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主明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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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主明疆- 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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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宜之计,待两三年府库充实后再图万全之策。”

    金濂神态恭敬,言辞恳切,看样子好像没什么私心,他大概真担心景泰帝态度若是一直强硬下去,边境冲突再起,于大明而言,祸福难料。

    可他的逻辑大有问题,不向瓦剌遣使,瓦剌人就敢再次与大明兵戎相见?未必如此!时过境迁,脱脱不花、也先的日子更不好过,他们要想与大明摊牌,先得掂量掂量自己那点人马经得住几次大战消耗。

    而且,金濂引据昔日汉高祖被围平城的故事,实在是有点犯忌讳!

    当然,卓轩也从金濂的一席话中,得知了瓦剌那边的最新动态,瓦剌的内讧如箭在弦,但脱脱不花、也先还在犹豫,摊牌之前,他们还想碰碰运气,看能否从大明这边榨取一些利益,以便缓和日趋紧张的内部矛盾。

    御座上的景泰帝目中闪过一丝怒意,脸色很不好看。

    景泰帝还是非常赏识金濂的理财才干的,可是,金濂的这番说辞激怒了他,他无法容忍朝中太多的大臣患上软骨病。

    “遣使之事,朕自有定见,卿当以充实府库为急务,不要为往后边储无备而预留退路,所引平城往事,恐非臣下所该寄望国家者!”

    啪,啪,两记耳光扇过去,想必金濂心中难受死了。

    你以府库空虚为说辞,可你就是户部尚书啊,想办法让府库充实起来不就得了,老把府库空虚挂在嘴上,难道是想为日后自己理财无方而预留退路?

    还有,你金濂引据汉高祖被围平城之事,这不是故意恶心人吗?干脆不要为尊者讳,直接说上皇曾经兵败土木堡,沦为阶下囚好了!嘿,哪有臣下如此猜测自己的君上会落得与汉高祖相同的下场的?想都不能想啊!

    金濂是个实在人,不善虚饰,抢着说话,可这当头一炮却没打响。

    场上的宁阳侯陈懋看不下去了,这个金濂不中用啊,也就能干点实务,一到场面上,还不如我宁阳侯善辩!

    “皇上念念不忘土木堡之役,欲报仇雪耻,思与虏绝,臣等与皇上一样,忆及土木堡之辱,无不痛心切齿,与丑虏之仇不共戴天,但因边境之粮储未充,军民之疮痍未复,所以斗胆冒犯圣听,如今瓦剌屡请大明派出使臣,臣等恳请陛下三思······”

    你个勋贵也惧战?哼,说漂亮话没用,还没金濂讲得实在,到一边凉快去!

    景泰帝厉声打断陈懋的话:“卿身居侯爵之位,应该想想军马如何可以战无不胜,粮草如何可以用无不给,其余的事是你该想的吗?草茅之士尚且知道为国家政事献计献策,况国之大臣乎?望卿以此话自勉,朕再说一次,使臣不必遣!”

    草茅之士指在野未出仕的人,泛指平民百姓,景泰帝拿在野的草茅之士说事,寥寥数语便羞得陈懋老脸通红,唯唯后退。

    卓轩听到这里,心里由衷的赞道,这个景泰帝好厉害啊,即位才一年,可辩论起来,无论是饱学之士,还是靖难之役的显赫功臣,全都在他面前丢盔弃甲,不是对手。

    后世的历史学家似乎明显小视了这个风格独特的皇帝。

第205章 不过尔尔() 
到奉天门散步去!

    六部、都察院、大理寺、通政司、太常寺、鸿胪寺、光禄寺、太仆寺等各衙署的青壮官员相继赶往奉天门,他们没资格靠近丹墀,就在左右掖门一带伏地不起。

    这一集体行为有个好听的名头,叫“伏阙”。

    青壮官员对大明与瓦剌之间的纷争知之不多,但他们大多是朝中衮衮诸公的门生,年迈的恩师在碰天子的逆鳞,青壮之辈岂甘袖手旁观?

    仁宣以来,不知从何时开始,朝中饱学之士形成了一股“伏阙”之风,为了朝政或礼制,与天子进行不屈的抗争,这不仅是一种时尚,而且还是能赢得美誉的“义举”。

    青壮士子“伏阙”给景泰帝施加压力,景泰帝却对突然增加的满地人影无感,并没有派锦衣卫去反向给青壮官员施加压力。

    卓轩望着这些执着的人们,心中倍感诧异,大明的江山究竟是谁的?

    大明的股东好像只有一家,那便是皇室,皇帝作为唯一的股东兼董事长,他本该对朝政拥有无可置疑的一票决定权。

    可是,从宋代开始,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于是,大批没有任何产权的高级雇员却拥有了举足轻重的投票权,这在卓轩看来,虽然开明,但缺乏必要的法理依据。

    一群外人想着法子架空东家,决定东家的财产,想想都不是什么好事。

    历朝历代,官僚治国是封建统治得以实施的基础,也是每一个皇朝必然走向衰亡的起因。

    他们的权力来源于天子,谁也代表不了天下的普罗大众。

    耳边回响起“草茅之士”四个字,卓轩觉得现场只有他一人配称“草茅”,或许,那天初见景泰帝时,为了脱困,一番说辞给景泰帝留下了不错的印象,故而景泰帝今日引据“草茅之士”是有感而发。

    下意识的扭头看向景泰帝,发觉景泰帝也在看他。

    年轻的景泰帝如此镇定,看来他已从大风大浪中彻底走过来了,真正具备了君临天下的气度。

    抬头看看日影,时辰应该到了午时。

    这个时代的十二个时辰,每一个时辰分为上下两部分,上半个时辰叫“初”,下半个时辰叫“正”,譬如,眼下是午时,午时的上半部叫午初时分,下半部叫午正时分,

    每一个时辰共有八刻,上下各四刻,每一刻的时长等同于现代的十五分钟,现代人常用的“刻”这个时间概念就来源于古代。

    卓轩看着日影,觉得可以把眼下的时间精确到刻,大约是午初二刻吧,相当于现代上午十一点半之前。

    已近午膳时分,伏阙的青壮官员任性一番之后,不用承担任何后果,天子多半还会管饭,单凭这样的待遇就足以让他们引以为傲。

    看看,咱们让天子不自在,天子还不敢动粗,只能用饭菜堵咱们的嘴,厉不厉害?牛不牛逼!

    眼看率先发难的几名重臣被景泰帝轻轻松松就给驳得无言以对,大批青壮官员又赶来凑热闹,当着无数门生的面,王直脸上挂不住了,走出序班,再度施展他的雄辩功夫。

    这里不妨附上王直的原话。

    “北虏之性本凶暴不仁,近年以来,(朝廷)宽待之意乖,计较之心胜,省费不多,启衅甚大,遂致侵凌,肆其祸毒,尚赖天地、祖宗保佑,(北虏)今已乞和,率众北归,臣等逆料虏情必有谲诈,务须深防。

    往者虏使来言,要遣使臣往来和好,朝廷止是优待,令归,不曾遣使,今虏使又至,专以遣使往来为言,而我边务未尽修举,皆非旬月可得措置,况天雨······若乘此机便遣人往报,稍微延缓,俾······粮草充足,器械精好,城堡坚完,士马精壮,勇气自倍,以守则固,以战则胜,丑虏不足患矣!

    《书》曰:‘必有忍,其乃有济’,孔子曰:‘小不忍则乱大谋’。

    伏望陛下俯加含容,少遣二三使臣往答其意,臣等又闻世之常情,有求于人者,一不得则惭,再不得则忿,而争斗之衅作,今虏之请,使至再而又不得,若逞其惭忿之气,肆其凶暴之心,兵祸又起,生灵受祸,不言可知。”

    对王直的这番雄辩,卓轩的印象只有四个字:陈词滥调!

    既然承认“北虏之性本凶暴不仁”,那么,就该承认割肉饲虎也满足不了对方的贪欲,为何还要幻想大明短期内能够填饱对方的胃口呢?

    “近年以来,宽待之意乖,计较之心胜,省费不多,启衅甚大,遂致侵凌,肆其祸毒。”意思是说,自正统末年以来,大明对瓦剌人不再像过去那样宽容,计较利益得失的心思很重,如此节省下来的费用很少,而遗留下的激怒瓦剌的隐患极大,最终导致对方侵凌,遭受兵祸的荼毒。

    这完全是胡说八道!就算正统末年朝廷核实瓦剌使团人数,按实数给赏是导致瓦剌大举入侵的诱因之一,责任也不在大明身上啊,大明若是忍了,瓦剌今年虚报两千余人,明年虚报五千余人,后年虚报一万余人,人都不来就能得到明廷的大笔赏赐,照这势头发展下去,瓦剌人的敲诈就会没完没了,大明连自己的灾民都无力悉数给予赈济,哪来的财力供养那么多打秋风的无赖?

    王直引据孔子的那句“小不忍则乱大谋”非常牵强,何为小,总该有个尺度吧?事关泱泱上国的威仪,此事怎么看都不能算小,如果认为事小,那就干脆承认脱脱不花、也先是天下共主,改由大明向瓦剌朝贡好了,何必做那些面子、里子一样都维护不了的自欺欺人的蠢事!

    而且,王直的进言通篇自相矛盾,把激怒瓦剌人的后果渲染得具有不堪承受之重,这恐怕不仅仅是软骨病的病症表现了。

    景泰帝起身离座,就那么从容的背着双手,在丹墀上缓缓踱步。

    他的儒学造诣远不及满朝饱学之士,从政经历非常简单,才一年多一点的时间,一从政就以亲王的身份监国,然后即皇帝大位,人也很年轻,二十多岁,正是许多儒生寒窗苦读的年纪,然而,只要他撇开私心杂念,其见识就足以俯视底下的衮衮诸公。

    年轻天子驻足,朝王直投去淡淡的一瞥。

第206章 朕有一个大明梦() 
“朝廷自祖宗开创以来,丑虏远遁,不敢窥伺中国者,以绝其往来故也,正统间奸臣用事,欲图小利,始遣使通好,遂致引寇入犯京师,宗社几危。”

    景泰帝回顾正统年间朝廷为政之失,还是为其哥哥与满朝重臣留足了情面的,只说“奸臣用事”,而事实上,慑于瓦剌人扩张之势,主动向其输送利益示好,导致其敲诈行为逐年加码升级,始作俑者并非只有一个或少数几个奸臣,而是源于庙堂之上的共识。

    而且,一个落后、野蛮的瓦剌并不能给大明带来任何利益,让大明在割肉饲虎的死循环中越陷越深的起因,也不是明廷为了贪图小利,而是某些人夹带私货牟取私利。

    现场的青壮官员听惯了瓦剌人惹不得,大明须隐忍待变的论调,几乎被洗脑了,今日听见景泰帝亲口提及正统年间的为政之失,与朝中衮衮诸公的看法完全相反,倒是觉得新鲜,故而有兴趣听景泰帝继续说下去。

    “朕嗣承大统,拳拳欲······”

    说到这里,景泰帝突然顿住了,那些青壮官员反而被吊足了胃口。

    天子究竟想做什么?

    “富国强兵,报仇雪耻!”

    当景泰帝吐出这八个字后,所有的人齐齐一震,然后,无数条身影仿佛瞬间凝固了,僵直的躯体内,却是心念电转。

    青壮官员还没有被短暂的宦海生涯磨掉最后的棱角与理想,此时此刻,他们突然发现,景泰帝道出的八个字,竟然蕴含着他们潜藏于心的理想。

    富国强兵!

    卓轩若非亲耳所闻,他恐怕难以相信,在明代,有个年号叫景泰的皇帝,竟然具有如此远大的抱负,这一刻,穿越后仗着有颗现代灵魂的优越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身为现代人,学了点半吊子现代知识,若是穿越到古代,就别想做帝王了,给景泰帝提鞋都不配啊!

    “陛下圣明!”

    青壮官员纷纷顿首,他们个个哭得稀里哗啦,此时完全背叛了师门······也不算背叛,说到底,他们都是天子门生。

    这是青壮官员第二次集体痛哭,第一次是土木堡惨败之后,他们集体聚在午门痛哭,彼时的哭是因为愤懑,绝望,焦虑。

    那时他们都在追问:大明到底怎么啦?竟然被个蕞尔小邦虐的奇惨无比,大明该何去何从?

    而此番痛哭,则是激动的哭,景泰帝承载了他们许多人的理想,从景泰帝身上,他们看到了大明的未来。

    “朕嗣承大统,拳拳欲富国强兵,以报仇雪耻,思与虏绝,而卿等累言复欲如前,遣使与虏往来,非朕本心,不允所请,咨尔大小文武群臣,其共议长策,果当如何可副朕志,明具以闻,勿事空言,图保身家而已!”

    景泰帝不想空喊口号,道明“富国强兵”的抱负之后,再次根据自己的本心拒绝了廷臣遣使通好瓦剌的奏请,并请在场所有官员为富国强兵“共议长策”,以符合天子的志向,明明白白的写出题本、奏本,呈给天子,别再为保全自己的身家而说空话。

    站在御座前的一帮文武老臣,现在只剩羞愧的份儿,从他们身上,折射出的是大明庙堂上的沉沉暮气。

    这场大辩论无异于给大明的政局投下了一颗威力巨大的震撼弹,只过了一个时辰,朝中舆论走向就骤然反转,这次陷入孤立的不再是景泰帝。

    陈懋、王直等人仍在做最后的努力,可以预料,老臣们的反弹还会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可是,结局似乎已经注定,无可变更。

    “陛下,江南、北境疮痍未复,中原一带灾荒连连,大明的确需要休养生息啊!”

    景泰帝扫视王直等人,目中罕见的透着分冷意,“别激朕,正因为要休养生息,所以朕才未组建精锐骑兵,远征丑虏,将其逐回漠北!”

    一帮老臣齐齐看向卓轩,集体语塞。

    唉,我只是一颗棋子!

    卓轩有些心塞,他完全听得懂君臣双方的言下之意,好像还能触摸到大明心脏部位的脉搏,明白双方究竟在为什么而争论。

    这场辩论远非明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它是一场心机重重的博弈,博弈双方要么妥协,要么彻底摊牌。

    而卓轩不由自主的成了景泰帝手里的一张牌,悬在那里,却不会被轻易打出。

    “卓轩,你说你是商人,作为商人,你想到了什么?”

    廷臣告退后,景泰帝仍不放卓轩回家,而是命他赴雍肃殿随侍。

    景泰帝略显兴奋,情绪大概还沉浸在这场大辩论所带来的震撼效果中。

    卓轩突然发现,年轻的天子似乎能够洞悉人心,在他面前装傻,那绝对是一项要求极高的技术活。

    伴君如伴虎,此言不虚!

    “不出五日,丝绸价格将会暴跌。陛下准允内廷即日以市价购进薛家那名女子的万疋彩叚,她大概能占到便宜。”

    “无妨,这样的便宜朕乐于让她占。”景泰帝的目光从书架上移开,看似漫不经心的扫过卓轩的脸庞,“李安心思简单,肯定不懂那些左右丝绸行情的背后玄机,莫非有聪明人点拨他?”

    卓轩脊背上突然冒起了冷汗。

    “或许······无人点拨李典簿,却有人点拨薛家那名女子。”

    “你是说,此女能主动卖出万疋彩叚,还是因为朕的皇姊管教有方?哈哈哈······不错,朕的皇姊的确算得上是个聪明人!世上聪明人不少,若把聪明劲用对地方,倒不会让人生厌。”

    景泰帝回到御座上,以指关节轻轻敲击案面。

    “大同那边有些变化,你不想回大同见见定襄伯郭登?”

    卓轩微垂着头,却能察觉到有两道光芒投在自己脸上,耳朵听到的是定襄伯郭登,脑中浮现的则是武清侯石亨。

    “不想。”

    “不想?这么快便忘了往日情分?”

    “微臣是募兵,拿钱打仗,谈何情分?哦,还是有情分的,当初微臣犯事,郭总兵欲严惩微臣以正军纪,彼时卫所军中有两名年迈的军官,一个是指挥使,姓袁,一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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