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主明疆- 第27部分

　　　　可是，旗令训练也只持续了大半个时辰，林峰便吩咐，午饭前剩余的时间由各伍长掌控，以伍为单位熟悉旗令，午饭后的训练将直奔主题——练习战斗技能。

　　　　一名年近三十、叫陈密的伍长走出人丛，高声召集他的手下，待手下集合完毕，那人开始训话，话里话外不乏卖弄之意。

　　　　“知道林把总为何把剩余的时间交给咱们这些伍长么？几百号人混杂在一起，哪练得出什么名堂？各伍分头训练就好多了，不过，这非常考验伍长的能耐。我是本地老兵，去年秋天参加过阳和一战，嘿嘿，阵列、旗令训练自然难不倒我陈密！”

　　　　陈密或许真摸准了林峰的意图，但他在炫耀的时候无意间暴露了自己的不堪往事。

　　　　阳和城一战，数万明军除少部分人临战脱逃之外，余者悉数阵亡，而陈密显然就是一个逃兵！

　　　　不过，现场除卓轩外，恐怕再无第二人对陈密的真实能耐产生质疑。大家如得令一般，各伍长召集自己的兵士，远远听着陈密的讲解，依样画葫芦的学习如何辨认旗帜。

　　　　大帅哥吕良倒被人淡忘了。

　　　　卓轩自有自己的盘算。想林峰草草结束了基础性训练科目，即将带领五百募兵投入紧张的战斗技能训练，这意味着什么？

　　　　实战在即，林峰等不及了！

　　　　卓轩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拥有一颗现代灵魂，并不意味着自己可以笑傲古人，除了懂点现代兵器知识之外，自己还有什么东西是值得拿出来在古代士卒面前炫耀的？

　　　　一个文科男就不用指望核平漠北、以重装甲部队碾压草原了，那东西对古人而言，大概只存在于外星人的文明体系之中，如果古人有外星人概念的话。

　　　　“落后就要挨打”，这不是文科男该考虑的事情。

　　　　文科男该考虑的是，大明明明很先进，为何还会挨打？

　　　　阳和之战、土木堡之战，明军在兵力、装备占优，国家层面的文化、科技、经济大幅领先于对手的情况下，被瓦剌这样的蕞尔小邦按在地上摩擦，这样的真实力量对比令卓轩难以接受。

　　　　身为大同城内一丘八，他没资格思考政治是否黑暗、腐朽这类大事，只想着在未来的实战中如何杀死敌人而不被敌人所杀。

　　　　思想活跃，在险恶的环境中能随机应变、另辟蹊径，这大抵就是一个现代文科男与古代大头兵的明显不同之处。

　　　　“思想不受禁锢，这个是我的长处啊！”他想起自己在另一个时代的高考留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这份自信也是有根据的，就像当初逃难时，选择了与别人完全不同的求生方式，结果他还活着，而别人大概死的差不多了。

　　　　陈密扬着下巴缓缓走来，此人刚刚过了把教官的瘾，此刻心气极高，斜视卓轩，摆出好为人师的派头。

　　　　“场上就你五人偷懒，这哪成啊？武艺好不管用的，真打起仗来，箭射得准、刀劈得狠才是最好的武艺！还有，不习旗令，到时候你想做没头苍蝇？”

　　　　你是伍长，劳资也是伍长，凭什么听你的！

　　　　卓轩不愿在四名手下面前自矮对方一截，影响自己带兵的威信，反问道：“我读过兵法，你读过么？”

　　　　铁了心做丘八就简单多了，在丘八同伴面前，直率一点，张扬一点，好像都不是事。

　　　　与他一比，吕良习惯性的表现出了成熟、稳重的一面，大帅哥不失优雅的缓行至卓轩、陈密之间。

　　　　“陈兄久经战训，自与别人不同，不妨多些耐性。”含笑转视卓轩，“卓兄弟，身在军营，也不能全靠教官教导长本事，多听老兵的良言，对你还是大有裨益的。”

　　　　气鼓鼓的陈密神色一缓，冷视卓轩片刻，转身冲吕良点点头。

　　　　“吕兄弟说得不无道理，其实，眼下当兵还是很安全的，练好基本功，到时候与卫所军一道守城，凭大同城坚固的城防设施，咱们送死的可能性不大。不过，要是连基本功都练不好，送不送死那就说不准喽。”

　　　　“我倒是以为，咱们营兵日后的任务不是守城，而是出战！”任性的卓轩也不是完全无所顾忌，至少，他的目光称不上咄咄逼人。

　　　　“你说什么？”陈密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新兵蛋子，什么都不懂！你到各处军营去问问，如今整个大同，还有宣府一带，明军谁在出战？能守住城池就不错了！”

　　　　吕良立马站出来当和事老，“罢了罢了，陈兄、卓兄弟，咱们争论守城还是出战毫无意义，总镇署自有打算，等过些日子一切都会明了。”

　　　　卓轩淡淡道：“只要动动脑子，就不难猜出总镇署的意图。若仅仅是守城，卫所军的兵力足以胜任，总镇署又何必多此一举组建营兵？”

　　　　“你······”

　　　　陈密气得脸色铁青，方待发作，却见林峰不知何时到了现场，便赶紧躬身施礼。

　　　　林峰显然旁听了一段时间，诧异的久久凝视卓轩，眼中似乎只有卓轩，，忽略了别人的存在。

　　　　“出战·······”林峰脸色倏然一沉，喝道：“老老实实练兵！”言毕转身去其它地方巡视。

　　　　话不投机半句多，吕良讲了几件营中琐事，惹得陈密转怒为笑，然后冲卓轩点点头，三人各回原处。

　　　　郭嫣飘然而至，望见吕良一行五人煞是好看的军姿军容，满意的笑笑，旋即转视卓轩，脸上尽是嘲弄之意。

　　　　陈密离吕良很近，见郭嫣到场，当即停止练兵，眼珠转动几下，小跑至郭嫣身前道：“素闻三小姐善于练兵，小的还请三小姐不吝赐教。”

　　　　郭嫣淡淡道：“好说，下去吧。”

　　　　陈密如获至宝，脸上笑开了花，屁颠屁颠的回到队列中。

　　　　你不是很有能耐的么？哼，马屁精！

　　　　卓轩懒得在陈密之流身上浪费心思，对狗屁的阵列、旗令也不感兴趣，那些都要靠日积月累来渐渐适应，操之过急不见得会有效果。

　　　　他在想，如何让眼前姓田的这俩傻缺对自己的号令作出迅捷反应。

　　　　他问清楚了，牛贵习过武，身手还算灵活，与舒展鸿一样，使的是腰刀盾牌，调教一番，二人自能派上用场。

　　　　只是田氏兄弟二人的脑子让人捉急。此二人也习过武，各使一柄大刀，调教得好，双刀合璧，威力自然是不可小视，可······

　　　　想到营饭肉食少，早上卓轩从剩下的烤肉中挑出几块切成小片，用纸包好，原本打算于午膳时与舒展鸿分食，此刻瞧瞧田氏兄弟两货的憨态，也只能忍痛割爱，以美食相诱了。

　　　　打开纸包，身边四人的目光立马就亮了。

　　　　卓轩拿着烤肉在田氏兄弟二人眼前晃了晃，道：“跟着我说：反应快吃肉。”指指场边的一坨狗屎续道：“反应慢吃屎。”

　　　　田氏兄弟二人对对眼，咽咽口水，低声道：“反应快吃肉。”扭头瞧瞧那坨狗屎，撇撇嘴，生生把后一句“反应慢吃屎”给截留了。

　　　　嘿，他娘的这个时候脑子倒是好使了！

第59章　这年头大头兵不好带啊（）　
郭嫣风风火火走来，手指卓轩，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战时不服号令者当斩，训练时不从调度者当杖！军纪森严，岂容你胡闹！以小恩小惠笼络手下，亏你想得出来！”

　　　　围观的众人闻得此言，就纷纷在心里替卓轩默哀。

　　　　这小子得罪了总兵官的三女儿，前途一片黯淡啊。

　　　　卓轩嘴角鼓动了一下，定在那里没有吭声。刁蛮女子，都是你做的好事，算你狠，我忍！

　　　　吕良急忙跟来，先冲卓轩点头致意，继而朝郭嫣拱手，施的却是文士礼。

　　　　“三小姐，这位卓兄弟也不容易，手下尽是······唉，干脆这样好了，我去禀报林把总，我出两人，卓兄弟出两人，双方对换。”

　　　　不如干脆一点，你出四人，我出四人，双方对换！卓轩有些想入非非了。

　　　　他突然发觉，吕良不仅长得帅，而且修养极好，不失为谦谦君子。可君子总被别人欺之以方，这不，大好的男人摊上个变态女，一时的迷情即将换来终生的折磨，傻啊！

　　　　想想吕良与郭嫣的未来，卓轩差点就要替吕良祈祷了。

　　　　“不行！”郭嫣一见吕良，脸上立马浮起了一丝妩媚，待转视卓轩时，却又是一副凶巴巴的模样。

　　　　“吕公子别替他说话，此人自己无能，却迁怒于手下，反诬自己手下不堪用，哼，废物！”

　　　　卓轩按下胸中蓦然腾起的怒火，淡淡望了郭嫣一眼，默然以对。

　　　　陈密挤到郭嫣身边，低声道：“此人头上长角，身上长刺，眼里还有谁呀？三小姐不必与他一般见识见识，免得自降身份。”

　　　　郭嫣轻哼一声，“哟，巧了，我最喜欢给刺猬拔刺！”

　　　　胸中的怒火再度腾起，卓轩暗暗盘算着，是否该让煽风点火的陈密付出一点代价。

　　　　柳元背着一捆柴火，随三名厨役进了营门，身后跟着柳絮。

　　　　柳絮踮起脚尖往往这边，旋即撇下众人快步走来。

　　　　满场士卒见状，顿时全都围了过来，静待好戏上演，一个个脑洞大开。

　　　　此女昨日便与郭小姐斗嘴，今日该不会上演全武行吧？

　　　　柳絮快步至郭嫣身前驻足，与之对视，没有任何示弱的迹象。

　　　　一身戎装的郭嫣目光凌厉，一举手一投足无不挥洒出天然的任性与骄横，俨然是一朵生在云端、恣意怒放的狂花，目无下尘，只想让世间的凡夫俗子对她顶礼膜拜。

　　　　与年近十七的郭嫣一比，十三岁的柳絮身材略显娇小，穿一件衫群，外套褙子，衣着算不上华丽，却也衬托出了她非凡的姿容，仿若深谷幽兰，清丽的眼波徐徐流转，似有暗香浮动，而姿容气韵不输那朵习惯于俯视人间的狂花半分。

　　　　“你想动手？”

　　　　说这话时，郭嫣声音压得极低，明显心存忌惮。此女应该是刺猬小子的妹妹，刺猬小子武艺了得，其妹的身手大概也不会太差，男兵无人敢与她这个三小姐动粗，可对方是个年少的民女，顾忌心应该不重······

　　　　柳絮微微一笑，“我在想，你与我动手会有何种后果。嗯，你若是赢了，欺负民间弱女，胜之不武，名声肯定会臭大街；若是输了，丢脸的可不止你一人！”

　　　　“你······”郭嫣气得直想嗷嗷叫，令人奇怪的是，她的骄横不知为何总在面对柳絮时有所收敛。

　　　　真动起手来，无论输赢，都会损及堂堂总兵官的名声，吕良大约想到了这点，就略显焦急的劝道：“郭小姐，眼下大家正在练兵，闹将起来，滋扰军营，恐怕郭总兵脸上不好看。”

　　　　郭嫣忍了又忍，极不情愿的转身离去，途中回首冲柳絮道：“并不是我怕你，等着瞧！”

　　　　这就怂啦？满场士卒纷纷摇头，各自散去。

　　　　“卓轩哥哥，她为何总与你过不去？”柳絮转对卓轩道。

　　　　舒展鸿叹口气，“还不是昨天轩哥一不小心得罪了她！唉，今天她逼着林把总把最弱的兵派给了轩哥，当然喽，我是个例外。”

　　　　柳絮看看卓轩身边的四人，微微蹙眉，随即笑道：“轩哥，我相信你，将最差的兵调教成军中猛士，让别人惊掉小巴吧，你有这能耐。哦，我走了。”

　　　　卓轩心中一动，目送柳絮远去，然后回到场中，狠狠瞪视田氏兄弟，直瞪得二人心底发虚。

　　　　“反应快吃肉，反应慢吃屎！”

　　　　田氏兄弟半是慑于卓轩蓦然流露出来的威严，半是惧怕方才郭嫣那番“当斩当杖”的重话，当即利索的道：“反应快吃肉，反应慢吃屎！”

　　　　“好，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卓轩邪恶的笑了笑，缓行数步，猛然扭头转视田氏兄弟，“田大、田二！”

　　　　田氏兄弟习惯性的对对眼，迟疑一番，“是叫我······”

　　　　不待二人把话说完，卓轩手指场边那坨狗屎断然道：“反应太慢，吃屎！”

　　　　田氏兄弟顿时傻了眼，望望不远处的狗屎，眉眼挤成一线，手捂胸口，几欲呕吐。

　　　　咦！

　　　　场上立马又乱了套，各伍兵士不顾伍长的喝止，纷纷围上前来看热闹。

　　　　“吃屎！”

　　　　“吃屎！吃屎······”

　　　　一人开了口，众人跟着瞎起哄，场面完全失控，把几个练兵心切的伍长愁得直挠头。

　　　　“你叫卓轩是吧？屡次三番生事，大家还怎么练兵？”

　　　　“就是，当心咱们到林把总那儿诉苦去！”

　　　　诉你个头！你们以为练那些花架子功夫管用？屁，到时候脑袋掉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卓轩瞧都不瞧旁人一眼，只顾以严厉的眼神逼田氏兄弟兑现他们的诺言。

　　　　二人嘴巴一咧，居然抹起了眼泪，然后一左一右抱住卓轩的膀子，拼命求饶。

　　　　“伍长，我兄弟二人命苦，家人去年都死在鞑子手上，半年来，我俩什么苦都吃了，可就是没吃地上那······玩意，不习惯啊！”

　　　　“我俩都是笨人，进了城到处受人白眼，进个巷子都能被黄狗撵出三里远。伍长聪明盖世，也该体谅体谅咱们这些笨人的苦楚啊！”

　　　　卓轩被两个大男人摇晃得头都晕了，一把甩开二人，“那好，暂且饶过你俩一次。”

　　　　“田大，田······”

　　　　“属下在！”

　　　　卓轩一愣。劳资还没叫完，这两货怎么就开始抢答了呢？

　　　　田氏兄弟如有默契似的都是咧嘴一笑，手飞快的伸向卓轩手上的纸包。

　　　　“嘿嘿嘿······反应快，吃肉，吃肉。”

　　　　嘿，这哪是傻子呀？该吃屎时就傻，该吃肉时比谁都猴精，娘的，这年头大头兵真不好带啊！

　　　　不到半个时辰，一包烤肉几乎全喂了田氏兄弟，只换来二人点名时能及时应答这点微小的成果，卓轩郁闷极了，随手将纸包里剩下的一点点烤肉扔进牛贵怀里。

　　　　牛贵麻利的接住纸包，身子一挺，“属下在！”

　　　　我叫你了么？切！

第60章　拼消耗就落了下乘（）　
午饭后，郭登的牙兵开进校场，三百人分几行排开，清一色的骑兵，个个腰挎软弓，右手竖握出鞘的腰刀，场面相当的震撼。

　　　　郭嫣赫然在列，她与吕良一样，都是本部人马中唯一使用精良短柄长刀的个体。

　　　　很显然，调骑兵入场，此举意在让五百营兵提前对他们今后的对手——瓦剌骑兵形成初步的印象。

　　　　卓轩头一次见到明军骑兵的标准装备，对此很是不以为然。

　　　　他亲眼见过瓦剌重装骑兵，觉得那简直就是一个个移动的堡垒，攻击力与防护能力都十分惊人。

　　　　而眼前的三百骑兵除郭嫣外，其他人每人配一把开元软弓、一柄号称“光明如水轻如纸”的腰刀，轻便好用但威力远不及鞑贼的重弓、重刀；配备的箭支显长，其目的无疑是防止快速运动中，射手拉弓过度导致箭支反伤自己；骑士身披铠甲，但坐骑并无任何防护设施。

　　　　简言之，明军骑兵的特点是：软弓、长箭、快马、轻刀！

　　　　这样的装备标准是针对寻常敌人而定的，在与瓦剌重装骑兵对阵时，杀伤威力与自身防护能力则都显不足，根本无法与敌抗衡。

　　　　据说，“仁宣”之时朝中君臣安于和平，裁撤了重装骑兵，后来，正统年间大明的军事建设流于常规化，并未针对瓦剌人实施动态调整，抑或大明压根就没把瓦剌人当成真正的假想敌，去年骤然挨打后，短期内还无法让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