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那年起,她就已经打定的主意,没什么好犹豫的。
然而,当脑中瞬间闪过时骏的脸时,她不禁感到一丝迟疑,左胸也在这时传来一阵疼痛。
莫名微疼的痛,像是被什么细小的针状物轻扎般刺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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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时惠玲首先发难,想到今天私下聚会的原因就一肚子气。「我们把大半的青春岁月奉献给时氏,当初是因为三哥的能力最好,我们才愿意屈居三哥底下,不争取总裁的位子。」
「就是说啊。」时岷紧接着抱怨,「但是没想到三哥那么自私,只想把时氏占为己有,竟然在遗嘱里指定将时氏交给时骏,这教我们怎么能服!」
「没错!」时岩也附和,「二哥,你也说句话啊,大哥全家住在南投深山不管事,现在你就是我们时家最倚重的人,只要你说一句话,我跟四哥、小妹都听你的。」
「是吗?」时达轻声反问,「这几年你们有听过我的话吗?」
此话一出,三人面面相觑。
「一再地利用自己派系的人马,暗地做出不利于时氏的小动作,你们以为我不知道?」
「谁教那个无欲欺人大甚!」说到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时家的女人,时岩一口气就忍不下。「她到底是谁?我雇用不少家征信社,就是查不出她的来历。」
时达严厉的目光定在五弟时岩身上。「所以你就雇人狙击她?」
「是我提议的。」时惠玲抬高下颚,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她莫名其妙出现,介入我们时家的家务事,这几年看她做事的手腕就知道,要是哪天她想夺走整个时氏集团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我们不能不防。」
时达正要开口,四弟时岷却在这时插嘴—;—;
「先不管无欲是什么来头,现在最重要的是时骏快成年了,再过几个月,他就要满二十岁了,这才是我们今天聚在这里的原因。」
这话让在场的每个人表情凝重,心思百转千回,各有各的打算。
他们都记得,时骏的父亲,也就是他们的手足,在遗嘱中写得很清楚—;—;
时骏成年后将正式接管时氏集团,在成年之前,由无欲代理。
「我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时氏集团落在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小毛头手中!」时岩低咆。要他把整座金矿让给一个小鬼,打死他也做不到!
「我也是!」时岷跟着说,转头看向老二时达。「二哥,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有又如何?」时达迂回道,「这几年我们都试过自己的方法了,不是吗?明里暗里花招百出,结果呢?都被无欲一一化解。」
那个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这个问题深深困扰着时达。
早年社交圈盛传她是三弟的情妇,但他很清楚三弟和弟媳鹣鲽情深,不可能有外遇,再说,当年的无欲怎么看也只有二十几岁……
灰白的眉突然一皱,回忆起前天在商务会报上见到的美丽脸孔,还是只有二十来岁的模样,一如初见时。
这七年,他汲汲营营于争夺公司的主导权,倒是忽略了这个明显的细节。
不过很快的,时达将之归因于现代保养品的神奇,让一个已经年过三十的女人依然能保持二十来岁的皮相。
「……如果不能针对无欲的话,我们……」
从恍惚中回神,时达只听见这断断续续的话,看见弟妹一脸凝重,他细问,却没有人回答他,只是以一句「二哥就别管了」搪塞他的追问。
唉,这场家族产业争夺战会演变成什么样子,老实说,他已经不知道了。
第六章
「时学长!」
看见熟悉的身影,许桂菁兴奋得忘记自己企管系系花的身分,放声大喊前方并肩同行的两人之一。
前方两个男人闻声回头,杨应龙眼神暧昧地瞟了身边的人一眼,颇有兴味地以手肘推了推他。
「哇,系花小姐找你哩。」声音黏腻,表情极色。
「神经。」时骏斜眼一瞥,懒得理人,转身欲走。
杨应龙拉住他。「好歹也给美人一个面子,理理她又不会少你一块肉。」
「没兴趣。」
「嘿,人家女孩子追你追得那么明显,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许桂菁对时骏的心意,连他这个不同学院的人都听说了,不只商学院,连法学院的男同学都对他的桃花运又羡又妒。
「我很忙。」大学课业、公司实习,再加上无欲三不五时的作弄恶整,他的时间都被占满了。
「少来了,无欲小姐可没有限制你交女朋友。」面对无欲,向来要痞成性的杨应龙也不敢这次。「还是你—;—;」
「闭嘴!」时骏没来由地打断哥儿们的话。
「这么凶干嘛?」他只不过是要说「还是你害羞」,损损平常老爱板着一张脸装模作样的哥儿们而已。「人家好害怕哦。」
「无聊!」话虽这么说,时骏脸上却莫名其妙地绽出浅红,为了某个连自己都不甚明白的原因。
杨应龙自作聪明的将他的表情解读成害羞。「谈个恋爱不会要你命的,人家系花长得漂亮,你又没有女朋友,交往看看又何妨?」
漂亮?时骏质疑地看着他。
杨应龙心中立刻浮现一张绝美的丽颜。「我知道跟无欲小姐比差很多啦,但是许桂菁也很好,风评不错。」
一抹心虚上涌,时骇皱眉。「没事干嘛提到她。」
「是你没事拿无欲小姐跟许桂菁比,我才这么说的好不。」啧,反倒怪起他来了。
「我没有。」
「那你犹豫什么?」
谈话间,许桂菁已飘然走来,白嫩的脸透着娇俏的红艳,煞是迷人。
拍拍哥儿们的肩,杨应龙很有义气地闪人。「你们好好聊,我先走了。」语毕,还向对自己投以感激目光的许桂菁眨眨眼,示意她把握机会。
来不及留人,时骏恼火地瞪着杨应龙远去。
「时学长……」含羞带怯的柔细嗓音传入耳膜。
时骏在心里暗叹一声,回头应付—;—;
「找我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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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应龙说你最近交了女朋友?」无欲递出文件的同时,突然开口问。
「什么?」等着送文件的时骏愣了下。
「听说是你学妹,还是系花。」
「妳;都知道了,我还需要说什么。」时骏紧盯她的脸,和平常一样,仍是读不出表情的木然。
这份木然,让时骏内心瞬间涌起一股不快。
无欲双手环胸,上半身躺进椅背,抬眸看他。「小男孩长大了。」
「我不是小男孩。」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才这么小。」无欲随意比了个高度。「没想到现在都有女朋友了。」
「这表示妳;也变老了。」虽然外表看不出来。
没有一般女人该有的反应,无欲漠然得就像时骏说的是别人一样。
「这点老不算什么。」啧,她真实年纪少说也有几百岁,数字大得连自己都记不得了。「交女朋友是好事,改天带来给我看看,顺便请你们小两口吃顿饭。」
「不必!」近乎赌气的话就这么从时骏嘴里冲口而出:「我跟谁交往和妳;一点关系都没有!」
无欲环胸的双手不着痕迹地加重力道往下压,仿佛正强忍住什么痛楚。只可惜时骏情绪过于激动,以致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的确是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奇怪,为什么左胸频频泛疼?
左胸—;—;她知道那是人类心脏的位置,但天使没有心,为什么在得知他与女性人类交往之后,同样的部位会感到疼痛?
之前偶尔有些疼,她一直不当它是回事,然而,自从杨应龙向她打小报告,说时骏有女朋友之后,那疼转变成明显的痛楚,让她难受。
尤其是刚才时骏说这不关她的事之后,那痛愈发强烈,差点让她撑不住。
问题出在哪里?
深呼吸几口,待左胸的疼痛减轻后,她开口:「不过还是希望你带你的女朋友到家里吃个便饭,李伯会很高兴接待你那位小女友。」那位老人家一直担心他家的宝贝少爷没有交往的对象。
「妳;呢?」时骏近乎挑衅地问着。自己为什么用这种语气,又是基于什么心态,他隐约知道,却又不是很清楚,这模糊不明的认知令他感到烦躁。
「我?」他在问她对这事有何看法是吗?「你刚都说不关我的事了,我还能再说什么?不过身为你的监护人,还是必须替你注意一下,毕竟—;—;」无欲倏地住口,不认为自己应该说出在回到过去之前,曾经看过他人生际遇的纪录一事。
她记得他十九岁被女友设计仙人跳……
之前的灾难都因她刻意介入而化解,这一次事关他的终身幸福—;—;李伯曾经说过,所谓的幸福就是身边有个爱自己、而自己也爱对方的人。
如果这话成立,那么她只要替时骏找到爱他、而他也爱她的人就行了,所以,这件事她必须慎重行事。
「监护人?」这三个字听在时骏耳里,只觉得万分剌痛。「我从来没有把妳;当监护人看。」
无动于衷的表情终于有了丝变动,无欲不悦地蹙眉。「虽然我教过你有话就说,但也教过你说话要看场合。这种事,你不应该当着对方的面说。」
「妳;如果不喜欢听,可以对我发脾气啊。」他知道她迟早会晓得自己跟许桂菁交往的事,但这不是他要的反应。
他不是要看她这种疏离淡漠的反应,不是!
但若问他想看见她有什么反应,恐怕他一时之间也答不上来。
就因为这样,时骏感到焦躁,为了一些他似懂非懂,或者该说是他一直回避不想去弄懂的事。
无欲察觉到异样。「你在气什么?」只有在生气的时候,他的语调才会像个孩子。「我做错什么或说错话了?」
时骏哑口无言。她什么都没做错,然而,他体内翻涌着一股因不满而萌生的愤怒,几乎要爆发开来。
「时骏,你今天的表现有点怪。」无欲有些疑惑。他似乎一直故意顶撞她,企图激怒她。
「妳;对我……」
「什么?」
「我有女朋友妳;很高兴?」
「你希望我觉得高兴?」她反问,双手再次环抱胸前。
为什么又痛了起来?刚刚明明好了一点,为什么又……
「至少有点反应。」而不是漠不关心、事不关己的木然。
「你今天真的很怪。」忍住痛,无欲反问:「既然你刚刚已经表明这件事跟我没有关系,又何必问我对这件事的看法?」
「因为我—;—;」他的话突然梗在喉间。
「你怎么样?」
「没事,我去送文件。」他说道,黯然退场。
转身离去的他,始终没有发现无欲环胸的手,其实更像在抓握着什么—;—;
那是为了忍住强烈痛楚,不得不抓握住胸口的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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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一长串的抱怨之后,杨应龙一脸问号地看着连通知都没有、下了班就冲到他家的好友。
「你希望无欲小姐做什么反应?」
「我不知道。」时骏忿然别过脸,一口气喝光手中的啤酒,接着又打开另一罐喝了一口,才继续说话:「那时候—;—;我指的是在公司,她问到我有女朋友这件事时,我其实很开心。」
本来要仰头灌啤酒的杨应龙,停下动作看他。「开心?」
「无欲很少主动问我的事,除了说教之外,她从不主动问关于我的事。」说到这里,时骏抿唇不语。
她主动提问是令他开心,但她无动于衷的木然神情却让他生气,她的表现让他感觉她不过是随口问问,没有任何关切之意。
既然无心关切,又何必开口问,让他萌生她关心自己的错觉,甚至因此而……感到失望。
杨应龙打量哥儿们的眼神透着古怪和疑惑。
时骏没有发现,想了想,不自觉低语出长久以来困惑他的事:「七年多了,为什么仍旧那么遥远?」
七年的时间不算短,从将她视为外人,一直到不再排斥她,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早已接纳了她,否则不会允许她介入他的生活,任她摆布恶整。
但她呢?这七年来,是不是有把他当作自己人看待?
到底一直在彼此之间划开距离的人是谁?是他?还是无欲?
「时骏,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他不认为杨应龙会明白他的想法。
连自己都不明白的事,粗枝大叶的杨应龙又怎会清楚?
「老实说,」杨应龙一口气喝光啤酒,满足地舔掉唇角的酒沬;后道:「我实在很好奇,无欲小姐跟你们时家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你一直喊她无欲小姐?」跟杨伯伯一样。
「这个嘛—;—;」杨应龙莫名其妙红了脸,尴尬地搔搔头,嘿嘿直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在她面前,自己就是矮那么一截。」
矮一截?「她只是个女人。」
杨应龙转头,似乎想藏住自己窘红的脸。「啧,粗神经的你怎能了解像我这样纤细的人!」
时骏口中的啤酒随即喷出。「咳!咳咳咳……」纤、纤细?!他?!
「有意见?」
「不、不—;—;呵呵呵……」
「喂!」杨应龙就近拿起手边的篮球丢向他。「再笑就扁你哦!我说的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无欲小姐跟我们不一样。在我看来啊,也只有你敢直接叫她名字,这样不是粗神经是什么?」
「在我眼里,」时骏停下笑声,转头看向窗外,入夜的窗就像面镜子,清楚地映照出他写着失望的脸。「无欲就是无欲,没有谁高谁低的问题,她就是她。」
但在她眼里呢?他在她眼里又是什么?
杨应龙像是想到什么,爬上床盯着哥儿们的脸,神情慎重:「喂喂,我说好兄弟,你该不会是……」
「该不会是什么?」
「呃—;—;」杨应龙支吾了会儿,不太想说出那个禁忌的字眼。
万一被他狗屎运说中,把枱;面不的事情掀开来,那可是很难善了的。
还是装傻当作没发现、不知道、没想到好了。他暗忖,认为这决定再好也不过。
「你话还没说完。」时骏催促,瞧他表情那么严肃,应该不是想作弄他才对。
「嗯……我要说的是—;—;你别想太多了,无欲小姐的反应,跟你和许桂菁交往是两码子事。」杨应龙试图替他画清界线,免得他往不该思考的方向去做联想。「你千万不要混为一谈。」
「我知道是两回事,而我现在针对的是无欲对这件事的反应,我就是受不了她事不关己的模样,我喜欢谁、跟谁交往,她竟然一点也不在乎—;—;」为了自己突如其来的领悟,时骏乍然停口,一筹莫展的神情也因而豁然开朗,下垂的唇角逐渐高扬。
「喂,兄弟,你笑得好诡异,我看得好害怕。」他那IQ两百的脑袋到底想到了什么,竟会露出这种表情,肯定有鬼!
时骏缓缓移眸向他。「你刚才没有说完的话,是故意不说下去的是吧?」
糟!就知道他一动脑筋准没好事。「没有,我敢保证绝对没有。」
「你一向没什么信用。」言下之意,就是他不相信他的话。「你不承认也无妨,我已经知道了。」
「知、知道什么?」哇咧,他不会真的自己想到了吧?
「那不是你能干涉的事。」时骏神秘一笑,与无欲同样很少笑的他,一旦笑了,只有让人惊讶和让人发毛两种反应。
此时此刻,杨应龙的感觉是后者,鸡皮疙瘩忍不住高唱起床号,爬了他满身。
「我希望你想到的事,不是我刚想到的那件。」杨应龙叹息出声。
「你注定要失望。」时骏拿起啤酒罐,朝他一敬。「不过还是谢了。」
「不要把这个功劳算在我头上。」他一点也不想跟这事沾上边。「在还没真的陷进去之前,我劝你最好三思而后行。」
「如果我早就身陷其中,直到现在才明白呢?」时骏转头凝视窗外某一点,如镜的窗此刻正映着他的脸,而他脑中却想着另一张脸。
那张他看了七年多的绝丽美颜,总是面无表情,仿佛这世上没有一件事能引起她的兴趣。
但她也不是真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