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主明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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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主明疆-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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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练了近十日,他的骑术便已入门,可以在飞驰的马背上舞动长枪了,但身手还远谈不上灵活自如。

    二十二骑牙兵散布在二人四周。远处林间或丘坡上偶有隐伏的哨探发出旗语,与巡哨的林峰联络。

    正值樵采时分,隐伏在各处的“夜不收”十分警惕,急骤的蹄声自然逃不过他们的耳朵。昨日的引敌入城就多亏了暗哨的旗语指示,发完旗语后,他们一般都会安静的潜伏下来,鲜有人暴露自己的藏身之地。

    另有数名流动哨探在更远的地方策马巡查。

    已是仲春时节,荒原上浮着一片浅浅的草色。右侧开阔的平野上,可见成片成片的卫所军屯田和民田,阡陌纵横,返青的冬小麦一眼望不到尽头。

    迎面而来的春风依然携着几分寒意。

    驰行将近一里远,林峰才回道:“阳和战败后,大同守军便关闭了城门,不久京军来而复返,此后各处都有鞑贼,城内城外消息不通,天知道土木堡一战究竟发生了什么!”

    转视卓轩,欲言又止,顿了许久,犹豫道:“事后陆续有零零碎碎的消息传来,但那些消息真假莫辨,不提也罢。”

    卓轩听得出来,林峰对土木堡之战知之甚少,再加上话题敏感,故而讳莫如深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在另一个时代已知大明首席太监王振擅权这段史实,但不相信土木堡之败是败在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手上。

    王振权争手段过于狠辣,此事不假,但他绝不愚蠢,愚蠢的人不可能做到权倾天下,令百官畏服。

    要不,换个智商稍微不在线上的宦官专权试试?还不被朝中那帮老谋深算的九卿给玩死!

    “土木堡之败果真与当时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有关?”

    王振早已成了世人心目中祸乱明廷的公害,家人和余党受到了清算,所以,此刻卓轩直呼王振之名,并无任何的心理负担。

    林峰顿感诧异,一个流民小子,投军方一月,便知道了只有军中显赫人物才知晓的朝中大事,这有些不可思议。

    “去年入秋后,大同数万边军覆败于阳和城西,此事震动明廷。我曾听见郭总兵和沈宪台谈起过此事,王振的确曾于内廷力劝正统皇帝亲征,不过,在我看来,天子亲征只涉及明军是否该驰援大同这个颇具争议性的问题,而与京军惨败并无必然的因果关系。”

    不错,把土木堡之败归罪于王振,理由似乎并不充分。

    天子亲征就一定会失败?要是这样,明成祖朱棣何来的底气五伐漠北?

    想必当时明廷在是否驰援大同上陷入两难境地。不管大同吧,大同必为瓦剌所据,门户洞开,京城的防御体系撑不了多久;驰援大同吧,不得不冒迫在眉睫的战争风险。这两种选择实质上反映出了大明君臣是直面战争威胁还是继续隐忍待变的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

    若干年后,卓轩在京中查阅官方记录时发现,正统皇帝治国犯了许多错误,但在鞑贼入寇的关键时刻,他表现得极有担当,决意亲征,与瓦剌大军正面碰撞。

    王振只是“背锅侠”。

    本想问问林峰,明廷有无可能挑选一名杰出的勋戚,代替天子率军出征,但很快,他意识到此问非常幼稚。

    依照明廷的军事制衡体制,君臣断然不会允许一个能号令数十万京军、兵权大得惊人的军事统帅挥军北去,在一个远离朝中制衡体系有效控制的地方独立统军。

    而且,当时大明最杰出的军事人才就在大同、宣府、辽东三地,而在土木堡战败之前,已有一场阳和城外明军全军覆没的先例,最富实战经验的边将、最精锐的边军与瓦剌精锐骑兵对阵时,照样败得一塌糊涂,故而没经过战争的检验,事前大明的军事人才谁都配不上杰出二字。

    哒哒哒·····

    战马疾驰如飞,但见一簇簇林木在身边如影掠过。

    林峰神色肃然,似在凝思,“土木堡之战,明军全军尽墨,天子蒙尘,事后瓦剌太师挟上皇来到大同城下,当时还是参将的郭总兵仅出见上皇一次,面见上皇时叹道:‘六军东归,孰料至此!’上皇答:‘将骄兵惰,朕为所误。’你想想,上皇如此作答,说明了什么?”

    郭总兵也见过上皇?也是,身为左参将的郭登岂能不听时任总兵刘安的吩咐!

    “回林把总,属下以为,上皇如此作答,说明上皇并不认为当初率军亲征是错的,也不认为王振与土木堡之败有何干系,而是认为全军尽墨,皆因将无谋,兵无勇,臣无能。”

    “聪明!”林峰赞了一声,旋即策马加速。

第81章 刨根问底() 
朱祁镇将土木堡之战的败因归结为“将骄兵惰,朕为所误”八个字,表明了蒙尘天子对随行将士的极度不满,也暗含有对扈从文官的怨气。

    当时随朱祁镇亲征的有户部尚书王佐、兵部尚书邝野、内阁首辅曹鼐等数十名朝中老臣,及一批年迈的公、侯、驸马都尉、伯等勋戚,这些人面对危局究竟做了什么?

    后来卓轩查阅官方记录时发现,在天子亲征已成定论,变成了国家意志之后,随行文官的态度耐人寻味。

    “丙申,上召扈从臣喻以行军纪律。丁酉,车驾过居庸关,群臣请驻跸,不允······辛丑,车驾至宣府,风雨大至,扈从群臣复交章请驻跸······”(《明英宗实录》)

    陛下,走不动喽,停停吧。

    陛下,雨骤风大,要命喽,歇歇吧。

    大军一出居庸关,那些年迈的文官就中途动摇,深感危惧,一再力劝正统皇帝命大军就地驻扎,不再行军,哪怕朱祁镇严肃申明军纪也管不住群臣的嘴。

    为阻止大军西行,后来文官甚至不惜与钦天监监正搅在一起,拿天相说事,说天相不吉,此去凶多吉少,如此沿路卖惨,成天散布失败主义情绪。

    经他们反复闹腾,军心浮动,士气早丧尽了。

    加上途经阳和城外时,阳和一战中无数阵亡明军的遗骸就那么大片大片的躺在地上,惨不忍睹,本已士气低落的数十万太平军见到这番情景,胆都吓破了,还打个屁的仗!

    卓轩觉得,打仗就该是青壮者玩的游戏,带上一大帮年迈的文官和同样年迈的勋戚,这是朱祁镇亲征的一大败笔。

    也怪朱祁镇不体恤老臣,把半个朝廷带在身边,一边行军还一边处理天下政务,年轻的天子受得了,可一帮老臣长途奔波,谁受得了鞍马劳顿之苦?一个急行军恐怕就会把不少人颠个半死······

    卓轩从凝思中悠然醒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已落下林峰得有一个马身的距离,就策马加速,渐渐追至与林峰并肩。

    林峰扭头冲卓轩一笑,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在他黝黑的脸庞衬托下,白牙亮得有些刺眼。

    “卓轩,两日后,你每天只管练习骑射功夫,操练步军的事就交给别人去办”

    卓轩有些疑惑,“林把总,营兵全是步军,属下一人骑马,也不成样子呀。”

    林海哈哈大笑,“往后你将会统领一百骑兵。总镇署正暗中调遣外围大军朝大同城靠拢,过不了多久,咱们就会迎来真正的大战!”

    马还没骑熟,就要领兵与鞑贼展开骑战?这都什么事呀!

    卓轩暗中嘀咕一阵,问道:“是从外围调来的一百骑兵么?”

    “不!是郭总兵身边的一百牙兵,到时候你、吕良、三小姐均为哨官,各领一百牙兵。你们都与瓦剌重骑兵交过手,不缺实战经验。”

    一场关门打狗式的围殴也算实战?卓轩很是不以为然,听说即将与郭嫣成为同事,心里更觉不爽。

    这番人事任命的背后信息量非常丰富,就看如何解读了。卓轩得到郭登的重视是一回事,备受显赫人物的争议又是另一回事,而出任堂堂总兵官的私兵中的一名哨官,则可让非议者闭上嘴巴。

    天下无人能把爱管闲事的手伸到武将的牙兵序列上,天子也不宜如此!

    想到总镇署正在暗中调兵,营兵或将扩容,卓轩笑道:“林把总怕是要升任千总了吧?”

    “就知道什么事也瞒不住你小子!”

    林峰命牙兵分成两班去远处巡哨,然后挥手示意卓轩降下马速,二人相继勒住马。

    候任千总脸上并无那种晋升在即的得意之色,他的心思完全落在日益临近的大战上。

    “卓轩,仔细瞧瞧眼前的山川地貌,这里就是未来的战场!”

    总镇署的由守转攻策略实施起来是极有条理的,循序渐进,先把战场放在瓮城,接着走出铜墙铁壁,在背靠城池的地方与鞑贼交锋。

    过不了多久,郭登或将调动大同城及周边数万守军,大杀四方,把鞑贼彻底驱逐出大明的疆域。

    卓轩从中触摸到了郭登那颗暗中狂跳不止的雄心。一代儒将不愿继续忍耐下去,也不指望朝廷能给大同总镇署提供实质性的帮助。

    郭登打算依靠自己的力量,一举将自己的地盘清理干净。

    主将有抱负就好!卓轩很庆幸自己跟对了人,倘若不幸投进了一潭死水里,他这一生注定会在平庸中迎来无尽的沉沦。

    只是林峰的措辞让他觉得好笑。山川?山在哪里,川在何方?用词不准嘛。

    眼前的旷野分明是丘陵与台原交错的地貌特征好么!

    “林把总······不,林千总,当初数十万京军来到大同,据说返回时原本打算走野狐古道,经紫荆关入京,后来有人强行变更行军路线,改为经宣府、怀来卫、居庸关入京,此事当真?”

    这是一个流传了几百年的故事,首席太监王振为了去家乡蔚县炫耀一番,竟强令大军变更行军路线,因而延误了时间,最终招致土木堡之败。

    对这一传闻,卓轩根本就不信,因为它明显不符合军事常识。

    卓轩仍揪住土木堡之战的疑问不放,并非完全出于好奇。

    野战在即,而在以往大明与瓦剌的交战史上,只有土木堡之战才称得上真正的大规模野战,且大明输得很惨。

    阳和之战、北京保卫战都是明军依托坚固的城池与鞑贼作战,其胜败的经验教训不足以作为未来野战的借鉴。

    林峰非常诧异,这小子哪根筋搭错了,竟没完没了的追问一场让人不忍提及的败仗?

    “别叫我千总乱了军规!”

    狠瞪卓轩一眼,末了却又神色一缓,“据郭总兵说,当时的确有人提议京军走野狐古道,那里地势平坦,路好走,可此议遭到了五军都督府几位都督及大同总镇署的强烈反对。

    京军一来,也先就退出了大同,京军一撤,也先又追了过来。被灵活机动的鞑贼缠住了,大军若走野狐古道,往南就是广阔的平野,四周无崇山峻岭为险阻,无军事城堡为凭恃,带着大量辎重和行动不便的年迈老臣,也不能丢下谁,如此一来,在开阔的平野中,行动迟缓的大军一旦被也先的人马紧紧咬住,下场将会比土木堡之败更惨!”

    卓轩早就料定真相会是如此!京军撤退时,走宣府、居庸关线路是最安全的,沿途有崇山峻岭为险阻,不利于瓦剌骑兵大规模展开,又有宣府、怀来、居庸关等地驻军接应,故而安全系数极高。

    后来京军兵败土木堡,一定是因为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故!

第82章 他就是猥琐男() 
果然,林峰迟疑片刻后,又道出了一段历史真相。

    “直到京军回撤到宣府、怀来之间时,也先的人马仍在尾随,不敢妄动。当时居庸关已近在咫尺,可惜,这个时候宣府守军出现了重大纰漏!

    事后有人说,宣府总兵杨洪的儿子杨俊不战而丢弃马营、独石等数处城堡,瓦剌另一路人马——知院阿剌统率的数万骑兵得以突破边塞防线,推进到宣府腹地,突然出现在数十万京军的侧翼。京军猝不及防,顿时陷入了恐慌。”

    原来如此!

    若干年后,卓轩在京城获悉,兵部尚书于谦曾痛斥杨洪、杨俊父子之失,说土木堡之败实与杨洪父子的渎职且瞒报军情有莫大的干系。

    “话说回来,即便两路鞑贼合兵一处,力量大增又如何?明军人数远多于鞑贼。归根结底,土木堡之败还是源于京军风纪糜烂,人不中用,也难怪于少保在北京保卫战之前,将京营里的中下级军官几乎换了个遍。”

    说到这里,林峰浮起分决然的神色,“所以,郭总兵宁愿相信、重用你和吕良这样的素人,也不愿把获胜的希望寄托在卫所军那些旧军官身上!”

    对林峰宣称郭登看重素人的奇论,他还是深以为然的。投入军营才一个月,他就得知卫所军中有不少军官强占士卒的屯田,私自役使手下,导致精壮士卒潜逃者甚多。

    郭登升任总兵官后,着力整饬军纪,侵占屯田、私役士卒的现象得到了遏制,但郭登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总兵官很难管住那些百户、千户、指挥使的裤裆。

    许多士卒根本就不拿妻妾的贞操当回事,只要能替自己换来银两、升职,就随她们去浪,而那些军官天然就喜欢争当“隔壁老王”。

    军官淫风日盛,鉴于此,正统末年、景泰初年,朝中君臣在反思明军战败原因时,曾数次议及此事,最后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只因查办起来涉事双方都不愿认账,定罪难度极大,又不能给各级军官的裤裆加把锁,故而只能不了了之。

    这时,两路牙兵先后返回报平安,林峰吩咐他们候在远处。

    “卓轩,你要自重!你与吕良相比,有所同又有所不同,你的前程还有一个特殊的选项,那就是落籍,或军籍或民籍。!”

    什么意思?要我自重?我这个年纪有资格做“隔壁老王”?

    还有,落籍?这还真说到了我的心坎里!

    卓轩明白,除了立下大功,他不能指望还有别的路子落籍,总镇署谁也不敢自作主张让一名平凡的流民落籍,否则,开了先例,讲求制衡之道的边军必将乱象丛生。

    “属下自当谨记林把总的教诲。”

    林峰微微一笑,“知道昨日一战对你意味着什么吗?你的名字出现在郭总兵给朝廷呈递的捷报上,捷报最终会落到天子手上。再立几次战功,天子必将牢牢记住‘卓轩’这个名字!”

    这脑洗得真特么有水平!

    景泰帝每天阅览的奏本多如雪片,接触到的人名繁若星辰,自己本是一介流民,如今有幸做了郭登帐下的一名哨官,依然微不足道,真能凭借战功幸运的给天子留下难忘的印象?

    明知道可能性不大,但卓轩还是爱听,因为林峰说出了他心中那份隐藏的热望!

    “多谢林把总点拨!”

    林峰深望着卓轩道:“要想击败鞑贼,旧人、旧法子都不管用,郭总兵尚且念念不忘求新求变,你是新人,更应该不拘旧法。多动动脑子吧,大战一旦来临,总兵官可以运筹于帷幄之中,你却要冲锋陷阵,血战虏寇,所以马虎不得!”

    这一刻,卓轩心中有分感动。不得不说,林峰是一位罕见的开明上官,给卓轩这样的下属留足了自由发挥的空间,从不刻板的强令思想活跃的卓轩去因循什么。

    在明军连吃败仗、拿鞑贼无可奈何的当下,这分开明弥足珍贵。

    “属下遵命!”卓轩恭敬的道。

    “驾!”

    林峰策马,冲卓轩道:“回去吧。”

    二十四骑人马绕着大同城转了半圈,经西门回到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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