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慢走。”她与一排婢女躬身相送。
不论是她爹娘或是王爷夫妇,全都老奸巨猾,她不知道他们想知道些什么,她也没兴趣知道,她只知道,经过刚才的“不经意”,她的耳根子可以清静一阵子了。
“世子妃,要喝杯热茶吗?”王妃走后,婢女春香微笑询问。
她对新人门的世子妃很感兴趣,也观察了她几天,发现她真的异于常人。
喏,就拿刚刚那件事来说好了,根本没有蚊子不是吗?
就算有蚊子,要替王妃驱赶蚊子,用手挥一挥就好了,她居然直接给王妃一巴掌,让王妃吃了闷亏也不敢张扬。
呵呵,真是大快人心啊!王妃平时狗眼看人低,仗着长女是皇后,待他们这些下人很苛,现在总算有人替他们出气了。
“不了。”
听到她的回答,春香正要走开,她家世子妃的声音又懒洋洋的传来——
“给我来杯热高梁。”
春香一怔,微笑了起来。“是!”轻快张罗去了。
没多久,她手执酒壶,莲步轻巧地移进花厅,顺道带回了一封信。
“世子妃,有您的信喔。”
“信?”皇刚初雅疑惑的看着那封信,这是从没有过的事。
谁会写信给她?
展开信,她的脸骤然泛起了红晕。
他在耍什么花样?都天天见面了,何需约在外头见面?而且还不见不散?
落雨的开陵城平添了几许诗意,茶馆的二楼靠窗处,令狐狂从黄昏坐到夜幕低垂。
今天是他大哥的忌日,十年前,大哥就是在这个时辰咽下最后一口气。
如果不是因为他爹的偏心,他对大哥也不会有那么深的恨意与敌意吧?
当年,当大夫宣布大哥回天乏术时,他一点难过的感觉都没有。甚至幸灾乐祸。
被爹娘倚重,一直引以为荣的大哥,再怎么优秀也敌不过死神的召唤,他的英年早逝,变成爹胸口永远的痛。
年少的他,幼稚的以为,从此以后他们该当重视他了吧?
但事实上却非如此,爹娘一直沉浸于丧子的哀痛之中,比以前更加忽略他,而让他也更加渴求他们的爱。
直到又天,他独立射中一只大雁,欢喜的献给爹时,爹却连看都不看,他再也无法忍受积压已久的情绪,所有的不满都在一瞬间爆发开来。
他哭,他吵,他闹,他孩子气的抱着爹的腿,要他赞美一句,却只换来爹厌恶的眼光。
他拨开他的双手,满脸不耐,“如果允书还在,绝不会像你这般叫人厌烦,如果死的不是允书该有多好……”
那一刻,他的心被冰封起来,再也没有温度。想到这里,胸口一阵气闷,他端杯,眼神幽暗,隔窗看着雨景,仰头饮尽杯中酒。
“不知道咱们恶少葫芦里卖的是什么约,居然连奕王府的世子妃都敢刷,那份过人的胆识实在叫人钦佩了!是吧?老六?”
“就是说啊!放眼开陵城,有哪个人敢想咱们恶少般无而不做啊,东门的杨家二少爷上个月不是放话要挑战咱们恶少横行霸道的的尺度吗?结果只敢在县令公子身上动土而已,这算什么啊,根本不及咱们恶少的万分之一嘛。”
两名壮汉说得口沫横飞,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桌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你是谁啊?”老三抬了抬粗眉,不爽的发问。
老六接口,“就是说啊,你是谁啊,没事站这这里看本大爷吃东西,活得不耐烦了是吗?”
令狐狂掏出一锭金元宝往桌面一丢,眼中升起一团怒焰。“快说,西门恶怎么整端奕王府的世子妃!”
老三耸了耸眉。“你以为区区一锭元宝就可以收买我们兄弟俩吗?如果你那么以为,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老六马上点头附和,“是啊是啊,你这小子也太瞧不起人了吧?我们兄弟俩对恶少可是忠贞不贰的,就算有把刀架在我们的脖子上,我们也不会吐露半句,就算有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放在我们眼前,我们也不会心动半分,这全是因为我们知道义气两字的原故……”
“废话少说。”令狐狂又加了一锭元宝,“快说!”
两人眼睛一亮,毫不迟疑的说了。
“事情是这样的——恶少冒世子之名把世子妃骗到五里外的松飞林里,计划让她在捕兽洞里待上一晚,并且算准了今晚风雨交加、雷电交集,世子妃一定会被整得花容失色,面目全非,就这么多了。这位大爷,您可千万不要说是我们兄弟俩泄露出去的喔!”
两人边说边争先恐后的艳着元宝,什么忠贞不贰、什幺义气,早就见钱眼开,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六章
杳无人迹的松飞林是狩猎人最爱驻守的地方,不计其数的豹子、壳鹿、野猪和苍背稂隐身在林中,而其中最常出没的凶猛野兽是虎,因此不是每个猎人都有胆识来此一游。
也就是说,不知危险而误入松飞林者,会有一定程度的生命危险……令狐狂的脑中闪过无数个不祥的画面。
如果皇刚初雅出了什么意外,他绝对不会放过西门恶;如果她平安无事,他同样不会放过西门恶!
幽暗的山林中,细雨果然渐渐变大。他策马人林,把马骑得像流星一样飞纵,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虽然还没有雷响,但应该很快就会下倾盆大雨。
他焦急的在林里来回穿梭,希望可以快点发现皇刚初雅的踪影,他不敢去想,如果她被野兽围困,她要怎么脱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树林里很静,除了雨打树叶和马蹄飞踏的声音,没有听到半丝呼救声。
他的眉头拧成一直线,因为忽然想到以她的个性,即使真落入了兽洞里,大概也不会级声呼救。
“皇刚初雅!”他高声喝喊,高大矫健的骏马在林里来回飞奔。
“到底在哪里?”他暗暗心急,后悔没有把茶楼里那两个人一起抓来带路。
蓦然间,风吹树摇,他感觉到了异样。
他机警的勒住缰绳,眯起精锐的黑眸。
前方似乎有动静,可能是野兽,也可能是捕兽人,他的手搁在剑把上,随时准备拔剑。
然而眼前不是野兽,也不是捕兽人,而是忽然跑出一匹白马,瞬问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
是她的马!
是皇刚初雅的马!
这表示她人在附近吗?
他焦急的策马向前奔去,在白马旁跃下马背,将两匹马一起栓在树旁,决定徒步找人。
“皇刚初雅!”黑暗中,令狐狂拨开长草,边走边喊。
照他的估计,她应该就在下远的地方,否则她的马不会在附近徘徊。
“皇刚初雅!有没有听到我的声音?我是令狐狂!”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道闷闷的,要死不活的声音从他后方传来。“你总算来了……”
令狐狂轩眉一掀,朝声音来源处寻去。
比人身形还高的杂草之中埋设了一个超大捕兽洞,看来是专捕大型兽物的,皇刚初雅就坐在泥洞里,发丝散乱,衣衫沾满了污泥,看起来狼狈不堪。
她仰头朝他看了一眼,几乎是怨慰的怒问。
“你见鬼的干么约我在这种地方见面?还说不见不散,你是存心整我吗?”
“先离开这里再说。”他蹲在洞边,将手伸给她。
她撇了撇唇,不悦的别开眼,根本不想看他。“要离开你自己离开吧,我脚扭伤了,走不动。”
她有一肚子的气无处发,约她见面又迟到了数个时辰,还指定这个地点,害她跌人捕兽洞中动弹不得,更呕的是,自己还扭伤了脚,如果他有种,索性爽约就好了,干么这时还来?
“扭伤了脚?”这可麻烦了,脚伤不能随便移动,而现在天色已黑,更不可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下去看看。”
“不必!”她嘴硬的拒绝。
令狐狂已经跳下来了,洞里塞了两个人还刚刚好,仿佛为他们量身打造一般……呃,当然不是说他们是禽兽,只是真的很刚好。
“伤在哪里?我看看。”看她浑身污泥,跌进来的时候一定很痛,这都是他的错。
“你是大夫吗?”皇刚初雅不领情的哼了声,菱唇却因为脚踝的剧痛而有些颤抖。
她不知道像这种时候别的女人都是怎么样子的,或许是哭哭啼啼要人怜惜吧,但她就是哭不出来,只感觉非常生气,气得快脑充血了。
“给我看看。”他不由分说,强行拉住她已经自行脱下鞋袜的脚,看到她的脚踝肿得跟个包子一样,再仔细一看,她虽然表情倔傲,但苍白的小脸冷汗涔涔,显然在强忍痛楚。
“如果痛的话就大声哭出来,忍什么?这里又没有别人。”奇怪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竟然是带着心疼的。
“你管我要不要哭出来?”她没好气的回道:……这伤是谁造成的?你有资格数落我吗?“
“数落?”他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
明明是心疼她受苦,这做得要命的小妮子却有办法解读成数落?娶妻如此,他未来的日子绝不会无聊。
“我早该知道你是在耍我,我一定是鬼迷了心窍才会来赴你的约。”
当她跌进洞里等了数个时辰,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上了当,一切已经为时已晚。
当天色越来越黑,开始下起细雨的时候,她只希望他还有点人性,会在她被野兽吃掉前来救她。
“所以直到刚刚为止,你都在诅咒我?”他瞧着她,眼里闪过几分戏谵的光芒。
看到她无恙,他又有心情和她抬损了。
说起来,她也真够勇敢,如果换做别的女子,可能已经在这里呼天抢地或者索性昏厥了吧。
所以他可以确定,她不会是一个朝朝暮暮要他相伴的妻子,如果有朝一日,他要实现他的理想时,他也可以放心的离开她身边,
而不会被儿女情长给绊住。
“少臭美,你有什么资格让本小姐一直挂在嘴边?”她菱唇微颤地说。
发觉她除了痛之外,似乎也很冷,他解下外衣披在她肩上,纵然不能为她驱赶脚痛,也要为她取暖。
“不要想用一件外衣解除你的罪恶感。”她仍旧不领情。
“我没那么想。”
下雨了,雨水打在他们身上,他本能搂住她的肩,似乎这样可以多少为她遮掉一点雨水。
她的手指百无聊赖的在泥地上画着。
“其实……你还没来之前……我好怕。”
他的心蓦然滑过一阵悸动。
“这句话真顺耳,你终于比较像个女人了。”感觉到她声音里的异样,为了转移她脚痛的注意力,他开玩笑地说。
“小时候,有一次因为贪玩,我和姐姐一起跌到这样的捕兽涧里。”她不理他的瞎闹,迳自说下去,手指继续在地上画着圈圈。
“可是当我爹找到我们时,我爹他却只拉了姐姐上去,把我一个人留在洞里,虽然只隔了一下子,随后赶来的家仆就拉我上去
了,可是那几分钟的时间,对我来说,好像永远不会过去。“
“为什么只拉了你姐姐上去?”他忽然意识到,她在对他倾诉一个很重要的秘密,或许是一件埋藏在她心中许久的心事,未曾告诉过任何人的事。
她的手继续画着圈圈,越画越急。“因为我——不是我爹的女儿。”
雨势越来越大了。
令狐狂震惊的看着皇刚初雅,一句话也无法说。
她不是皇刚甯的女儿?那么她是谁的女儿?
她的睫毛扬了扬,清澄如水的双眸对他瞬了瞬,他这才发现,她的眼里早已蓄满了泪水。
“那时候我还很小,我仰着头看着洞外的爹,眼睛里流露着渴望和独自被留在洞里的心慌,可是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迳自抱着姐姐头也不回的走掉了……”说着,她的心传来阵阵撕扯揪疼,感觉好像还停留在当年那个时候。“我在洞里哭了起来,擦掉的眼泪一下子又冒出来,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我一直喊姐姐、一直喊爹,但他们都没理会我。”
她无声的啜泣,连哭都很倔强。
结实浑厚的大掌,顺着她纤细的背部轻抚,直到她渐渐平息下来,他才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不是你爹的女儿?”
她佯装不在乎,悠悠的笑道:“就在那次意外之后,我娘忧心忡忡的把我叫进房里,千叮万嘱,要我以后再也不许”带坏“姐姐了,她说我是她和别人生的孩子,我爹一直在容忍这件事,他让我留下来是不想家丑外扬,要我好自为之。”
他的眼光仍然无法从她脸上移开,怔怔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她仰起头,闭上眼睛,唇边忽然冒出一抹笑容。
“好笑吧?堂堂的丞相夫人居然偷汉子,偷吃还留下证据,生下了我。”她自我嘲解的说:“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自己和姐姐不一样,她是尊贵的千金小姐,我只是一个杂种,一个不知打哪来的野种。”
“我不许你这么看轻自己!”他可以想像,她一定受了很多冷落的白眼,那种滋味绝不好受。“其实我跟你差不多,老头子从来就不喜欢我。”
“你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不是吗?”他怎么可能会了解她的感受,除了像她娘那种极端自私的人,有谁会不爱自己的亲腹儿?
没想到令狐狂冷哼一声,讥诮地回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以为亲生与不亲生有什么分别吗?”
“当然有分别。”她抬起头来看着他,“你会常明显的感觉到,他们想把你丢掉吗?”
他挑起了眉毛。“老头子不止一次说过,他情愿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