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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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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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多么的可笑,在这么热闹的时候,想起国栋来。

不知道是谁说的,我想起一句话来——

那人说:在寂寞当儿想念一个人,不算什么,但如果在热闹的时候想念,又不同了。我在这么热闹的地方想起了国栋。

为什么要想他呢?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好处,我开始真正的看到国栋的好处了。

他还是在人群中穿插,长长的头发垂在额角上,那种笑容,是使人难忘的。

然后我想到要生活得快乐,并不一定需要爱。这是我的看法,我似乎觉察得很迟。

婉儿问:“你捧着碟子,一点东西也不吃,怎么可以?”

我看她,“我想走了。”

“不,别走。你回家干什么呢,你没什么好做的。”

我想睡一觉,或是看几本书,婉儿怎么说我没什么好做?

“你想看书?”她问,“看不进去的!”

我瞪她一眼,她似乎很了解我的样子。

“睡觉睡得大多,也没有用的。”她再加一句。

我叹出一口气。

“这里我倒觉得很好玩,多认识几个朋友,也是不错的,为什么要闷闷不乐呢?”她问。

我放下了碟子。

“闷不出什么名堂的。”她说。

然而在往日,我如果觉得闷,还可有其它消遣。

我呆在人群当中。

沈仲明回转来了。

“怎么样?”他问,“好过一点没有?”

我挤出一个笑容。

婉儿抿着嘴笑。

她说:“我觉得你好象野马一样。”

“野马?”他笑了,像听到了最好的赞美。

我发觉婉儿相当会晓得哄人。

她又说:“你大概不会这么快结婚?”

“结婚?”沈仲明一睁眼睛,好象听到一个陌生的名词一样,“我?”

“是呀。”

“我不会结婚的。我才二十一岁,我的天,怎么会这么早结婚呢。”他真正的笑。

这原本在我意料中,我只低下了头。

“不过我很想要一个好的女朋友,那很难,对不对?”他牵了牵嘴,“找一个妻子容易得多。”

“为什么?”婉儿间。

“女孩子都想结婚,不是吗?”他耸耸肩。

婉儿笑出来。

我听不出话里有什么好笑的。

找一个女朋友而已,何必开这么大的玩笑。

我用手捧着我的头,也许是我自己开了自己的玩笑吧。

我早该晓得了。

一切都变得不重要。失去一个应该被重视的人,像国栋,也没有什么稀奇了。

他们换了一种音乐。

“要跳舞吗?”他问。

婉儿马上跳起来。

他以为我是那种人,我也以为他是那种人,结果我与他都搅错了。

他们在跳舞,我拿起碟子与匙羹,大吃起来。

没有胃口是一件事,饿坏了自己又是另外一件事。

音乐很好,因为我在吃东西,所以有几个男孩子只向我看了看,没有过来。

我放下碟子,他们便请我了。

我无所谓,反正已经来了,不可能会有损失得更多。

我与他们跳了两次舞。

这些都是孩子,使我暂时笑了。

他们问:“你是沈的女朋友?”

我毫不考虑的否认了。

我说:“不过今天碰见,他带我们姊妹俩来的。”


  







十天十





他们又问:“哪个是你妹妹?”

我指给他们看。他们都觉得婉儿很漂亮。

那再好没有了,什么比拥有一个漂亮的妹妹更光彩呢?

婉儿今天是很开心的。我想。

婉儿真是属于他的。我总有点距离了。

我刚想坐下来,他过来了。

“应该开心一点,”他说,“像你现在这样。”

“是吗?”

“也许当你真正决定走与不走的时候,你会更开心一点。”

我微笑,“你曾经叫我留下来。不是吗?”

“是的,你与我可以很快乐。”沈仲明说,“我讲过。”

“怎么快乐呢?像这样来这里玩吗?看电影?跳舞?”我忍不住的问他。

他惊异,“你觉得我们不快乐?是因我们没有目的?”

我摇摇头。

“我想走了。”我说。

“好吧,我叫婉儿一块儿走。”他说。

“如果你觉得有意思,你自己不妨多玩一会儿。”

“怎么会?”他问,“是我把你们带来的,当然我也得把你们送走。”

婉儿过来,“是不是要走了?”她问,“我看得出。”

“是的。”他有点无可奈何。

“时间还早呢。”她问,“要不要去看电影?”

“很好的建议。”他看着我。“怎么样?”

两小时的消磨时间,我想,去一次也好吧。

我点了点头。

我们离开了那个地方。改去电影院。

事情距离我所想的很远。我以为我们可以好好的谈一谈,须知道婉儿却隔在我们中央。

他又对婉儿好象很好,说得比任何时候都多。

还有三天,我想,我就应该走的。

但是现在,我那封信,已经寄出了。

我心里面闪过一丝悔意,真不该那么做。

世界上根本有两种感情,一种是平静的,非到一定的时候不会发觉。

我想念国栋,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在戏剧院里,婉儿与他笑得很开心,我想他们俩应该是一对,我从第一次见到便有这个感觉。

信也许要好几天才收到吧?我只剩三天了,我赶着去,也许可以比信早到。

何必为一个幻像留下来?

我想我这么做法是对的。

赶着去?

为刊一么不呢?我跳起来。

我留下来的原因是以为我并不爱国栋,可是到底我发觉自己的感情还在他身上。我情愿他看到那封信,我不想骗他。

我竟是这么的笨,去追求一些并不存在的东西,不晓得自己需要的是什么。

婉儿几乎要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了。

这孩子,回去我必需要说她几句,怎么可以对男孩子这么轻狂,就算是心里喜欢也不可以这样。

对任何男孩子都不可以这样。

婉儿手里拿着一包爆壳,吃得起劲,根本没发觉我在斜眼看她。

天晓得我并没有妒忌,我只是觉得她的态度不对。

电影不怎么样好看,这也在我意料中。

我不喜欢随便踏进电影院,事实上我做事很少即兴,都是要考虑很久,才做的。

然而那封给国栋的信,显然还是写得太快了。

我用手托着头,那信,真是天晓得。

也许国栋不再会喜欢一个反反复复的女孩子了。

也许他会原谅我。

电许他来不及看到那封信,也许我会一字不提。

但是无论如何,这件事我自己是很清楚的,我觉得非常惭愧,惭愧自己这样容易被引诱。

我低下头。

他发觉了,他问我,“你不舒服吗?”

我说:“没有。”我微笑。

在黑暗中,他的眼睛低垂着,还是很好看。

但是我在这一刻里,对他的态度是很客观的。

“就散场了。”他说。我点点头。

能够不投入的喜欢一个人,的确是很开心的一件事。

电影终于散场了。

我们站起来。

婉儿的脸颊是红红的。是戏剧院里空气不流通,还是她真正的兴奋了。

看戏的时候她笑得是那么漂亮,而且白棉衫,旧粗布裤又那么的随和潇洒。

沈大概是喜欢那种形象的女孩子。

我哑然失笑。难怪了,我好几次见他,都是那么的不在意,那么的像他的理想。

真没话好说,一切都是那么的巧合。

婉儿问:“我们还到什么地方去呢?”

我说:“你们去吧,我恐怕要回家了。”

“你一个回去?”婉儿问,“你又来了。”

“不,是真的,”我微笑,“我有事做。”

她怀疑的问:“做什么?时间还早呢。”

我轻声对她说:“你记得那些箱子吗?本来整理得好好的,后来翻乱了,现在我回去重新整理过。”

妹妹呆了一呆,然后惊异的问:“你——”

我点点头:“我回去了,你们好好的玩吧。”

“不,我跟你一块儿回去。”她急急的说。

“为什么?”

“我累了。”她转过头去跟沈仲明说。

她既然不肯去玩,我们也无可奈何。

我看得出沈是懊恼的,但是婉儿坚持跟我走。

在车子里面,她问:“你真的回去理箱子?”

我“唔”了一声。

下了车,婉儿一直追我上屋子,开了门,她跟我进房间。

我坐下来,叹了口气。

“那封信!”我喃喃的说。

她坐在我身边,问我:“你真的去见国栋哥了?”

我点点头,将床上的衣服统统整好,开了箱子,塞进去,我坐在箱子上面。

“还有两天,还来得及,”我说,“飞机票还没有退。”

“你真的去?”

“是。”

“姐,那你为什么自己开自己的玩笑?”

“我也不知道,也许这一次玩笑对我自己有好处,使我知道我爱的还是国栋。”

“真的吗?我都给弄糊涂了。”婉儿说。

“自己也有点糊涂。”我站起来。

“你不是因为他转变了态度,才回到国栋那里去的吧?”

“什么?胡说!”

“我不明白你,真的不!”妹妹说。

“也算了。”我笑笑。

“你这人,三心两意的。”

我觉得她说得对。

“我那封信。”我摇摇头,“我真的难过。”

“后悔寄了它吗?”

“不是后悔,怕国栋看了难受。”我说。

“那就是了。不过我早晓得会有一件这样的事情:有一个人会后悔她寄了一封信,所以我没有寄出那封信。”

“什么?”

“没有寄。明白吗?我没有寄那封信。”

“可是——”我指着她。

“我没有寄,我晓得你看错了事情。”

“你——”我惊喜交集。

“很普通的伎俩,在电影里常常可以看到的。那封信此刻在我的抽屉里,没有一个人会看得到,明白吗?”

“你这小鬼。”我惊叹说。

“如果你对国栋但白,你自己可以说给他听。如果你不高兴,就让它去算了,总之,你那封信没寄。”

“谢谢你!”

“可是我帮你骗了国栋哥,”婉儿吐吐笑头,“真不应该,国栋对我不错。”

“他也对我很好。”我垂下了头。

她摇摇头,“你将来对他好一点啊。”

我实在惭愧了,甚至有不少的羞耻。

“那封信,给你好不好?”婉儿问我。

我说好。

“其实国栋哥才真不错,沈仲明,不过是一个玩玩的男朋友,嫁人当然要嫁国栋哥。”她说。

“你疯了,才十几岁就讲这种话。”我说。

“有什么不可以吗?我并不觉得自己犯罪。”她说。

“你可以跟他做朋友。”

“或许。”她说,“这几天来,我也长大了不少,为他与你吵架,姐,多不应该。”

我叹一口气,“你的主意,倒比我定呢。”

“再也没有比你更三心两意的人了。”她说。

“不了,现在不了。”我说,“你帮我理箱子吧。”

“明天去了?”

“也许明天会请你跟爸妈吃饭,后天早上一早走。”

“明明是这样的事情,何必三心两意,弄得人都瘦了不少,国栋哥看见,也许根本不认得你。”

我不出声。

“我该与沈仲明说些什么呢?”

“不必要说些什么,他不会明白的。他会约你出去玩,然后当他问起我,你说我走了,他一直是知道的。”

“是的,但是——”

“就这么说好了。”我告诉婉儿。

“我始终不明白,你好象妥协了些什么的。”

我耸耸肩。“也许是吧。”

谁知我此刻的心境呢?我只好装作满不在乎。每一个人的心就是一个世界。也许,你以为我是一个多欲望的女子,在需要抓紧一些什么。是的。我的确在抓紧一些什么。那是生命。

谁知道生命是一个什么的样子呢?

情绪有上落,毕竟是很痛苦的事情,像我,只需要情绪平稳便算了。

我今年几岁了?

我捡出飞机票,搁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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