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柔情- 第26部分

　　　　“我看你吃就好，今天忙得一点胃口也没有。”他坐下来才道。

　　　　“我给你准备了参茶，多少喝一点吧。”昭平道。

　　　　“也好。”薛戎绍就着烛光，看着一身春末打扮的她。薄薄的淡蓝色旗装，头上是相同颜色的发钗和首饰，淡雅而素净。

　　　　昭平给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道：“很久没有见到我了，是吗？”

　　　　看着她眼睛中闪动着的光彩，薛戎绍知道那是只为他而闪现的。只为了他。没有来由地叹了口气，道：“我想现在应该可以有空多陪你一阵儿了吧。”

　　　　“军机处不是还要你回去忙吗？”

　　　　侍女送上参茶。薛戎绍喝了口道：“皇上答应我可以休息几天，说过几天升平公主生日，请我也一起去。”

　　　　“那正好，本来我还想去求皇阿玛说让他放你几天假呢！”

　　　　“皇上就那么听你的话？”

　　　　“你不懂，我只要去跟额娘说就好了。”昭平调皮地说道。只有出嫁之后，她才变得那么轻松，少了宫里条条框框管束，她人虽然性格沉静，但是也逐渐可以和人聊得上来了，不像以前，除了和妹妹额娘之外，跟别人都说不了几句话。

　　　　“哈……”薛戎绍笑了。但是心里突然出现的那丝阴影，让他收敛了笑容。

　　　　“怎么了？”昭平问道。

　　　　“不告诉你了，说了你会不高兴的。”薛戎绍道。

　　　　“你没有说，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不高兴呢？”昭平鼓励他说出来。

　　　　“你真的不会生气？”

　　　　“说说看。”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他道。

　　　　昭平不说话，明亮的眼睛看着他的侧脸，眼珠转动，心头蓦得浮现出来一个人的名字，她嘴唇有丝颤抖地微微吐出那个名字：“临风？”

　　　　“嗯。”他也不否认。“我忽然很想知道她现在好不好。”

　　　　“她现在，在慈宁宫太后那里，我也很久没有见过她了。”昭平告诉他，“只是听说，她跟太后提过要回杭州的事情。”

　　　　“我想见见她。”

　　　　“为什么？”

　　　　“不知道。”薛戎绍很老实地说道。他心中的另外一个自己似乎在奇怪地质问他自己，怎么这么坦白就把自己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给说了出来呢？

　　　　“谢谢你这么坦白地告诉我。”昭平道。他可以把自己心里所想直接地告诉她，那么是不是代表自己在他心里也是有一席之地的？至少是他所看重的人吧！

　　　　“是你要我说的。”薛戎绍不想她胡思乱想。

　　　　“我没有生气啊！相反，你肯跟我分享你心里的念头，我很高兴呢！”昭平笑道。

　　　　看着她不怎么在乎的笑脸，薛戎绍心里稍微好过一点，但是心里还是担心，于是他道：

　　　　“我并没有其他的念头，只是从很单纯的关心的角度出发，想知道一个青梅竹马的伙伴现在怎么样了。其实，这种关心也是很正常的，你说呢？”

　　　　“我知道啊。”她的声音有点怪。

　　　　薛戎绍赶忙接着说：

　　　　“你别多心嘛，我会关心她，就像我会关心你一样啊！我这些天老不着家，就老也看不到你，总想着你过得好不好。临风从小会自己照顾自己，但是你不同，你更需要别人来照顾你啊，所以我，”薛戎绍吞了口口水，道：“我在外面晚上睡得很少，一睡着就会梦到你，就发现你又瘦了，所以我都很少睡，因为醒着，才可以安慰自己，告诉自己你在公主府里生活得很好；也不敢让自己太空，总是在忙的时候，才不会想着你现在在干什么……”他说着说着，越来越语无伦次，只是想要阻止她眼睛里的金豆不要掉出来，却没有想到事与愿违就是了。

　　　　他从她衣襟上取下她的帕子，为她将眼泪拭去，道：“是我不好，不该跟你说这些。”

　　　　昭平有点泪眼朦胧，道：“你应该，早一点告诉我……”她还是忍不住要哭。

　　　　“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咯！”他不自觉地就拿出了小时候用来哄临风的本事来，自己却并没有意识到。

　　　　听着他的话，昭平知道自己可以庆幸自己这场为爱而打的战斗已经赢了一小半了。她努力收回自己的眼泪，知道现在不是该哭的时候，她放下碗筷，道：

　　　　“我不哭，我是高兴嘛。”

　　　　他将帕子还给她，道：“不再吃一点？”

　　　　“不了，我也吃不多，”她想了想，问：“你想见临风很久了？”

　　　　他点头。

　　　　“可是临风似乎在可以逃避着你们，你觉得呢？”

　　　　“我也这么觉得。”她连娘都不愿意见就躲进了宫里。

　　　　“或者她有什么原因也说不定，而且我看她多半不会愿意见你，所以我也不能保证你能见到她。”

　　　　“你能让我见她？你肯？”

　　　　昭平握住他在桌子上的手，道：

　　　　“升平生日我们不是要进宫吗？到时候我要见她一面，我想是不难的，但是你，恐怕她不会想见你的。”昭平也没有信心。

　　　　“算了，不见就不见吧。”

　　　　他眼中的失望还是落在了昭平的眼睛中。

　　　　为了转开他的心思，她道：

　　　　“我让人给你准备了热水，你去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我们再慢慢想办法，临风不是无情的人，何况你是和她一起长大的人。”她隐藏好自己心里微微的伤感，还是这么说道。

　　　　薛戎绍很听话地顺她的意思去洗澡。

　　　　※※※

　　　　第二天一觉醒来，日已当空。

　　　　薛戎绍一从床上起来，就有侍女在屋外道：

　　　　“额驸，奴婢们可以进来吗？”

　　　　“等一下。”他的眼神被桌子上的一张素笺吸引。

　　　　“我在将军府中。”是昭平的字迹。

　　　　想着她的温婉，他嘴角漾开了笑容，道：“进来吧。”

　　　　门外的侍女推门进来，把手中的热水毛巾放好，又为他准备好衣服，照例出去。

　　　　薛戎绍把自己收拾好，发现她的梳妆台上一个首饰盒的盒盖还打开着。他摇摇头，昭平怎么不把东西收好就出去了？

　　　　他走过去，想把盒子盖上，然后就到娘那里去。

　　　　在他一眼看见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之后，一把将盒子拿起来凑到眼前，仔细地，瞪着眼睛看着。确定自己并没有因为看了太多的卷宗而提前得了老花眼之后，他的脸色已经变得和外面五月的晴天成了鲜明的对照。

　　　　杀气腾腾地带着盒子转身就冲出房间，健步如飞地冲向将军府。

　　　　“公主呢？”

　　　　一进大门，他抓住一个婢女吼着问道。

　　　　“在……在、在花园里……”可怜的小婢女受了第一波炮轰，话没有说完就被薛戎绍扔到了一边呆着，自己跑掉了。

　　　　穿过正堂，来到花园，放眼一望，昭平正坐在湖边的太湖石上喂鱼。

　　　　他深呼吸了一下，提醒自己不要太过冲动，但是脚步还是不受控制地如冲锋陷阵一样。

　　　　“额驸吉祥。”昭平身边的几个侍女包括廷玉在内向他请安。心里有点颤抖，额驸的脸色好象……

　　　　“你来了？”昭平的笑容和天气一样灿烂，看到他的臭脸一惊之下，根本就回不过神来。

　　　　“这是什么？”他眯着眼睛，有点像拷问似的把盒子伸到她面前问道。

　　　　昭平愣愣地站起来，想要接过盒子，却没有料到他不放手，于是只好在他手里把盒子打开。这不是她给升平准备的生日礼物吗？“这是我的镯子呀！”

　　　　她无辜又平常的语气让薛戎绍的克制力飞到了九霄云外。

　　　　“你的？！”

　　　　他的口气怎么那么奇怪？有什么不对吗？昭平心里一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我的呀！”她肯定地道。她出的钱和材料请人打的，不是她的是谁的？

　　　　“原来公主认为在公主府中的东西都是你的？是谁给你的这可笑的念头？我倒是很奇怪，公主在我不在府中的这些日子，对整个府邸做了怎样的探索，以至于让你发现了这个镯子，但是我要明白地告诉你，即便你自认为拥有了这个镯子，你也不是这镯子的真正主人！你知道这镯子的来历吗？你知道它曾经有过怎样的经历吗？我带着这个镯子去暹罗，带着它和暹罗的叛军周旋了整整三年，那个时候，唯一支持我在战场上活下来的力量，全都来自于它，因为在它的身上，记录着临风给我的所有回忆！我只不过是还保留着这一点点的回忆，你为什么还要把它从我身上带走？”是他太天真了是吗？他太低估了女人的贪婪，尤其是对待感情的贪婪！

　　　　“我没有！”昭平道，“我不知道这镯子给了你什么样的联想，也不想知道这镯子对你，和临风之间的过去意味着什么，我只请你清楚地听好，这只镯子是我拿来送给升平的生日礼物，是我特地为她准备的，它和你以及临风没有任何的关系！”

　　　　“你不要告诉我这世界上会有两只连式样、花纹、大小都是一样的镯子，我带着它在身边五年，难道会认不出来吗？公主殿下，请恕臣斗胆，您要为四公主另外准备生日礼物了，还有四天，相信您来得及另做准备。”他说着扬长而去。

　　　　昭平脚下一软，一下坐倒在石头上，身子一晃差点就落到湖里去。

　　　　“公主……”身边的侍女连忙扶了一把，才免得她落湖。

　　　　“怎么回事？”她喃喃地问自己，泪水盈满眼眶。

　　　　镯子是临风给他的回忆？回想他刚才说过的每一句话，发现每一个字都深深地烙在她心底，刻出了血来。

　　　　眼泪成串地从眼眶中滑落。

　　　　她双手无助地撑着石头。

　　　　戚嬷嬷此时正好和薛夫人、钟氏一起过来。

　　　　“怎么了？”一群宫女个个脸色苍白，公主更在哭，刚才还好好的呀！

　　　　“公主，怎么了？”薛夫人问道。

　　　　昭平不想说，她不愿意再重复刚才的语言。

　　　　“刚才，额驸来过……”廷玉代替公主说明。

　　　　薛夫人婆媳两人互看了一眼。

　　　　“绍儿是误会了，”薛夫人道，“怪我没有跟你说清楚，所以你不知道。”薛夫人叹了口气，坐到昭平的身边，续道：

　　　　“你该知道，临风小时候也是住在我们家的，你看中的镯子，临风小时候也很喜欢，但是我却没有把镯子给她，于是绍儿把自己攒了好几年的压岁钱统统换成金子，在临风十岁生日的时候，给她也打了个一模一样的镯子，只是莲花底下没有字而已。”

　　　　原来是这样。这镯子跟着他上战场，跟着他和她成亲，记录的，却是她爱的额驸和另外一个女人的回忆。

　　　　不管镯子是谁的，昭平忽然觉得很累，随便是想起镯子，临风，还是薛戎绍——她深爱着的额驸，对她而言都是一种恨恨地撕裂她心扉的举动。

　　　　昭平飘飘忽忽站起来，幽幽地道：“我知道了，娘，我回去了。”

　　　　她说着将手伸给廷玉，神色黯然地离开了。

　　　　见她如此脸色和心境，薛夫人也不敢挡住她，只得任由她离去。

　　　　看着她走远，她招手叫来远处家中的一个婢女，道：“看见二少爷了吗？”

　　　　“二少爷出府去了。”

　　　　“去，叫家里的人都到外面去把他给我找回来。”薛夫人道。

　　　　“公主干吗不告诉二弟，莲花底下有字，不是就可以说明白了吗？”钟氏道。

　　　　“对公主来说，有没有字已经不重要了，我所担心的，是公主看到了绍儿心中，还有临风的身影，她能承受得住吗？”

　　　　钟氏不语。

　　　　今天早上昭平公主到来的时候，脸上春风得意，两人都为她高兴，没有想到也就是离开那么一小会儿，风云突变。命运究竟还想怎样考验这个公主的爱情？
第二十三章
　　　　回到自己公主府中的昭平，看着自己空旷的房间，觉得前所未有的寒冷。

　　　　她觉得自己的思绪根本就麻痹了。没有力气去想任何事情，也不愿意再去多想。

　　　　她只是知道自己有多傻气。原本以为日夜陪伴在他的身边，万缕情丝用尽，终归可以网住他曾经被揉碎的心，可以把它重新补回去。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可以成功的。

　　　　只是一觉醒来，才发现那只是自己昨夜美梦甜时的幻觉。他的手是编织美梦的始作俑者，却也同时是无情挥破美梦的毒手。

　　　　她真是傻呀！额娘早就说过她打的是一场几乎可以预见失败的战争，但是她却还是傻傻地踏了进去，把自己埋葬在失败中。

　　　　坐在桌子边，她看着桌子，仿佛桌子的台布就是一幅幕布，一一浮现她婚姻的点点滴滴。

　　　　新婚之夜，她在这张桌子边，为他整理脱下的衣服；

　　　　她坐在这张桌子边，为她的婚姻做第一次努力，融化两人之间的冰块；

　　　　她在这张桌子边，第一次向他吐露她的心声，然后交出了她的童贞；

　　　　她在贡院门口，交给他那些东西……

　　　　怎么会这样？

　　　　门被打开。

　　　　屋内陪伴昭平的戚嬷嬷和廷玉看着是谁来了。

　　　　额驸。

　　　　薛戎绍示意她们两人出去。

　　　　待两人走后，薛戎绍到她身边，坐下。

　　　　良久却发现她仿佛一点都不像知道他就在她身边。他害怕起来，道：

　　　　“昭平……”

　　　　昭平没有理睬他。

　　　　薛戎绍把手上的檀木盒子放到桌子上，双手捧住她的脸，让她的脸对准他，却发现她的眼睛里没有焦点，眼光散乱，不知道在看什么，他真的害怕了，喊她道：

　　　　“昭平，看着我，是我来了。”

　　　　昭平仿佛听到了他的声音，按照他的口令似的看着他的脸，却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好象她整个人只是一尊雕工精美的汉白玉像而已，美丽却无神，并且空洞。

　　　　“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好，你听见了吗，昭平？是我不好，我来跟你道歉，是我不分青红皂白错怪了你，你听到我说了吗？昭平，昭平……”他拍着她的脸颊，企图叫回她的魂魄。

　　　　昭平眼波一闪，这一刹那让薛戎绍心头一喜，却见她又马上归于平静。

　　　　“昭平，我知道我说的话让你很伤心，但是你要知道，自我有记忆以来，临风就像是我身上的一个部分，是深入我骨髓中的存在，我对她就是那种自然而然的感情，没有理由，也没有原因，它就是存在的。可是你不一样，自从你走入我的生命，你带给我的，是一种新的感受，虽然你外表柔弱，你的出身又让我感觉你比任何女人都更加需要人照顾，可是我今天和娘谈了之后，才忽然发现，其实是你一直在我的生命中给予我关怀和阳光，我以为我可以照顾你，但是没有想到你才是照顾我的那个人。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是有感觉的，我并不木讷，也不麻痹，我在享受你给我的心灵的抚慰，以至于我太入神了，居然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我不能说我现在可以完全忘记临风，但是你要知道，今天站在你面前的我，并不再是那个和你刚成婚时的我，也不是那个曾经是行尸走肉的我，是一个决心要和你共渡此生的男人啊！”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期待昭平的回应。从前的她是从来不吝于给予他表白的回应的，甚至是他每一次哪怕最细小的表示，都会让她欣喜若狂啊！

　　　　昭平樱唇轻启，劳累的声音传出：

　　　　“我累了，让我睡一觉。”说着她站起身，往床边走去。

　　　　薛戎绍连忙搀扶着昭平，生怕她会有什么事情。他甩甩头，甩开临风在他脑海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