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主明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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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主明疆- 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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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闻天下之事,莫不有其本,亦莫不有其要,盖先明诸心,则事得其本;远稽诸古,则事得其要。圣人之治天下,固莫不稽诸古以为之要,而亦曷尝不明诸心以为之本乎?本诸心以治民而致化隆;本诸心以教民而民性复;本诸心以养民而民生遂,故曰:心也者,万化之原,万事之本!

    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禹汤、文武之所以为道、德、功者,固不外乎此心,后世之所以法古为治者,亦不外乎此心······”

    卓轩阅读这份殿试状元的大作时,曾被柯潜惊人的破题能力和提纲挈领的文字概括能力所折服,然而,令卓轩最感兴趣的并非状元郎的谋篇布局功底,而是后文中的一些主要观点。

    “道民以政,不若道之以德,使知入则孝,出则悌,下不敢犯上,卑不敢逾尊;齐民以刑,不若齐之以礼,使知少事长,贱事贵,耕者必让畔,行者必让路,下无争斗之讼,斯上有可措之刑矣······”

    读了这段话,卓轩不愿给柯潜贴上“维护封建统治秩序”的标签,这个时代就是封建时代,现代人的观念在这里找不到任何市场,只会被斥为异端邪说。

    撇开此文的时代局限性,卓轩读懂了像柯潜这类士子的入仕初衷与理想,柯潜极力否定政治与刑罚的必要性,主张“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或者说,儒士的理想就是以德治代替政治,以礼教代替刑罚。

    由衷的看重“德治”与“礼教”,且言辞恳切,可以看出,柯潜性情高洁,是严于修身养性的儒士代表。

    卓轩有些无奈的道:“赚的是富人的钱,若柯兄只想安贫乐道,大可用赚来的钱接济天下贫民嘛。”

    “一个人再怎么乐善好施,也无法让天下万民长久的安居乐业,要想天下大治,便得推行德治,以德治民、教民、养民,这是朝廷的齐民之要,并非士子的个人私行可以替代。罢了,贤弟也是好意,愚兄领你这份人情,过些日子,柯家又将有五人来到京城,栖身之地还是要有的,等凑足购买皇城附近一栋宅第的银两后,便让‘天外鲜’关门歇业。”

    好吧,你是饱学之士,怎么说都有理!卓轩受柯霜管束日久,性情有所改变,不愿与柯潜争辩什么,心想“天外鲜”命运如何,自有柯霜出面与其哥哥理论,好像用不着他这个寄居者操心。

    “我觐见天子还算便利,需要愚兄将你还活在世上的消息禀告皇上吗?”柯潜最终还是忍不住提起了这个敏感话题,目光闪烁不定,显然心中无底。

    “不必,我在柯家是柯家的麻烦,到了天子那里,便是天子的麻烦,皇上日思夜想的都是大事,这个时候,天子未必乐见平静的政局受到干扰。就当原来的卓轩已死,而今留在‘天外鲜’的,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

    “大事?你所说的大事也包括东宫是否生变?”

    “柯兄何出此言?”

    “嗯,皇上说了,等我熟悉政务后,将命我前去东宫给皇太子讲学。”

    “今日之皇太子师,他日之帝师,好啊,恭喜柯兄!”

    “先别忙着道贺,朝中议论纷纷,东宫或将······生变,这趟差事别人避之唯恐不及。”

    “柯兄无须多想,出任皇太子师,此乃受之于皇命,就算东宫生变,对柯兄又有何碍?”

    “我不是担心自己的仕途,而是看不惯某些人的嘴脸,做了人师,便要对得起皇太子。”

    “看不惯武清侯之流的嘴脸,担心去了东宫,会与某些势力发生冲突?柯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武清侯等人的嘴脸不重要,重要的是圣意!你是饱学之士,自然比我更懂谨言慎行的道理。”

    “可是,在其位总该谋其事吧?”

    “届时柯兄教导皇太子的学问是儒学,与时局无关,若柯兄还想教皇太子学点别的东西,那就不妨引导他多想想大明的经济问题,总之,就是别涉及当下的朝政。”

    “经济?我自己都整不明白,如何引导皇太子?”柯潜连连摆手,“不不不,钱财之事乃俗务,我不想为此浪费精力。”

    “倘若这些俗务关系到柯兄理想中的德治呢?”

    柯潜目光一亮,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来到这个时代,卓轩把大明最终未能避免覆亡的原因想得很清楚,除了政治日趋腐朽这条原因之外,还有一条致命原因,那就是货币制度与财税体制的崩溃。

    不解决大明的财政金融问题,神仙也救不了大明!

第263章 今日之蜜糖,他日之砒霜() 
“洪武年间,大明开始发行宝钞,禁止金银流通,那时的货币本位制既非金本位制,又非银本位制,而是纸币本位制······”

    “嘿,你讲了许多奇怪的名称,莫名其妙嘛!”柯潜听得脑仁疼,忍不住质疑道。

    “别管名称是否奇怪,后面还涉及更多奇怪的概念,能记住便行,或许日后皇太子的悟性会比阁下高!”卓轩不想给出解释,否则,花十天半月的功夫恐怕也讲不完财政金融这个话题,“朝廷可以无锚印钞,想印多少便能印多少······”

    “无锚印钞?锚是何物?是指船上的锚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我没时间解释。”

    “你这人······越来越奇怪,该不会是脑子也受伤了吧?”

    “阁下还想不想听下去?”

    “好吧,我管住嘴巴,听你说。”

    “洪武、建文、永乐三朝印钞印得太多了,导致大明宝钞急剧贬值,原先一贯宝钞值一两银子或一千文吊钱,到了正统年间,就只值七文吊钱了······”

    “诶,这句话我倒是听明白了,今年春闱,上榜进士共二百零一名,每人获赐宝钞五锭,也就是二十五贯,可宝钞又贬值了,五锭宝钞只值吊钱百余文,聊胜于无······”说到这里,柯潜突然目光一滞,离座生生跪在地上,“陛下,一纸一烛都是天恩啊,臣柯潜失言,请陛下恕罪!”

    瞧见柯潜的尬样,卓轩堪堪忍住笑,待他入座后,徐徐道:“连续多年货币超发,乱印钞一旦上了瘾,便很难戒掉,朝廷印钞印得很爽,殊不知乱印钞是彼时之蜜糖,后世之砒霜,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到了仁宣时期,宝钞贬值得不成样子,遭到民间弃用,金银又开始在民间流通,朝廷迫于无奈,为了挽救宝钞,挽救大明的货币制度,只得暂停乱印钞,通过收取税赋等渠道大力回收宝钞,只收不发,或收大于发,这一做法叫货币紧缩,效果还是相当明显的。

    可惜,杜绝了乱印钞的恶习,却未能管住连年的财政超支,承平时期,朝廷日趋奢靡,平时大手大脚惯了,所以过不惯紧日子,连续几次加税仍不能弥补越来越大的财政收支缺口,于是,朝廷又开始打宝钞的主意,回收的宝钞通过赏赐功勋及你们这些中榜进士等渠道,被重新投放到民间,宝钞持续贬值,而今纸币本位制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柯潜这次倒是真听明白了,不过,他颇为疑惑,“你说的这些与德治何干?”

    “连续的货币超发、财政超支,这叫透支未来,会无形中掠夺底层百姓的财富,当然与德治有关!朝廷自己得了病,有病就该治病嘛,岂能让天下人跟着受苦?裁撤冗员、节省用度、不兴土木,懂得自律,君臣上下十分克制与节俭,这是朝廷的本分,若能做到,朝廷便是有德的朝廷,只有这样,天下万民方能得其所养。”

    柯潜抚掌道:“嘿,我好像有点动心了。”

    “那便好,只要大明的货币制度与财税体制是健康的,一旦遭遇大的天灾人祸或外患,以大明这样的体量,就有足够多的手段调动资源,应付各类突发事件,诸如瓦剌那样的蕞尔小邦,能奈我何!”

    望着眼前那张洁净、洒着点点光斑的脸,柯潜不禁陷入了沉思,觉得卓轩太不可思议了,平时与人为善,一旦受到恶人的欺凌,却立马变得比恶人还要凶狠;明明受了来自朝廷的委屈,却能“处江湖之远而忧其君”。

    而且,卓轩身上并非只有善战者一道光环,当初在客栈表现出来的求学态度,今日一番引人深思的谈吐,无不闪现出令人瞩目的光芒。

    似乎不能仅凭儒士的胸怀去测量这位少年奇异的内心世界!

    柯潜想了很久,兀自笑了几声,“嘿嘿嘿······皇太子年幼,恐怕听不懂你说的······经济,你肯定是想诱使我用心琢磨此事,是吧?”

    “不是诱使,而是劝说,做与不做,全凭兄台自己拿主意。”

    “也罢,我既然入仕为官,便得接触实务,你所说的经济便是实务,我会花上数月功夫,去弄明白这里面的玄机。”

    到了日暮时分,柯霜进了独室,见柯潜已经离座,一副要走的样子,就问道:“哥哥,你方才是在给他讲学么?”

    “不!”柯潜略显尴尬的道:“我在听他讲学。”

    “哥,你答应过我,今日不做别的事,一心给他讲学的!”纱巾猛的一耸,显然,里面那张嘴肯定噘得老高。

    我真的是在听他讲学啊!柯潜直挠头,“我说霜儿,你哥哥只能在家里呆一个晚上,天色不早了,我还要回家与你嫂嫂谈些家事,等下次吧,下次回家一定给他讲学,哈。”

    “嫂嫂就在家里,又跑不了,这次来不及谈家事,还有下次嘛,你急什么!”

    傻丫头,这还看不出来?你哥哥急色,没办法,儒士也是人,也有刚需!卓轩有些替单纯的柯霜的理解能力感到捉急。

    柯潜不便在自己妹妹面前显露那点羞于启齿的心态,就转对卓轩道:“贤弟,你说说看,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几年,你恐怕没机会参加科考,既然如此,是否还有必要听我讲学?”

    卓轩看看柯霜,不知为何,就是不想违逆她的意愿,就冲柯潜一本正经的道:“能否考取功名无关紧要,有幸聆听一代状元讲学,是小弟毕生之所愿!”

    柯潜暗中直咬牙,堪堪敛去脸上浮起的一丝怒意,高声道:“将《孟子》一书找出来,我彻夜给你讲学,可否!”

    卓轩差点忍俊不禁,“彻夜讲学倒是不必,这样吧,柯兄在此用罢晚膳,晚膳后能讲一个时辰,小弟我便知足了。”

    柯潜神色一缓,笑意瞬间浮上嘴角,“嘿嘿嘿······好吧,便讲一个时辰,听见了么,霜儿?这可是卓贤弟亲口说的,重伤初愈,须注重修养,不宜太用功,嘿嘿嘿······”

第264章 你哪有资格说笑() 
卓轩的身体恢复得极快,习拳、舞枪、长跑,身手已如往昔那般敏捷,足以致命的搏命经历只在背部留下了三道疤痕,还有脑中时隐时现的记忆,而那份记忆与疤痕一道,随着时间的推移,日渐淡化。

    每天不出“天外鲜”后院寸步,除了习武,就是读书。有朱熹的四书集注和柯潜的读书札记作参考,他不必依赖别人讲学,靠自学就能领会《四书》书义,偶有疑惑,提笔记下,留待柯潜下次返家时请他解疑释惑。

    一日三餐都是柯霜给他送膳,柯霜督学之余,念念不忘当初她哥哥所言“听卓轩讲学”的奇事。

    “听我哥哥说,那天黄昏前,他在听你讲学,莫非你在告诉他如何应对某些人给你和柯家构成的威胁?”

    “别低估你哥哥的智慧,他看得清时局,知道柯家收留我,风险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大,装作没事人似的就是了,无需费尽心思防范别人。”

    “那就是说,你在与我哥暗中商议如何收拾那些人?”

    “别高估你哥哥的能量,官场很大,他只是一名品秩低微的新官而已,须得在官场打拼多年,再加上一点点运气,才能熬出头。一名无权无势的修撰,只能收拾躲在墙角的小蚂蚁,而在无数显赫人物面前,他自己就是一只随时都有可能被别人收拾的小蚂蚁。

    你应该读过你哥哥那篇策问,‘齐民以刑,莫若齐之以礼’,他是饱学的儒士,崇尚礼教,无意像酷吏那样,朝一大堆人挥动刑罚大棒,既然如此,他就没有意愿,也无能力将某些权贵绳之以法。”

    “你自己······不想复仇?”

    “想,但要耐心等待时机,这一等或将等上五年、十年。嗯,我的世界是黑暗的,仅有的一点微光,只映出几张可憎的面孔,我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亲手撕下那几张人面。”

    “你活着只是为了这些?”柯霜怔了很久,心中浮起一丝莫名的落寞,“那一天何时到来?”

    “我说过,五年······或者十年之后。”

    “如此说来,那日你与我哥哥谈了一个多时辰,谈话内容完全与你的遭遇无关?”

    “既无关,也有关。”

    “你把话说清楚。”

    “生命无价,柯家让我得以重生,我能给柯家的,却只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俗务。我略通经济,柯兄在朝廷为官,仅凭儒学造诣是不够的,他若是精通经济,善于理财,或能在未来的九卿序列中占据一席之地。”

    “经济?你助柯家开‘天外鲜’赚银子,也涉及经济?”

    “是。”

    柯霜的情绪有些低落,幽幽的隔案入座,“人与人之间,除了施恩报恩之外,就不能选择以其它方式相处么?”

    “世事无常,施恩报恩既源于善念,又靠天意成全,个中人没得选,在世人眼中,视恩人如路人,那是人渣!”

    柯霜端坐于卓轩对面,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巾,端视卓轩许久,最后带着分决然的意味,倏然起身。

    “我不想做你的恩人,若论恩情,你当初在客栈治好了我的咳疾,于我有恩,咱们之间算是扯平了!你说过,要等五年,甚至十年,十年的光景不算短,这期间,你必须听我的,专心读书,活得像个人样!”

    裙摆卷起一阵轻风,掀动了卓轩鬓角的散发,随着室内光线的一暗一亮,那道婀娜的身姿飘入竹林内,给翠绿的竹林添加了一分艳丽的色彩。

    透过竹林幽径,越过院墙,卓轩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官道上,经过那条官道,可达白云观,还能远抵西山。

    草木葱茏的原野,远山濛濛的轮廓,宛如一抹精妙的剪影,与晃动的人影一道,映入眼帘,突然间,卓轩的心弦似乎被人撩拨了一下。

    水波浩渺的西海成了他记忆中的失乐园,整个灵魂好像遗失在那里,被浪涛卷走了,他以为这就是自己命中的最终归宿,可是,在这块隐秘的寄居地,在散发着厚重书卷气的柯家,他的灵魂在渐渐归体,某些僵化的神经末梢在缓慢苏醒,这让他非常不安。

    原以为自己即便活着,也只有一个目的,故而会变得沉默寡言,只会为那个终极目标守望,直到此刻,他才发觉自己仍在贪念人生,特别是贪念人生中某些奇妙的体验。

    他居然会笑,而且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尤其是独自面对柯霜的时候,他从未想过要关上心扉。

    你特么有何资格说笑!他暗中投给自己一个鄙夷的眼神。

    读书!

    没有什么事比读书更能让他超然物外了,于是,卓轩提起笔,从头至尾抄写《孟子》。

    占有了宿主的楷书功底,他自能获取一个较高的起点,练字至今,书法造诣到了一定火候,想不突飞猛进都难。

    若回到另一个时代,这手漂亮的楷书不知要羡煞多少现代学子。

    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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