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如今开始设想女儿嫁给沈叙后的境况了。
沈叙孤身一人,家里人口简单,女儿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虽说两夫妻单独支撑门户比较辛苦,可若是他们以后在都邑城中安家,女儿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生活,想来也出不了什么乱子。这么一想,将女儿嫁给沈叙,也不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了。
经过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沉淀,宋氏早就消了气了,她只是见不得自家的女儿被轻薄,转而又想到,男欢女爱乃是人之天性,只要不出什么丑闻,就睁着眼闭只眼吧。
宋氏心中那股气一消,就开始为沈叙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了。
要说宋氏的心思也是奇怪。在齐姜名声最坏、又被退婚的时候,她为齐姜的婚事担忧得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可当有人求娶齐姜时,她却又矫情起来,觉得男方这样令她不满意,那样令她不满意。如今沈叙表现出强烈求娶齐姜的意愿,又懂得投其所好讨她欢心,她又改变了主意,心中早将沈叙当作自己的女婿了。所以说,女人心当真易变。
宋氏心情好,见午后阳光正好,便临时起意去逛花园了。去到花园,隔得远远的,便见到在亭子里谈笑的一男一女,宋氏的脸立刻沉了下来,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宋氏知道女儿时常跟安冉探讨篆刻的技巧,可当她亲眼见到他们笑语宴宴的模样,心中警铃大响。
“姑娘跟安先生在这里多长时间了?”宋氏问道。
宋氏身边服侍的人问了守花园的婆子,才来回话,“回夫人,已有半个时辰了。”
宋氏心中暗恼,冷声吩咐贴身侍女绿珠,“待会叫姑娘过来找我!”
齐姜去到宋氏的住处,见到宋氏正拿个剪子在替盆栽剪枝。宋氏面容冷冷的,让人一看就知道她在不高兴。齐姜不知道母亲为何不高兴,明明听人说她回府的时候心情还很好。
齐姜上前抱着宋氏的手臂撒娇,“母亲,今天去寺里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宋氏甩开齐姜的手臂,质问:“你跟安冉是怎么回事?”
齐姜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窥了窥宋氏的脸色,见她一脸怒容,目中隐有指责,知道她生气多半是因为自己这段时间跟安冉见面太过频繁。可个中原因她不能跟她说,只能敷衍,“他是篆刻大家,跟他多交流我能学到许多篆刻技巧。母亲,你知道我喜欢篆刻。”
听了这话,宋氏彻底恼了,“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嫁给沈叙的吗?如今又跟安冉过从甚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轻浮了?”
面对宋氏毫不客气的质问,齐姜心中难过,可个中原因她又不能跟宋氏解释,她抿着唇,默默不语。
“你先是跟沈叙举止亲昵,现今又跟安冉过从甚密,这些事若是传了出去,你还要不要活了?”
齐姜道:“母亲,我心如一,我嫁的人只会是沈叙。”
“那你跟我解释一下你现在的行为!之前还缠着我同意你跟沈叙的事,我就是同意了又怎样,若是让沈叙知道你这三心两意,他还会娶你?你羞也不羞!”
齐姜这才反应过来,喜得叫出声来,“母亲,您是答应我嫁给沈叙了?”
宋氏皱眉,“我现在是跟你说这个问题吗!”
齐姜可不管,她搂住宋氏,喜道:“安冉从来都不是问题,我以后会注意一点的了,”她心情激动,有些语无伦次,“母亲,谢谢您。”
令宋氏松口改了主意,齐姜不知道沈叙是怎样做到的,她在高兴之余也下了决心:这一世,她定要和他白首不分离!
宋氏看着齐姜满是笑容的脸庞,也被她的喜悦给感染,对她的说辞也就相信了,又道:“既是真心喜欢沈叙,平时跟其他男子相处的时候可要注意点。”
齐姜止了笑,微皱眉头,忽又笑了笑,爽快应下,“好的,母亲。”
冬月是晚菊盛放的季节,这是最后一波赏菊的好时节,世子妃办了个百菊宴,邀请城中官宦人家的未婚少女前来赏菊,齐姜也收到了帖子。
宋氏心中想:既是他们两人的婚事能成,也拘了女儿一个多月了,这惩罚也足够了。
于是,宋氏免了齐姜的禁足,让她出去参加宴会。
这次的赏菊宴城中稍微有些身份的官家未婚女眷都参加了。而在同一日,世子办了个品茶会,邀了城中的官宦子弟同品名茶,沈叙也会出席。
得知这个消息,齐姜欣喜不已,她已经跟他有一个多月没见了。借这次机会就是远远地见上一面也好。
赏菊的地点在世子府的大花园,一群少女争芳斗艳,齐姜远远地看见了容辛,心中一动,便走上前跟她打招呼。
跟容辛一起的陆映月见到齐姜,脸色变得很难看,就连口齿伶俐的谷小宛也不说话了。
她们两个的反应其实反映出城中许多少女的心思。
沈叙是都邑许多女子的春闺梦里人。少女们都崇拜他,尊敬他,但她们其实并没有那种占有的心思,她们觉得他如天边的云,高高在上,谁也配不上他,更不用说齐姜了,她绝对配不上他。
可就是她们这些看不起的人,竟使得她们崇拜之人当众求娶,她们心理就很微妙了。惊愕有之,伤心有之,就此讨厌齐姜的人只多不少。
现下突然见到齐姜,这些女子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了。
容辛脸色如常地跟齐姜谈话。
齐姜跟容辛谈话是有目的的,关于刺客的事,世子殿下让她不要多管,就连她阿兄也叫她不要掺合。齐姜想起了前世她和沈叙被杀害前的许多细节。为何这么巧合,沈叙身败名裂之际就出了刺杀这事,她觉得这是有人安排的,一步一步的致沈叙于死地。那天,沈叙被人下了药,所以才毫无还击之力。
虽说利用容辛是卑鄙了些,若能除掉无杀,卑鄙就卑鄙了。
在场的女子除了齐姜受人瞩目之外,其实还有一名女子也同样是受人瞩目。
只因那女子跟赵尚归订亲了。
那名女子人唤王三姑娘,她平时寡言少语,谁也想不到公子赵尚归会跟她订亲,在订亲之前可是什么风声也没传出来。
容辛跟王三姑娘将会成为妯娌,所以她们一行人都聚在一起。
赵叠蕊也在,看到齐姜,便借去别处赏菊的由头,拉着她走了,“阿姜,我三阿兄他准备要成亲了。”
齐姜点头,“我知道了,祝他幸福。”
“你不喜欢我三阿兄了对吗?可是……”赵叠蕊见齐姜面无表情的样子,到口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她是单纯,人却不蠢,知道齐姜是真心不想听她三阿兄的事。她压下心中的失落,想起了她前几天入宫听到的事,“柔澜公主疯了。”
齐姜吃惊之余,却觉得这是报应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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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姜:哎,当初若是我还记得上一世的事,在你进来我闺房的那一天,我就不用那么纠结了。我们这是浪费了多少时间呀?
沈叙:未必,若是你在初时就对我热情似火,我定然要说‘这位姑娘,你吓到我了。’然后就再没有然后了。
齐姜:(怒)你说什么?
沈叙:(握拳轻咳)我从小就被姑娘家追着跑,若你太激动,我躲都还来不及,怎么会喜欢上你呢?
齐姜:(冷哼)你再说一遍?
沈叙:(抓起齐姜的手亲吻了一下)你这不是在假设么?我只是按照你所假设的思路再进行一番假设而已。
☆、密道
作为齐姜曾经的手帕交,赵叠蕊十分清楚齐姜和柔澜之间的过节,所以才会在得知柔澜的事后,选择告诉齐姜知道。说到柔澜疯癫的情状,赵叠蕊只说了一句,“状甚恐怖。”
齐姜不同情柔澜。柔澜有今天的恶果,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她手脚已废,现又疯癫了,这一世她算是毁了。
谈完话,齐姜和赵叠蕊回到了花圃。只见少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赏菊,气氛甚是和谐。容辛站在一株紫菊前,静静地观赏。齐姜走上前,说:“这株紫菊真是艳丽。”
容辛许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心平气和的齐姜,微微有些发愣,许久才笑道:“是啊,它开得这么绚丽,反而让人不忍看到它凋零。”
两人就着菊花谈了下去,居然相谈甚欢。谈话间,齐姜的目光转到了容辛的腰间,“你的佩饰真是小巧有趣,不知是哪位大家所作?”
容辛腰间的佩饰除了寻常的玉佩外,还有一只拇指大小的碧玉小蝉。这玉蝉配上了一个蝴蝶络子,看上去特别精致,“只是寻常把玩的小玩意,不值什么钱。”
齐姜笑了笑,“看上去倒是精致,像是出自大家之手。”心中想的是:这只玉蝉跟无杀的那一只原来是一对的。
赏花间,世子妃在侍女的簇拥下现身了,这时有人提议,“不如我们以菊为题,来作几首诗词应和此景?”听到这个提议,众女纷纷附和,侍女这厢也备好了纸笔墨等,让女眷们作诗。
在众女赏花作诗之时,有名侍女匆匆行来,贴在世子妃的耳边说了几句话,世子妃脸色突变。见众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世子妃笑了笑,道:“我有事走开一会儿,妹妹们请尽兴。”
众女面面相觑,心里明白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世子妃离去后,齐姜敏感地发现附近的守卫有所增加。冷凝的气氛只维持一会儿,少女们便若无其事地专心赏花作诗。
齐姜全神贯注地留意着周围的动向,根本没有心思作诗。过了一会儿,齐姜见到林静儿脸色发白、脚步发虚地走到了亭子里。这引起了齐姜的注意。齐姜心生疑窦,却面色如常地走上前扶住了林静儿,问:“你脸色有点差,没事吧?”
林静儿抬起头,结结巴巴地道:“没,没事。”
齐姜给林静儿倒了一杯热茶。林静儿接过茶杯的时候,手还是抖的,“前院那边出事了。”她无头无尾地道。齐姜的心“突”地一跳,只听林静儿继续说:“有人遇刺了。”
林静儿说这话的时候,恰逢谷小宛走了过来,听闻这话,她惊呼出声,“什么!”引得众人都看了过来。
齐姜扫了谷小宛一眼,站起来对众人说:“没事,刚发现了一只小虫子。请大家继续作诗吧。”说完又对明显还错愕着的谷小宛道:“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为避免引起恐慌,你们都别声张。这里护卫很多,只要待在这里就会没事的。”
林静儿和谷小宛对视一眼,忙不迭地点头应和。
齐姜四下看去,只见守卫在花园的侍卫有增多的趋势,看来是进入戒备状态了。齐姜心神不定,她阿兄和沈叙都在前院,刺客的目标很有可能是世子殿下,不知道受伤的人是不是世子殿下?
齐姜越想越担心,决定去前院看看情况,却不想她还没走出花园,便有侍卫拦住了她。只听侍卫冷冰冰地道:“殿下有令,花园内的人暂时不得外出,请姑娘耐心留在花园里。”
齐姜虽被侍卫阻拦了,但见他们行事颇有章法,他们又说是得了世子殿下之令,看来对于这情况世子殿下早有了应对之法,可见事情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严重。
少女们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俱在赏花作诗,容辛作了一首好诗,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赞赏。
林静儿见齐姜回来了,颤着声音道:“是不是不能出去了?”
“没事,情况应该没想象中那么糟糕。”
林静儿将快流出的眼泪憋了回去,她胡乱地擦了擦眼睛,道:“我回来的时候,前边还乱糟糟的。”
齐姜柔声地安慰着林静儿,又问:“你可知受伤的人是何人?”
“听说,听说,”林静儿咬着唇,“是沈先生。”见齐姜脸色骤变,林静儿摆摆手,慌乱地道:“你,我,我也是听来的,没有亲眼所见。当时,当时情况很乱,我又赶着回来,所以……”
听了林静儿的话,齐姜觉得自己一刻都坐不住了,可她还努力地扯出了一个笑容,“没事,或许不是他也说不定。”又跟林静儿说了两句话,才道:“我四处走走。”
林静儿暗自责怪自己的一时口快,“你也别多想,事情应当没那么严重的。”
齐姜道了谢,才离开了亭子。她趁别人不注意,溜到了中庭的一座假山前。假山内有一条暗道,知道此处有暗道的人除了她,应该只有世子殿下了。这还是她上上世在世子府中乱逛,无意中发现的。暗道四通八达,可以通往前院和内宅。
齐姜闪入了假山,凭记忆找到了通道入口开关。暗道漆黑,齐姜扶着石壁,跌跌撞撞地顺着暗道来到了前院。齐姜从假山处出来,看了看周围的景色,便知道自己在暗道中没有走错路,这里是前院观景园的假山。只见四处有守卫巡逻,并没有林静儿所说的那般乱糟糟。
齐姜躲在假山后,窥了个空才走出去,岂料才刚现身就被守卫发现了。一枝缨枪朝着齐姜刺了过来,幸好那侍卫发现不对,及时收了手,他喝道:“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这里?”
齐姜惊魂未定,刚想开口说话,忽见沈叙从廊角处行来,“阿叙!”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叙抬头看去,只见齐姜头发凌乱,小脸发白,她的衫裙更是沾染了不少灰尘,看上去狼狈得很。她这个时候应该在花园里赏花才对,却以这副样子出现在这里,任谁都知道她是偷跑过来的。沈叙忍不住皱眉,“你怎么到处乱跑?”转头又对那虎视眈眈的侍卫解释,“这位是齐府的七姑娘。”
侍卫粗着声音道:“殿下有令,府内禁止乱走!”
沈叙拱了拱手,“我这就带她离去。”说着,拉了齐姜走到了一边。
齐姜上下打量着沈叙,见他面色不善地看着自己,委屈地道:“我听说你受伤了。”
见到她凝泪于睫、委屈莫名的模样,沈叙心头一软,抬手替她理了理头发,叹气道:“我没事。”
“那我阿兄呢?他有没有事?受伤的那个人是谁?难道是世子殿下?”
“别急。你阿兄没事,世子殿下也没事。”沈叙顿了顿,才道:“受伤的人是赵尚真。”他们在品茶论道,不想有刺客前来行刺。
刺客的目标是世子殿下,当时沈叙和赵尚真都在世子殿下身边。刺客行刺时沈叙拉了世子殿下一把,避过了刺客的尖刀。赵尚真则跟刺客对打,结果受了些伤。刺客一共有两人,一人重伤被捕,一个受伤逃脱了。世子殿下下令,府内禁止乱走,现今各院俱是进不得出不得。
得知自己亲近的人都没有受伤,齐姜松了一口气。既然世子殿下下令府内禁止乱走,沈叙又怎么出现在这里?齐姜把自己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沈叙笑了笑,道:“我的衣服染了刺客的鲜血,刚才是去换衣服了,现在要回去前院。”沈叙自然不会告诉齐姜,他觉得那两名刺客的身手十分熟悉,认为他们跟容府的那个刺客是同一批人,俱是滕国的死士。
沈叙想从那个逃脱的刺客身上找出容府刺客的线索,所以才冒险追了出来。
谈话间,齐姜眼尖地见到齐致从远处走来,想到齐致对沈叙似有偏见,如果让他见到她和沈叙在一起,只怕又是麻烦事一桩。心急之下,齐姜拉着沈叙躲到了假山内。却不想,齐致见到有人影闪过,疑心是刺客,便向假山处追了过来。
情急中,齐姜打开暗道的开关,拉着沈叙躲入了假山内腹。
忽然置身于一个黑乎乎的通道,沈叙压下心中惊疑,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才问:“你怎么对世子府这么熟悉?”熟悉到连假山内有密道都一清二楚。
齐姜笑了笑,不答话,踮脚亲了亲他的脸颊,想借此转移他的注意力。
作者有话要说:
☆、醋意
脸颊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沈叙哭笑不得,她蒙混过关的方式实在是……刚想追问,又转念一想,既然她不想多说,又何必紧追着不放?
沈叙动了动唇瓣刚想说话,齐姜用食指压住他的嘴唇,示意他不要发出声音。她走了几步,抬头透过假山的缝隙往外看。齐致领着两三个侍卫在假山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