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可能承认那个人是他?她爱的是她口中所说的“沈叙”,而不是他这个沈叙。
得到这个认知,沈叙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扎了几刀,瞬间鲜血淋漓。呵,当时她突然对他改变了态度,他还以为……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他自己内心深处一直对她突然改变态度的行为心存疑惑,只是他不敢认真探究,生怕得到自己不想接受的结果,却不想……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真相,原来这才是原因?
真相永远是血淋淋的!
呵,多么讽刺。
他不相信所谓的死而复生,但是他知道她病得很重,这个病大概是从她磕伤脑袋开始的吧?
沈叙低低地喘。息了一声,硬生生地将心中的痛楚压下。
“你先休息吧。”沈叙站了起来。
“阿叙,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齐姜急急地落了地,赤脚踩在地上。地上冷冰冰的,可是她如今完全感觉不到冷意。
齐姜扯住了沈叙的衣袖,面露哀色。
沈叙掰开齐姜的手指,走到窗前。他打开了窗户,冷风涌了进来,他的衣摆猎猎作响。外面夜色浓重,他的背影在夜色中十分萧索。他扶着窗棂,转头看向她,眼眸里全是痛色,“阿姜,你让我情何以堪?”
齐姜踩在冰冷的地上,目光直直地落在紧闭的窗户上,看样子似是呆了。
听到里屋没了动静,小汾才敢走了进来,才进来就见到齐姜似石头般静立在屋中,不由惊叫出声,“姑娘!”见齐姜还是没反应,小汾急了,来到齐姜身前,“姑娘……”
无论小汾怎么轻唤,就是得不到齐姜的回应,急得小汾快哭了。小汾看到齐姜赤着脚踩在地上,急道:“姑娘,您这样会生病的!”说着,小汾不顾齐姜意愿,将齐姜扶上了床。
看着齐姜呆呆愣愣的样子,小汾欲哭无泪,心中懊恼不已:还说要时刻留意着屋内的情况,结果她却睡着了。直到听到两人的争执声她才醒了过来。
他们先前还好好的,怎么会发生争执了呢?
小汾看着齐姜失魂落魄的样子,面露愁色。
作者有话要说:男女主的分歧……
沈叙他不信鬼神,要他相信齐姜重生的事,难了……
BTW:倒计时……
☆、荆棘
沈叙身姿笔直地站立着,夜里的冷风刮得人面生痛,他却丝毫没有感觉。他站在窗旁,在呼呼的冷风中,听着屋内小汾低低的劝导声,又听着屋中回归沉寂,再无声响。
他脑中无可抑止地想起了许多事,很多是他总角之年的往事。那时他的家尚在,他自小好动顽皮,从不肯安静地读书,自己不肯读书不说还撺掇比他大一岁的侄儿一起去玩,结果被他父亲揪住了,一顿好打,打完后又让他去跪祠堂,那时的他不以为苦反而为乐……如今想起来,像是隔了一辈子那么遥远。
他又想起了与她初遇时的情形,她故作镇定地替他引开家中护院的搜捕,他为了威胁她,扯了她的肚兜藏在身上……他一直牢记在心的初遇,在她的心里或许一点儿都不美好的吧。沈叙想起了齐姜说起“上一世”他和她相遇的情景时的表情,元宵灯会,火树银花,戴着面具的公子佳人,任何一样都足以让闺中少女产生各式联想,或许这样的相遇才是她希望的?
她笃定有“上一世”的事存在,可她口中的“上一世”于他而言,不过是存在她脑海中的幻想,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而他,只相信真实确切存在的东西。
以幻想来支撑两人之间的爱意,说出去是多么的可笑。若没有了她口中的“上一世”发生过的事,他沈叙在她心目中还算什么?他又该如何自处?
沈叙默默地看着夜色由浓转淡,迈步离去前,他看了眼紧闭的窗户,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纵是如此,他仍不想改掉初心。至此,他想起了他大兄曾经对他说过的话,“阿叙,不要做令自己后悔的事。”
他已经失去太多,他也曾以为自己从此以后都不再恐惧失去,到头来却仍是害怕。他的世界曾开出姹紫千红的灿烂春花,于是,他无法再忍受灰暗的色彩。
齐姜躺在床上,整夜都合不上眼睛。
“阿叙,阿叙……”齐姜低喃。念着他的名字,她觉得嘴里发苦,甚至质疑起自己重生的意义。
她的重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重活一遍,很多事情根本由不得她去改变。
经历过生死,她曾以为生离死别是两人间最远的距离,却不想如今就算靠得那么近,她和他的心的距离又是那么的远。按他所说,他不是她以为的沈叙。
他没有上一世的记忆,那么,他还是她喜欢的那个沈叙吗?她爱的是哪个沈叙?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没有上一世的记忆,她不可能这么快就接受这个沈叙。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区分两者?在她心里,上一世的沈叙和今世的沈叙都是同一个人,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将彼此区分开来。可于他而言,他没有上一世的记忆,他认为他跟她口中的沈叙不是同一个人。
果然吓到他了。
齐姜想起自己刚重生时内心的挣扎,那时她跟他尚未认识,她怕吓到他,不敢去找他,只敢躲在暗处偷看他。可又有什么办法?他不信鬼神之说,不信她死而复生的事,更不承认他就是她从上一世爱到这一世的沈叙。她还能怎么办?
齐姜深呼吸一口气,将心中涌动翻滚的思绪压下,难道他不信她死而复生的事,她就不爱他了?前方是铺满荆棘的道路,她早已义无反顾地踏了上去。
齐姜无法入眠,干脆起床,许是动静太大,惊醒了小汾。小汾走进内室,见到齐姜正在穿衣,惊讶地道:“姑娘,这个时候你要去哪里?”虽说夜色正由浓转淡,但是,这个时辰庄里许多人正在熟睡,她这个时候跑去男客厢房,确实不妥。齐姜看看外边的天色,叹了一口气,又重新躺回床上。
念着沈叙的名字,齐姜渐渐进入了梦乡。
翌日,阳光晴好,昨日的大雪封路仿佛只是一场梦。
张营一大早就派人清理了路上的积雪。昨日发生的事许多客人都亲眼目睹了,他们唯恐惹事上身,得知山路的积雪已清,纷纷提出请辞。
齐姜起床梳洗后连早饭都没吃就去找沈叙,却被山庄主管告知,“沈先生一早就下山了。”得知这个消息,齐姜心中难受,唇舌间的苦意消散不去。
齐姜吩咐小汾,“收拾收拾,准备下山。”
安冉得到了消息,找了过来,道:“我还要跟张大家切磋一番,今日怕是无法下山了。”话里的意思显然易见,齐姜像是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道:“既是如此,安阿兄就留在山庄吧,我先下山了。”
安冉心里不是滋味,面上是一贯的如沐春风的笑意,道:“好的,阿姜路上小心。”
收拾妥当,向主人家请了辞,齐姜上了马车。刚出了庄门,马车就被人截停了,小汾掀开车帘往外看,回头咬唇道:“姑娘,外面是殿下的侍卫。”
齐姜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车窗外低低响起,“得殿下令,请齐姑娘暂时不要下山。”
齐姜皱眉,“为何?”她掀开车窗的帘子,映入眼中的是身材高大的侍卫的模样,他身后不远处的是世子的侍卫队,他们骑着高头大马,整装待发,看来正要离开山庄。路边停着一辆马车,不难猜出在马车里面的是世子殿下。
问话间,一辆十分简陋的囚车从庄内驶了出来,困在囚车里的人正是无杀。
齐姜突然明白了世子殿下的用意,刚想吩咐车夫驾车重新入庄,不料平地里突然涌出了十来个黑衣蒙面人,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命数
小汾吓得失声尖叫,齐姜眼明手快地将她扯入车厢内,机敏的车夫一看情况不对,立刻驾着马车退避一侧。黑衣杀手们堵住了去路,他来不及驾车离去,只能避其锋芒。这十来个黑衣杀手们训练有素,目标明确,他们动作迅猛地攻取囚车。
侍卫们的动作也不慢,他们将囚车围得密不透风,阻止黑衣人们劫走犯人。双方发生了激烈的打斗,互有损伤。张营得到消息,忙派出庄中的护院前来相助,有了护院们的相助,侍卫这一方占了优势,黑衣人渐渐不支,岂料这时情况突变,竟又有一批黑衣人涌出。
新来的这批黑衣人跟先前那批有着天渊之别,他们全部手持大刀,见人就杀。手起刀落间,命中要门,中刀者很快就气绝身亡了。他们的目标也是无杀,眼见无杀就要被他们劫走了,齐姜看着十分焦急。
不能让无杀逃脱了!
齐姜心中全是这个念头。上世沈叙死在无杀手中已经成为她心中一个打不开的死结,她无法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反正她手上无论如何都会染上鲜血,那么就让她提早染上这鲜血吧。
齐姜放下车帘,转身打开车上的箱子翻找着,小汾正紧张地观看着外面的情况,见状便问:“姑娘,您要找什么?”
齐姜不语,埋头翻找,终于让她找到了一把弓箭。这把弓箭是她早些年练射箭的时候用的,她一直放在马车上,如今终于派上用场了。
见齐姜提着弓箭准备下马车,小汾忙拉住她的手,惊恐地道:“姑娘,你想干什么!”
齐姜挣开小汾的手,“你待在马车里,不准出来。”
“姑娘,不要!”小汾紧紧拉着齐姜的手,瞪大的眼睛里全是惊恐。
“回去!”齐姜冷喝,“你现在不听我的话,以后都不用听了!”
许是小汾从未见过齐姜如此严厉的样子,听了她这训斥的话,一下子呆呆地没了动作。齐姜借此甩开小汾的手,下了马车。马夫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拉车的骏马正低头吃着路边的野草。
齐姜去到马车尾部,人躲在马车后,她运起弓箭,瞄准目标,长箭射。出,箭矢射中了无杀了,可惜只射中他的手臂。齐姜定了定神,再次运弓瞄准,一支箭又射了出去。这时,解救无杀的黑衣人终于发现了冷箭是从何处射。出,一名黑衣人提着刀向着齐姜的方向奔了过来。
齐姜咬咬牙,拉起弓朝着那黑衣人射。去,射。出的弓箭被黑衣人挥手砍断。黑衣人挥刀的动作气势汹汹,齐姜见情况不对,转身往世子殿下的马车跑去,世子殿下那边侍卫最多,最为安全。黑衣人追了过来,齐姜在奔跑过程中都能听到背后挥刀的嚯嚯声,难道她就要这样死去?
不,她还不想死……
齐姜紧咬牙关,拼尽力气往前冲,眼见离世子的马车越来越近了,她脚下被一绊,跌倒在地。眼见黑衣人手上的大刀就要朝她挥落,齐姜瞪大眼睛看着那把大刀,却突然见黑衣人定住动作,大刀迟迟没有挥下。齐姜这才见到一把长剑从黑衣人胸口刺出,黑衣人身子向前倒了下来,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见到那张英气的脸庞,齐姜松了一口气,原来救她的人是陆罡。
陆罡拉起齐姜,这时齐姜见到有黑衣人往她的马车走去,心下一急,“我的侍女……”
陆罡大喝一声,拉住想往那边走的齐姜,“你想死?走!”他一手拉着她,一手挥剑应敌,硬是给他杀出了一条血路。
陆罡将齐姜送到世子殿下处后,又拿着剑前去应敌。世子殿下见到齐姜,几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他将她推上车,道:“躲在车里,不要出来。”
世子的侍卫们个个武功高强,时间一长,突袭的黑衣杀手们在他们手上根本讨不了好,黑衣杀手们见情况不对,放弃了解救无杀的计划,反而朝着世子殿下这边奔来。
“小心!”齐姜高呼,在她喊出声的同时,她的人已从车上跳下,她伸手推开了世子殿下,令世子殿下避过了致命的一击。同时,一名侍卫冲上来挥剑杀死了偷袭的黑衣杀手,却不想被另一名黑衣杀手砍掉了头颅。那名黑衣杀手袭击得手,随手一刀挥向离他最近的齐姜。
齐姜看着那带血的刀向她砍来,可是预期的痛楚却迟迟没有到来。齐姜觉得自己丧失了反应能力,她愣愣地看着扑在自己身上的世子殿下。世子殿下身上猩红的热血喷了她一脸,他的眼里倒映出她的样子。从他的眼眸里,她见到了自己毫不掩饰的惊痛表情。
世子殿下眼眸里流露出跟他清冷性情截然不同的汹涌澎湃的情绪,那种激烈的情绪铺天盖地,足以将齐姜淹没。
“殿下!”世子的长随永安惊痛嘶哑的声音响彻整个天际。
齐姜整个脑海都是世子殿下鲜血淋漓的模样,她的耳朵忽地一静,一下子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这时,黑衣杀手的刀向她的头颅砍来……
此时此刻,沈叙正在灵信寺。
沈叙下山是要去找张颜之,待他去到城南,却听到张颜之离开魏国的消息。
张颜之的药童说:“听说南国那边新改良了一批麻药,公子听到消息就跑去南国了。”
沈叙离开了城南,不知怎的,齐姜所说的死而复生的事在他脑中盘旋不去,他转头就去了城西的灵信寺,求见灵信寺的主持妙方大师。
沈叙虽说不信齐姜死而复生之事,但是他为了这事专门去寻妙方大师,何尝不是产生妥协心理的一个表现?皆因他这行为与他不信鬼神全然相悖。
妙方大师正在诵经,从小沙弥口中得知沈叙求见,他念了一声佛偈,低叹了一声,“该来的终是躲不过。”
踏入净室,映入妙方大师眼中的是沈叙正捧着一个茶杯,在低头凝思,“轶正来找老衲下棋?”
沈叙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我是来找大师解惑。”
妙方大师笑了笑,圆盘似的脸挤成了一团,“阿弥陀佛,老衲愿听其详。”
沈叙静静地看着妙方大师,一时之间竟觉得难以启齿。
妙方大师是沈叙祖父的好友,沈叙家破人亡之后妙方大师曾雪中送炭,在沈叙心中,妙方大师就如长辈一样。迎着妙方大师慈爱的目光,沈叙鬼使神差地问道:“大师身在佛门,不知如何看待佛教中的轮回之说?”
沈叙这话严格来说有大不敬的嫌疑,妙方大师知道沈叙不信鬼神,闻言也只是笑笑,“信与不信其实只在一念之间。”
沈叙垂眸想了一会儿,又问:“不知佛门中对于死而复生之说有何见解?”
“阿弥陀佛,轶正又如何看待死而复生这一事?”
沈叙抿抿唇,道:“人死如灯灭,何来三世因果,又何来死而复生?”
妙方大师呵呵一笑,“佛说四有。生有、本有、死有,中有。轮回即为生死,亦作转死为生,没有死又何来生?死而复生也是轮回的一种。”
“按大师所说,死而复生之说在佛家看来只是一种生命转换形式?”沈叙看着妙方大师,目光灼灼,“若是一个人坚信自己死而复生,这又是何故?”
妙方大师双手合十,“在老衲看来,死而复生者皆因在这世间有未尽之事,且又得逢机缘,才有死而复生之机,这份机缘于千百万人当中怕且只得其一而已。”妙方大师说到这里的时候,神情肃穆,如庄严宝相,让人不敢亵渎。
沈叙沉默了一会,道:“大师可知齐府的齐七姑娘?”
闻言,妙方大师叹了一口气,“知道。”他念了一会儿佛偈,才话音一转,“你可记得三年前你初到魏国,老衲曾要求你离去,此生永不踏入魏国一事?”
“记得。”沈叙应道。他记性好,妙方大师那时说过的话他现在还记得,“大师那时说,魏国有我的劫,若是我留在魏国,恐有性命之忧。”
“你又为何不听老衲的劝?”
沈叙皱了皱眉,想到自己待在魏国的原因,这当中有许多的曲折,且人为难以轻易更改。他心中想了许多,最后说出口的却是最根本的那个原因,“我不信鬼神之说。”
妙方大师笑了笑,“阿弥陀佛,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了。”
沈叙听出了妙方大师的言外之意,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妙方大师又念了一句佛偈,“你可知为何老衲在上元节前遣你离开魏国?”
沈叙想到的是齐姜口中所说的事——上一世她和他是在上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