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姜“噗呲”地笑出声来,引来了众女眷的侧目。
“小七在笑什么?”王氏好奇地问道。
齐姜抿嘴笑着说:“是这样的,表姨母。我来这之前遇见五郎提着一只色彩斑斓的公鸡,那公鸡斜眼歪脖,丑得很,可五郎偏偏喜欢逗它玩,他还说那不是公鸡,是母鸡。可母鸡能啼鸣报晓的吗?”
齐姜说完,又是抿嘴一笑。
在场不少人听明白齐姜这言外之意,纷纷捂嘴笑了。那女眷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你……”
王氏冷冷地瞥了那女眷一眼,转身拉着齐姜的手,慈祥地笑道:“行了,我们这群老太婆在聊家常,你一个年轻姑娘家在这儿也怪烦闷的。其他姑娘们正在花园里头赏花呢,你也过去跟她们一块儿玩吧。”
“好。”齐姜施施然地向众人行了一礼,告辞离去。
齐姜去到花园凉亭的时候,那些姑娘谈得正起兴。
“不到一个月就是世子殿下大婚的日子了,可真是让人期待啊。”
“殿下大婚想必要比前些年柔静公主大婚要隆重的吧?”
说起柔静公主的那场婚宴,足以让都邑的少女们夜不能寐。当年柔静公主的婚宴倾王室之资,铺十里红妆,隆重而奢靡,时至今日,百姓依然津津乐道。
“我们世子殿下大婚,高坐朝堂的天子不知会派哪位王子王姬来祝贺?”
“我们的未来世子妃与王室关系密切,我说这次来观礼的肯定是天子最喜爱的王子王姬。”
听了这话,有人冷哼一声,“派谁来不是一样?一个没有实权的天子而已,他的儿女哪用得着我们如此重视?”
此话一出,全场静寂。
片刻,一道清脆的笑声响起。齐姜看过去,认出这人是余上大夫家的姑娘。
只听余姑娘说道:“我看这话郑姑娘还是私底下说说好了,传出去可是大不敬。毕竟是王室,岂容我们非议?”说的是告诫的话,语气却带着散漫。
郑姑娘无所谓地笑了笑,“呵,王室。”此后她倒也没有说出其他出格的话来。
在场的其他人也不以为意,继续笑谈其他。
这些少女对王室的态度如此轻视并不奇怪。其时王室式微,天/朝领地早被各诸侯大国分封完毕。天子王室偏安一隅,有天子之名,不行天子之事,与傀儡无异。对于这些诸侯国的贵族少女来说,自然是本国的王族更具威信。天/朝王室的人,对于她们来说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象徵,她们是不会将他们放在心上的。
少女们正笑谈间,只见有婢女络绎不绝地穿过花园,去了前院。而前院那边似是十分热闹,隔了大老远还隐约听到那边的笑闹声。
郑姑娘喊住一名婢女,问道:“前院发生什么事了?”
“回姑娘,是世子殿下驾到了。”婢女回完话,急忙忙地走了。过了一会儿,从前院的方向走来两名婢女,其中一名婢女神色郑重地捧着一只木匣子。
这回不用郑姑娘开口,便有人问道:“这是什么宝贝要如此郑重的对待呀?”
捧着木匣子的婢女向在场的少女们行了一礼,脚步不停地往后院去了。另外一名婢女喜气洋洋地道:“沈先生来了,他作了一幅画庆祝小公子满月之喜。”说完,这名婢女也快步离去。
听了这话,在场的少女们都快坐不住了,她们脸上的喜色是那么显然易见,就连说话的声音也高了几分,“沈先生过来了?”
“不会吧?”
“沈先生……”
“沈先生的大作我真想好好欣赏一番……”
……
她们激动地说着话,具是对着前院的方向翘首而盼。就在少女们坐立不定的时候,王氏的贴身婢女过来了,她笑着道:“夫人请各位姑娘前去堂屋欣赏沈先生的大作。”
待齐姜她们去到堂屋的时候,王氏正将画卷当宝贝一般展示给众人看。画作的功底自然深厚,但以画作之物来说并不算十分特别,上头画的是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大胖小子抱着一只大鲤鱼,寓意连年有余,意头倒是十分喜庆。
王氏喜得见牙不见眼,有人奉承道:“沈先生的画作千金难求,小公子的满月宴上有沈先生为他作画,小公子真是有福之人啊……”
听着耳边全是对沈叙的赞美之声,齐姜只觉气闷,抬脚退了出去。
齐姜在花园里漫无目的地行走,走得累了,她就在凉亭里休息。卫翊路过凉亭,见到的便是齐姜拿手弹着小酒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小七!”
听到卫翊的声音,齐姜笑着回头,“姊夫。”待看到跟在卫翊身后的人时,她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沈叙静静地站在卫翊身后,好整以暇地看着齐姜。
“你怎么独自一人在这里呆坐?”
“母亲跟阿姊说话呢,”说到这里,齐姜看了沈叙一眼,含糊其词地道:“其他人也有事在忙。”
卫翊注意到齐姜的视线,于是为她介绍道:“这位是沈先生,你应当知道他的吧?”
齐姜扯出了一个笑,“自然。”
卫翊笑着向沈叙道:“这位是我妻妹,小名小七。”
“齐七姑娘安好。”沈叙装作初次见到齐姜一样,疏淡有礼地打了招呼。
“沈先生好。”齐姜同是装模作样。
沈叙趁着卫翊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热辣辣的视线毫不忌讳地停留在齐姜身上。苦于卫翊在场,齐姜不敢造次,只暗中瞪了沈叙一眼,心中盼着他们赶紧离去,“前院正在宴饮,姊夫为何出现在这里?”
“我前些日子得了欧阳先生的一幅名作,今天刚好有机会,便邀沈先生一同鉴赏。”
沈叙这时接口道:“这里景色优美,正是赏画的好地方。”
“好,我叫人拿画过来!”卫翊才派人去书房拿画,转瞬想到这画的珍贵,他决定还是自己亲自去拿。
这时,除开不远处静待侍候的婢女,凉亭里就只剩下齐姜和沈叙两个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花枪
明明是小外甥的满月宴,齐姜听得最多的却是沈叙、沈叙,沈叙……,本来这就够郁闷了,现下跟他独处,齐姜实在有些抓狂了。
对沈叙这个人,齐姜没有任何意见,可对跟她独处了大半个月的沈叙,她就相当有想法了。自从知道了沈叙的身份,齐姜时不时会想起几个月前跟他独处的情景,有时候她觉得这真像是做了一场梦。有时候她也会想想,如果当初就知道了他的身份,事情会怎样?当时他不告而别,她还郁闷了一小会儿。
那些若有似无的情愫……
齐姜打了个寒颤。不行,不行,她明明有喜欢的人了,怎么可以胡思乱想呢?虽则她现在还没有想起那个人是谁,尽管那个人在她脑海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可……只要想起他,她心中全是暖意。
沈叙垂眸细看齐姜,见她气色尚好,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到实处,他笑道:“怎么又走神了?”
齐姜这才发觉沈叙离她很近,不知怎的她心头莫名发虚。四下看了看,齐姜见到不远处的那个侍女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她和他的身上,便下意识地退开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沈叙的魅力,她今天可算见识到了。但凡女子,只要跟沈叙在一起,就活像一个大靶子。意识到这点,齐姜抬脚欲走,谁知经过沈叙身边的时候,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只听他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许躲我。”
齐姜甩了几次都没甩开沈叙的手,眼见侍女看向这边的次数越来越频繁,齐姜不自觉地压低声音道:“放开我!”
沈叙也注意到了侍女的目光,他笑了笑,慢悠悠地拒绝,“不放。”
齐姜气极反笑,“若德高望重的沈先生不想自己的丑闻泄露出去,行为举止还是要收敛一点比较好。”
沈叙又是一笑,笑容极是散漫,他说:“我既是德高望重,说我有丑闻,谁会信?”
“你……”苏姜像是一拳打到棉花上,只觉相当无力。这时她想的却是:有这么无耻的人做国学的先生,难怪整个国学都堕落了。
她此刻的表情真像一只炸毛的猫咪。沈叙眼中的笑意加深,他道:“阿姜,你为何要躲着我?”语气中竟是透出了些委屈。
齐姜:“……”
齐姜脸上发烫,暗道:这人真是无耻。她心跳加速,挣扎的幅度也大了起来。沈叙手上用了巧劲,握住她手臂的力度既能不让她挣脱开去,又不会伤到她。
“那天你说我俩不熟,我觉得这不是事实。”沈叙认真地道。
“不熟就是事实。”齐姜咬牙切齿地道:“放开我!”
“不放。”沈叙笑眯眯地道:“我在用行动表示,我跟你很熟。”
这个毫无礼义廉耻的无赖,真是那个传说中风评甚好、德高望重的沈先生?
苏姜气得牙痒痒,一番唇枪舌剑下来,她竟然没占半点上风!这不像她的风格,只能说是对方太无耻了。齐姜暗自吸了一口气,道:“你先放开我,再好好说话。”
“好。”沈叙笑眯眯地松开了手。
没了束缚,齐姜转身就跑,可还没跑两步,她的手臂又落入沈叙手中。沈叙的动作快如闪电,齐姜连他是怎样出手的都没看清。
沈叙笑看着齐姜,眉眼弯弯,“我就知道你会出这招。”
齐姜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她都忘记了,这人根本不像外表所表现的那么温文,他能避过齐府的护院,闯入她的闺房,武功自然差不到那里去。
沈叙从袖里拿出一样东西,朝齐姜递了过去。
齐姜定睛看去,那是一只彤管。管身朱红,管尾绘上一抹金漆,金漆上面是刻字的地方,仔细看去,上面刻的是她的名字。不难看出,这是郑大家所制的彤管。
郑大家所制的彤管,在魏国之所以受到未婚男女的推崇,除了郑大家本人的传奇色彩外,还因为郑大家所制的彤管所含的寓意。一方赠予对方彤管,对方接受了,即可将彤管送还给郑大家,由他刻上另外一方的名字,彤管上刻着两个共有情意男女的名字,寓意共度白首。
赠心上人彤管,一是求爱,另外更是寄托了一个美好的期望。
“我原想自己亲自制一个送给你,后来想想,还是送郑大家所制的比较好。”
齐姜看着那只彤管,微微失神,她记得她有一只送不出去的彤管。
齐姜的脑海中闪过了赵尚归拒人千里之外的面容,以及另外一个模糊的影子,那人笑吟吟地看着她,递过一方手帕给哭泣的她……齐姜猛然回神,对上了沈叙深邃的目光,她忍住头部的晕眩,别开了眼,却是没有接过彤管。
沈叙固执地保持着动作。
齐姜平伏了情绪,笑着道:“如果沈先生想赠人彤管,只怕都邑城中的少女前赴后继、争先恐后,又何须赠给一个根本不会回应的人?”她凝视着他,道:“沈先生该不会是想借此报恩吧?”
听到这诛心之言,沈叙神色不动,“那你想要听什么答案?”
听着沈叙这意有所指的话,齐姜心中恼怒,语气也冷了下来,“你的答案是什么,与我无关。”
沈叙点头赞同:”认真说起来,确实跟你没多大关系。”他故意压低声音说话,他的声音低沉,略带点沙哑,听起来性感迷人,极能撩动人的神经,“可是,这跟我有关系。如果可以,我更愿意把你藏起来,不让任何人见到你。”
沈叙的厚脸皮,齐姜见识过。只是没想到,他的脸皮堪比城墙,竟然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么无耻的话,“沈叙,你无耻!”
齐姜咬牙切齿的话才刚说出口,卫翊讶异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小七,你在说什么?”
以沈叙的听力,他早听到了动静,齐姜却是没那份功底,根本不知道她姊夫走了过来。
“小七,你怎么可以这么无礼?赶紧跟沈先生道歉。”
齐姜不知道卫翊听到了多少,如果他听到了沈叙那无耻的话……齐姜涨红着脸,拿眼窥着卫翊,但见后者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她便知他没有听到沈叙说的话。
“姊夫,你听差了。我刚才是说……”齐姜一本正经地胡诌。她这个姊夫相当崇拜沈叙,如果她这次不解释清楚,以后有她好受。
沈叙面带微笑地听着齐姜胡扯,他觉得她这样子娇俏极了,他真想吻住她的小嘴,把她的话吞进肚子里。
察觉到沈叙火热的目光,齐姜瞥了他一眼,眼中露出威胁。
沈叙收起绮念,对着卫翊微微一笑,颔首道:“是你听差了,齐七姑娘不是这个意思。”
齐姜解释的时候,卫翊还是将信将疑的模样,沈叙一开口解释,他立马就信了。卫翊点着头,笑道:“原来是我听差了。”
齐姜无语,对比要不要这么明显?沈叙说一句话,比她说十句还有用!齐姜没好气地瞪了沈叙一眼,这人在外人面前端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模样,真是装模作样!
齐姜暗自轻哼了声,面上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道:“姊夫,我去看七郎了。”说罢行了一礼,离开了凉亭。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留评,爱你们噢=3=
☆、抬价
卫翊再迟钝也察觉到沈叙和齐姜二人之间的暗涌,特别是齐姜走的时候看沈叙的那一眼,颇带着些怨念的味道。这让卫翊想起了他的妻子齐芍,她跟他置气的时候看他的眼神就是这样子的。妻妹跟沈先生难不成有什么首尾?卫翊这么想着,看向沈叙的目光也不自觉地露出了审视。
卫翊观沈叙行为端方,眉目清朗,根本就不像是那种跟人有私/情的人,他心道:“自己果然是想多了吧。”
沈叙指着卫翊手中的画卷,笑问:“就是这画?”
卫翊回过神来,应道:“是。”
卫翊的注意力轻易地被沈叙转移了,他喜滋滋地将画卷摊开,拉着沈叙一起鉴赏名画。
宴罢,齐姜和宋氏坐上了归家的马车。
宋氏在回味着沈叙的画作。外孙的满月宴得到了才高八斗的沈先生赠画作为祝福,她倍觉自豪,说起沈叙来便有些停不住嘴,“沈先生果真是人杰……”言语中对沈叙甚是欣赏。
齐姜面带微笑地听着宋氏唠叨,心中却是思绪万千。身为女子,她自然会有虚荣心。闻名天下的沈先生向她示爱,说是不欢喜那是假的。可她心中也有疑虑,她跟他只相处了那么短的一段时间,他怎么可能爱她甚深?这让她不得不怀疑,他只是因为她救了他才对她有好感而已。
只要这么一想,齐姜心里就闷闷的,有些喘不过气来。齐姜惊觉自己又被沈叙所左右了,她咬着下唇,暗自告诫自己。她在脑海中将沈叙抛开,又想起了她记忆深处的那个男人,她和他又是因何相爱的呢?
“……七,小七!”
齐姜猛然回过神来,对上了宋氏无奈的目光,“母亲,你叫我?”
宋氏叹气,“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齐姜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宋氏的话,她问道:“母亲刚才在说什么?”
“我说再过十来天就是殿下行冠礼的日子了,你作为殿下的长辈,别忘了给他备礼。”
“对哦。”齐姜露出了苦恼的神色,她歪身向宋氏撒娇,“母亲,我实在想不出来要准备什么礼物。您和父亲准备的是什么?”
宋氏搂住齐姜,戳了戳她的脑门,“送礼自然是投其所好,殿下不是最喜欢你篆刻的印章?你送他一方印章自是最好的。”
篆刻印章是齐姜的爱好,七八年下来她也算得上是小有所成。齐姜记得世子殿下确实赞过她所篆刻的印章,世子殿下什么也不缺,送他喜爱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想到世子殿下以往对她的照顾,齐姜决定精心雕刻一个印章送给他。
齐姜是行动派,回到家后她立刻将自己的宝贝翻出来。篆刻印章的材料多是金银铜玉一类,齐姜手上各种印材都有,但贵重的印材却少。齐姜看着手上的那方青田石,自觉这品质的青田石用来送礼不够贵重。既是送礼,她自然是要将她能搜罗到的最好的送给他,特别是他行冠礼这么重要的日子。
第二天一早,齐姜去了城中的老字号宝芳斋选印材。
没想到的是,宝芳斋的石类印材全部售罄,剩下的全是普通的石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