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这么猜测,并拿不得准。皇阿玛不是那么好骗的。”怡平道。
两人来到了昭平的寝宫门口,廷玉守在门口,见两位公主到来,为她们打开门,昭平道:“要不要进来坐一会儿?”
“不了,很晚了,我也累了,我要睡去了。皇姐,你自己好好儿想想吧,额驸那里,要他千万……”
“我知道。”
“那好,我去睡了。”怡平说着,就走了。
“送怡平公主。”廷玉带着宫女向怡平行礼。
※※※
初五的下午,昭平坐着马车,到贡院的门口等薛戎绍出来。
只见武举人们个个脸色惨白,脚下虚浮,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家里有钱的都有下人来接,家里穷的就几个人互相搀扶着出来。自从皇阿玛登基以来,考武举人,也多了笔试这关。
她的脸在马车窗口的窗帘缝隙中出现,等着自己的额驸。
“额驸爷出的题目可真够损的,居然就拿他名扬天下的眉公河之战来做事例,要求我们拟订对策。”
“就是啊,我们要考武举人,做将领,兵法兵策自然熟读,而著名战役的战略当然也不会陌生,没有想到额驸爷将眉公河之战来考我们,我们这些人有谁可以在三天两夜里勾画一个更好的方案出来?”
“只好拿额驸的战略出来略该头换面罢了!”
“我们这科,看来只好听天由命了!”
昭平听着,嘴角不禁荡漾出了一丝笑容。
“昭平。”耳朵边传来了薛戎绍的声音。
“你来了?”昭平问道。
“你特地过来的?要不是门上有人进来通报,我还不知道你来呢。”
昭平注意一看,果然他还穿着正式的蟒袍补服呢!而周围散出来的武举人们都纷纷注意他们这边,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不用猜也知道是说什么了。
“看,是薛额驸。”
“嗯,那车里的人是谁?”
“看样子,应该是昭平公主吧!”
“公主亲自来接额驸?”
“啧啧……”
薛戎绍有点尴尬,道:“我现在还不能回去,要立即开始阅卷,再过两天就是武考了。”
昭平的眼神中透出不舍,但是依然放他离开,道:“那你自己要当心身体。”
“我知道。”他说完打算离开。
才刚转身,就听见昭平在身后叫他:“哎……”
“怎么?”他从新来到她身边。
昭平压低了嗓门,在他耳畔道:“长江在两江境内决口,河道总督弹劾两江总督的折子已经递到了皇阿玛手里,还有,江南省十六命灭门命案的凶手不日也要锁拿进京城,我已经给你准备了该案全部的卷宗,”说着她从窗口递出一个用牛皮纸包裹好的纸包,没有告诉他,这是她让大阿哥到刑部让六个笔贴式连夜抄出来的,“你抽空一定要看一看,答应我。”
她的口气是如此地认真,让从来只见识到她温柔坚强一面的他,察觉她身上另外一种自信的美丽,和一种捍卫自己所爱的力量的美丽。
他接过纸包,却皱眉头道:“以后,你还是少插手国家政事,那不是女人该管的事情。”知道她一定是冒了大风险才弄到手上的这些东西,她难道就没有想到过,一旦被发现,她会多么危险吗?
他的口气让昭平有点受伤,但是她依然温顺地道:“我知道,没有下次了,你放心。”
“那我走了。”薛戎绍想快点回去办正事,以免自己再在她身边呆下去,今天办事的效率又要再下降。三天不见她,除了巡视考场之外,脑子里尽是她的影子,连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只好去夜巡考场。弄得他白天越来越没有精神。
就这么急着走吗?
“哎!”昭平再叫住他。
“还有什么事情?”薛戎绍揣着复杂的心事,继续面对着她,望着她掩映在窗帘下,只露出一半的脸,真想就掀开窗帘,看看三天没有见过的她,是不是还和三天前一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勇气,也没有胆量去这样做,心里隐约感觉到的,是一种愧疚的味道。
“你的题目,出得精彩极了,我想你一定会取到几个敢从不同角度思考,有真本事的进士。”
说着她放下了窗帘,马车立即滴滴答答地离开了。
薛戎绍望着逐渐远去的马车,为了她揭破了他出题目的用意而惊诧。
马车中的昭平,依然在担心着她的额驸是不是能够知道她的心思。但是,她有信心,她不会看错她的额驸,因为他是她昭平公主的额驸呀!
※※※
又过了十天,四月十五的晚上,昭平依然住在宫里。
她住在宫里,连头带尾,已经有十四个晚上了。
因为薛戎绍和其余两为主考官一起在主持武考,每人主持六房,每房都有两百多人参加,比得真是昏天黑地的,听说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好在明天是最后一天,经过明天的最后比试,就可以知道今届的武状元花落谁家了。
昭平和怡平、澜平三人在庄妃宫里和升平玩,晚饭前,飞红来报:
“娘娘,大阿哥来了。”
“哦?”庄妃站起来,到外厅去接儿子。
“额娘吉祥。”
“起来,没有吃晚饭吧?”她牵起儿子的手坐到一边的椅子上。
“还没有,儿子听见了一个消息,想来告诉额娘。”
“是什么?”
一边的宫女在飞红的指挥下送上了茶水点心。
大阿哥也顾不上拿来果腹,道:“今天下午,皇阿玛和四伯伯带着许多官员,还有阔真国的使节诘利到了贡院武场,观看武举人的考试。”
“怎么了?”庄妃接着问道。总不会真的被她猜中,皇上打算利用诘利来达成他的目的吧?
“四伯伯似乎是故意贬低阔真国随行武士的武艺,诘利和他的手下当然受不了轻视,于是自动要求和本届的武进士比试武艺。”
“你皇阿玛同意了?”
“是,皇阿玛同意等到武闱放榜,允许一甲进士与阔真武士进行比武。”
这样能行吗?那还不望风而逃?要真是这样,那还谈什么?皇上的脑袋什么时候淹过水了吗?
“你皇阿玛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的?”
问完这句,庄妃皱起了眉头,试图从另一个角度思索这个问题。莫非……
“没有,是后来回到宫里,皇阿玛单独接见诘利的时候,我在门外路过听到的。”他其实是觉得奇怪,怎么四伯伯这么明火执仗地不留口德起来,一点也不像他平时收敛狐狸爪子的习惯,而皇阿玛居然也有煽风点火的迹象。
“你没有告诉别人吧?”
“没有,我只告诉了额娘。”
“那答应额娘,把这件事情藏在心里,不要再告诉任何人,至少在你皇阿玛宣布这件事情之前,你绝对不可以透露半点风声。”
“是,儿子明白。可是额娘,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吗?”大阿哥不笨,知道有事情要发生。
“你是皇上的长子,但是你现在只能在一边做一个旁观者,要知道,一双明亮的眼睛对你来说,和聪明才智一样重要。”
“是,儿子记住了。”
“跟额娘一起到里面吃饭,你的皇姐们都在。”
“祯昳在吗?”
“昳儿在。对了,祯晗、祯暄和祯昶在哪儿?”
“他们应该还在毓庆宫书房,皇阿玛今天没有叫他们从驾。”
“你的功课都做完了吗?”
庄妃母子两人往里面走去。
※※※
四月二十的白天,那是今科武闱放榜的日子。
昭平一大早就出宫回到了七井胡同的公主府,等待她的额驸回来。
吃过午饭,薛戎绍果然回来了。
大厅中,昭平迎上去,道:“你可回来了,怎么那么久?”
一脸疲惫的薛戎绍面对脸上饱含热情的昭平,一阵轻松。似乎已经有许久的时光没有感觉过这样的轻松了。一种没有负担的感觉,似乎是卸下了一个压得他心力憔悴的担子。自从担任了武闱的副主考起,他就感觉到疲累,前所未有的疲累,总觉得这不是个好接的差使。现在武闱总算是平平安安,无风无浪地结束了,只剩下明天和主考官姜新辅以及另外一个副主考李仪禾带领武进士陛见皇上,只要明天一过,就真正大功告成了。
没有节外生枝,让薛戎绍松下了吊了好久的紧张神经。
“皇上看我们拟订的进士名单看得比较久一点,然后又监督礼部的人誊写榜单,所以就回来晚了。”他被她牵着手,到后堂去。
“幸亏你不是主考,不然等下拜房师的人要踏破我公主府的大门了。”昭平看着他疲劳的脸,心疼地说道。回头吩咐一边的侍女:“给额驸打盆水来洗脸,再拿点点心上来。”
“你看上去瘦了。”昭平看着正吃点心的薛戎绍。
“是吗?”他回答,“或者是这些天太累了的关系。”
“那我去跟娘和大嫂说,明天晚上再请她们来吃饭,今天晚上你就好好休息吧。”
“你叫了娘和大嫂了?那就不要改日子了,就今天吧,我也该看看娘了,不如我们今天晚上到将军府去吧?”
“也好。”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昭平心里升起一股满足,觉得平静的气氛中,流淌着一些甜甜的味道,教她想要捕捉来细细地品尝。
薛戎绍张嘴吞进手中的桂花绿豆糕,喝了口茶,咽下糕点,看见昭平温婉的笑颜,心中不自觉地一动,感觉到了那种宁静的安慰。他控制不了自己身体的行动,脸向前一探,在她脸颊边一吻。
昭平被他的举动吓得一缩,脸立刻红到了脖子根。抬眼看着他,却发现他也看着自己。昭平告诉自己不要逃开他的视线,因此不禁在眼睛中泄露了她的坚定。
那种似曾相识的温柔中的坚定,或者说是柔韧,让薛戎绍真的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他的潜意识命令他将昭平带入自己怀中,深深吻上她红唇。
昭平在意识模糊中双手攀上他颈项,下意识地让两人的身体更加贴近。
公主与额驸亲热,一边的侍女老妈子们自然识相地退下去,并且看守好门户,免得不明人士进去打扰。
※※※
男人大概都是碰不得欲望的动物,因为一旦拥有过女人的身体,那种再度拥有的渴望就像是抽鸦片上了瘾,再也不可能戒得掉。
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昭平,薛戎绍看着她微带笑容的睡颜,轻轻伸手抚摩她的脸颊,让她在他怀里一动,仿佛找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一样,继续贴着他赤裸的胸膛熟睡。
他转头看窗外,发现天都黑了。
真不知道是该为自己精力十足而自满,还是为了自己的贪欢而羞愧。看昭平身上那些来自于他制造的吻痕,就知道自己一下午有多热情了!
幸亏这里是在后堂,还有张睡塌供两人容身,而女婢们也识趣,要不然可就丢死人了。若一旦传将出去,大概又是京城贵族间茶余饭后的一大热门谈资。
望着散落一地的衣服,薛戎绍正在考虑是不是要把它们都拣起来。
“额驸。”
可能是听到了他下塌的声音,后堂通向里院的门外,传来了戚嬷嬷的声音。
“什么事?”
薛戎绍心里别地一跳,居然有丝不好意思,像是被抓到做错事的小孩子。可是他随即安慰自己,我又没有做错事。然而说是那么说,心里深处那连他自己也不愿意触及的角落中,依然潜伏着一丝异样的感觉,他却没有深究。
“老夫人和大夫人来了。”
想必娘和大嫂是从后门进来的,因为比较近嘛!要不然从前门进来,那可……
“知道了,马上就来。”
薛戎绍迅速把自己收拾好,又走到塌边,见昭平睡得正熟,也不忍心叫醒她,于是归拢她的衣服,开始从内衣起帮她穿起来。
在他的摆弄之下,昭平不醒也得醒了。见他正给自己穿衣服,昭平的脸很不争气地又红了个透。
“我自己来吧。”她坐起来。
薛戎绍发现自己也实在没有那个本事把她收拾回原来的样子,于是就罢手了。心里有点邪恶地在想,怎么刚才脱的时候没有觉得那么麻烦嘛!
“你头发都乱了,我们回房梳洗一下,娘和大嫂都来了。”他对下塌的她说。
“什么?”昭平吃惊地叫道。这才注意到窗外的天空已经全部都黑了。
“来,快走。”薛戎绍牵了她的手,奔向尚未点灯的黑暗甬道。
只听见黑暗中,传来昭平清脆的笑声和薛戎绍低沉的声音,似乎在叫她快点。
“慢点,我跟不上。”
薛戎绍在跑动中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弄得他背后的昭平一头撞进他怀里,成功地让他一把打横抱起来:
“这样就可以了,走吧。”
看着他有点孩子气的笑脸,昭平清脆明亮的笑声飘逸出她唇角,照亮了黑暗一般的笑声。
※※※
吃了饭,两人送走娘和大嫂,回到房里,昭平想到自己那天给他的东西。
“我那天给你的东西你可曾都看了?”
“你是说那些江南灭门案的案卷?”薛戎绍坐在她身边。
“对,我想你应该知道一下。”
“为什么?”薛戎绍问道。两江总督和安郡王共同办理的这件案子和他主持武闱有什么关系吗?她那天还提到了两江总督被河道总督上本弹劾,又有什么关系?
“这些人,都是和安郡王有关系的人呀。”
“安郡王有什么不妥吗?他可是皇上的长兄呀!”
“你该知道,在我朝,还未出过皇子间因争夺皇位而闹家务的事情,但是事情不出,并不代表那些人不想。生在皇家,为这大位而争,本来就是很司空见惯的现象,前明之亡,其实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昭平说道,“而在我朝,自太祖以来,便不立太子,只有在一个皇帝驾崩之后,才知道遗诏中书明的继承人是谁,众皇子平日各自办差,各现长才,其实是在光明正大地竞争这个皇位。只是,每一个继承人都是同辈皇子中尤其出挑的人才,所以才没有酿出大祸。”
薛戎绍点头,表示这点他知道。
“如果我说,安郡王以先皇长子的身份,对大位仍有觊觎,你会觉得我是在异想天开吗?”昭平道出了自己深思熟虑了将近一个月的结论。
“你是说,安郡王想要谋反?”他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
“你轻一点。”昭平道,“我想我猜得是不错的。我们都知道不奉上谕而带兵进禁宫其实等于就是造反,而且你应该可以看出来,这次安郡王破的灭门血案根本就有找代罪羔羊的痕迹,而河道总督本来督促人修得好好的长江江堤,十多年了都没有决过口,两江总督上任不足一年就马上决口,不可不让人疑心。”
“但是仅凭这点就推定安郡王有谋反的心思,不会显得太站不住脚吗?”
“我也知道这样讲,证据是很不足的,但是细想皇阿玛和四伯伯的蛛丝马迹,我觉得皇阿玛已经在动手了,而且准备得还很充分,你现在明白告诉我,你有在武闱中,被姜新辅拉下水吗?”
昭平突如其来的疑问让薛戎绍觉得一惊,他随即便平静地道:“没有,我和姜大人没有深的接触,连话都没有说过多少。反而是李大人,是个很有肝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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