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柔情- 第14部分

　　　　薛裴忠听出了儿子话语中的意味，知道他是准备无奈接受任人摆布的婚姻，宽解他道：“绍儿，看开点，世事往往都不是绝对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是不是？”

　　　　“爹，我知道。”薛戎绍平静地说道。他看着父亲身边的兄弟，和已经出来到大厅，穿着诰命服色的母亲和大嫂，深呼吸了一下，道：“会好的。”然后就到一边坐着，不再说话了。

　　　　薛裴忠夫妇对望一眼，再瞧儿子的眼神，虽然有些呆滞，但是却不再是黯然无光，毫无神采可言了。心下暗宽，知道二儿子的暴风雨总算是雷声大，雨点比较小地过去了。

　　　　一家人等候到正午时分，果然见宫中出来传旨的太监，到了自己家里。在畅音阁供奉们的吹锣打鼓指引下，伴着喜气的爆竹，薛府连忙大开中门，设香案，举家上下人等一应跪在大厅内接旨。

　　　　出来传旨的，是老熟人了，正是庄妃身边的总管，常三柏。

　　　　“圣旨下，薛戎绍接旨！”常三柏唱歌似地唱了出来。薛家满府的人尽皆伏地，薛戎绍跪在第一位，身后是自己的父母兄弟，他口中说道：“臣，薛戎绍接旨！”他知道此刻门外有着无数的百姓在看热闹，而这时也肯定有很多达官显贵正在往通向自己家的路上赶——赶来恭喜自己荣膺“额驸”的头衔，他的嘴角边扯开了一丝毫无意义的笑容，完全是为了顺应场景的需要而已。他想，自己此生，或许已经和笑容道别了。

　　　　打开圣旨，只听常三柏念道：

　　　　“圣上手谕。一等靖南侯、镇国震南将军薛裴忠子薛戎绍，忠孝有加，礼义兼备。忠勇效国，有家风传世，其父有功于国，其人有功于社稷，故绍文采不凡，武略出众，逐成栖凤之材。今以皇长女，固伦昭平公主适之，加封薛戎绍为二等安南侯，加兵部侍郎衔，钦此。”一个“此”字拖得长长的，像是在提醒着神情显得有点恍惚、心不在焉的薛戎绍，是该到了谢恩的时候了！

　　　　“臣，谢主龙恩！”薛戎绍磕头触地，垂首谢恩。双手向上平举，常三柏把圣旨交到薛戎绍的手中，道：

　　　　“薛额驸请起，您是当朝勇将，满门名将，皇上和太后都夸赞得了不得，咱家以后可有的是地方要沾您的光了！”

　　　　“三公公客气了。”薛戎绍依旧是淡淡地说道。

　　　　常三柏听得他的口气，知道是为了什么，也不多说什么，只道：“四位薛将军，薛夫人，咱家传完了皇上的圣旨，还有太后的懿旨，现在一并传下。”见薛家人又要跪地接旨，笑着道：“太后吩咐了，不用跪接，这是口谕，众位听过，记在心里也就是了。太后和皇贵妃娘娘商量了下，决定在双柳胡同隔壁的七井胡同，为昭平公主建造公主府邸。原本按照大清律例，还该再建额驸府邸的，但是太后特地说道，不舍得公主孤身独住，所以开了个开国未有的先例，特别恩准公主和额驸同居一府。”

　　　　薛府众人面面相觑，心下都不太明白，这既然不想公主孤身独住，那么公主府邸也可干脆不建，这也不是没有先例的，昭平公主的姑母，当今皇上的五姐和硕承庆公主出嫁，不也没有建公主府邸嘛！镇国将军府邸虽然建制不大，可是在住这方面也不至于委屈了公主。何况薛戎绍奉旨完婚之后，薛裴忠父子就又要上任去了，家里最多只剩下薛夫人婆媳和薛戎绍夫妻，地方还不够住吗？

　　　　抱着一肚子奇怪的心思，一家人不明白地看着这个总是笑眯眯的三公公。常三柏道：“众位不必奇怪，太后和娘娘的意思，也不过是想让公主和额驸过过普通人家夫妻的生活而已。”

　　　　这话算是说得很透彻了。薛戎绍对昭平公主可以说是几乎没有什么感情的，他甚至都没有仔细想过，那天代表太后来赏赐给他润玉的，可能就是昭平公主。薛裴忠夫妻自然是明白过来了，只是薛戎绍似乎听了没有什么反应。薛夫人无奈地看了看儿子，道：

　　　　“请三公公回宫之后转告太后和贵妃娘娘，我们全家都感谢太后和娘娘为我们想得这样周到。”

　　　　“那是自然。”常三柏颔首，道：“咱家在这里先恭喜薛侯爷和薛夫人，恭喜额驸了。”

　　　　“多谢。”薛裴忠道。

　　　　“好了，咱家办完了差使，该回去缴旨了，告辞。”说着一拱手，告辞出去。

　　　　薛家众人的头顶，却似笼罩着阴云一般，没有应该有的将办喜事的欢喜。

　　　　常三柏一走，门外涌进了许多朝中大臣，多数是在京二品以上的官员，兵部来的人尤其多，尚书范德翔带着六司十二个侍郎、六十四个堂官全数到齐，军机处来了个军机大臣李耘臣带着三个军机章京，其余还有各处王府中派来的人，除了黔亲王府，都到了。

　　　　薛裴忠担心地看着儿子，不知道这个愣小子会怎么样，这么多京城要员显贵面前，出了一点点小岔子，都够薛家全家麻烦的了。好在这个小子虽然看上去精神不好，但是该应的礼数该做的事情该显的规矩倒是丝毫也没有差了，总算是让薛裴忠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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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养心殿

　　　　前殿的龙案后，坐着宁熙皇帝，因为他已经把所有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打发走了，所以就趁庄妃分神之际，把她搂着坐在自己腿上。待庄妃回过神来，只好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我这几天，天天都去钦安殿。”庄妃幽幽地说道。

　　　　“我知道你是担心昊儿的婚事，但是现在圣旨也下了，我们只有静观其变了。”宁熙皇帝把下巴搁在爱妻的颈窝里，看着殿中不知名的一点，平静地道。女儿长大了，有她自己的想法，既然是她自己的决定，那就任她飞吧。

　　　　“我告诉德姐姐，我会一直都在昭平的身边，支持她的。”庄妃像是对着昭平在做着承诺。

　　　　“你其实已经为她做了不少了。”宁熙皇帝笑着说，“你怂恿太后下懿旨不建额驸府邸，不就是想为他们多创造相处的机会？你把公主府邸的建造地点选在薛家镇国将军府的隔壁，不就是想让薛夫人可以有机会看着他们两个，免得他们两个不小心搞得太僵，却没有人调和吗？你把住在宫里的柳临风指定作昭平的女官，不就是想让昭平可以更加多地了解薛戎绍，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吗？”你只怕还要把昭平的精奇嬷嬷也要趁早打发了。只是这件事她还没有动，所以他也就暂时不说。

　　　　庄妃笑了，知道自己的心思可以刻意瞒过所有人，但是天底下只有眼前的皇帝相公是瞒他不过的。她道：

　　　　“我只是勉尽人事而已，关键要看昭平自己，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让薛戎绍对她日久生情了。我就怕薛戎绍这个人认死理认到迂腐，看不见眼前的幸福唾手可得。”她幽幽地吟出了《七言乐府》中杜秋娘的《金缕衣》：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这似乎是劝人珍惜少年时光，不要空度光阴的吧？”他一时倒是没有反应过来。他的珍儿也有引错诗词的时候吗？

　　　　“我就是怕等薛戎绍反应过来的时候，光阴已经被他虚度，而祯昊的心已经没有办法挽回的了。”

　　　　两个人相互倚靠着，为着女儿的婚姻前途在忧心。

　　　　而在翊坤宫，昭平的寝宫中，怡平、澜平再加个柳临风，都围了一桌子。

　　　　“大皇姐，真没有想到，你是这么快就要嫁了。”澜平说道，已经开始舍不得即将出嫁为人妇的大皇姐了。

　　　　“皇姐只是嫁人，又不是干什么，你伤感个什么劲儿呀！”怡平敲敲她的头，道：“再说，皇姐的公主府又不远，想见面还不容易吗？”

　　　　“我又不是明天就嫁，你现在就开始难过干什么呀！”昭平也笑着说着澜平这听风就是雨的毛躁性格。

　　　　“昭平公主真的是挑了一个很好的额驸。”临风轻轻地说道。

　　　　三个公主都看着临风，临风一笑，妩媚无限，道：“绍哥哥从小就很懂照顾比他年纪小的人，有这种哥哥，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之一。”

　　　　怡平拉着澜平站了起来，道：“三皇妹，临风有话要和皇姐说，咱们去看看升平睡了没有。”说着就出去了。

　　　　两人出去之后，屋子里除了伺候的四个宫女，就只剩下了临风和昭平。

　　　　昭平想看着临风，可是心里又有点莫名的害怕，于是只有眼睛看着眼前的桌面，手拿着茶碗的盖不停地拨弄着浮在茶碗里的茶叶。

　　　　临风知道她在想什么，道：“公主，你知道娘娘把我从太后那里接来，封我作你的女官是什么意思吗？”

　　　　“因为你是薛戎绍一直喜欢的人。”昭平回答。

　　　　“部分原因的确是这样。娘娘，她是一个慈母，也是我所见过的女人中，最有见地的女人。她知道太后要为绍哥哥指婚，不想你们这些金枝玉叶盲婚哑嫁，过着平淡的婚姻生活，于是她不惜舟车劳顿，大费周章地把我接上京来；她知道我对绍哥哥没有男女之情，而你爱上了绍哥哥，所以她为了你，把我留在你身边，为的就是可以能让你对绍哥哥有更多的了解，她希望你能拥有幸福的婚姻。她真的是尽了一个母亲能尽的一切责任。”

　　　　“我知道，虽然我的亲娘死了，但是我有额娘。”

　　　　“公主，娘娘让绍哥哥和你住在一起，就是希望你们可以有普通老百姓那样的夫妻生活，所以你得知道怎么和绍哥哥相处，所以我才在这里，因为娘娘是要让你在最短的时间里学个和绍哥哥好好相处的捷径。”

　　　　昭平看着临风，原来额娘心里存的是这个心思。她不得不对临风刮目相看，她从来只看到额娘温柔慈善的一面，而临风只是在宫里待了几天，就察觉到了额娘超越寻常女子的精明。她虽然也是知道额娘有时候精明得让皇阿玛都要吃瘪，但是却不会往这方面去多想。这样想来，好象薛戎绍已经走进了额娘为了她而布置好的层层密网，她不禁心里有点泛酸，不知道是嫉妒薛戎绍对临风的用情之深，还是心疼薛戎绍不知不觉中掉进了额娘的陷阱。昭平轻轻地道：

　　　　“临风，薛戎绍都喜欢做些什么？”额娘既然给她送来了临风，那她也要好好把握住机会才好。
第十三章
　　　　两月里，圣旨下到薛家之后，昭平公主和薛戎绍的婚事的准备工作算是正式开始启动了。圣旨下的第二天，内务府、户部、工部、礼部一齐到了七井胡同实地勘探，核算一下为胡同里原本的百姓迁居置业所要耗费的银两。工部的官员核算了府邸和府邸内装潢所需要的一切家什的费用。礼部和内务府另外还派遣了官员到薛府，开始为薛戎绍打制一切“额驸”的必需品，从头到脚不算，连薛家府邸的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个滴水不漏，所有该改建的该扩建的，全部都拟订好，因为下嫁那天薛家是要举办喜宴宴请众家大臣的。与此同时，内务府奉庄妃懿旨，下旨江宁织造赶制公主的礼服和衣物嫁妆。

　　　　公主的婚讯传开，由于此时的大清国势强盛，各国在京都有使节，纷纷上表进贡奇珍异宝祝贺公主婚事。到了秋天的时候，整个公主府邸建造好，庄妃在宫里，大肆搜罗了内库中的各种宝贝，再加上自己收藏的珍玩首饰，还有孝昭仁皇后为女儿留下的财物，打点出来的各式嫁妆在装运进新建好的公主府库房时，整整动用了工部十辆大车，这还不包括按照公主的身份，应当摆放在府邸里的各种装饰用的书画、瓷器和摆设等等。为了公主出嫁，这一年，宁熙皇帝和庄妃没有在夏天的时候去他们喜欢的承德避暑山庄。

　　　　这天在宫里过完了中秋，庄妃在临睡前特地来找昭平。

　　　　“额娘。”昭平在寝宫里和庄妃一起坐下。临风这些天来一直陪伴在昭平的身边，现在当然也不例外。她和昭平已经是无话不谈的亲密姐妹了。

　　　　“你皇阿玛和皇祖母还有我，翻着皇历找了很久，觉得十月二十一是个好日子，那时候天气也凉快了，所有的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再说过了这个日子，只怕就要过了年才好找到好日子了，所以我们决定把日子就定在十月二十一了，你看呢？”

　　　　昭平笑着，轻声道：“我没有什么意见。”

　　　　临风的性格虽然是柔韧，但是也有她的聪明和慧黠，与昭平相处日久，也知道她脾气，笑着说道：“娘娘，这话公主可怎么回答呢？说不好，是反驳了太后的话，说好，好象公主是急不停地想嫁了似的。”

　　　　“就让人觉着你是急不停地想嫁，反正早晚也是嫁。”庄妃笑着说道。她停顿了下，接着道：

　　　　“昊儿，还是额娘先前跟你说的话，你要面对的婚姻对象，可能是一个一辈子都不会爱上你的人。你的长处，在于你的温柔和韧性，你千万要记住，嫁了人后，你首先是薛戎绍的妻子，然后才是大清的公主，你要拿出作女人做妻子最大的耐心和毅力来，等着那一天，明白么？”

　　　　昭平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额娘这话的意思是什么。说白了，她就是要拿出死缠烂打的锲而不舍精神来。昭平点点头，道：“额娘，我一定会为我的将来而努力。”

　　　　临风在边上看着，道：“公主，我是不会跟你一起下嫁到公主府中的，我这大半年来跟你说过的话，你可要记住呀！绍哥哥的脾气，虽然看来很好说话，可是他心里倔着呢，我伤他那么重，他可能会冷落了你，你可千万要能熬住，熬到绍哥哥注意到你的那一天，他一定会喜欢你的。你是一个那么温柔和善的女子，绍哥哥就是喜欢这样的女孩子了。何况我也说过，绍哥哥最大的优点，就是会照顾别人，见不得亲人受委屈，所以只要你一直在他身边，他早晚会把你留在心里的。”

　　　　“就是这个话，”庄妃说道，“昊儿，我知道你那天肯顺从你皇祖母的意思嫁给薛戎绍，必然是因为你已经很爱他了，那种一见之下倾心的感觉其实是最重要的。你是公主，择婿也不容易，要知道珍惜你拥有的一切，要有耐性，就是这些。”庄妃有点说话没什么条理了，嫁女儿，原来是这种感觉。她开始有点懂得当年自己堂姐康妃和自己进宫时，抚养她们姐妹长大的婶婶的心情了。那种割舍不下的感情，真是不好受。

　　　　“额娘，你别难过，”昭平自己也觉得鼻子酸溜溜的，“我会好好照顾自己，我不会轻易就放弃的。”

　　　　庄妃笑了笑，咽下了自己所有的担心，道：“看我，都忘记一件重要的事情了。”说着她向门外叫道：“廷玉，把我刚才叫你到我那里拿的盒子拿进来。”

　　　　廷玉应声进来，将一只檀香木盒子放在桌子上，道：“娘娘，陈嬷嬷在外面，要叫她进来吗？”

　　　　“不，等一下再说，跟她说，没有我叫，不要进来。”

　　　　“喳。”廷玉听了，又再退出去。屋子里又剩下了庄妃、昭平和临风。

　　　　庄妃打开了盒子，道：“昭平，历来皇室的公主下嫁时，总要给出嫁的公主置办些产业，今天我都给你拿来了，你要小心收好。”她说着将盒子里的票据一一拿出，一张一张跟她解说道：“这张是公主府的地契，你要收好。这张是朝阳门外码头的‘顺祥’船运行，折价下来共是四十万本银；这张是西华门外‘万利’当铺，本银二十六万；这张是北四省的‘四北’银号，这三家里，船运行和当铺是你皇额娘留给你的，‘四北’银号是我给你的，以后就都是你的产业了。你皇阿玛把密云和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