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化星人能‘借用’电视机的发声装置,自然也应该可以‘借用’收音机的发声装置了。
原振侠对于那白化星人,何以能‘借用’发声装置这一点,还是很不解。可是电视机也好,收音机也好,能够使人听到声音,都是无线电波转化为声波的结果。
他放下了那具收音机,按下了一个掣钮。在开始的三秒钟,还是电台在播送音乐的声音,可是接著,原振侠又听到了那个女声。
在听到女声的同时,眼前那个看来虚无飘渺的人影消失了。
那女声接著重复了几遍:‘我看到他了!我看到他了!我看到他了!’
原振侠勉力镇定,他甚至好整以暇地纠正那白化星人的说法:‘你应该说“我又看到他了”,因为你早在我这里见过他!’那白化星人有好一会没有出声,然后才问:‘他身上发生了一些不寻常的事,请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心中也有很多疑问,可是那个问题,他也觉得要率先回答,所以他立即道:‘是,你说得不错,他受伤,在死亡边缘,接受了输血,地球人的血液!’那女声发出了‘啊’的一下惊呼,如果说声音能够表达情绪的话,那么在这一下短短的惊呼声中,就充满了惊讶、疑惑和不解!
然后,那白化星人又问:‘那‥‥‥会发生一种甚么样的变化?’
原振侠反问:‘你又看到他了,你说,他和原来的白化星人,有甚么不同?’
那白化星人苦笑:‘我没法回答你这个问题,因为我根本没有见过原来的白化星人!’
原振侠‘啊’地一声:‘那么,我来告诉你。首先,他的皮肤,变成了粉红色──白化星人,本来是全然不知道甚么叫颜色的──’
原振侠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那白化星人忙道:‘在我们的生命形式变化之后,这种情形已结束,我们可感觉到宇宙中的一切!’
原振侠又吸了一口气:‘地球人的血液,在他的身体中,起了十分奇妙的作用,使得白化星人早就遗忘了的许多记忆,迅速回复。他‥‥‥我们起先认为他变成了地球人,后来‥‥‥才知道‥‥‥他还是白化星人,他接受了地球人的诱惑,可是和地球人却又不大相同!’
当原振侠在说这一番话的时候,也不免有点迟疑,他思绪十分紊乱。
他感到的是,自己一开始,以为李固已变得和地球人一样了,那种变化,加上他的超能力,会给地球带来巨大的灾害。所以,他才和玛仙订下了计画,利用巫术,使他成了白痴。
可是玛仙却发觉,李固和黄绢之间,存在著真正的爱情,是无可置疑的。
而李固对于权力、野心,一点兴趣也没有。从种种迹象来看,他对爱情的专注,超越了一切,那当然不是地球人的行为?
所以,李固始终还是一个外星人!也是由于这一点,玛仙才一再问: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这时,原振侠也不禁惘然,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
可是,他知道,就算做错了,也无法纠正。因为李固一复原,‘血魇法’的巫术,就会在玛仙的身上起作用,使玛仙变成白痴!
在原振侠思绪紊乱的那一刻中,收音机也沉默著。过了一会,那女声才又传了出来:‘我有点明白了‥‥‥他和那个女人之间,发生了一些事!’
原振侠点头:‘是,那是在白化星上,早已没有了的一种现象‥‥‥是男女两性间的‥‥‥爱情。还有‥‥‥可能你会不明白,由爱情而来的‥‥‥男女双方身体上,所能感受到的一种无比的欢乐!’
要对一个早已没有了形体的生命,解释这一些,是相当困难的事。所以原振侠说来,绝不流利。
收音机又好一会没有声音,显然那白化星人无法理解这一点,也有可能,他正在搜索记忆。
然后,突然是一下叹息声:‘太久远了,我们已无法了解这一切了。我不明白的是,他既然接受了地球人,接受了‥‥‥爱情,为甚么他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原振侠心跳加速:‘在你看来,他现在‥‥‥是处在甚么样的情形之下?’
那白化星人又迟疑了好一会,才回答:‘他的脑部,只能发出微弱之极的一些杂乱的讯号,而且,绝没有接收讯号的能力。
’
原振侠吁了一口气:‘在这种情形下,你无法令他的生命形式得到变化?’
那白化星人的声音只是无可奈何:‘不能──他为甚么会变成这样的?’
原振侠在那刹间,心情矛盾之极。他不知道如果自己说实话,会有甚么后果,可是他知道,就算自己不说,那白化星人也必然有办法弄明白的。
他决定不出声,收音机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又是一下叹息:
‘我一个人无法解决,这样重大的发现,我会去联络别人,共同设法!’
原振侠吃了一惊,又陡然想到了一点,脱口道:‘是不是‥‥‥可以把他带走?带离地球,你们再慢慢去研究?’那白化星人发出了一下十分怪异的声音:‘带走?一个身体这样笨重,用甚么方法可以带得走他?’
原振侠听了,不禁苦笑。就算没有眼前这个白化星人的例子,地球上也早有一种说法,认为身体是宇宙飞行的大障碍。
笨重的身体,阻碍了生物的进化,这自然是白化星人的进化过程中,终于摒弃了身体的原因。
但是原振侠还是不肯放弃,他试探著问:‘或者,他是‥‥‥怎么来的,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回去?’
那白化星人呆了一呆,像是一时之间,并不明白原振侠那样说,是甚么意思。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那艘宇宙飞船──他是乘搭那艘飞船来的。那是十分先进的一种宇宙交通工具‥‥‥’
原振侠的话,被一阵笑声打断:‘先进的交通工具?唉,你这样说,你竟然这样说!在你们的交通工具发展过程中,有一种叫“独轮车”的,在当时也是十分先进的交通工具,你能用它到月球上去?’
原振侠有点恼怒:‘你别忘记,他是由这架飞船载来的,飞行了将近一万年,终于来到地球上。既然你们现在的生命形式,已经完全不在乎时间,又何妨再花一万年时间,把他弄回去?’那白化星人声响寂然,原振侠等了片刻,连连催促,都得不到回答,原振侠更是恼怒:‘是不是你不懂得如何驾驶飞船?’原振侠在这样说了之后,仍然没有反应,他睁大眼,盯著那收音机。又等了好一会,才听到了一下叹息声,传出了那个女声:‘这飞船‥‥‥比我想像的还要古老,你说甚么?我不懂得操纵?你说错了,它是自动的,在地球起飞,飞上一万年,或者可以到达白化星。可是我那个同类,如何再活上一万年?’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再把他放进那个圆筒中去!’那白化星人叹了一声:‘可以这样做,可是他就算回到了白化星,他如何生活?白化星的环境,已和他生存的那个时代完全不同了,甚至没有了食物!’
原振侠知道,要李固再回到白化星,可能性等于零。他颓然叹了一声:‘那就只好让他在地球上了。’
那白化星人沉吟了一下:‘不能让他留在地球上,因为他是我的同类,我有责任帮助他。我一个人的力量,无法应付他破坏了的脑组织,多几个人的力量,或许可以达到目的!’原振侠不禁苦笑,因为说来说去,他还是要去召集同类,到地球上来。
原振侠的思绪十分紊乱,但是他想了一想,就算有一批白化星人,来到了地球上,目的也只是改变李固的生命形式,不会对地球造成甚么骚扰。白化星人已经进步到了这一程度,自然也不会在地球上形成甚么破坏,可以说一点害处也没有,更不会有甚么人知道!
就算忽然之间,有甚么人听到有奇怪的声音,从电视机或收音机中传出来,或是电视画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些朦胧的人影,那也绝不会形成祸害的。
何况,那白化星人既然决定了要去召集他的同类,原振侠也自料没有甚么力量,可以阻止得了他!
原振侠只好苦笑著说:‘欢迎你们到地球上来!’那白化星人的回答是:‘我还有些事不很明白,在所有有关地球的资料中也找不到,等我约到了同伴之后,我还要向你请教!’
原振侠一听,心头便突突乱跳。
他知道,连那白化星人也不明白,在所有有关地球的资料中都找不到的事,一定是和巫术有关的部分。也就是何以李固的脑部组织,会遭到了这样破坏的原因。
那白化星人不明白──是不是他不明白原因,所以导致他没有能力,使李固的生命形式得到转换?
如果他约了许多白化星人来向自己‘请教’,是不是要把巫术的作用告诉他们?
他们知道原委之后,是不是要先破解了巫术,才能使李固的生命形式得到转换?
原振侠一想到这里,不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意,遍及全身。
玛仙曾说过,在地球上,能破解‘血魇法’的只有她一个人。她自己当然不会做这样的事,因为一破法,她自己就会成为白痴,和如今的李固一样。
原振侠曾担心过玛仙会这样做,因为玛仙感到自己做错了,感到自己不该用巫术去对付李固。
李固和黄绢之间的爱情,令得她十分感动。如果不是纠正错误之后,结果是如此严重,原振侠相信玛仙已经纠正了错误。
只要玛仙不破解巫法,情形就不会有改变。可是,一群白化星人,如果竟有能力破解玛仙所施的‘血魇法’呢?那么玛仙岂不是糟糕之至?
原振侠一想到这一点,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充满了惊怖的呼叫声──在整件事情的发展之中,他曾好几次有过十分恐惧的感觉。
当时这种毫没有来由的恐惧感向他袭来之后,他确然说不出所以然来,但现在──他总算有点明白了。他一直在害怕著的是:玛仙的‘血魇法’,有可能反害自身!
原振侠在惊呼了一声之后,忙又道:‘等一等!等一等!我问你──’
他一句话没有说完,又呆了一呆,因为收音机传出来的是音乐声,并不是那白化星人的声音。那白化星人说走就走,已经离开了!
原振侠吞咽了一口口水,他对古典音乐十分熟悉,听出电台播出的,是一首〈巫师和他的徒弟〉,正在音乐的高潮上,节奏明快热烈。
原振侠不禁苦笑。这首音乐是写一个巫师有事外出,吩咐他的徒弟挑水,徒弟偷懒,利用所知有限的咒语,叫扫帚代他挑水。结果水越积越多,巫师的徒弟却没有能力加以制止‥‥‥十分凑巧,玛仙施在李固身上的巫术,也只有可能害了她自己!
原振侠还想和那白化星人联络,他按下电视机的开关,按下了房间里,所有一切可以发出声音装置的开关,甚至连那只音乐门铃也不放过。
可是,都再也没有那白化星人的声音传出来。
原振侠的脑中,乱成了一片。他知道事情十分严重,可是严重的程度如何,又全然出乎他的知识范围,所以他只能空著急。
而当他勉强镇定下来之后,他想到,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和玛仙商量,联络玛仙,把白化星人来到的情形告诉她!玛仙才离开不久,应该很容易感觉到他的焦虑和思念,感应得到他极需和她见面──说起来很玄,但这确实是原振侠和玛仙联络的有效方法。
上次,他强烈思念玛仙,玛仙过了好几天才来,是因为玛仙一个人躲了起来,在想一个问题(是不是对李固做错了),必须认真思考。
这次,原振侠有信心,玛仙一定很快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期望著玛仙的出现,在接下来的几小时之中,他像是随时闻到有一股淡淡的幽香。那是玛仙特有的体香,类似经过阳光晒透了的小野花。
可是那却只是他的幻觉,如果真的玛仙被他拥在怀中,那种沁人肺腑的清香,是实实在在的。
可是这时,却无从捉摸,显然只是产生于他脑部记忆细胞的活动。
也就是说,玛仙并没有出现!
不但在接下来的几小时,而且在接下来的几天之中,玛仙都没有出现。原振侠越来越是焦急,可以说,他从来也没有那样焦切地思念过玛仙。
照说,他的思念这样焦虑,脑部活动所产生的能量,一定也远比正常强烈,玛仙怎么会感觉不到呢?是不是又有了甚么特殊的原因?
由于心情焦急,原振侠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形容也十分憔悴,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连一再反对他随便休息的医院院长,居然也主动拍著他的肩头:‘原医生,你身体不好,休息几天吧!’
原振侠不禁苦笑。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工作的话,焦急的等待,每一分钟,在感觉上都会比一年还长,还是加紧工作,才易于打发时间。
所以尽管院长的神情十分诧异,他还是不肯休息,只是道:
‘我可以应付。’
令他奇怪的是,那个声言要去召集同类的白化星人,也无一点影踪。原振侠买了一具十分小巧的收音机,二十四小时带在身边,并且打开了电源,以便那白化星人,可以随时利用收音机的发声装置。可是结果,他变成了二十四小时收听电台节目!
到了第五天晚上,他实在沉不住气,和远在海地的巫术研究院的古托,通了一个电话,询问他是不是知道玛仙的下落。
玛仙这个超级女巫,行踪确然神秘之极。古托的回答是:‘不知道。’
而古托的语调,十分之兴奋:‘巫术世界的风波,看来是已经平息了。因为消息已传了开去,知道玛仙用的是“血魇法”,那就不会有人再起甚么破解它的念头。你知道,破解这种巫法,需要施术者的鲜血,又有谁能取得玛仙这超级女巫,巫术女王的血?’
原振侠对巫术,毕竟还只是一知半解,他听了之后,有点吃惊:‘会不会是玛仙怕有人要取她的血,所以才在极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或者,因此不敢露面,明知我有极重要的事找她,也不敢现身?’
原振侠在这样说的时候,声音十分沉重著急,而且在不由自主喘著气。
可是电话的那头,却传来了古托的一阵纵笑声,那令得原振侠十分恼怒:‘她虽然是巫术的女王,可是究竟是一个女性,如果在暴力的劫持之下,她‥‥‥她‥‥‥’
原振侠越想越可怕,竟然说不下去。可是古托仍然在哈哈大笑:‘好朋友,你太小看你的女巫之王了!如果真有你所说的那种情形出现,企图行使暴力的人,还未曾开始行动,嗯,多半是手碰到了她的身体的那一刹间,施暴者的全身鲜血,就会从他们的眼耳口鼻中直喷出来,喷到体内一滴不剩为止!’原振侠知道古托所说的,必是实情!他想起那种事情的可怕,想起当年看到古托的腿上,好好地突然出现一个深洞,鲜血汩汩地而外流出来的情形,知道巫术确然有这种神秘莫测,可怕之极的能力!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古托的声音又传来:‘你还是不放心?’
原振侠稍迟疑了一下:‘至少还有好几个方法,可以取出她的鲜血。不必很多,是不是?’
古托拖长了声音:‘哦,不必很多,一滴就足够了!’原振侠吸了一口气:‘远程来福鎗的射击,可以令她受伤,在她身边的人乘机接近她,那就可以取得她的鲜血了。’古托听了,发出了几下表示不耐烦的乾笑声:‘我的原医生,算来你接触巫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会想出这种办法来?’
原振侠不服气:‘有甚么不对?’
古托回答:‘别说是巫术女王了,就是我,不敢说精通,只是知道一些巫术的诀窍,也已经懂得趋吉避凶。当有人在射击的范围内伺伏,想要杀我或令我受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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