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晨风和高寒晓二人正忙着招呼客人,忙的不可开支。突然听到众人的唏嘘之音,忙抬头,只见三名着装艳丽的女子正猫步走来,看步态装扮倒像是时装走秀的模特。为首的那名女子体态丰盈,身段婀娜,举步大方自信,只不过气质欠佳了些。后面的两名随员穿着亦不寻常,皆是大红绸缎高叉旗袍,粉黄真丝蕾边浅口鞋。四只玉手正抬着一幅红木框装饰的景泰蓝掐丝八俊图。刘晨风忙指挥人奏乐欢迎。为首那名女子走过来,抽出一只宽大的红包递给正在收礼的高寒晓。递接时二人互视了片刻,只觉那女子二十三四的光景,脸上施了很厚的亮色粉底,眼线也勾的细长,两片红唇轮廓模糊,但涂得鲜红,亦显得性感勾人。她本是一个面模漂亮的女人,只不过高级的化装品遮盖了一切。此时看着高寒晓的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显得妖冶动人、摄人心魄。高寒晓忙格开目光,礼貌的把手伸过去握了握。一边刘晨风派人接过匾额,招呼她们到内间的小厅里休息。
这天晚时又举行了一个小型的联欢会。萧娅斯忙着调酒招呼客人,孟雨舸和秀秀在一旁欣赏帮忙,一时高兴秀秀又尝了几款低度酒,为此她激动不已。
宁静的村庄/安祥的土地//城市里的灵魂开始/空虚/从此人群
逃窜/于是发现自己/停留在何处/都会喧嚣无比
第五章 一叹生死01
水木房开业之后生意就一直兴旺,一到周末更是人满为患。或许是因为它是这个城郊唯一一家酒吧的缘故。
于是爷爷说,看来现在的人越来越空虚了,或者越来越金贵了,他们需要一个能够纸迷金醉、灯红酒绿的环境来消磨自己,于是就有了酒吧。他说他年轻的时候酒吧咖啡厅之类消磨年华的场所只有大城市才有,有也没有人会经常去的,后来说成资本主义情调,享乐主义的巢窠,好像去了就会失去纯朴、失去本分,所以那些地方自然就倒闭了……
酒吧的生意兴旺,萧娅斯的工作就很忙。整日呆在酒吧里自然很闷,特别对于一个流浪惯了的人来说,空间的限制让她如坐牢狱。刘晨风说他会在酒吧生意淡时,给她安排两段可以休息的时间。
她本不乐意任何人给他限制,但在刘晨风面前一切抗拒突然就失去了效力。
自从认识秀秀和孟雨舸之后,萧娅斯便也抽空到青菁庄园去了几次,可她并不喜欢那种恬静淡雅的生活。她说她害怕那种安静到荒凉,荒凉到让人心碎的寂静。她说她是注定生长在繁华里,而又注定着孤独的浪人。她说她喜欢坐在流浪的任意一处喧嚣的马路边,看着法桐的叶子一片片的飘落。她会数着它们的孤独,然后心安。她说有时她觉得自己就像那空中的凋叶匆匆地飘忽,不知道有什么,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她停靠。她说有时侯她会想象自己就是那一片飘落到马路中心被车轮碾的粉碎的叶子。想着想着她就神情木木地往车流湍急的路中心冲,义无返顾的。然而车流如潮,她站在车轮的夹缝里茫然四顾,依然流离失所。
“那你为什么要留下来?”于是高寒晓问道。
“只是因为喜欢”,萧娅斯说。
然后无奈似的笑笑。笑是空洞的寄所。
“我喜欢这里的天空、向日葵、水木房和它墙壁上深蓝色的油漆。”
“可你说你并不喜欢恬静淡然的生活。”
“是的。但这里有了酒吧,有了水木房,我就留下了。酒吧是空虚灵魂的宿地,我能在这儿找到我的同类……并且,我的双手能够调制出空虚,它们能让这个世界喧嚣无比。”然后她不再说话了,双手拿着一块洁白的棉布认真的擦拭着各式晶莹而易碎的玻璃杯。没有客人的时候她总是那样,擦完了一只就会看着吧台对面墙壁上梵高《向日葵》的复制品,笑笑或者发呆。笑容依旧冷漠而疏离。发呆时侯眼睛里会流溢出火焰般蓝色的光芒。然后自言自语道:“当我看到那些向日葵时我就梦见我向太阳奔跑……那个梦是真的!”
后来她又会想起一个人。她会想起那天扶起她那条白毛茸茸的手臂和那个宽厚壮实的臂弯。她幻想着那是她的海港,会任她停靠。还有那双宽大温暖的手掌。想到这儿她就会条件反射似的看看自己的手,看它是不是已经快被融化了。然后她依然会笑笑。那笑容里有些甜蜜的暧昧的味道。
水木房在夜间的时候会有歌手去唱歌,很多时候还会有些三四流的乐队去弄摇滚。酒吧的气氛就完全高涨了,到这个时候全场就会疯狂颠闹到极致。每到这时,高寒晓那个固守宁静的梦想就会破碎一次,让他痛苦不已。但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萧娅斯才会找到从前的感觉。可是这一切正与高寒晓的想法相悖了,他一开始就拒绝喧嚣,然而喧嚣的气氛真的能让人忘记一切。真的,即使是最烂的最嘈杂的铜铁混声。然后他拒绝这样的音乐,但是每到高潮时都是无法控制的。乐师说如果你能控制,那么你来吧!然后舞台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胡乱的敲了敲,然后把鼓捶扔到地上,木质的地板就咚咚的响过几声,全场就顿时寂静下来。各式各样的神情一下子笼罩了他,惊讶、厌恶、甚至憎怨地看着他。他有些从容,但他无话可说。突然人群中就有了愤怒,于是他也气恼。他孤零零的站在那儿,然后把双手交叉放到胸前,作出防御的形状,却突然又张开双臂,弄成了孤立的姿势。此时血液从他的指间流溢出冰冷的蓝色忧郁……他在背负罪孽,他说。然后就听到有人叫骂,于是他就背负了双重的罪孽。
刘晨风说我们无法拯救。我们无能为力。他们只能够自己救赎。然后就真的无能为力了。
后来每当高寒晓当班的时候就只放轻柔的爱尔兰音乐。风笛、钢琴或者萨克斯风。酒吧的收益却因此受到影响。刘晨风固执己见地请回摇滚乐队,高寒晓针锋相对的抗拒了几次,但在刘晨风强有力的股份压力下,高寒晓真的感到了无能为力。
高寒晓一到酒吧就会要上一杯MARTINI,然后坐到吧台旁,听着音乐,看娅斯调酒并等她闲下来与她聊天。然后他们就有一句没一句的聊酒,然后从酒聊到海明威的死,说到梵高的死,然后说到梵高的《向日葵》,然后说到梵高画中的色彩和音乐的契合,然后又谈到舒曼和肖邦的浪漫主义……
高寒晓在喝完MARTINI的时候,萧娅斯就会问他:“你喜欢海明威吗?”
“喜欢——喜欢他的坚硬,因为我自己的软弱。”
“我倒没发现。但我看出来了你有些自恋。”
“不。那是自重。我珍爱我的生命。”
“你知道海明威的死吗?”
“知道——猎枪掀翻的头盖骨,让人恶心!”
“那叫惨烈。”
“那么说梵高用子弹穿透胸膛应该也是软弱了。”
“也惨烈。因为他们都在谋杀,谋杀了自己的要害——那个让他们无限荣耀无限辉煌的部位。”
“那你喜欢他们的方式?”
“喜欢。”
“流血是可怕的。死应该安静地像一条河一样沉默。”
“看来你真的很软弱。”
“那你喜欢流尽了血,然后冰冷地离去?”
“是的,我设想过我的死:像一片还未失绿的叶子一样,从枝端飘落。在享受一段漂泊的感觉之后落到街心,被过往的车轮碾的粉碎,然后悄无声息。或者站到市中心最高的楼上,看着繁华的人海、车流,然后痛哭一场,之后擦干泪痕,像一只蝴蝶一样飞翔,最好正落到一家酒吧的门口,等待人们的观赏。更或者找一把不一定锋利的刀割开血管或刺向心脏。我想尝一尝血液的味道。”
“你很暴虐。很危险。”
然后她从兜里摸出两支雪茄,抛一支过来,自己的点燃,悠悠地吸。她吐烟圈样子很孤独。高寒晓接过香味浓烈的雪茄,总会在吧台上笃一笃,他不会点燃,顶多只会横放到鼻子前嗅上一嗅。
“这是一种很男人的烟,不适合你!”
“可我喜欢!”说这话的时候萧娅斯的语气冷到了极点。她也只能够和高寒晓这样说话,也只会和高寒晓这样说话。她认为高寒晓是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不管说什么他都会听。每次说到语气冷漠的时候她总会悠悠地吐一大串的烟圈,然后喝一口加冰的威士忌。
酒精和烟草都是让人暂忘疼痛的毒品,让人轻易沉醉。
“那你痛苦吗?”有时高寒晓会问很愚蠢的问题。这自然是萧娅斯不愿意回答的。所以谈话也就因为某些愚蠢的问题而终止,有时则不会。说话终止之后高寒晓会向她要一杯威士忌。他喝威士忌从不冰。
第五章 一叹生死02
当然孟雨舸也会来酒吧找她聊天,看她调酒或者为她做些心理的开解。孟雨舸总是只要橙汁或者冰水,她从不要酒喝。然后萧娅斯就会亲自给她调些低酒精的BLUEMOON或者ORANGEBLOSSOM。她总是喝的很少,剩下的萧娅斯就会一口喝完,然后朝她柔柔地笑笑,说:“你可要向我学习的。”萧娅斯与孟雨舸同龄,然而她总是喜欢把孟雨舸当做孩子,在她眼里孟雨舸和秀秀是一对充满灵性的孪生姐妹。她说她们总是一样的可爱,并有一种由生而来的忧郁,所以和她们在一起会很开心。萧娅斯冷漠的外表只要一遇到她们就会自然的冰释。她说那种感觉总让她温暖。
高寒晓与萧娅斯聊天的时候,孟雨舸来了。萧娅斯说:“雨舸,今天喝点什么?”
“冰水!”。高寒晓就凑过去说:“雨舸,今天的天气可不适合喝冰水哦!我们换个口味吧?”
“为什么不适合喝冰水呀?呵呵!不过我今天高兴,换就换吧。那来一杯ORANGEBLOSSOM。”
“怎么又是ORANGEBLOSSOM啊!今天我给你特别推荐一款:FROZENBLUEMARGARITA。”
孟雨舸就问:“娅斯这酒烈不烈呀!”
“不怎么烈,挺适合你的。”然后朝高寒晓诡异的笑了笑。这款酒正是他们刚才聊到的,是献给恋人礼物。
萧娅斯边配酒,就听到高寒晓说:“雨舸我们好久没去那家咖啡店了吧!下午去怎样?”
萧娅斯自然知道这高寒晓的心思,虽然他从未跟她谈过,但这不难看出,遂去逗他,道:“你们说要到哪儿去?我可要跟去哦。”她只愿意对这两位朋友如此肆无忌惮。
孟雨舸忙说:“今天可不行,我有个朋友下午请我吃饭的,你们去吧!”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听到这话的时候高寒晓突然听到了冰壳封冻的声音来自于他敏感而脆弱的心灵。萧娅斯自然看出了高寒晓的心思,她知道倘他对一件事不清楚准会久记心头,让他阴郁不堪。她想不如问个彻底,好让高寒晓有个新的打算,便说道:“雨舸,是男朋友吧!”高孟二人都奇怪娅斯今天的态度。
雨舸忙推说:“不是,不是。是大学里的校友,考到这边读研究生的。”高、萧二人这才心里踏实下来。
酒很快调好了。高脚杯中蓝色露状的液体镶着一枚鲜红的樱桃,正如大海日出。蓝蓝的海面有一种透明的忧伤,红日照下,光辉摇曳。让人想到与相爱之人携手漫步与海滩那种柔和安详的感觉。孟雨舸看到如此美丽的酒心里欣喜不已。萧娅斯又给高寒晓及自己杯中各斟上威士忌,然后一起干杯。
孟雨舸离开后。高寒晓说我们去喝咖啡。萧娅斯自然不会去,她的工作就是坚守吧台。
她说:“我是开玩笑的。看得出来你真的爱上了她?”
高寒晓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道:“这是个我不愿意回答的问题。”
“但是我知道你不会欺骗,尤其不会欺骗自己。”
接下来沉默。
过了良久,高寒晓才舒了口气,道:“她是个好女孩。我一看到她,就有一种要保护她冲动。”
“但是女人需要的是爱,你懂吗?”萧娅斯喃喃地说道。
“可是没有责任感的爱是容易受到伤害的。”高寒晓也诺诺地说,声音细微的像是在反驳自己。
然后他们的谈话又归与沉默。
高寒晓离开的时候,萧娅斯说:“那你为什么不给她有责任感的爱呢?她是个好女孩。好女孩是需要珍惜的。”
高寒晓笑了笑,说谢谢。
一家装修朴素的餐厅里,孟雨舸对面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男人的头发很长,绑成马尾耷到肩上。他的衣着也很潦草,松散中显得有一点邋遢。
孟雨舸:欧阳城逸,一年不见了,居然又回学校来念书了。
陌生男人:你是知道我不喜欢那个专业的,出去工作真没劲。
孟雨舸:那你现在研究生念什么专业?
陌生男人:还是机械。真没办法,本专业好考一些。
孟雨舸:那不是很受罪吗?
陌生男人:没什么,我主要是想空出几年时间去实现我的梦想。
孟雨舸:音乐?你还是想搞音乐?你是个有理想的好孩子,呵呵!
陌生男人:呵呵。我才来对这儿还很陌生,你知不知道附近有什么音乐厅酒吧之类的。
孟雨舸:你想打工?
陌生男人:是的。这样既可以练习又能赚钱,何乐而不为?很多音乐人都是从民间发迹的。呵呵!
孟雨舸:我的两位朋友开了家酒吧,不知道需不需要人,我帮你问问。
陌生男人:谢谢。哦!对了,思翰哥让我问一下你怎么不给他回信。他想你想得都快疯了。他真是个痴情绝种的好男人,你是该考虑考虑他的。
孟雨舸:我不是给他说过让他考虑别人吗?他怎么……你看都三四年的朋友了,又不是不了解我。
陌生男人:这是他让我带给你的信。
孟雨舸:不用看了。你就给他说你说我有男朋友了或者说我结婚了都行。
很难想像孟雨舸还有如此坚决的一面。但不难看出她是下了很大决心才那样做的。她怎么能够……她想了想那个叫陈思翰的男人,虽然看起来有点傻,但对她可谓是痴心绝对了。三年了,自从他第一次结结巴巴地说他想做她男朋友起,总会让她时时感动。但是……她想了想身上的隐痛,她拒绝了一切。其实她拒绝只不过是想为那个男人减少随时即可发生的悲痛。此时她又陷入了自己无情的愁痛之中……她想对着苍天大哭一场,她要问苍天为什么要让她有爱不能爱,有恨不能恨。尼采说过既不懂得爱也不懂得恨的女人是平庸的。然而她懂得又能怎样?如果可以她只愿意什么都不懂得……现在,她就是要极力把自己变成个无情平庸的女人?
孟雨舸最终还是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她要在那个爱她的男人的朋友面前表现的异常坚决。于是又补了一句:“把信退回去,叫他不要再来打扰我。”
走出餐厅,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高寒晓正撑着一把伞站在雨中朝孟雨舸微笑。他看到他们,然后过去跟那个陌生男人认识。
陌生男人叫欧阳城逸。
孟雨舸说他想到你们酒吧去唱歌。
高寒晓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那你明天晚上去试试吧。到时候我叫朋友们去捧场。”欧阳城逸道了谢,然后兴冲冲地冲雨帘跑去。
高寒晓只带了一把伞,也许是故意的。此时他站在雨里体贴的召唤:“来吧,我送你回去。”孟雨舸自觉有些不便,但还是过去了。高寒晓一手撑伞,另一只胳膊从孟雨舸的肩上弯过去,把她紧紧的拥着,他才发现孟雨舸早已泪流满面。
天空下着雨/打湿了曾经温柔的记忆/爱情的底片保留在去年/玫瑰的花瓣开放在雨天/手心里的温暖/阳光一样缠绵/我数落着从前/泪流满面
第五章 一叹生死03
说也奇怪,那何仪菲自从水木房开业之后涂抹妆扮就更加的疯狂了。她的时尚店的服装饰品每款必亲自尝试,然后遇到称心的便穿着出去满街招摇。她本爱三天两日的往城里跑,其实并没什么正经要办的事,只是为了看看城里时兴的服装饰品,捕捉新的流行风气,然后回到这个郊外小镇上领头倡导时尚。自然她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