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薛宝婵的视线,黄司衣低头看看手上那件锦衣的袖口,那里赫然有处深红色刺绣,豌豆般大小,再看看方司衣手上那件锦衣的袖口,也有一处刺绣,依然是豌豆般大小,颜色却是浅红色的。
两个死丫头,连如此细微的地方都搞得高度趋同,是不是商量好了故意戏弄老娘二人!
值得庆幸的是,两件锦衣袖口的刺绣颜色略微不同,这恐怕是区分两件锦衣的唯一标识了。
两位司衣长出一口气,然后无奈的冲薛宝婵、柳絮摇摇头。
“依然分不出高低。”
这下一帮贵室女子不依了,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二位司衣这是何意?一次分不出胜负倒也罢了,第二次又分不出胜负,天底下哪有这等离奇之事!”
“就是,莫非二位司衣想给人留情面?有失公道!”
“唉,自从裁撤了尚服局,剩下的女官恐怕都是徒具虚名!”
有种你来做评判!
黄司衣懒得申辩,一扭头喊道:“试衣!”
听说台上即将试衣,停在远水区的世家子弟连忙吩咐船夫将画舫划近一些,也不敢离楼船太近,能看清台上的人面便行。
今天无人急嚷着上台试衣,并非因为薛宝婵对他们的吸引力有所降低,而是三艘高大的楼船震慑住了众人。
而且,一路看涨的丝绸行情近来走势诡异,价格好像在阴跌,坊间利空传言不断,众人都在等待更权威的信息传来,以便确认各种小道消息是否属实,故而闹场的兴致受到抑制。
眼看世家子弟又在暗中躁动,黄司衣不再征询薛宝婵的意见,回头向后台下的卓轩伸手相邀。
便宜你这个神秘小子了!
知道即将有陌生男子登台,围观的贵室女子半是惶恐,半是好奇,犹犹豫豫的回到帐篷内。
当卓轩登上戏台后,退入帐篷的贵室女子后悔了,但见来者年少,没戴冠,也没裹方巾,头发梳于头顶,盘成发髻,固定发髻的头饰不是金饰,也非银饰,而是竹饰,简朴却显得清雅脱俗,身着一件青衫,衣料不算名贵,但穿在身上非常合体。
嗯,此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在他面前抛头露脸又有何妨?
令众女倍感诧异的是,卓轩登台后,薛宝婵、柳氏竟然不回避!
听说台上少年是柳氏的哥哥,柳氏不回避倒说得过去,可薛宝婵是名室之后呀,终年隐于闺阁,世上无数男子想一睹其芳容而不可得,今日竟然让自己的花容月貌暴露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是不是急傻了?
“先试穿薛家姐儿的锦衣。”黄司衣吩咐道。
卓轩除下青衫,穿上锦衣,不无歉意的冲台前的柳絮笑笑。
为了给柳絮试衣,今日他特意让自己穿得简朴一些,以便换上柳絮的锦衣后,前后对比有换了个人似的反转,给人带来足够的视觉冲击力。
不料却要先试穿薛宝婵的锦衣······抱歉,柳絮妹妹。
穿上锦衣后,卓轩就有些茫然了,接下来怎么办?上一世没在T台走过秀啊。
无需走秀,一衣在身,即便静止不动,其视觉冲击力已经足矣!
这件锦衣是按卓轩的身材定制的,世上绝对不会再有人比卓轩更适合穿它。
但见两名女官的目光亮了,薛宝婵眼中放着异彩,一副无比傲娇的样子,而柳絮则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是不是试穿效果太好,刺激到了柳絮的神经?不行,得想个法子让试穿效果打些折扣!
卓轩很想佝偻身子,学跛子走几步路,可一碰见薛宝婵的目光,又觉得这想法实在是有点下作。
嗯,举止轻佻可损穿衣风格!想到这里,他目光一转,朝异常严肃的黄司衣抛了个媚眼。
嘿,小子,敢朝老娘抛媚眼?看把你能的,轻浮,大胆······不过,老娘好像并不怎么反感。
帐篷内众女对媚眼的反应尤为激烈:好帅啊!
第210章 丝绸砸手上了啊()
画舫上的世家子弟非常安静的注视着戏台上发生的一切,无人起哄,也无人发声斥责卓轩,他们发现,坐于画舫之上,旁观别人试衣,还是蛮有趣的。
陈珏摸着脑袋道:“想不到这个姓卓的小子与我一样,比较适合试穿绝世锦衣。”
旁边有人斥道:“切!人家在天上,而阁下······还是躲在阴沟里算了!”
从观众的反应上,卓轩察觉到自己折损试衣效果的小伎俩玩得空前失败,就赶紧除下薛宝婵的锦衣,匆匆换上柳絮的那件。
穿着柳絮费尽心血缝制的新衣,他变得一丝不苟起来,温润如玉的伫立在那里,遥望天边的流云,俨然沉浸于诗画的意境中,临风而立,身姿挺拔,漆黑的眼眸闪闪发亮,如同一个绝世独立的少年文士。
湖面上的画舫内响起啧啧赞叹声。
“卓公子莫不是府学或县学里的生员?”世家子弟对他的称呼不知不觉的由小子变成了公子。
“应该不是,府学、县学里难得见到如此年少的生员,即便有,也生得其貌不扬,上不了这等场面。”
“诶,陈珏兄,看看人家这俊秀飘逸劲,再想想仁兄那天试衣的模样,简直判若云泥啊!”
陈珏厚着脸皮道:“谁说的?我与他相比,毫不逊色!”
试衣效果相当震撼,见柳絮脸上的笑容在尽情绽放,卓轩不禁又摆了一副西窗嗅梅的造型。
“行了,更衣吧。”黄司衣淡淡道。
一旁的方司衣苦着脸道:“这两件锦衣如同一个模子制成的,谁能分出优劣?”
这次薛宝婵、柳絮都没有提出异议,两件锦衣疑似一式两套,穿在卓轩身上,前后对比,就像中途没有更换过衣着一样,只是因试衣者表情、身姿的变动,而显示出不同的气质而已,硬要说其中一件更胜一筹,会显得非常勉强。
不比了!柳絮心已半灰,为了这次比试,连日来食不甘味,寝不安席,结果还是不分优劣,太折磨人了,再比下去,还不如落发为尼,与青灯古佛为伴!
薛宝婵嘴上变得客气起来:“姐姐与我比来比去,一时之间难分胜负,不如大家各自沉下心来,潜心耕耘半年,半年之后,再约时间切磋,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也好,我便等姐姐半年。”柳絮答应得非常干脆。
卓轩早脱下锦衣,换上青衫,刚想回到戏台后方,突然瞥见陈珏在画舫上拼命招手。
“卓公子,来我船上小坐一会,如何?”
“多谢兄台,今日不得便,不如改日再约。”
卓轩腾腾腾下得台阶,回到戏台后方,薛宝婵与柳絮的丫鬟先后到台上取走各自的锦衣。
方司衣、黄司衣看看湖面,见三艘楼船不知何时开走了,二人不禁忧心起来。
“两次比试都未分出优劣,不知长公主作何感想!”
“应该不会有事的,长公主若是有何不满,恐怕早就命人过来干预了。”
“但愿如此。”
忽见湖面上浪花飞溅,一艘小船迅疾驶来,船上人老远就高声喊道:“二少爷,今日丝绸价格暴跌,情势不妙啊,快回家吧!”
啊,晴空霹雳!
所有的世家子弟,部分贵室女子听说丝绸价格暴跌,全都惊呆了,各自愣在那里,半天缓不过神来。
又一艘快船飞速划来,船上站着一人,却是陈珏的家丁。
“哎约喂,少爷,您还有闲心游湖?朝中传来消息,当今皇上拒绝向瓦剌遣使,此事已无回旋余地,据说,皇上甚至想与瓦剌彻底断绝往来,市面上丝绸价格直线下跌,少爷赶紧回家吧!”
“你个蠢材为何不早点来!”陈珏瞪着圆鼓鼓的双眼,忽然顿足道:“两万疋彩叚,砸手上了,砸手上了啊!”
世家子弟顿时乱作一团,纷纷下了别人的画舫,回到自家船上,其中两人跑得太猛,生生撞在一起,结果双双落水。
“我不想赌,你们一个劲的撺掇我赌,这下倒好,那些丝绸烂在仓库里也不会有人要,血本无归啊!”
“也怪你自己太贪心,一人囤积两万疋彩叚,搞得我有点动心,便又购进五千疋,跟着你赔大发了!”
“别互相埋怨!大家赶紧回家,看能否想想法子,卖点银子是点银子,总比赔得一文不剩强!”
瞧热闹的贵室女子人在岸上,比水中的世家子弟方便,当即匆忙奔出帐篷,各上各的马车,但闻杂乱的呼叫声响个不停。
在远水区,徐朗隐隐约约听见丝绸价格暴跌的消息,又见世家子弟个个慌得手脚无措,心中不禁暗道一声庆幸,幸亏当初卓轩劝住他,否则,只须囤积一次丝绸,就会赔上数年生意赚取的利润,搞不好老本都要搭进去。
这个卓兄弟真不简单!
将卓轩视为幸运之神的不止徐朗一人,薛宝婵也是惊诧不已,心中好一阵后怕,若不是听了卓轩之言,她此刻只怕欲哭无泪。
在所有大规模囤积丝绸的人当中,大概只有她一人得以全身而退,足足赚了一万二千两银子,还博得了一个好名声,得到皇后娘娘的赏赐,名利双收啊。
想不到一场注定会输得一塌糊涂的豪赌,早在数日前就发生了逆转,这让薛宝婵惊喜交加,意识到自己从来就没做过大事,平生做的唯一一件大事,却原来如此惊险!
薛宝婵的随侍丫鬟,手捧锦衣,绕至戏台后方,朝卓轩盈盈一福。
“卓公子,这是我家小姐送给你的。”
不行啊,事关闺阁清誉,男女大防啊,我怎么能接受一个闺阁女子赠衣?
心中假惺惺的试图挣扎抗拒,嘴上却很老实:“此衣大概只合我一人的身材,送给她的兄弟穿未必合身,扔了又殊为可惜,好吧,我收下,替我谢过你家小姐。”
“拿来。”柳絮从卓轩手上一把抢过锦衣,“卓轩哥哥,让我把此衣拆了,仔细琢磨一番。”
柳絮妹妹,咱们别琢磨别人缝制的衣物好不好?留下此衣,刚好与你做的那件配成一式两套,我换着穿。
碰见柳絮不无期许的眼神,卓轩脱口道:“拆了好。”
第211章 哼,你说我的脑袋被门夹过()
徐朗在朋友圈放出话,说如今愿意接手丝绸的,只有那个登台试衣的卓公子,于是,闻讯后的陈珏率先托徐朗约来卓轩,将他引到存放货物的货栈。
“足足两万疋,都是上好的倭罗锦啊,世间女子最爱的衣料之一!”指着仓库里的华丽倭罗锦,陈珏炫耀道。
卓轩叹口气,“几日前是世间女子最爱的衣料,可今日却成为商人手上的鸡肋,食之无肉,弃之可惜。”
“鸡肋?”
陈珏冷不丁打了个激灵,脑中对暴利的憧憬挥之不去,而卓轩冷冰冰的言辞将他从残梦中唤醒,迫使他不得不面对眼下的残酷现实,整个人顿时矮了一截,那副凸起的肚腩也好像骤然间小了一圈。
“请兄弟开个价,几日前,这些上好的倭罗锦一锦难求,即便开出每疋六两银子的价格,手中有货的人也不会动心。”说到往日的行情,陈珏眼中再次放光,片刻后目光转趋黯淡,舔舔嘴唇,鼓着眼睛不甘的道:“眼下少说也值四两银子一疋!”
“四两银子?”卓轩望着满仓的倭罗锦,表情非常的冷淡,“坊间是有人叫这个价,可没人理睬呀,兄台自己不妨仔细想想,看如何叫价,才能让别人勉强动心。”
陈珏嗫嚅半天,一抹脸,差点声泪俱下,“便宜你了!”伸出三根手指然后又伸出一根手指,“每疋三两······一钱。”
卓轩一瞪眼,像看怪物那样盯视陈珏,这都什么人啊,“一钱”都喊出来了,堂堂宁阳侯陈懋的嫡孙,做如此大手笔的生意,把个零头价叫得忒响亮,穷疯了吧?
“要是每疋三两银子的话,勉强可以考虑考虑,但兄台加了条尾巴,‘一钱’二字听起来太刺耳了,我挺难受的。”
陈珏管控住自己的脾气,嘴上倒起了苦水:“我求遍家人与亲戚,借了六万两银子,这二万疋倭罗锦若以每疋三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你,所得货款便只够还债,我自己一个铜板也落不到啊!”
卓轩咧嘴一笑,堪堪没让那分嘲讽的意味流露出来,“这年头,不欠一屁股债便值得烧高香了。”
陈珏脸色一沉,呼的一下双手撑腰,“不卖了!卖的银子只够还债,这跑来跑去的,不是在替别人忙活吗?不卖了,大不了大家一起赔光!”
“遗憾。”卓轩也不多话,转身就走。
“卓公子!”陈珏上窜一步,麻利的拉住卓轩的衣袖,“大哥,你是我大哥,听你的还不行吗!”
嘿,你就不会事后另找借口与我接洽么?至少也得等我走出货栈再追上去抹零头价呀,我一转身,你就妙怂,太让人意外了嘛!
于是,双方找来中人,订立契约,签字画押。
望着契约,卓轩喃喃自语道:“两万疋倭罗锦,该不会砸手上吧?”
“给我!”陈珏一把夺过文契,鼓着腮帮子呼呼吹气,吹干上面的墨汁,折叠起来揣入袖中,“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我已订白纸黑字的契约,不许反悔!”
陈珏浑然忘了血本无归的痛楚,哈哈大笑几声,上前拍拍卓轩的肩头。
“兄弟,这个时候也只有你敢大手笔吃进囤货,嘿嘿嘿······,我倒想看看你是何方神圣,如何打发这些倭罗锦,总不至于让你那个手巧的妹妹做下十辈子都穿不完的锦衣吧?”
“诶,这主意不错!”卓轩一本正经的道:“做许多式样不一的锦衣,我每日在西海边的戏台上表演,每次带上一百件锦衣换着穿,兄台,你说,是否有人愿意花上一两银子,去那里瞧瞧热闹?一人一两银子,两百人就是二百两银子,一年下来,就有七万余两的进账,除去成本,还能净赚一万余两银子,哈哈,赚大发了!”
陈珏怔怔的摸摸脑袋,“一人一两银子倒不贵,愿意前去瞧热闹的或许不止两百人,不过,我陈珏若是带着一帮兄弟前去瞧热闹,你总不好意思让咱们也掏钱吧?”
切,这智商好感人!
非正规的T台走秀,初看觉得新鲜,看久了也就那么回事,审美疲劳,谁会一年上头天天跑去花钱瞧一个陌生男子的热闹?
卓轩挥挥衣袖就想走人,陈珏却似乎赖上他了。
“卓兄弟,我吧······看你比较顺眼,你不妨跟着我,我带你去瞧瞧许多新奇的乐子。”
“往后再约,眼下没空。”
“嘿,你这人好生奇怪,我会盯着你的!”
卓轩没再搭理陈珏,与徐朗又去找其他世家子弟接洽,结果不太理想,那些人大多处于丝绸行情逆转后的苦闷期,不卖担心价格进一步走低,卖了又觉得有剜心之痛,犹犹豫豫的不好成交。
“还是那个陈珏比较爽快,唉,我已与撒马尔罕的阿力谈妥,首批十万疋丝绸,若都是倭罗锦的话,他愿意出每疋三两六钱的价格,可咱们与贵室子弟话不投机,阿力又等不起,麻烦!”
徐朗也是一脸的忧色,“要是能找个贵室子弟合伙便好喽。”
“诶,那个陈珏为人如何?”
“此人行为有些怪诞,但平心而论,他是所有勋戚子弟中脾气最好的一个,从不仗势欺压小民。”
“可惜,脑袋大概被门夹过。”
“嘿嘿嘿······其人也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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