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主明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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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主明疆- 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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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宫有皇后、杭妃她们管,还轮不到老一辈人操心,吴氏也不擅长打理后宫事务,所以,她乐得安享清闲,然而,她可以不管事,却不能不说话,身为当今天子的生母,每说一句无心之言,都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影响。

    “难得你有心过来看望哀家,哀家上了年纪,近来总想着几位故人,曾几何时,顺德、常德、郕王都是孩子,你们三人常在一起陪伴太皇太后,偶尔结伴前往哀家住处问安,那时看见你们亲密无间的样子,哀家高兴啊。日子过得真快,一转眼,你们都已成年,而今各有家室,天各一方,哀家再也见不到你们姐弟三人同时现身的情景喽。一年上头除了屈指可数的几个节日,哀家甚至连自己的儿子也难得见上一面!唉,紫禁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一片树林围住慈宁宫,外面的景致什么也看不到,哀家仿若林中隐者。”

    听得此言,慈宁宫首领内侍的小眼珠滴溜溜一转,暗中冲其他内侍努努嘴,于是,殿中有人悄然退去,不久,外面响起一阵砍树声。

    吴氏有些耳背,对门外的“坎坎伐檀”声恍若未闻,饶有兴致的谈起常德府门外的的那片树林:“听说常德府便位于一片树林之中······”

    慈宁宫首领内侍的小眼珠又开始滴溜溜乱转。

    常德公主心头一紧,她可不想看见自家树林无辜遭殃,急道:“那片树林是······当年皇祖母命人植下的,日久成林,而今臣睹物思人,时常想起皇祖母的音容笑貌。”

    “哦,哦,哦······”因上了年纪,吴氏脑子不大好使,神色中有分困惑,“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驾鹤西去快十年了吧?那片树林······”

    首领内侍眼睛睁得滴溜溜圆,焦急的等待皇太后把话说完,从而决定那片树林的命运,常德公主赶紧起身,告辞道:“皇上已在乾清宫备下晚膳,臣不宜耽搁太久,就此告退。”

    “哦,哦,哦······这便走啊?”吴氏谈兴正浓,见常德公主已在行礼,不禁失望的叹口气。

    与脑子略显糊涂但说话管用的皇太后吴氏不同,上圣皇太后孙氏头脑清醒,地位尊崇,但她的话不具任何影响力,每逢宫中迎来盛大典礼,她都会被抬至显赫位置,发表一些礼节性讲话,讲完之后就被束之高阁,事后连水花都不会溅起一朵。

    尊崇的地位完全虚化,亲生儿子幽闭于南宫,亲孙儿储君地位即将不保,对此,她却无能为力,只能清心寡欲,每日与青灯古佛为伴。

    “臣参见母后,恭请母后圣安。”

    当常德公主踏入咸熙宫后,亲生女儿的问安声仍不能唤醒装睡的上圣皇太后,孙氏依然跪在蒲团上,默默诵经。

    “母后的心可以虔诚礼佛,身却无法远离深宫,东华门之外,还有一个叫南宫的地方,那里的主人不该被母后遗忘。”

    孙氏的头微微一动,这是常德公主进来后,她的身体做出的唯一一次反应。在她看来,遗忘上皇的不是她这个上圣皇太后,而是满朝文武大臣,人心不古,肇始于庙堂之上,南宫的一池秋水应能测出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受尽冷落的上皇已成了过去的符号性人物,而今在朝中君臣妥协时不具备任何利用价值,谁会关注上皇的境况?

    “还是多关心关心东宫的主人吧。”

    孙氏终于开了口,却未能让常德公主如愿。孙氏说出此番言论是基于形势比人强的现实考量,当初正统皇帝北狩后,赶在监国的郕王登极前,她与朝中重臣秘议,以诏敕册立朱见深为皇太子,一帮老臣既然参与了合谋,就得替自己一世名声着想,不便做个反反复复的小人。

    而且,眼下朝中的确有许多老臣在替皇太子发声。

    “臣以为,南宫为先,东宫为次,上皇的礼遇恢复正常了,皇太子的储位自能无虞!”

    母后的淡泊令常德公主深感失望,而孙氏接下来一心向佛,超然物外的姿态,令她更加失望。

    常德公主明白自己是在枉费唇舌,不得不作礼告别自己的母后,孤身前往乾清宫,以期在景泰帝面前做最后的努力。

    一代御姐,与各地皇室宗亲暗中多有往来,但皇室宗亲若暗通信息,合谋紫禁城里的大事,那就犯了大忌,她断然不会走这步臭棋。

    投身于苍茫的暮色中,常德公主一路冥思苦想,盘算自己兜里是否装有好牌,算来算去,她遗憾的发现,在朝中百官集体失语的当下,她只有亲情牌可打。

第285章 姐弟之间() 
乾清宫膳房内并无璀璨的灯火,数点烛影摇曳,不算明亮的烛光,映出两张略显陈旧的膳案,膳案上只有五样膳食。

    自登极以来,景泰帝第一次在宫中设宴款待自己的皇二姊,于他而言,今晚膳食标准还是超规格的,对常德公主而言,却未免过于简陋。

    近侍宦官王诚一个劲的提醒景泰帝:“再过一个时辰,陛下还要赴文渊阁与内阁阁员商议军务,望陛下节制饮酒。”

    景泰帝撵走了王诚,也撵走了所有的内侍与宫女,独留下姐弟二人相对而坐。

    夜色吞没了整个紫禁城。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在这个本该阖家团圆的中秋夜,景泰帝的内心依然遭受着政争余烬的炙烤,竟忘了与母后一同赏月,也忘了去坤宁宫、未央宫享受天伦之乐。

    时至今日,他仍要与臣下斗嘴,他还年轻,城府不深,理想化的目标设定如烈焰般焚心,令他如一台开足了马力的机器,飞速运行,只想尽快到达离目标触手可及的地方,为此,他甚至背弃了“事缓则圆”的古训。

    不过,刚刚与一帮老臣就是否怀柔瓦剌人斗罢嘴,在即将投入更加激烈的军事策略争论之前,他还是打算与从不轻易入宫的常德公主独处一个时辰。

    二人彼此以家礼相待,只论姐弟,不论君臣。

    “姐姐今日带来了八名女乐,但愿能让弟弟赢得片刻之娱。”

    就在景泰帝举盏相邀之际,常德公主抬起右手,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八名身姿婀娜、面容姣好的少女款款入内,踏着外殿教坊司乐班奏响的宴乐,齐跳《观音舞》。

    明代前期的宫廷舞乐以雅乐为主,“乐与政通”,兼具“教化”与“政宣”功能。每逢盛大庆典活动,教坊司必献上《平定八方之舞》、《抚安四夷之舞》等,场面壮观,气势恢弘。

    然而,大明在恢复华夏正统文化的道路上刚走过八十余个春秋,宫廷雅乐便与起源于宋代的程朱理学一道,逐渐遭世人抛弃,步入穷途末路。

    这样的变化并非源于文化上的世代更替,而是因为世人早看透了,教化太假,庙堂之上负责教化的人集体堕落,他们无法教化自己,焉能教化天下?

    于是,民间宴乐兴起。所谓宴乐,就是俗乐,往往伴以俗舞,《观音舞》便是明代极负盛名的宴乐宴舞之一,教坊司亦有以跳《观音舞》驰名的舞着,但与现代人想象的不同,教坊司舞者都是男性,鲜有女子。

    以往男子跳《观音舞》,刚劲有余而柔美不足,今日八名少女齐跳此舞,个个翩若惊鸿,且女儿态十足,当真令人眼前一亮,景泰帝不禁落盏,凝神观赏良久。

    常德公主见状兴奋极了,她对这帮女乐期望极高,万一景泰帝看得兴起,激动之余,说不定会看中某个女乐,把她留在身边侍宴,在景泰帝被迷得神魂颠倒的时候,乘机谈些敏感话题,应该能给她带来意外惊喜。

    常德公主与景泰帝闲话家常,不时抬眼看看景泰帝,直到宴乐、宴舞结束,八名少女躬身退场之时,她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景泰帝的目光似乎并未在某个女乐身上有过久的停留,更没有发出暗示,让某个少女留下来侍宴。

    不消说,数年心血已付诸东流!

    “弟弟,方才的《观音舞》如何?”

    景泰帝笑道:“不错,姐姐有心了。我在想,是否该命教坊司挑一帮女乐,教习宴乐?”

    如花般的笑容骤然僵在常德公主脸上,然后,僵化的笑容瞬间复活,“咯咯咯······”这阵轻笑虽略显勉强,但依然成功掩饰住了她的失落。

    没了预期中的成功铺垫,常德公主底气不足,但她不想放弃,犹豫许久,试探道:“中秋之夜本该阖家团圆,可眼下一家人各在天涯一端,月圆人难圆!”

    景泰帝目光微动,脸上浮起一丝感伤,“高处不胜寒啦!幸亏姐姐离我近,不像长姊那样与我相距遥远,月圆之夜,有姐姐陪我片刻,足矣!”

    “其实······有人离弟弟更近,不过是一墙之隔而已!”

    “姐姐是指我的那位大兄?”景泰帝的反应显得出奇的淡定,语气里透着分玩笑的口吻:“莫非二姐对我兄弟二人亲疏有别?”

    “都是血浓于水,哪分得出亲疏?当然,我承认自己偏心,两个弟弟谁的日子不好过我就偏向谁。”

    “二姐认为我的日子好过,而哥哥的日子难过?”

    “那是自然。一个君临天下,一言九鼎;另一个却被人遗忘,过着孤苦伶仃的日子。”

    “一言九鼎?好一个一言九鼎,我若能一言九鼎,怎会与许多老臣斗嘴?”景泰帝端起酒盏,轻轻摇晃,盯着荡漾的酒水,却无品尝的意思,“他幽居南宫,自能逍遥处世,而我,却要直面大明疯长数十年的顽症,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可······兄友弟恭,乃孝悌之道,二弟须念及坊间物议沸。”

    景泰帝一口饮尽盏中酒,徐徐落盏,右手撑在膳案上,如钉住一般。

    “世间最龌龊的地方莫过于宫廷!伪善的表象之下往往包藏祸心,明面上温情脉脉,背地里却意欲置对方于死地。我深知哥哥的秉性,故而不愿伪装,更不想走到手足相残的那一步!多情本是无情种,无情许是真心人,我幽闭南宫,无非是想给预料中的祸端装个笼子,不让它无限扩散,仅此而已!”

    常德公主顿时意识到,替上皇发声的努力只能就此打住,否则的话,后果极为严重。

    幸亏姐弟二人没有当场翻脸,临别时,景泰帝还送了她一程。

    乘车回到府中,常德公主终于想起上圣皇太后说过的唯一一句话,心想自己是该为储位堪忧的侄儿做点什么。

    在照壁前下了马车,一眼瞥见小楼上亮着一缕灯光,常德公主缓缓驻足。

    也不知楼中那位曾游走于皇上、上皇及一大帮显赫人物之间,甚至在瓦剌三大势力间成功打下楔子的刺头,能否给她提供某种帮助。

第286章 明朝散发弄扁舟() 
“卓先生,卓先生!”

    绿萼气喘吁吁跑入小楼,眼角眉梢挂满抑制不住的兴奋之色,一张小脸微微透红。

    “长······公主······召见先生!”

    “长公主召见我?”卓轩从书案边缓缓起身,自言自语似的道:“这就见么?”心中半是期待半是忐忑,也不知常德公主去了趟紫禁城,漫无边际的妄想是否变得收敛了些。

    “嗯,长公主让先生此刻便移步正殿。”

    卓轩迟疑着,右手手掌缓缓滑过书案,像在寻找某件定神的法器。“走吧。”

    绿萼随卓轩出楼,送他进内院,见里面只有几队捧物进出的丫鬟,并无方嬷嬷的身影,绿萼长舒一口气。

    “先生,这次见长公主,可得小心喽,别再惹长公主生气。”

    “我知道。”卓轩嘴上答应的很干脆,心里却直打鼓。

    到了正殿门外,绿萼替卓轩整整微微翻卷的衣摆,“冷静点,我就在门外等先生。”

    卓轩突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担心一不小心再度谈崩,恐再无回旋余地,若是如此,便会愧对替他担心的绿萼。

    熟悉的烟罗,熟悉的珠帘,还有熟悉的模糊人影,卓轩站在帘外,扫视眼前熟悉的一切,暗暗提醒自己:沉住气,别轻易与常德公主唱反调。

    “卓轩参见常德公主殿下。”

    “免礼。”常德公主语气温和,声调显高,看样子是离座站于珠帘之后,离卓轩极近,“上皇赏识你,季方、秦夫人极力捧你,也不知你是否真有过人的见识,担得起那么多人的抬举。本宫不想转弯抹角,你见过皇太子,本宫不妨直言相问,你······可有良策替东宫分忧?”

    啊?!

    常德公主开门见山,这番直率没能给卓轩带来半分惊喜,相反,他的胸口如压了块巨石,沉重无比。

    看得出来,常德公主去了趟紫禁城,替上皇发声显然碰了壁,于是退而求其次,想替储位岌岌可危的侄儿想想法子。

    他很不情愿与常德公主唱反调,但内心倏然涌出的真实念头却让他无可避免的站在了常德公主的对立面。

    卓轩拼命压制本意,让自己的言辞尽量变得婉转一些:“长公主能有此心,实乃······人之常情,更何况,若皇太子无过被废,的确有损当今天子的圣誉,长公主为圣上万世声誉着想,不惜犯预政之忌,没人敢怀疑殿下这是出于公心。”

    “哦,如此说来,你愿意替本宫出出主意?”帘内脚步声起,常德公主又上前几步,与卓轩相对而立,二人之间几乎只隔着一道珠帘的距离。

    “在下······人微言轻,岂敢言及储位大事?”卓轩头都大了,遇事果决的他终于尝到了左右为难的滋味。

    常德公主脸色一沉,语气里添了分冷意:“好一个人微言轻,又是如此!本宫收留你,是想一再听你以托词相搪塞的吗?”

    脑海中一小子冒出两个人来,一个是从前的自己,一个是眼下很想换种活法的自己,两人激烈撕扯着,最后还是从前的那个卓轩占了上风。

    蒙骗常德公主,抑或受她裹挟,甚至为了取悦她而不惜一步步滑向火中取栗的深渊,这并非他想要的人生!

    “在下以为,储君之事自有朝中君臣操心,长公主身份特殊,不宜预政,有些事一旦做了,便会覆水难收,长公主须虑及未来如何在皇室自处。”

    “你在威胁本宫?”

    “这不是威胁,而是事实,易储与否,全凭圣意,皇上若有易储之心,便无人能够阻止,长公主只宜作壁上观,抗争毫无意义。”

    常德公主盛怒,胸口剧烈起伏,“够了!你滚,快滚!”

    卓轩心里窝火,快步走出大门,迎面碰见一脸沮丧的绿萼,“又谈崩了?唉!”

    绿萼硬着头皮入内,礼道:“奴婢参见长公主殿下。”

    常德公主气呼呼一把掀开珠帘,见是绿萼,恨道:“你今日便回到本宫身边,不必服侍那个刺头了!”

    “可是······卓先生每日读书、习武,甚是用功,须得······有人跟着。”

    “哟呵,这才几天,你便随了新主?记住,常德府无须书生、武夫撑门面!”

    “不······请长公主息怒,这里面或许有什么······误会。”

    “闭嘴!”

    卓轩落寞的走在甬道上,隐隐约约听见主仆二人的对话声,心中感念丛生。曾几何时,自己还是鲜衣怒马,纵横疆场,何等的挥洒自如,不料一转眼,便迎来了一个人生低谷,连寄人篱下都那么艰难,一时间,夙愿仿佛失去了所有的依托,化作虚无缥缈的一道残梦。

    他喃喃道:“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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