她的全身都发寒,胸口和心中都充满无辜的痛楚。先是医生的无情宣判,现在又快要变成麦文的替死鬼。
麦文这种有死不了的,他的两位好友一个是帮派老大蓝绎,能帮他撑腰;另一个是警界精英贺麒,会替他主持正义。
最倒楣的人是她。不行,她得想个办法脱身。
“车子停在哪里?”小程再一次让他惊讶,鲜少有人的脚力胜过他这个运动健将,他打从心底佩服小程。
当然,后面追杀他的人例外。根据蓝绎描述,那些人应该都是“天刹盟”训练有素的杀手。
“还远哩!”白筱澄被冷空气呛到,突然间望见了一线生机。“老板,看到前面的巷口了吗?”
“怎样?”麦文没好气地问。
“你跑右边,我跑左边!”她大吼。“他们要砍的人是你,求你好心点,别把我拖下水,OK?”
“OK。”但下一秒,麦文还是跟她跑进了左边巷子。
本打算停下脚步休息的白筱澄还来不及喘一口气,又被麦文拉着跑。
“你不是说OK吗?”她的抱怨中有着火气。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我白痴呀!”麦文好笑。“你跑左边,我的车一定就停在这附近。”
“你的确不笨。”早知道就说右边了!不过他太精了,摆脱不掉他的。可恶!
“无情无义、没心没肝的家伙,拿我薪水还想害我!”他大力打她的头。“想陷害我,置我于死地的这笔帐,待会儿再跟你算!”
“请你搞清楚,谁害谁来着?”她气极地大吼。“后面那群人怎么搞的,怎不拿枪毙了你!”
“哼!你真卑鄙,车子果然就在前面,如果我真往右边跑,现在恐怕已被乱刀砍死。”麦文一点也没有看到车子的喜悦。
“反正你这辈子享乐、玩女人的日子也没啥意义嘛。”不像她,是个有理想、有抱负、却要迈入死亡的可怜女人。
他们两人同时跳上车,麦文才发动车子,子弹就飞啸而来。不一会儿,玻璃、车身净是弹痕。
“可恶!”离开了险地后,麦文才愤怒地举拳击向方向盘。
“呼,好冷。”由于她这一边的窗户玻璃都被打破,白筱澄冷得缩成一团。
幸好前面的挡风玻璃没破。
“最好冷死你!”麦文生气地停车。
“干嘛?”她双臂环胸,防备地问。
“下车!自己走路回去。”他粗暴地倾身打开车门,把她推下车。“我又不是你的司机,没义务送你回家。”
“喂!但我是你的司机呀。”外套脱放在车上,现在她身上只着一件单薄、湿透的衬衫。“我可以载你回去,再折回来。”
麦文看着她在冷风中的滑稽模样,得意地大笑,“谁教你刚刚想谋害我,我没把你开除算是客气了。”说完,他毅然决然地把车开走。
“麦文!我恨你!”白筱澄声嘶力竭的咒骂声回荡在风中。
她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此地距离她的住处不过十分钟的路程。
“哼!谁希罕坐你像殡仪馆的灵车,我自己用跑的还比较暖和。”
她独自在冷清、无人的街道跑着,虽然路途不远,但在凌晨三点的街道上跑步,就像是游魂般令人不舒服。可恶的麦文!
她跑回家时脸都已冻得通红,气得边开门边咒骂麦文。她不知道麦文是因为刚刚那里离她的住处不远,才会狠心地赶她下车。
这一路的折磨,让她从死亡阴影之中走出,恢复理智。
她实在没时间伤心了,光是伤心没有任何好处,不能解决现实的问题。
当务之急便是要赚钱,她还不妈妈和七个弟妹要养,再说大弟要两年后才高中毕业,她必须要赚取足够的钱给家人当生活费,直到大弟高中毕业有能力赚钱为止。不过,大弟的成绩一向名列前茅,考上大学一定没问题,所以,钱是赚得愈多愈好……
有了!一抹微笑浮上她迷蒙爱困的脸上,她可以诈赌,这种伎俩她很擅长的。想当初她在牌桌上和“流氓仕绅”厮杀时,他们都对她敬畏三分,就连赌中高手蓝绎都抓不到她出老千的证据,还说她是他的接班人。
太好了……
*** *** *** *** ***
第二天早上,麦文自个儿开车上班,所以白筱澄的上班时间就是麦文的下班时间。经过一夜一天的心理调适,她已渐能面对即将死亡的事实,并勇敢地接受命运的挑战,就算一年后要死,她也要大捞一笔才死。
赚钱计划就从今晚开始。
冬夜降临得很早,昨夜她才像个不敢面对黑夜的胆小鬼,但今日她恍若脱胎换骨般,粉颊上展露风雨无惧的勇敢笑容。
她把车子平稳地开到麦氏企业大楼门口,预备接麦文下班,可是等了许久,都还不见麦文踪影,她决定上楼探个究竟,顺便找麦文的秘书JOJO抬杠。
“JOJO美人,老板怎么还没下班?”白筱澄吊儿郎当地问。跟了麦文一年,这种花花公子调戏女子的伎俩,她也学得益发炉火纯青。
“小程,我发觉你愈来愈像麦文了。小小年纪不学好!”JOJO皱眉地瞪着小程。她是麦氏企业中唯一不受麦文魅力吸引的女人,因为她已经有两个孙子,再过五个月,六十岁的她就要退休了。
突然间,董事长办公室的门内传出大吼声。麦文怒吼时,就犹如狂狮大吼般惊天动地。
白筱澄和JOJO同时用手掩住耳朵。
“吓!真可怕。幸好我只是个司机,真犯了错也不会有机会被骂得这么惨。”白筱澄惊魂甫定地拍拍胸脯。
“你还知道害怕呀!”JOJO扶正老花眼镜,调侃地说。
白筱澄吐吐舌,给她一个笑容。“当然。”
0JO老神在在地掏耳朵。“我退休后一定会很怀念麦文的狮吼。”
“可怜的JOJO,在老板长期的压榨下,已经有点神智不清了。”白筱澄同情地比了个神经有问题的手势。
“小帅哥,等你像我跟随麦文十年后,也会麻木的。以前我年轻的时候呀……”JOJO又在讲古了。
白筱澄难过地喃喃:“没有机会了,再过一年我就要死了。”
“你说什么?”她人老,听力有点差。
“没什么。”白筱澄急急否认,这一年来,JOJO很照顾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