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瑛这时才听懂两人在说什么,看夺佚含笑看着自己,双眼晶亮,不禁脸颊飞红,嗔道:“谁要嫁你?”夺佚情动,忍不住去握她的手。
范静渊冷哼一声:“福瑛你伤口初愈,还是回房去歇着。”看福瑛不情不愿的站起来,又不离开,只和夺佚的视线痴缠,不禁叹道:“夺佚你送福瑛回去。”
两人欢天喜地牵着手离开了。舞萼从门后走出来笑道:“我还真怕你棒打鸳鸯。”
范静渊笑着揽住她的肩:“若那小子不说要退亲,我还是会棒打鸳鸯的。”
“可是你一直不喜欢他,”舞萼奇道:“现在怎么又舍得把宝贝女儿交给他了?”
“我先前以为福瑛是被他抛弃了才回的江南,没想到却是福瑛自己胡闹一场。看他对福瑛也算诚心一片,哎,算了,女大不中留。”
“女大不中留。”夺佚也这么对福瑛道:“你爹一定是看你这么喜欢我,无可奈何,只好松了口。”
“谁喜欢你了?”福瑛看夺佚喜滋滋的,忍不住伸手拧他。夺佚捉住她的手,放在胸前,柔声道:“我被你害得一条命都去了半条了。你怎么补偿我?”
夺佚眼神炙热,看的福瑛浑身火烫,羞涩难当:“养病的时候,我给你绣了很多腰带。”
“我可不希罕腰带!”夺佚凑近她,低笑道:“亲一下。”
“不亲。”话虽这么说,福瑛却踮起脚,双手勾住夺佚的脖子,嘟起嘴唇。
“我就说女人喜欢言不由衷。”不远的葡萄架下,两双亮晶晶的眼睛正盯着吻得昏天黑地的两人。“我长大了,绝对不找姐这样的女人,麻烦,真麻烦。”
另一个点头不迭:“对,要找就找娘这样的……”话未说完,耳朵一紧,已经被人拧住。
“十六爷。”双生子哇哇一阵乱叫。唐十六佯装没有看到匆忙分开的夺佚和福瑛,扯着小三小四的耳朵道:“吃饭了。你爹和娘都等着呢。”
晚上的饭菜十分丰盛。滚香的热汤,精致的小炒,再加上醇浓的美酒。大家吃得十分畅快。舞萼却有些怅然,环视宴席,低道:“谁都在,只差了福麟。”
“福麟!”夺佚在席下偷偷握紧福瑛的手:“倒把他忘了。居然设了那么大个骗局来诓我。看我回去怎么找他算账!”
第二十九章 放行
夺佚在江南又多住了十日。倒不是他不愿意多留,凉国的信件如雪片般飞来,纵然再不想走,也不得不计划归期。福瑛万般不舍,一个晚上便哭得眼眶红肿。夺佚心疼不已,便道:“不如你和我一起回凉国。”
福瑛千百个愿意,范氏夫妇却不赞同。范静渊道:“凉国和楼兰马上就要开战。你去,只能给夺佚添乱。”舞萼也道:“你和我们分开多年,好不容易才在家住了这么些日子。往后你出了嫁,更是不会和我们住在一起。难道现在就不能多陪陪我们么?”
夫妇俩既然这么说,夺佚也不好坚持,硬着心肠劝福瑛留下。福瑛自然不肯,绝食以示抗议。范氏夫妇心疼女儿,最后只好让步。
“福瑛,不管是为你还是为夺佚考虑,你现在留在江南最好。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短暂的分开,是为了将来的相聚。”范静渊看女儿仍噙着眼泪嘟着嘴,便道:“你越闹,夺佚越发走不了。他在这里多呆一日,形势对他便越严峻。你不是为了他什么都肯放弃的么?怎么现在反而不懂事了呢?我知道你舍不得他,不如这样,我和你送夺佚到萍湖上船。如何?”
父亲既然这么说,福瑛也只好点头同意。范静渊计划一日后动身。福璟福瑀听说了,也吵着要一起去。范静渊心想,到时候夺佚上了船,福瑛肯定会难过,把这两个小家伙带着给她排解忧愁也好,便欣然同意了。福璟福瑀喜不自禁,看到雷远在一旁,便问道:“干爹也一起去么?”
雷远摇头道:“干爹若是去了,干娘和你们的小弟弟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翠儿看雷远极力掩饰着眼神中的向往,便笑道:“去吧。我正烦着你呢。每天都在眼前晃来晃去,还不让我清静清静?”不等雷远说话,拍着他的手背柔声道:“我不妨事。再说,还有舞萼呢。萍湖这么近,你早去早回就是了。”
于是第二日一早,夺佚、福瑛、范静渊、雷远带着福璟福瑀离开山庄,当日傍晚时分便到了萍湖。萍湖是个小镇,从这里上船沿枫水西行,到环州,可抵达长江边;再顺江北上,是回凉国最快捷的方式。夺佚一行人到了萍湖便直奔码头而去。没想到码头却空空荡荡,别说渡船,就是常见的渔船也不见一只。
“大概是因为现在天色已晚,渔民们都已经回去了。那么今晚我们在萍湖留宿,明早再来找船。”范静渊带着众人在萍湖找了个干净的客栈住下。
客栈老板从未见过这么一群人物——一众男子,不论年长年幼,个个风神俊朗,气度不凡——他连忙迎了上去,招呼得十分客气。范静渊要了三间上房,又吩咐道:“给我们安排一些酒菜,都要你这里最好的。”老板知道遇到了贵人,连忙吩咐厨房安排宴席。当范静渊等人洗脸整装完毕出来用饭,他亲自上菜斟酒,把众人都不遗余力吹捧了一番,就连福璟福瑀也没有落下:“看这一对小哥儿长得,嘿,跟年画里的一模一样。”
范静渊听得甚不耐烦:“老板,菜已上齐了么?”
客栈老板满脸堆笑道:“只差最后一道佛跳墙。爷应该知道,这道菜可是要费些功夫的。”扮成男装的福瑛忍不住噗哧一笑,凑到夺佚耳边低道:“这地方能做出什么佛跳墙呢?我看狗跳墙还差不多。”
夺佚忍俊不禁,侧脸对她一笑,半边脸孔映着烛光,透出些许异域风情。客栈老板看得心里一惊,小心道:“这位爷的长相有些特别。”
范静渊冷冷道:“也就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而已,有什么特别?”老板忙道:“我只是随口说说。您别往心上去。”在一边等着斟酒的小二看范静渊目光冷峻,怕他为难老板,忙道:“倒不是我们老板多嘴,以眼下这局势,就凭这位爷的这幅长相,估计走不出萍湖去。”
众人大惊。雷远喝道:“快讲清楚,你这话什么意思?”
“听这位爷的口音,您是北方人?”小二脸色一变:“那可更了不得了!”
雷远一把揪住小二的衣襟:“找打是么?还不把话说清楚?”
小二战战兢兢道:“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自从范福麟把皇上逼到南边来以后,这里每天都在抓北方的奸细。以你们这二位的长相和口音,上街只怕马上就会被官府当奸细抓起来了。”
范静渊大为震惊:“皇上把朝廷迁到了南方?”看雷远把小二揪得脸色发白,道:“你放开他,让他好好说话。”
雷远放开小二。小二大喘了两口气,这才惊叫:“哎呀我的爷,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知道?皇上打了败仗,京城也丢了,只好逃到南边来,来了已经有几日了。范福麟的兵现在就屯在河对岸哪。我看啊,这次皇上是无路可逃了……”
“你胡说些什么?”老板忙掩了小二的嘴,对范静渊等人强笑道:“我不知道你们几位爷是要去哪里做什么。不过我劝你们一句,现在兵荒马乱的,最好是哪里都不要去。依我看,这仗也打不了多久。你们还是先回家等几日,等到天下太平再赶路不迟。”
“那么……”夺佚仍未死心,问道:“现在还能找条船渡枫水么?”
“嘿,你这爷怎么还没有听懂呢?”刚被老板放开的小二又多嘴起来:“范家军就在对岸扎着呢。皇上在这边每天提心吊胆剑拔弩张的。你说这河还能让人随便渡么?”
大家听了都心里一沉,只有福瑛喜上眉梢:“不渡就不渡,咱们回家去。”范静渊喝道:“不懂事!”又问老板道:“那么下游可有渡河的地方?”
老板皱眉想了一想:“应该是有的。不过是不是也封锁起来,我就不大晓得了。”
大家心事重重吃完晚饭。回到房里,范静渊道:“这样吧,明日一早我们再去河边看看。倘若真的如老板所说无船渡江,我们去下游的市镇再找找。”
夺佚忙道:“我自己一人去就可以了。你们还是先回吧。范夫人雷夫人都还在家等着。”
“你人生地不熟的,我们怎能把你一人留下?总得把你平安送上船才能回去。”范静渊看看福瑛和双生子,笑道:“况且,这还有几个人不愿意回家呢。”又对雷远道:“不如你先回去,免得翠儿担心。”
“我若是回去了,留你一人带着三个孩子在外面奔波,你以为翠儿就不会陪着舞萼担心?”雷远笑道:“不如我和你一起,送佛送到西。”
第二日一早,众人来到码头。只见平静的江面一望无际,却是一条渡船的踪影都没有。众人失望至极,正要离开,忽见水浪翻滚,从矶里次第驰出数十艘大船,船上人影绰约,兵器的亮刃在灿烂的春日下闪着寒光。每艘船的船头都飘着一张虎头大旗,旗上斗大的一个“方”字,在长风里舒卷飞扬。
“哇!厉害!”福璟福瑀和福瑛看得忘乎所以,大声赞叹。雷远和夺佚却面带忧色。
“没想到镇北军的水军也这么厉害!”夺佚低道:“那福麟有几分胜算?”
“担心什么?镇北军何时有过水军,何时打过水仗?”范静渊安慰道:“船大又如何?不过是纸糊的空壳子罢了。”
“可是福麟也没有打过水仗啊!”雷远仍是忧心忡忡:“好像他不会游泳,而且还会晕船。”
“他现在已经不是昔日的福麟。你我不用为他担心。现在也不是我们担心他的时候。”范静渊忽然往下拉低了帽沿:“有人来了!”把福璟福瑀揽到一边。
夺佚抬头看去,一队人马朝着他们的方向慢慢策马而来。看盔甲装束,应该是镇北军出来巡视的兵士。他忙把福瑛拉到一边,和雷远一起背对着来人,装出看江赏景的模样。福瑛也随着他一起转过头,但仍按捺不住好奇,回头偷瞥了一眼。偏巧此时这队人马已经走到身后。她一回头,正好和领头的巡军对了个正眼。这一眼,顿时让两人都怔在原地。
——她,怎么会在这里?
福瑛慌张的回过头去,轻轻拉了拉夺佚。夺佚领会她的意思,携着她低头正要走开,马上端坐的年轻的巡军忽然开口:“站住!”
福瑛心里忽的一跳,下意识伸手抓紧夺佚的手臂。夺佚把她挡在身后,正要说话,范静渊已经走到众人面前,抬头看着巡军,淡淡道:“不知道军爷有什么吩咐?”
——他是谁?怎么会和范福麟如此相像?
巡军倒抽了一口凉气,看着范静渊身后探出的两张稚气的脸,范福麟的影子无处不在,渐渐有些明白——是他的父亲和兄弟么?
——他们应该是想渡江去和他团聚吧!
巡军厉声道:“你们几个听好了。本城马上就要戒严。我劝你们赶紧回去,不要再出来四处走动。下次若再是让我遇到,我不会像这次一样客气!”
众人不由大松了一口气,向巡军道了声谢,匆匆走开。一直走到僻静角落,福瑛才敢开口说话:“我不明白,方清远明明认出我来了,为什么还会放我们走?”
范静渊问道:“谁是方清远?”
夺佚道:“是方振的儿子……喔不对,是女儿。”福瑛也忙给父亲解释道:“她和我哥从前交情一直不错,可是前段时间不知为什么忽然决裂了。可是既然决裂了,为什么还帮我们?”
“没时间考虑这些。”雷远打断他们:“没听刚才那人说什么么?这里马上就要戒严。若是我们要出城,得赶紧。”
方清远巡城完毕,带着兵士们回了军营。一进军营的入口她便觉得气氛不对,军营里人影穿梭,到处是号令集合的声音。方清远正迷惑,看到参将罗晋正在不远处召集兵士,连忙走上前去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方将军你回来的正好。”罗晋神色匆忙:“老将军正找你。我现在要赶往城东,没时间和你多谈,详情老将军会告诉你。”说完就带着整装的兵士朝营外奔去。
方清远连忙朝方振的营帐跑去。方振正和几个将领对着一张地图指指点点,看到她进来,招呼道:“快过来!”
“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本城的客栈老板来军营里禀报,说昨晚来了几个外地人,想找渡船过江,十分可疑。按客栈老板描述的面貌来看,有一个和范福麟长得极像,应该是范福麟的父亲范静渊。其他的,有一个年纪和范静渊相仿,长相和雷远的肖像吻合。还有两个年轻人和两个小孩子,身份不明。不过那两个小孩子应该是范静渊的儿子。这些人两个时辰前才离开,现在说不定还在城里。我已经封锁全城,就是把整座城池翻过来,也要找到他们!”
父亲语气兴奋,方清远的心口却像压了一块大石,喘不过气来。方振注意到她脸色发白,不满问道:“你怎么了?”
“我没什么。”方清远忙道:“我现在就带兵去城里搜查这些人的线索。”
方振皱着眉审视着她,过了片刻才开口道:“算了。你脸色很不好,回去休息一下。”
方清远不敢违抗父亲的意思,退出营房。方振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问道:“刚才和方将军出去巡城的参将是谁?叫他进来!”
不多时一个兵士飞奔进来,跪在地上。方振问道:“你们方才巡城,可有什么可疑之处?”
兵士忙道:“回将军,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方振继续问道:“小将军可有看到什么人,和什么人说过话?”
兵士仔细想了一想:“喔,想起来了,在江边,将军把几个路人好好训了一顿。其他的,就没有了。”
方振警醒起来,问道:“这几个路人……是不是两个中年人,两个年轻人和两个小孩子?”
兵士点头不迭:“将军您真是料事如神。”
“出去!”方振不知为何忽然发怒,拂袖喝道:“你们都给我出去!”霎时间,房里一干人等退了个干净。他一个人坐在房里,看着桌上的地图,只觉得怒气冲着太阳穴,隐隐做疼。
“女心向外,自古为然。生女儿,果然就是不中用!”他一把抓起地图,刷刷撕个粉碎。
第三十章 夜袭(上)
方振封锁整个萍湖城,又在全城张贴范静渊等人的肖像。这一招果然奏效,城里百姓们陆续向官府禀报这几人在城里的行踪。
“他们最后在城里出现是两个时辰前,在西门。”参将罗晋对方振道:“那时西门还没有戒严,说不定他们已经出城而去了。”
“眼看就要得手,没想到却功亏一篑!”方振十分懊恼:“全都归咎于方清远手软,错失良机!”
罗晋不解:“和小将军又有什么关系?”
方振不答,只是哼道:“下次我也不会再手软!”
罗晋见老将军满面蒙霜,隐现杀气,不敢再问,忙道:“方才有人来报说,这六人中有一个年轻人,他曾在以前见过。那是廿日前,那个年轻人拿了个地址问他。因为这年轻人长得不像汉人,找的地址也偏僻,是以他印象十分深刻。”
“廿日前……?寻址找人……?”方振陡然来了精神:“那地址这人还记得么?”
“记得!”罗晋拿出一张纸来:“就是这里,离萍湖不过百十里路程。”
方振一把抢过纸去,看了两眼,紧攥着纸仰头大笑:“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对满面迷惑的罗晋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皇上苦寻十八年未得的范静渊隐居江南的地址!”
“可是……可是范静渊已经离开了。”罗晋小心翼翼道:“这个地址还有用处么?”
“蠢货!”方振笑骂道:“范静渊找不到地方渡河,说不定就回去了。我们正好去来个瓮中抓鳖,一网打尽!”
罗晋大喜:“是!”
方振十分满意:“范福麟有个弱点,就是极重亲情。当时为了救他妹子,放弃拿下城池的大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