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陈姓贵女举行的赏荷宴上,终于出现了状况。
众女在池边赏荷,齐姜坐在亭子里喝茶,容辛则与另外一名少女在谈话。这时,有侍女急冲冲地跑了过来,低声跟陈姑娘说了什么。
齐姜没有忽略陈姑娘面上一闪而过的慌乱,她犹在揣测发生了什么大事,只见陈姑娘笑着对众女说:“日头大了,大家不如随我前去花园里坐坐?”众女知道府中必是出了事,面上却是不显,依言离开了荷塘。
待回到家,姝娘现身,齐姜才知道当时在陈府发生了什么事。
“在荷塘边上的林子里,我发现了他的踪迹,与他交了手。那位暗中保护你的侍卫也现了身,合我们二人之力,才将他击退了。”
姝娘话里轻描淡写,但个中惊险齐姜可以想象。想到自己差点又遇上危险,齐姜有点难以置信,“他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姝娘看了齐姜一眼,却说:“我觉得他在保护人。”
他不是来杀她的?
“容辛?”这时,齐姜脑中火花闪现。
莫非那名护院对她动手是因为容辛?如今想来,每次都是她跟容辛有争执的时候,杀手才出手攻击她。
第一次,她去容府找容辛,与容辛发生了争执,事后她无故磕伤了头;第二次,容辛被泼黑狗血,护院现身推她落湖;第三次护院刺杀她,难道是因为容辛在浴池里被欺负、被人推倒在地,他将这事归到她头上来?
齐姜觉得很不可思议,如果真是因为这些小事,那护院就想致她于死,这人也太残暴了吧!想到这里,在这三伏天里,齐姜打了个寒颤,浑身颤抖不已。
姝娘静默不语,等待齐姜平伏心情。
齐姜压下心中的恐惧,抬眸看向姝娘,道:“我想额外请你办件事,不知道可以吗?”她的眼里流露出的恐惧,让人无法忽视。
姝娘思索了片刻,点头道:“好。”
“这事可能会很危险,但我会多付钱给你。”
见到姝娘点头,齐姜才道:“我想你去探明他是否在容府做护院。”她想知道他是否真是容府的护院,还只是一名隐在暗处的保护者。
姝娘点头应下了,心里在想:她果然知道谁是杀手,容府……姝娘点头沉思。
自从猜测到杀手的动机,齐姜闭门不出,静待姝娘的消息。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表兄宋瑜从齐国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唉,头晕,先更这么多吧。
☆、迷雾
齐姜不大喜欢她的表兄宋瑜。
自齐姜七岁起,她的表兄宋瑜就嚷嚷着要娶她。若他说这话时是个懵懂小儿尚且可以说他是在开玩笑,可那时的他已是个半大少年,早就通晓人事了。他说娶她的话,纯粹给她找不痛快。
若他真心喜欢她也就算了,可他根本是个滥爱的主。他这个人,但凡对方是个女的,不管美丑,都心生爱怜,恨不得都娶回家去,好好疼爱一番。
宋瑜这老不正经的调调让齐姜恨得牙痒痒的,若不是他们有亲戚关系,她早就拿起扫帚打他一顿了。
齐姜十分肯定自己跟他天生八字不合。
宋瑜这人虽则吊儿郎当但也不是一无是处,在齐姜心里,他唯一的优点便是交游广阔了,最为重要的是,他跟沈叙沈先生是好友。得知宋瑜回来的消息,齐姜觉得他是她见沈先生的突破口。
齐姜对沈叙的感觉很复杂。
她经常梦见他,梦中的她和他时常缠绵,简直跟那些恩爱夫妻无甚两样。
当她脱离了梦境,沈叙于她而言只是个陌生人,类似于甲乙丙丁之类的人物,他的模样更是十分模糊。但是,自从她怀疑沈先生就是沈某人之后,她对梦里跟她恩爱万分的沈叙,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感觉。不管怎么说,她和沈某人相处了大半个月,不说经历过生死,也经历过躲藏的惊险,总归有种特殊的情谊。可是,只要她将沈某人代入梦中,把他看作那个沈先生时,她就会产生一种羞耻感,当真别扭得要命。
这真可谓是百爪挠心!理智一时叫她探寻真相,叫嚣着要她去沈叙跟前,去确认沈先生跟沈某人是否是同一个人;理智一时又嘲笑她,笑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就算沈某人真是沈先生,那又如何?
齐姜根本无法解释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梦,如果这真是她缺失的记忆,为何沈叙会参与其中?若这真是她缺失的记忆,是不是代表沈叙也拥有这段的记忆?若沈某人跟沈叙是同一个人,初见之际他又为何不记得她?千百个疑问,答案齐姜根本猜不透。
宋瑜过来齐府探望宋氏,在宋氏的院落中见到齐姜时,不由挑了挑眉。他这小表妹不待见他,有他在的地方避之不及,这次却不避他了?宋瑜心中疑问万分,面上却是不显,他向姑母宋氏请了安,才笑眯眯地对着齐姜道:“小表妹近来可好?”
齐姜十分敷衍,“尚好。”
宋瑜对齐姜这态度见怪不怪,专心跟宋氏聊起家常来,两人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说起沈叙来了。
齐姜正愁着如何将话题转到沈叙身上,见这大好时机,便抢着问道:“听闻表兄跟沈先生是好友?”
宋瑜看了齐姜一眼,笑了笑道:“非也,我与他交情一般。”
齐姜被宋瑜这么噎了一下,有些接不下话了,眼见宋瑜又要转话题,她“哎”了一声唤回他的注意力,道:“我近日得了一幅画,听说是沈先生的真迹,我才疏学浅,不似表兄这般经常接触沈先生的画作。不知表兄可否帮我鉴定一番?”
沈某人留下了五六幅画,齐姜叫暗香拿了《竹林深处》那幅画去都邑有名的几间珍宝阁鉴定,有人说这是沈叙的真迹,有人说这是赝品,有人说这是手法高明的仿制品,答案不一而足。
“沈秩正的画作哪里那么容易能拿到手?我看你手上的多半是赝品了。”宋瑜展开画卷细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他扶额看向齐姜,道:“这画你哪来的?”
齐姜面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小书坊里淘来的。”
宋瑜怀疑地看了齐姜一眼,注意力又回到了画上,“这画是沈秩正的真迹,可是,”他露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这画上并没有他的印章,这真是……”
听了宋瑜这话,齐姜的心沉了沉。
宋瑜卷起这画,道:“刚好我今天要过去找沈叙,不若拿你这画去问问他?”
齐姜垂下眼睑想了想,才道:“好。”
待两人上了马车,出了齐府大门,宋瑜才懒洋洋地道:“小表妹打的是什么主意还是尽早跟我说罢?”他扬了扬手上的画卷,笑着说:“方才有姑母在,你不肯跟我说实话。你这番动作,定是有什么目的罢?”
齐姜抢过画卷,脸上神色不变,“久闻沈先生大名,可惜未有机会见他一面,这次沾表兄的光能得以一见,实在荣幸至极。”
宋瑜“刷”地打开扇子,用扇子遮住脸,只露出一对眼睛,眼睛里带着审视。
齐姜对他笑了笑,颇有不动如山之态。
马车缓慢地驶进了国学。齐姜挑起帘子好奇地往外瞧,宋瑜轻飘飘地说了句,“不要让人瞧见你在我车子上,这里的学子可不待见你。”
齐姜转头瞪了他一眼,偏将帘子全都挑开。
午后有不少学子围在树荫下消食,顺便谈论学业功课,看到马车驶进来,有人笑着道:“是宋公子的马车。”说罢上前,看到车内的齐姜,他眉头轻皱,向宋瑜点了点头,默默地走开了。
那人回到人群中,不知说了什么,不少学子都朝着马车打量,脸上的神色均是大有不快。宋瑜往人群处挥了挥手,顺手将帘子放下,笑眯眯道:“你瞧你,以为我在开玩笑,现在自讨没趣了吧?”
齐姜再次将帘子挑开,平静地道:“人人都讨厌我,他们的感受我不可能全都顾及到。国学并没有明文写着‘齐姜不准入内’,我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前几日闹得轰轰烈烈的舆论导向只对百姓有效,国学的这帮学子仍坚持己见,他们认为这次是齐姜在操纵舆论,目的在于洗去她自己的污点。因而,他们对她的观感仍旧没变。
宋瑜打开扇子,习惯性地遮住脸,那双狡黠的眼珠滴溜溜地盯着齐姜。齐姜被宋瑜盯得心中发毛,瞪大眼睛反瞪回去。宋瑜忍不住笑,收起扇子敲了敲她的头,“眼睛别瞪那么大,小心眼珠子掉下来。”
过了广场,宋瑜和齐姜下了马车,沿着林荫小道行走。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了一幢历史悠久的红漆小阁楼前。小阁楼大门紧闭,只见走廊的栏杆上坐着一名十一岁的少年,他正打着瞌睡。
见到跟梦中一模一样的情景和人物,齐姜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来了。
“阿叶,你又偷懒了?”宋瑜离得远远地就喊出声来。
阿叶睁开了眼睛,见是宋瑜,一脸欢欣地跳下栏杆来,笑眯眯地道:“宋公子从齐国回来啦?”见到跟在宋瑜身后的齐姜,他眼里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宋瑜道:“这位是我家的小表妹,我带她过来拜访你家先生。”
阿叶向齐姜点头示意,目光转向宋瑜,笼着手道:“可真不巧呢,先生外出了。”
闻言,宋瑜深深地看了阿叶一眼,“哦,他去哪里了?”
阿叶一本正经地道:“先生游学去了。”
宋瑜打开了扇子扇风,问:“哦,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多则三四个月,少则也要一两个月呢。”
宋瑜拿扇子遮住了脸,笑着道:“是么,这可真不巧啊。”他说完这话,回头见齐姜白着一张脸,准备好的说辞也说不出口了,他凝视着齐姜,问:“小表妹怎么了?”
齐姜摇摇头,垂下眼睑道:“表兄,既然沈先生不在,我们下次再来拜访吧。”
跟梦中一模一样的情景,让齐姜心生退缩之意。小叶跟梦中的小叶无甚差别,可他根本就不认识她。她先前以为梦里发生的事是她缺失的记忆,可照目前所见,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她要回去好好想想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甚至在想:难道她的梦能预知未来?
可怜的齐姜!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完全想偏了。可这也不能怪她,她没了重生的记忆,乍然见到跟梦里一模一样的情景,她完全被吓到了。
宋瑜点头,“唔,既然小表妹不舒服,我先叫祝伯送你回去吧。”
“表兄不跟我一起回去?”
“我也很久没来国学了,等会我要去书馆逛一逛。”
齐姜抬眸看向宋瑜,又看了看阿叶,低声道:“好。”
宋瑜送齐姜上了马车,才又折了回去。
阿叶见到宋瑜,嘟起嘴道:“宋公子,方才我也是没办法才说谎的。先生吩咐过不能让闲杂人等打扰到他。”
宋瑜笑着道:“是我不好,擅作主张唤了我表妹过来。你们先生出了什么事了?”
阿叶叹息,“先生在楼上,你上去看了就知道了。”
“那我上去看看他。”说罢,宋瑜推开了门。
齐姜站在离阁楼不远的地方,目送宋瑜进入了阁楼。她紧咬下唇,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试探
宋瑜上了楼,敲了敲房门,屋内传来沈叙的声音,“进来。”
听他声音低沉沙哑、倦意浓浓,似是抱恙在身,“原来是生病了。”宋瑜暗道。他推门进屋,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只见沈叙背靠床头,面容苍白,神色憔悴,一副病重的模样。
屋里除了沈叙外,张颜之和他的药童也在。
张颜之刚诊治完毕,他把写好的方子交给药童,道:“拿去拾药,熬好了再拿过来。”
宋瑜认识沈叙的时日不短,在他眼里,沈叙向来光彩夺目,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病恹恹的样子。宋瑜眼尖,只瞄了眼沈叙半掩的衣衫,就让他见到了他肋下缠着的绷带。他竟是受了外伤!宋瑜压下心中的讶异,大步流星地来到床边,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张颜之正拿着手帕擦手。闻言,他斜睨了沈叙一眼,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地道:“他再跳多一次碧波湖,我就不敢担保他有没有事了。”
沈叙没有理会张颜之的阴阳怪气,对着宋瑜微微一笑道:“小伤而已,不用担忧。”他虽笑着,却也难掩倦怠。
张颜之在一旁凉凉地插嘴,道:“是小伤,只不过发高烧烧到迷迷糊糊而已,跟丢掉性命相比,确实是小事一桩。”
沈叙无奈地叹息,“你不是说下午有位约好的病人?”
张颜之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冷哼一声,“替你诊治了就想赶我走咯?”
张颜之虽则语焉不详,宋瑜也猜到了七八分。游舟宴上沈叙下水救人的事早传遍都邑了,宋瑜只是没有想到沈叙有伤在身也敢下水救人,“你身上有伤,也敢跳水救人,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逞英雄?当时在场的青年才俊这么多,还轮不到你出手吧?”
想到当中的乌龙,张颜之笑出声来,他刚想张嘴说什么,想到眼前这位跟齐姜是亲戚,便闭上了嘴。他得意地笑了笑,刚好对上沈叙幽深的目光,于是没好气地道:“行了行了,我知道自己碍眼了,我走了还不行?”
宋瑜将张颜之和沈叙的眼神交流看在眼里,可任他再怎么精明也想不到这当中跟他的表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张颜之离去后,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宋瑜看着沈叙无精打采的模样,忍不住开起他的玩笑来,“平日看你姿容出色,一丝不苟,以为美极,没想到你在病中也另有一番美态。可惜我不会作画,要不定将你这副样子画下,以供日后欣赏。”
沈叙睨了他一眼,道:“比之秦楼楚馆的美人,我差远了。”
宋瑜揶揄道:“那些庸脂俗粉如何能与你相比,你可出尘多了。”他坐了下来,笑着道:“你还欠我三幅美人图,这次我过来本想跟你讨要,如今该泡汤了罢?”
沈叙看了宋瑜一眼,当即垂下眼睑,遮住了眼中的情绪,“你早美人在怀,何必惦记着我的美人图?”
宋瑜一头雾水,“什么?”
沈叙轻笑,道:“方才我听阿叶说,你带了一位美人过来?”
宋瑜察觉到沈叙奇怪的情绪波动以及他话里话外的试探,首先想到的就是他年少时胡乱向表妹们求娶的事让沈叙知道了,他还当沈叙是在笑话他,于是解释道:“哦,那是我一个小表妹,小姑娘而已。”
沈叙单手握拳放置唇边,轻咳了一声,“原来只是表妹……”言语中,似是松了一口气。
这话说得奇怪,宋瑜虽有疑惑,可任他思路再怎么开阔,他也想不到沈叙这话里头的意思,他想到的是另一方面的意思。宋瑜对着沈叙眨了眨眼睛,“女子嘛,不管美丑,都应该要好好呵护,何况是自家的小表妹?”
这话说得不由沈叙不多想,他看了宋瑜一眼,不着痕迹地试探,“我记得许久之前你跟我提过她,你说你和她感情不太好?”
这话落在耳中,怎听怎么奇怪。宋瑜由上到下打量着沈叙,疑惑地道:“我刚才没说跟我来的是哪个表妹吧,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齐姜?”
宋瑜这话毒辣得很,心理素质稍微差一点的人都会被这话堵得露出马脚,沈叙这人本就淡定从容,加之反应又快,他笑着道:“我记得你在我面前提得最多的就是这位表妹了,难道不是她?”
这话令宋瑜放下了戒心,“正是她。”他叹了一口气,“她任性得很,我姑父姑母又宠着她,除了我表兄,谁也拿她没办法。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她了……”
若是齐姜在场,听了这话,她定会在心里冷嘲热讽一顿:“你说这话亏不亏心?任谁被人恶意求娶都会忍不住脾气暴躁的吧?我没拿扫帚打你一顿是看在亲戚一场的面上!”
宋瑜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他和齐姜的事,不外乎齐姜如何看他不顺眼,他又如何应对等等。以沈叙的经验来判断,这两人之间不太可能有男女之情。所以说市井之言,不大可信。
说完,宋瑜还在感叹,“我就不懂她怎么那么讨厌我呢。”
沈叙愉快地笑了,“这是你对每个女子都一视同仁的性子惹的祸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