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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轩哥哥，你应该知道，那些女伶个个都是狐媚子，不太······正经，你可不能与她们交往过密。”
“这个······”欠起身子，卓轩本想说“这个可以有”，瞥见柳絮鼓着腮帮子，连忙换了词：“撵走了就撵走了呗！”
心中却是不舍，想想一个一战成名的少年，与几个久负盛名的女伶呆在一起，他风流倜傥，她们风情万种，彼此忘却世间烦恼，或风花雪月，或琴棋书画，那画面简直令人心驰神往啊······
柳絮神色一缓，出了房门，忽又转身道：“卓轩哥哥，莫非你想赴约，见那几个女伶？”
“哪里话？我见那些人干嘛！”
柳絮嫣然一笑，“我就知道你不愿见她们。”
“咳咳咳······”
卓轩躺下身子，微微侧过头去，佯装咳嗽，以掩饰难以名状的尴尬。
柳絮出了后门，卓轩舒舒服服的伸伸懒腰，翻身下了床，走入正堂，隔着后门看见柳絮正在后院里翻晒被子。
“卓轩哥哥，饭菜都是热的，放在桌上，你先去沐浴，换身干净衣服，哦，就穿那件锦衣，新做的。”
卓轩跑去浴室看了看，见硕大的木盆里已放满热水，当即找来干净的中衣、布裤、布鞋，泡在浴盆里，想着自己即将落籍，不久后就能挥别军营，过上富足而又自在的日子，不禁倍感惬意，十余天来的硝烟与战火仿佛随着身上的污垢被慢慢洗净了。
出浴后换上干净衣物，穿上挂在衣架上的那件蓝底红绣长衫，感觉非常合体，站在远处照照显大的椭圆形镜子，镜中映出一副俊逸潇洒的锦衣少年模样。
穿这身锦衣是否有违大明的衣制？
大明衣制严苛，等级森严，不过，如今天下大有礼崩乐坏之势，士农工商之间的衣着边界已然模糊，居家穿衣也没什么可顾忌的。
回到正堂上用膳，柳絮又开始不停的进进出出，有事没事的绕到卓轩身边嘀咕几句。
“卫所军好几个军官像吃错了药似的，相继托人上门说媒，想把他们的妹妹、女儿许配给你，可家里连个长辈都没有，谁能做主应了亲事？看把他们急的，哼！
要说亲也得等找到你叔父、婶婶之后再提，你说是不是，卓轩哥哥？”
卓轩随口应道：“没错。”
柳絮唠唠叨叨的，越来越像个小妇人，但卓轩似乎一点都不觉厌烦，总以为这是生活里本该有的味道。
只是柳絮眼中分明透着分忧郁，也不知她在为何事烦恼。
柳絮到浴室里收拾卓轩的脏衣去了，卓轩吃罢膳食，瞥见角落里放着两大筐子菜蔬，全是茄子、黄瓜，混放在一起。
挑出几根显嫩的黄瓜，洗净，用盘子装好，又取来一碟大酱，坐在那里就这么蘸酱生吃黄瓜，熟悉的味道把他的思绪带入了另一个时代······
“柳絮妹妹！”
一身戎装的郭嫣一头撞了进来，目光落在卓轩身上，诧异的微微张大了嘴巴。
柳絮在浴室那边应道：“姐姐来啦！稍待片刻，我一会就出来与姐姐说话。”
郭嫣盯着卓轩身上的锦衣，淡淡一笑，带着几分挤兑意味道：“幸亏摊上了柳絮这么个好妹妹，你才越来越像个人样。”
合着我过去像个畜生样？卓轩“嘎嘣”一下狠咬一口黄瓜，边咀嚼边口齿不清的道：“你就要嫁做人妇了，还到处晃荡，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谁说我要嫁人呀！”
也没见郭嫣怎么生气，大大咧咧的往案边一坐，从盘子里择根黄瓜，学着卓轩的样子蘸酱，然后生吃起来，“嗯，味道不错。我父亲说了，给你赐假十日，让我来告诉你一声。”
有个小长假自然是美事，可卓轩总觉得眼前的情景有些违和，郭嫣昨日还是一副急着嫁人的样子，今日就故作矜持，太能作了！
古怪的笑笑，故作深沉的道：“吕良貌胜潘安，是世间无数女子的梦中良人，不料婚姻大事却如此草率，可惜！”
郭嫣星目含芒，“你把话说清楚。”
“还有你，和吕良站在一起，唉，不好说，总之······不能用‘郎才女貌’这个词来形容。”
“接着说！”
都能听见郭嫣的切齿声了，再说下去此女恐怕会把桌子掀翻，卓轩掂了掂任性下去的后果，很快就换了语气。
“郎有才，女亦有才；女有貌，男亦有貌，而郎才女貌这个词有失偏颇，完全不能用来形容你二人之间的匹配度嘛。”
郭嫣的目光顿时亮了，语气变得急促起来，“你不妨找出那个最合适的词。”
“嗯，应该叫‘天作之合’，或者，干脆换个简单点的词，就叫······绝配！”
郭嫣侧过身去，没有笑出声来，但双肩一颤一颤的，显然爽死了。
爽够之后，郭嫣缓缓转过身来，目中透着分期待道：“卓轩，咱们可是一道出生入死过的患难之交，他日你统率千军万马出战，可别忘了我和吕良。”言毕咬下一截黄瓜，慢慢咀嚼。
咱们是患难之交？好像有些言过其实吧！卓轩连连摆手道：“我只是一个千总而已，哪来的资格统领千军万马？”
“我也不信。”郭嫣幽然一叹，“可我父亲看好你呀，说你将会成为传奇人物，往后主宰万里明疆的领军人物，指不定就是你。”
卓轩一惊，脑中浮起一个大大的问好。
我主明疆？！
第114章 欲罢还休（）
“江山社稷都是天子的，除了天子，还有谁能主宰万里明疆？”卓轩一个劲的摇头否认。
“天子拥有天下，可总得有人镇守天下，就像一个偌大的宅院一样，寻常人防得了世人，却防不住鬼神，所以，宅院的主人喜欢请来钟馗。你就是镇守大明门户的钟馗！”
我才不要像钟馗那样······威猛！卓轩整个人感觉就不太好了，“天下即将重归太平，你盼望的大战不会再有了，嘿嘿。”
郭嫣放下吃剩的半截黄瓜，起身离座，慢吞吞的来回踱步，目中透着分志在必得的韧劲。
“你肯定知道，也先多半会来报复的！退一万步讲，就算瓦剌衰败了，还有鞑靼，鞑靼衰败了，还会有其他胡虏，大明从来不缺外敌。”
卓轩将剩下的一小截黄瓜吃完，也起身离开了座位。“吕良也是千总，让他统领千军万马出战好了。”
郭嫣徐徐摇头，“你是实职千总，接手过去林大哥统领的千余人马，而吕良是虚职，他手下一个兵也没有，做千总只是过渡，等皇帝陛下下旨后，转往卫所军任千户。”
这不公平！为什么吕良去了卫所军，却把我留在营兵中？吕良可以做守城的太平军官，平时极少出战，择个良辰吉日欢天喜地的娶了郭嫣，一门心思为郭登培育外孙，而劳资还要四处征伐，刀枪不长眼，指不定哪天就挂了······
诶，好像怪不得郭总兵吧？不是还要陛见的么？所以落籍的事只好先搁置下来，而没有户籍，谁特么做得了卫所军的正式在册军官！
卓轩心念电转，想明白后，就无语了。
郭嫣歪着脑袋斜视卓轩，“你这人小富即安，胸无大志！我父亲许诺让你落籍，你就心满意足了，乐疯了吧？是不是想着赶紧怀揣近千两赏银，买宅置田，娶几房妻妾，花天酒地的过日子呀，嗯！”
卓轩转转眼珠，“管好你的吕良吧！”
“管我做什么？诶，嫣儿，我到处找你，原来你在这儿！”
吕良步态从容走了进来，瞥见郭嫣，脸上的笑容很自然的绽放开来，目光直接忽略掉了卓轩。
郭嫣眉眼间立马泛起女儿家的娇态，“我也在······找你。”
卓轩不想当电灯泡，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拿起又一根黄瓜“嘎嘣”就啃，心中暗暗嘟囔道：腻歪！
二人原先不是这样子的，大概是六礼中的“请期”在即，近“婚”情怯吧，郭嫣身上越来越有女人味了，而吕良简直成了“情痴”！
郭嫣恐怕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女人，自幼习武，许多年都与男孩子一样，舞刀弄棒惯了，没多少性别差异方面的联想，不到及笄之年就随父亲奔赴云南平缅宣慰府司，进剿蛮贼思机发，与那些丛林中猴子似的敌人较量，后转赴大同，与“草原狼”瓦剌人对峙、作战，平生行事可供参照、比较的对象全是男子，她又好强，总想在一帮大男人中冒出尖来，于是渐渐忘了自己原本是个女儿身。
正应了那句俗语，一把钥匙打开一把锁，吕良闯进了她的生活，激活了已然尘封的少女情愫，耳鬓厮磨久了，女儿家的情感慢慢萌芽，某些时候情思甚至会野蛮生长，让她即便身着戎装，也不失少女的娇态。
看得出来，这样的改变让她幸福，只是，改变也是分场合的，她似乎只想为吕良改变，而在卓轩面前，俨然是个未将骄横之气收敛干净的膏粱子弟，伪男！
不过，如今卓轩对郭嫣并无半分的反感，她很仗义，就像当初教训一帮衙役时那样，说出手就出手，秉性还是嫉恶向善的，而且作战勇猛，不逊男儿。
要是郭嫣能把眼光放低点，不去蔑视衣衫不整或其貌不扬的凡夫俗子，卓轩还真想做她的闺蜜，如果吕良不介意的话。
“呃呃呃，差不多就行了，这是我家，不是你二人的洞房！”
“去！”
郭嫣一挥手，长长的刀柄砸在卓轩肩上，卓轩除了呲牙，似乎没有更多的选择。
吕良挨着卓轩入座，一把抓起一根黄瓜就往嘴里塞。戎马生涯很容易改变一个人的习性，吕良身上的斯文劲好像越来越少见了。
“卓轩，你是否想过，今后的大战多半会在边境一线发生，明军不会再让鞑贼踏入领土半步，在边境一带作战，没有城堡做依托，那可比在自家腹地与敌人作战凶险多了。”
“哎呀，你真······烦人！”卓轩撇撇嘴，心中是真烦，“这刚打完仗，郭总兵给我赐假十日，还没缓过劲来呢，就又提战事，还想不想叫人活啦！”
吕良摊摊手，“这不是想歇口气就能歇口气的，也先随时都有可能反扑，战端一开，你的假期就不作数了。我手里没兵，只能干着急，你不同，手握千余精兵，没准明天就会开赴战场，战前可得仔细琢磨琢磨此事。
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替我灭了那一百鞑贼，我哪来的机会立功升职？这不念着这份情义么，就来与你好好聊聊！”
得，没辙了，自己一时半会还无法解甲为民，终须面对新的战争！
卓轩咬口黄瓜咀嚼，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在边境一带与鞑贼作战，那是真正的野战。过去卫所军每逢野战，总是带足辎重，车载驴驮的，像搬家一样，那哪成啊！
我若率军野战，不会固守边界，必撇下所有辎重，轻装快马，大纵深穿插包抄，因粮于敌，伺机突袭鞑贼。”
一听此话，郭嫣急急坐下，兴奋的道：“你想越过边界，深入瓦剌腹地？”
“应该是。”
郭嫣托着腮帮子想了想，有些故弄玄虚的道：“你是否想过，良将自古只善战，战国时白起百战百胜，最后赐死杜邮；汉初的韩信，一代兵仙，后被吕氏夷灭三族；霍去病十七岁官拜嫖姚校尉，屡伐匈奴，一朝封狼居山，结果英年早逝······”
“姐姐你胡说些什么呀！”
柳絮来到正堂，途中就听见郭嫣提起古时候一些不得善终的名将，硬是把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扯到一起，似有影射卓轩之意，很不吉利，就沉下脸，生生打断了郭嫣的话。
郭嫣赶紧赔笑，“柳絮妹妹别急，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古之良将之所以善战，那是因为他们生而为战，没把心思分散到其它地方。”
第115章 忘年之交（）
穿堂而过的风捎来了些许潮湿的味道，柳絮望望门外的天空，叹道：“又要下雨了，我去收衣被。”
卓轩的思绪仍沉浸在郭嫣提及的话题中。
凭直觉就能猜透其中的意味，一个连立战功，即将升任千总的少年，脑中却装有太多的杂念，而且还过早萌生了去意，这自然逃不过堂堂总兵官敏锐的目光，于是，某些私底下的评论落入了郭嫣的耳朵······
可是，生而为战，就真的要死而无憾么？
卓轩想得很远，觉得自己宁愿与人拼命，因快意情仇而死，也不愿忍辱冤死，人生在世，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都不会选择吊在一棵树上。
“郭小姐，你练兵······的确有一套，经你带过的牙兵，我无需训诫，用起来就很顺手。这样好了，那千余营兵就交给你调教，只是······你行不行啊？”
“我当然行！”
郭嫣兴奋得咯咯直笑，生怕卓轩反悔似的，急急道：“我回去跟我父亲说一声，三百牙兵随营兵训练，我做总教头。就这么定了！”
见里面三人有说有笑的，回屋后的柳絮心情大好，附在郭嫣耳边说了句悄悄话，二人笑得一颤一颤的，然后悄声细语的去了里间。
堂上只剩下两名千总了，吕良一把扯住卓轩的衣袖，卓轩立马张大了嘴。
“大哥，我这身新衣头一次穿呢！”
吕良松开手，瞥瞥手指缝里残存的黄瓜汁和印在卓轩衣袖上的几道指印，没事人似的摆摆手，“一件新衣而已，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听说柳絮妹妹手艺出众，让她再给你缝一件便是了，瞧你下巴都要掉地上了，至于么！”
一件新衣而已？不要花银子买布料啊，不费灯油啊······
“你说你这人真是的，好好一件新衣，头一次穿，就被你弄成这样了，倒霉！也不好意思让你赔，你说是吧，吕大公子？”
“赔？那当然不好意思！你这前前后后所得赏银都超过一千两了，军中没几人能富过你，你却还像个市井小民那样，锱铢必计，抠门！”
卓轩顿时安静了下来。如今好像真的不缺银子了耶，大把的赏银自不必说，药铺那边的进账也越来越可观，无须回想被自己淡忘了的山中宝藏，就能以富人自居，为何心眼却没变，还像当初那样，总是情不自禁的打吕良钱袋的主意呢？
或许，这就是相处融洽的另外一种表现吧，与郭嫣的“明争”也好，同吕良的“暗斗”也罢，不过是彼此玩些简单的心眼，从中获取的喜怒哀乐只有一盏茶的温度而已，不必担心天塌地陷，不必担心生死祸福，兴之所至，率性而为，但愿畅情适意，过后即忘。
卓轩不得不承认，他对吕良颇为欣赏。投胎也是技术活，生于乡绅之家，先天条件可不是寻常人能比的，基于家学渊源，吕良秉性温良，且从军后懂得顺应时势，与卓轩这样的底层草根也能打成一片，彼此之间毫无距离感。
不过，吕良骨子里仍透着分与众不同的气质，温文尔雅似乎成了他与生俱来的某种特质，并不会随着时运的变迁而改变，若非与卓轩混熟了，而换做与更擅长坑蒙拐骗的市井刁滑之辈打交道，他多半是个撒钱避麻烦的主。
卓轩靠在椅背上，有些感伤的道：“也罢，衣服旧了，扔就扔呗，人若散了，天各一方，不知是否还有相聚的时候。”
吕良眨眨眼，恍然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