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不断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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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不断的乡愁-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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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都不敢喘气。过了半天,人家才呐呐地表示了崇敬之情,希望他及早“露”两手给我们
“看看”。他环室扫了一眼,选中了杨洁:

    “把你的衣服脱下来给我!”

    “脱?”杨洁一呆,脸上的表情十分奇怪,平时洒脱不羁的她,这时却一脸尴尬。对这
位“奇人”,她显然不敢“抗命”。我第一次见杨洁发窘。她吞吞吐吐地说:“我只穿了这
件衣服!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没关系!”奇人简短的“命令”着:“脱!”

    杨洁满房间乱绕,急得满头汗。我拍着她的肩,鼓励地说:“杨洁,你就为朋友而牺牲
吧!脱!”

    朱娅、初霞……大家偷偷笑。鑫涛最受不了看朋友发窘,他已经跑到“卧室”里(我们
在建国饭店,住的是套房,有一间卧室,一间客厅。)拿出一件他全新的衬衫来,递给张宝
胜,说:“用我的衬衫可不可以?是全新的!不敢拿旧的来,怕弄脏了你的手!”张宝胜很
勉强的接过了那件白衬衫,一面斜了杨洁一眼,显然对杨洁不脱衣服,有些不大愉快。然
后,张宝胜就用手指揉捻着那件白衬衫,我们大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只一会儿,衣服
开始冒烟,再一会儿,衣服竟着起火来,火舌急速地往上窜,几乎烧到张宝胜的手指。张宝
胜把着火的衬衫抛在地上,火势仍然凶猛,大家怕引起火灾,慌忙扑火,扑完了火,大家都
有些目瞪口呆。此时,张宝胜又转向杨洁:“还有你的衣服!”“哦!”杨洁一怔,这才明
白,她“非脱”不可,她不敢再和奇人还价,跑进我的卧室,她换了一件我的衣服出来。她
这一出场,大家都想笑,因为我和她身材悬殊,我那件衣服。穿在她身上,简直“性感”极
了。她左拉右扯,顾前就顾不了后,不露背就得露肚子。大家忍俊不禁,但奇人不笑,大家
也不敢笑。然后,张宝胜又烧掉了杨洁那件运动衫。

    一连烧掉了两件衣服,大家对张宝胜已“肃然起敬”。但是,就这样是不够的,大家又
要求他表演点别的,他吹吹手指头,简短地说:“名片!”一声令下,七、八张名片往他面
前送。他选了承赉那张,翻来覆去研究,对承赉说:

    “金边的!”“怎么?有金边不行吗?”承赉毕恭毕敬地问。

    “不是不行!”张宝胜弹弹名片。“金边太考究!”他把名片交还给承赉:“折起
来!”

    承赉慌忙折名片,折成小小的一团,奇人又说:

    “放进嘴里,嚼啐它!。”

    承赉立即应命,他努力地嚼名片,偏偏他的名片又厚又硬,嚼得十分辛苦。嚼了半天,
张宝胜说:

    “够了,吐出来!”承赉很不好意思地吐出他那堆“名片残渣”。张宝胜接了过来,开
始又揉又捻,揉捻了好一会儿,他抬头看承赉:

    “不全,还有些纸渣渣在你嘴里!”

    承赉忙着检查嘴里,果然还有纸渣,慌忙再吐出来。接着,张宝胜又说不全,承赉可累
了,三番两次,用牙签从齿缝中挖出残渣来。终于,名片全了。张宝胜揉着捻着,我凑过
去,盯着他的手指看,只看到他的指间,一张名片逐渐还原,上面的字,也从没有变成模
糊,从模糊转为清楚,最后的金边,也逐渐出现,一张完好如初的名片,天衣无缝地回来
了。大家都喘了气,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了。奇人耸耸肩,一副“小意思”的样子。然后朱
娅拿出一个预先准备好的药瓶来:“听说你可以让密闭在瓶子里面的药片掉出来!”朱娅
说,递上了药瓶,“而且,不破坏瓶子!”

    张宝胜接过药瓶,打开瓶盖看了看。聪明的朱娅,她居然选了一个瓶盖里面还有软木塞
塞着,又有蜡封密封着的药瓶。张宝胜对药瓶摇摇头,不太满意,然后抬头对我和鑫涛说:
“写两个字!不要让我看见是什么字!”

    我们两个赶快去写字,奇人在角落中叮咛着:

    “不要写太难的,我不懂,也不要写繁体字!”

    我们唯唯应命。鑫涛用小纸条写了个韩美从的“韩”字,我写了一个简写的“双”字。
在奇人的命令下,我们又分别把纸条折叠起来,再揉成小纸团。我们做得十分仔细,料想他
怎样也无法知道我们写的是什么。然后,我们把两个小纸团交给他。他看也不看,用手握住
其中一个纸团,抬头看天花板。然后,他皱皱眉,不太高兴地说:

    “说了别写繁体字,怎么写了个笔画这么多的!”原来,张宝胜只念过几年小学,许多
字都不认识。他拿起一支笔来,在纸上依样画葫芦的写了“韩”字。我一看,不禁暗暗吃
惊,因为,那字体形状,写得和鑫涛的笔迹一模一样!剪不断的乡愁7/42

    “露”完这一手,他握起了朱娅的药瓶。在我们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以前,就听到
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再定睛一看,药粒正从瓶底,一颗颗撒了出来,滚了满地都是。我
们去接药粒,去看瓶底,什么“破绽”都没有,只有不住滚落出来的药丸。只一会儿工夫,
药丸已经全滚光了,张宝胜这才把瓶底往上一翻,送到我眼前给我看,那瓶底完好如初。我
伸手摸摸,瓶子玻璃又厚又结实。张宝胜指指瓶内,说:

    “你写的纸条在瓶子里面,是一个‘双’字!”

    我这才注意到,我那个小纸团,已经跑到密封的瓶子里面去了!大家惊叹着,议论着,
传观着瓶子,不相信地啧啧称奇着……此时,奇人突然从座位中站了起来,很威严地说:

    “饿了!吃饭去!”我们大家,像被催眠了一般,也都跳了起来。我这才发现,这位张
宝胜,是个天生的领导人才。自从他进房门,他就控制着全局,他一声“命令”,全体“服
从”。这时,他要吃饭,我们就决定陪他去吃饭。幸好,细心的初霞,早已在隔壁餐厅订了
位子。我们浩浩荡荡地进了餐厅,围着桌子一坐就坐了一桌半。正犹豫着要点什么菜,张宝
胜已经代为效劳了,而且,一叠连声地催着服务生要“快”!似乎连服务生都受了他的“催
眠”,上菜的速度,真的快如飞。菜一上桌,张宝胜就站起来,不由分说地为大家“分
菜”。我们端着盘子,连声说“不敢”,他却手脚利落地把一盘盘的菜分得精光,一面命令
我们说:

    “吃!快快吃!”我们慌忙埋着头吃,一道菜没吃完,第二道又“分”来了,第二道没
吃完,第三道又分来了,吃得我们“手忙”“口乱”。饭一上桌,他又开始“分饭”,这一
下,大家都惨了,朱娅连声说,她不要吃饭,因为已经快“撑”死了。他直直地望着朱娅,
不疾不徐地说:

    “你不吃,我把全桌菜变到你肚子里去!”

    “我吃!我吃!我吃”朱娅吓坏了,埋着头吃饭,吃得脸也红了,脖子也红了,连汗都
出来了。比朱娅更惨的是苏医生,不知道为什么,他认定苏医生是个大胃王,硬塞给他四大
碗饭,苏医生略一抗拒,他的脸色就一沉,苏医生慌忙接过碗,什么话都不敢说,就是拼命
地吃、吃、吃。

    我生平没有吃过那么“快”的酒席,当最后一道菜“分完”,大家都吃得腰都不能弯。
可怜的杨洁,她还穿着我那件窄小的衣服,此时,更加“原形毕露”,手握着衣服下摆,就
不敢松手。大家放下筷子,正想喘口气,张宝胜却站起身来,简单明确地说了一个字:
“走!”一声令下,我们全体都跳起来,“走”得那么快,以至于连餐厅的帐都忘了付。当
服务生追出来的时候,我们才醒悟到,大家的“服从”是多么彻底。在大陆,所有的人,对
“上司”的称呼全是“领导”,初抵北京时,我很不习惯大家说:“要去问领导!”“要找
领导!”“要和领导谈谈!”……诸如此类的话。可是,直到这天晚上,我看到大家这么多
人,在张宝胜的命令下,说“吃”就“吃”,说“坐”就“坐”,就“走”就“走”,甚至
说“脱”就“脱”。我这才不胜感慨地说:

    “原来,‘领导’两字确实大有学问!”

    我这一说,朱娅、杨洁、初霞……大家都笑了。

    那晚,我们就这样笑着走出餐厅。又在奇人张宝胜的“命令”下,大家合照了几张相。
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张宝胜带着他的妻友们,真的上了一辆“警车”,在警灯狂闪,警笛
狂呜中,车子呼啸而去。我呆立在北京的街头,不禁想着;这奇人张宝胜,也该算是北京的
一景吧!

    至今,我对奇人张宝胜的表演,仍然满怀困惑,不知道他那“燃烧的手指”是怎么回
事?但是。那个装了我的纸条的小药瓶,我却带回台湾来了。没事的时候,我常拿着那药瓶
反复研究,就弄不懂药片是怎么出来的,我的纸条又是怎么进去的!剪不断的乡愁8/42
七、会亲

    我到北京的第三天晚上,忽然有人按门铃,我打开房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
陌生青年。他戴着帽子,穿着风衣,手中拎着旅行袋,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宽边眼镜后
面,有对深隧的眸子。他直瞪着我瞧,而我,心中竟没来由的一跳,不知道为什么,感到心
里热烘烘的。

    “如果你是琼瑶,”那年轻人急促地说着,“那么,我是你的表弟!”表弟?我呆了
呆,我亲人的名单当中,多的是表哥表姐,却不知道尚有表弟!我沉吟着还没开口,表弟已
急急亮出身分:“我是袁行正的儿子,我的名字叫董韶天!”

    袁行正?我心中又“咚”的一跳,可能吗?袁行正是我母系的嫡亲四妹。当年在上海,
我的小四姨正参加话剧团,演过“雷雨”,演过“北京人”!八、九岁的我,跟着父母去看
她演戏,看得津津有味!可是,当战局混乱的时候,我这个小四姨就失踪了。这么许多许多
年,我们都没有小四姨的消息,真没料到,四十年后,她的儿子会站在我的面前!我太意外
了,太兴奋了,把表弟让进房间,我有几百个问题要问:

    “你妈妈呢?我的小四姨呢?”

    “我妈已经去世了!”韶天拿出了几张已经泛黄的照片,递到我面前。我仔细一看,年
轻的小四姨笑得甜甜的,戴着眼镜,胖胖的小圆脸……她长得和我母亲,那么酷似啊!我再
抬头看韶天,这才知道,初见面的那种震动,原来是来自血缘深处!“你住在哪里?怎么找
到了我?你还有兄弟姐妹吗?怎么你一个人来?……”我来不及的问问题,表弟这才露出了
“放心”的笑容,深吸了口气说:

    “我住在上海,为了来见你,我坐了一夜的火车,从上海连夜赶来的!”我又呆住了,
看了他半天,问:

    “你住上海?你就这么冒冒失失地赶来了?也不事先和我联络一下?万一你扑了个空
呢?万一楼下挡驾不让你见我呢?万一我去了天津或承德呢?”

    表弟笑了,那笑容给我的感觉是:亲切,亲切,亲切!

    “我在报上看到你来北京的消息,我就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考虑,只想赶快见到你!
你不知道车票多难买,我费了多大劲才弄到一张票!我有信心,一定可以见到你!说实话,
见到以后的情形,我就不敢预料了!我猜,你从来不知道世界上有个我!”确实,我从来不
知道。我伸出手去,就这样紧紧握住他的手。此时此刻,言语太多余,言语也不够用了!我
们默然相对,有那么长的一刻,只是彼此无言。

    表弟的来访,是我“探亲”的序幕。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和表弟的“出现”一样“突
然”,有位年轻的大男孩子。在旅馆的大厅中拦住了我:“我爸爸的外公,是你的祖父!”
他说。

    一时间,我愣在那儿,算不清他和我的关系。只是,他那略带湖南腔的乡音,使我立即
明白,他应该来自我的故乡湖南!他看出我的困惑,马上又补充说明:

    “我的父亲名叫王代杰,我的姑姑名叫王代训,我的名字王晓蕾!”我霎时间惊喜莫
名。原来他是我的表侄儿啊!回忆童年时期,我曾两度回湖南,其中有一年的时间,因为父
亲羁留上海,母亲远去教书,就把我和弟弟们交给代训表姐照顾。那时的代训表姐才新婚,
代杰表哥正少年。而现在,他们别来无恙吗?三十九年,人与人间,会有多少沧桑呢?拉着
晓蕾,我急迫地问:“你爸爸在哪里?你姑姑在哪里?他们都好吗?”

    “他们都在湖南啊!我因为在北京工作,才能见到你!”晓蕾喊着:“姑姑,你为什么
不回湖南呢?”

    不回湖南,心绪太复杂,一时无法向面前这个大男孩子解释清楚。我看着晓蕾,心底所
有埋伏的亲情,以及对家乡的眷恋,对湖南的怀念……都在一刹那时间涌了出来,一股脑儿
的倾洒在晓蕾的身上。那天晚上,我整晚和晓蕾谈着,谈他的父亲,谈他的姑姑,谈我的童
年。

    韶天和晓蕾,前者是我母系的亲人,后者是我父系的亲人。没有料到,我居然在北京,
见到了我父母双方的亲人。事实上,和亲人的见面,这还是开始。几天后,韶天已经帮我联
络上所有在北京的“袁家人”(我母亲姓袁),我在旅馆楼下的四季餐厅,席开二桌,和这
些亲人一一见面!

    很难形容那个晚上。我的姨妈们、舅舅们都来了。确实,像鑫涛所预言的,这些亲人都
“相见不相识”了。大家拉着我的手,抢着告诉我,他是我的几舅,她是我的几姨,她是我
的哪个舅妈。他又是我的哪个姨夫……我面对一屋子的白发慈颜,只感到泪水往眼眶里盈
满……哦,人,真该珍惜能相聚的时刻,因为,“相聚”是这样不容易呀!那晚,我没喝多
少酒,却感到自己醉了!

    见完袁家在北京的亲人,我想,我大概见不到湖南的亲人了。谁知道,在我离开北京的
前一天,我的代训表姐,代杰表哥,和我的表外甥唐昭学,却远迢迢地从湖南,乘火车赶来
北京和我相会了。我那代训表姐,已经六十八岁,因为火车拥挤,竟然是站着来北京的!

    别提我一见到他们的那份震动了。当年刚新婚的表姐,如今已白发苍苍,当年正青春的
表哥,现在也头顶微秃了。唐昭学,他比我小一辈,年龄却比我大一截。在我童年时,他常
带着我游山玩水。记忆最深刻的,是他有一支笛子,我却在一次淘气中,把他的笛子敲碎
了!当我重提往事时,他们都说记不得了。却不住的称赞我儿时有多“乖”,有多“懂
事”,善良的他们,都不记得我的“错”,只记得我的“好”!

    代训表姐拥着我,哭了。一面哭,一面絮絮叨叨地说:

    “当初送你们全家上火车,实在想不到,一分手就是这么多年!噢,我们都想死你了!
可是,你明天又要走了,怎么办!怎么办?”我搂着表姐,嘴里不停地说:“别伤心呀!我
们总算见着面了呀!明年我可以再回来呀,以后不会一别就是三十九年呀……。我说着说
着,眼泪却滚出来了!于是,我们拥抱着流泪,流完泪,我们又急迫地打量着彼此,急迫地
去为对方拭泪,然后,又紧紧抱着,笑了。

    唉!我想起我自己写的四句歌词:

    “别也不容易,见也不容易!

    聚也不容易,散也不容易!”

    此时此刻,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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