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卫扣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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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卫扣情-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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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东方昭也笑了,随手松放了袖摆。“你认为回生堂总领该是什么样?”
“这个呀……咱们西门家未涉足医药这行,详情我不清楚,但依我想么,回生堂遍布大江南北,光是处理各地药材的采买。配送就麻烦得紧。”
他轻轻颔首。“以回生堂的规模,真要有所作为,可以有忙不完的事情,但与其为这些劳劳碌碌,我宁愿五更不到就起身检查晾药的竹蔑盘。”
话才尽,东方昭随即想起,眼下这位并非寻常女子,而是西门家的当家少主,不禁摇头笑叹。“哎呀,我在姑娘面前提这些,可教姑娘见笑了。”
“说到底,总领、当家就像驾驭马匹,除非马上的人一心图快,才需要不断加鞭,否则只要偶尔吆喝两声、能够维持前进便行了,不是么?”西门凛霜字字说得脆亮,巧笑一转,接着道:“东方大夫身为总领,却选择山间采药、人间看诊,无非就是‘情愿’二字。”
眉目朗朗、言笑宴宴,这是他瞧在眼里的西门凛霜,暖柔思愫如潮起,在胸臆间流荡,东方昭不掩赞赏。“姑娘不仅有对美目,更有世间少见的灵透心眼,能察人情、通人意、观人心。”
“真的么?”明眸忽地露了黠光,她打趣说道。“小乔普同我说过,良医是要懂得看心的。按你这么说,我也有学习歧黄之术的资质喽?我若卸了当家责任、跑来洛阳拜师,你可得答应收我为徒哟!”
“说拜师收徒,太言重了,姑娘若不嫌弃,交个朋友可好?”
“咱们不已经是朋友了?”西门凛霜轻快地说。“那天,当你报出‘东方昭’的名字,不就是要交我这个朋友的意思么?”
除了慧颖,她那落落大方的气度,在女子间亦属罕见。与她相处,总有份独特的舒卷自在。
“既然如此,这‘东方大夫’四个字,你折半称呼就行了。”东方昭爽朗道。“喊我‘大夫’的人已经够多了。”
“东方、东方、东方--晤,这样真的亲切多了!”她当场试验,然后轮她输诚。“不过,西门、西门、西门……念起来似乎没那么顺耳,我瞧这‘西门凛霜’四个字,你折半称呼还是得拣尾巴的部分。”
东方昭闻言笑开,作势一揖。“东方恭敬不如从命。”
瞅着她让晨光扑上了的容颜,恍若泛着五彩琉璃,目光竟连片刻都不忍稍移。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心底摹仿她喊他的方式低低唤着--凛霜、凛霜、凛霜……凛霜、凛霜、凛霜……

第三章

蹄声达达,挂着“回生堂”牌号的大骡车正以规律的速度朝西前进,掠发而过的风捎来了入秋的微薄凉意。
为掩人耳目,西门凛霜回复了女儿装扮,一眼看上去不过是个寻常女子,绝难联想到她就是“西门凛”;尤其,她又向东方昭商借了“回生堂”的牌号挂在骡车前后,谁都不会想到--西门家的当家少主竟会驾着“回生堂”的骡车……
“回去之后,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由于冷青冥伤势未愈,同时为避免被朱老板等人识破,所以只得坐在车内。
“就三个字--不、处、理。”西门凛霜说得轻快,显然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这年头,谁先翻脸,谁就被认定是无情无义的小人,谁管什么是非对错呀?在洛阳,他们是以宴请的名义关起门来动手,咱们回去后要是有反击举动,在外头可就成了先翻脸的小人。西门家犯不着为他们背负道义指责。”
“你想得够深、够清楚,只是将来路会更难走。”
“这条路,我生来就得走,所以我不想是难、是容易,只想该怎么走。”嗓弦轻轻拨,仿佛一阵风过,不带重的。
透过竹帘,隐约看得到她挺直的纤秀背脊,冷青冥低低嘎嘎地说:“你可以不想难不难走,我却不能不想;为你,也为我自己。”
她是形,动静视外,他是影,始终随她。她系念的是西门家,而他系念的--是她。
一路走来,算是平顺,几次见到可疑人物,冷青冥和西门凛霜总能安然度过,想来定是“回生堂”那块牌子起了不小作用。
进入陕界,便是西门家的势力范围,而冷青冥的伤势也近乎痊愈,于是西门凛霜再度恢复男儿装束,并将骡车换成双骑,一如两人出发之时。
“奇怪,怎么觉得……怪怪的?”英眉微蹙,西门凛霜侧头问道。“好像哪儿不对劲……”
“山雨欲来风满楼。”冷青冥沉声回答。“肃杀之气,太浓了。”
她轻轻颔首,表示同感。
汾城自古为陕东要地,对经营陆运、马业的西门家来说,自然不是陌生地方,如今他们才进城,就发觉与平日无异的情景下似有暗潮涌动。
难道,真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或者……已经发生?
沉吟半晌,西门凛霜递了个眼神,冷青冥登时会意,两人同时翻身下马,往斜前方的客栈去。
“小二,来两碗素粥、五个馒头。”
坐定后,他们暗自掂量四周客人,竖耳聆听。常言道“江湖尽在酒食里”,无论什么人都得吃住,因此客栈酒楼向来是消息最灵通之地。
静默观察片刻,冷青冥先开了口。“霜霜,看出端倪了么?”
瞧他瞳光朗澈,想来是心里有底了。西门凛霜向他眨了眨眼,轻道:“在这儿不方便说,咱们各自用写的,再对答案。”
冷青冥和西门凛霜以指蘸了茶水,分别在桌上写了个字。两人交换一眼,之后相视而笑。
她一掌拍上了他的肩。“看来,咱们是英雄所见略同。”
冷青冥淡笑。“即使你我不是英雄,咱们所想也多半相近。”
“好吧,那换个词儿,就说是……”吊高了明眸,抬偏了螓首,西门凛霜窃笑在唇。“‘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捏捏她的颊,他低靠过去,附在她耳畔,凉凉地说:“疯丫头,你吃东西向来慢,这会儿话又多,先说好,我填饱了肚子就走,不等你的。”
“哼哼,就会训人!”瞪归瞪、咕哝归咕哝,西门凛霜还是只能大口大口啃馒头、大口大口喝素粥。
面对知她如冷青冥者,唉……莫可奈何呀!
祭饱五脏庙后,两人心里均明白接下来将会日夜兼程赶回长安,于是先到城中采备干粮。
“汾城一向往来众多、光景繁盛,没想到,情况竟也是一年不如一年。”走走看看,西门凛霜不禁兴了叹息。“就跟……唉……就跟长安一样。”
瞅着她的侧脸,冷青冥淡淡地接道:“西门家,亦是。”
他知道,这才是她真正的感慨。
西门凛霜轻轻颔首,扬晃的笑容里透了丝沧凉的坚毅。“我知道,但我会撑起来的;担子再重,我也会撑起来的!”
“霜霜,如今的西门家,不是你想撑就撑得起的。”冷青冥眉峰蹙拢。“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无论汾城、长安还是西门家,昔日风采都追不回来了。”
这话不中听,却很真实。
她长长吁了口气。“我知道,但我不会放弃。”
“你这是强求。”
“我只是不愿意就这样认输!”她有她的固执。“汾城、长安和西门家确实不如过去,听说东京汴梁灯花永不熄,听说江南水乡鱼米总无缺,这些……我肚里都明白,但咱们未尝没有再起的机会呀!”
斜眼飞睇,她递出反问:“这回,不就是个机会么?”
“你是说……战事?”
在客栈里,他们分别在桌上写下猜臆,结果同是一个“兵”字--往来汾城的外地人虽然不少,但那齐整的言行举止,绝非寻常商贾走贩,反而更像成群兵卒欲掩身份的乔装;会有这种异状,应是和西夏交边的西界起了变化。
明眸烟亮,笑唇抿弯,她详细地解释道:“倘若真打起仗,光是朝廷运兵、补给,以及将士生活所需就会给咱们带来多少生意?汾城、长安、西门家,不就有再兴的可能了?”
她的话才说完,冷青冥倏地顿下步子,西门凛霜自然跟着停脚。
“怎么了?”秀眉抬起,她不解地望着他。
端详着她,冷青冥神情沉肃,半晌未语。
“我……说错了什么吗?”西门凛霜小心翼翼地猜问。在她的印象里,冷青冥很少会用这么疾厉的目光审看她的,除非是她犯了很严重的错误。
“没错,你说得都没错。”
见他举步要走,西门凛霜一把扣住他的臂膀。“等等!把话说清楚,我知道你还有后话藏着!”
冷青冥回头睐她,眸底蕴着深黯,迟疑了会儿,还是低哑着声开了口--“霜霜,什么时候你的眼里只有西门家了?”
※ ※ ※
和他尴尬地相处,已经整整三天了,这是从没有过的情形。
小时候,当然不乏与冷青冥闹别扭的纪录,可他毕竟长她十岁,总会多让着她些,即使两人发生口角,他仍会忍住脾气、耐着性子跟她说情道理,等她想明白了,就大方跟他认错,每每不到两个时辰就和解如初,仿佛未曾发生过任何不愉快。
这一次,却没这么容易。
冷青冥那一问,虽然简短,她却哑口无言,就像被一根长针直直插入要穴,立时难以动弹。
这一次,不仅是她错了,而且她自责、自厌到不知怎么向他认错。
霜霜,什么时候你的眼里只有西门家了?他的这句话,甚至会在赶路间的浅寐里猛然出现,让她甫闭合的眼皮马上跳起。
她极度厌恶冷青冥口中的西门凛霜,却又惊骇地发现--她,确实就是那个西门凛霜;在连自己都不晓得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面容如此丑恶的西门凛霜……而冷青冥,见她连日来脸色苍白、神思幽忽,几次关怀探问,都让她用擎笑的表情和轻松的字句挡了回来,然后,就是回避。
他的性子向来顺淡,不强求眼前瘴雾立刻尽散,也就没多说什么,只是比平时更注意她,莫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这是他能给的、不愿逼迫的深沉温柔……
※ ※ ※
冷青冥和西门凛霜一路平安地回到长安、回到了西门家。
“小姐,你和冷护卫这回远行,可有碰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萱儿一边替酉门凛霜更衣梳发,一边兴致勃勃地问。
“你这丫头,就知道关心好吃的、好玩的?”拉长了眼角,往后脱去,西门凛霜面露不悦。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找个话头,想听小姐说说话。”她慌忙澄清。“萱儿关心的,是小姐呐!”
西门凛霜凝着脸,沉默片刻后,忽地噗哧笑了。“瞧你急的……”
“小姐,你、你、你是吓我的?”她抬高了声线,屏在胸口的气终于吐出。“我还以为你真恼我了……”
“吓着啦?”
萱儿撇着嘴儿,点了点头。
“这么容易?那怎么我老吓不到冷……”那未说全的名字,卡在她的喉底,就像她现在的笑容一般,僵着的。
“冷护卫当然不同喽!”萱儿并没发现她的异样,顺口就将她的话接了下去。“萱儿跟着小姐不过五、六年,冷护卫可是和小姐共处了十多年,这怎么比呐?”
西门凛霜轻轻一笑,转了话。“你不是想听好玩的么?我同你说个刺激的。”拇指往桌边比了比。“去去去,拉张凳子来,坐着听才不累。”
“谢小姐。”
“说什么谢?咱们家姓西门,不姓谢。”
萱儿知道自己又被小姐调侃了,吐吐小舌,只得认栽。
“话说那天我们刚进河南府洛阳城,没想到就碰上了一群凶神恶煞……”
西门凛霜开始讲述那天她和冷青冥的遭遇;当然,她隐瞒了其间发生冲突的缘由,以及她临时发作的病,在关键处又不忘加油添醋一番,只听得萱儿瞪大了眼、频频擦汗,兀自喘个不停。
“……最后,咱们刚好被一位大夫救了,这才保住两条小命,就这样喽!”
“小姐,这一点都不好玩,很吓人的!”
“可不是么!”西门凛霜端茶啜了口。“出远门,哪像你以为的那么有趣?”
“阿弥陀佛,还好你跟冷护卫都平安无事!”双手合十直拜,萱儿诚心地说,想想,忽又笑了。“唔……不过,以后只要有冷护卫在旁,小姐肯定平安无事。”
“哦?你这么信他?”她扬扬秀眉,温热的酸楚在心底流荡着。
“那当然啦!”萱儿说得理直气壮,整个人弹站了起来。“就算是亲爹娘、真兄妹都不一定能做到像冷护卫这般地步呐!”
“拼生忘死”这四个字,很多人说得出,却少有人做得到;而冷青冥对她,确实做到了,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更为他不值。
她没有资格领受他的好,半点资格都没有!
西门凛霜抑下重重思绪,备好微笑,正要开口转开话题,便被一记利落的女声打断--“霜霜。”
“娘!”见了来人,她立刻站起。
西门夫人康荃点头回应,自行坐下。
“我想同你一个人聊聊。”话是对着西门凛霜说的,视线却斜斜扫向萱儿。
“奴婢告退!奴婢告退!”二话不说,萱儿连忙快步出了房门。
西门凛霜目光定着,静候母亲发言。
“霜霜,这么多天你人在外头奔波,为娘老想着你的终身大事。”白透无暇的指甲,在木桌上轻轻敲着,发出规律的轻响。
“娘,这等琐事,由孩儿亲自处理便可,请娘不必操烦。”
指尖动作倏停,室内陷入沉默。半晌,康荃才稍稍提了嘴角,缓缓地说:“处理这么件‘琐事’,费了三年还没能解决,霜霜,我还能相信你么?”
神色未变,西门凛霜仍噙着淡笑,不忙不乱地回道:“如果找不到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只怕西门家的基业会轻易落入他人之手,孩儿不得不谨慎。”
“你这句话倒说得实在。”康荃微微颔首,逸了喟叹,继续道。“唉……本来当家是你,为娘的也不好干预什么。不过,既然三年招亲都没有结果,这些日子我着磨着磨,觉得该是说话的时候了。其实,为娘心里一直有个合适人选。”
眉心一紧,她当然知道那人选指的是谁……“青冥呐!”康荃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以青冥的处事能力和对西门家的了解,加上他没别的亲人。依我看,他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不行。”她轻声否决。
听到她的拒绝,康荃不由得几分着恼,面颜骤冷。“为什么青冥不行?”
原因,她不能说,所以只有选择回避。
西门凛霜迳自陈述自己的想法。“孩儿考虑过了,这件事确实不能再拖,所以孩儿打算过了冬就出趟远门,自己去寻找合适人选。”
“你是西门家的当家,怎么能抛下西门家?”康荃不悦。
“孩儿期望早日寻到合适人选,不就是为西门家着想么?”苦味拂过心头,笑容依犹攀着。
自她年幼起,早就从娘那里明白了--西门家,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责任。这句话,她从来未敢忘记,甚至,记得太牢了些……“可西门家总不能就这么放着呀!”
娘的弦外之音,她岂会听不出?灵透如她,素知康荃理事精明又爱权。暗叹口气,西门凛霜递出最合她心意的答案。“平时请娘代劳,这次出门,孩儿也只能向娘请托了。”
只要娘别将冷青冥卷入她选夫一事,又能开开心心,西门家就放给她吧。
“这个么……”康荃闻言立时绽了笑,还没忘了该有的掩饰工夫,故作沉吟。“好吧,为娘就替你守着,希望你尽快完成这件事。”
说完,她款款起身,便要离开,直到一脚跨出门槛,这才终于想起,于是回头加了句:“你刚从洛阳回来,好生休息呐!”
“孩儿明白。”五内凉飕,西门凛霜还是含笑应了。
目送着娘的背影渐行渐远,她仍旧仁立原地,未曾稍动,直到惊觉水气在眼底晕开了,她才慌慌张张扯个笑,对自己勉强挤出了咕哺。
“我还没把买回来的小镜盒子拿给萱儿,萱儿……萱儿肯定会喜欢。对!我该拿给她,我该拿给萱儿,该给萱儿……”
※ ※ ※
月色如水,打窗隙悠悠淌进,柔润了一室。
她静静侧卧在床,目光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有种踏实的心安。
这是他数年如一日的工作。无论晴雨寒暖,每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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