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行!他离开一楼的公寓,彻底将清静还给她,行了吧?
做男人难,做一个小气房东底下的公寓管理员更难。
要了一罐冰镇菠萝啤,翟潜在一水一坐自斟自饮起来,那副落寞的表情被水大姐撞个正着。
“翟潜,咱们也算交情匪浅,以前只知道你对数字的概念惊人,没想到你还是情场上的老手。游走于两个女孩之间,你怎么还会有孤独的时刻?”
“你胡说什么?”拜托你,水姐,别在这个时候撩我神经,我已经够晕的了——他什么时候游走于两个女孩之间,说得他好像专门欺骗纯情少女的花花公子似的。
“还装糊涂呢?”水大姐可是听得真真的,“咱们什么关系,这点事你还想瞒我?我都知道了,你这边跟有有说,你是她的老公,那边又趁着仙仙和鲍因果关系紧张,充当她的男朋友陪她去录影,向全市人民宣告你是她男朋友——你好手段啊!”那口气……听不出是羡慕还是鄙夷。
“你……你等等!”他怎么听不明白?他的确是充当费仙仙的男朋友陪她去录影,可他没对仙仙有什么花花心思。至于和东家有关的那部分……
“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是她老公的?”他像是能说出这等话的个性吗?
水大姐可是听芳有有说得真真的,“人家一个小姑娘家会用这种事开玩笑?”
难道这中间有误会,芳有有自作多情了?
水大姐不敢妄加评断,感情这种事还是交给当事人自我了断吧!“翟潜,你还是赶紧回去问问有有,这中间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
问!他当然要问!
事关他的名节,还有这两年他和东家犹如家人般地相依相守,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让他的心逐渐回温的东西就这么散去了,再也找不回来。
他敲了门,她没开,他使用老办法,脚起、门开、锁坏——大不了过会儿他亲自动手来修门,现在还是问清事情的原委比较重要。
“我怎么就成了你的老公?”
他终于想起来他亲口说的话了?只是,生硬的口气叫人听着难受。芳有有用一种被欺负了的眼神锁紧他,“你忘了你那天亲口对我说的话?”
“我到底说了什么?”神啊!让往事重播吧!
“你真的不记得了?”她满脸受打击的模样,好像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之后又把自己的罪行给恶意遗忘了似的。
他觉得自己更像一个被人砸昏复又醒来的失忆症患者,明明什么都不记得还得顶着天大的委屈,“到底发生了什么?麻烦你告诉我,我宁可你这个月不发我薪水,也请你别再兜圈子了。”
说就说,那些暧昧的情话又不是她说的,她才不怕丢脸呢!“嗯……那天,我问你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你说……你说……你说你跟人家是东家和老公的关系。”东家指的是她,那老公还能是谁?
翟潜瞳孔迅速放大,又快速回缩。记忆随着瞳孔扩大再聚焦于细微处,回忆起那天自己的原话,他简直哭笑不得。
“什么老公?我说的是劳工!是劳工!我说我们之间是东家和劳工的关系。”简单来说就是劳资关系,有什么不对的吗?他不明就里。
此话一出,芳有有嘴角开始下滑,随即下意识地向上弯曲,直弯出僵硬的笑痕,“原来是这样哦!看来是我弄错了……我弄错了……”
她喃喃重复着“我弄错了”,那表情却像是被雷电劈到一般,完全不能自已。
看她那副表情,他着实有些不忍,“东家……”他想追上去,却又不知道追上去的自己能说些什么,终于他还是站在原地看着她发呆,看着她蹲在破碎的门边,收拾着那些木条子。
芳有有搬起沉重的木门,想要将门重新安到框子里,努力了好几次都没成功。木门砸在她的脚面上,她竟不知道疼。拾起来,她焦躁的手想将门马上安上,折腾了几次,伤的却只是她的手而已。
门,依旧残破不堪地倒在地上,扶不起来。
“给我吧!”他向她伸出手,芳有有的目光却将他刻意忽略,她继续一个人努力安着门。伤了自己,也不觉得什么。
翟潜看不下去了,手一伸,横在她和门之间,“我来吧!”
她别开他的手依旧任性着——她到底要折腾到什么时候?翟潜一把抢过她手上的木门,“这是我的工作,你放手。”
“我可以自己弄,不要你管。”她几乎是对他喊出这句话的。
相处这两年,她任性的时候不是没有,多是小女儿的骄纵,这样强硬的态度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因为来得突然,他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总以为压下她的火气,他们之间就能重回以前的平和自然。
“别再闹了,你不懂这些活,还是给我吧!”
她的种种看在他眼里只是闹腾吗?芳有有别过脸去,不再理会他,只是慢慢地、一点点地拼装着门,将遗失在他身上的心一并装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那一夜,一楼公寓的灯始终未灭。
有时候,女人坚持起来是很可怕的。
那晚让翟潜深刻地感受到这一点,芳有有花了一整晚的时间把门重新装上去,第二天她睁着红肿的眼睛像平日一样去一水一坐做钟点工,赚小费。中午,她如常为他做饭,两个人好似从前一般维持着劳资关系。
只是饭桌上不再有她的笑声,他夹给她的那块鱼皮自始至终横躺在她的碗底,直到午饭结束。
接连好几天的晚上,她都盘踞在天台上,一夜一夜不肯回房,她的反常让翟潜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从前那种像家人一般的感觉不见了,他才惊觉那种生活成了他血液里的可卡因,他不想戒,也戒不掉。
烦恼因此而生,晚上没有她的公寓,他也懒得去待,找了一水一坐中的一个座位,静静地坐着,静静地喝酒,静静地等着脑袋把所有情绪都倾泻,只剩下空白。
他这样的男人,摆着一副落寞的表情,是注定了会有女子前来搭讪的。
“让我猜猜,你现在到底是在为哪个女人苦恼。”
“钮千禧,你高贵的血统实在不适合用来挖苦人。”翟潜啜了一口菠萝啤,虽然味道不错,可是喝不醉的酒也算是酒吗?
自从倾尽积蓄参加了那个所谓的公主旅行团之后,钮千禧便常常来一水一坐,有时候是水有时候是酒,连她自己也分不清什么更容易让她醉。不过,不管是醉是醒,她不再将要嫁给贵族的念头挂在嘴边。
坐到翟潜的身旁,钮千禧紧盯着他的侧脸不放,久久之后下了结论性的话语:“别说,你那股带点罪恶、藏点忧郁、有点神秘的气质还真吸引女生,难怪有有会喜欢你。”
“她喜欢我?”他以为那只是一个误会。
他也太不了解女生了,“你跟她在一起两年,感觉怎么样?”
“很好。”像家人一般——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
钮千禧晃动着酒杯里的纯净水,像个爱情专家似的开始铺设大段的假设:“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有有谈恋爱,有了男朋友,她就不可能继续跟你住在一起,你们也不可能再维持现在这种你喜欢的关系。你会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到来吗?”
他静默地等待着她下面的引导性问题,那是他内心里潜藏的蛇。
“难道你以为这种你觉得很好的生活会一辈子延续下去?”
他知道不可能,所以只想享受眼前她给他的如家人般的温暖。
曾经,有种感情他以为会一辈子延续,可是没有,在他锒铛入狱的那一刻,他曾经拥有过的所有美好都宣布终结。
曾经,他以为他会一个人过一辈子,再也不会相信任何女人,可是芳有有来了。她在他眼中甚至算不上一个女性的形象,她只是他的东家,付给他薪水的人。
两年的时间,她以东家的身份跟他成为一家人,这不是很好嘛!为什么要打破这一切?
他对她……是有怨怼的。
他的顾虑如同他的过去一般不为钮千禧所知,她所能给的只是一个旁观者的建议:“女孩子是花,爱情是雨露,花是不能缺少雨露滋养的。所以,如果你不是她的雨露,就不要靠近她,让她去寻找愿意呵护她的花匠吧!”
远离她,让她去寻找她的花匠?
谁又会是他的雨露呢?
菠萝啤灌进去一打,他仍是毫无醉意,只好借着酒气上了天台,她果然还在那里仰望灰蒙蒙的星空。
“我该拿你怎么办?”他问,像个沮丧的男人。
她仍是躺在原地看着上空,不理会他的出现。
翟潜走到她的旁边坐下来,默默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其实我对你……”
“只是一时的迷恋。”她忽然的开口打断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心情,“一男一女住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很容易就把你当成恋爱对象去幻想。加上千禧不停地在我耳边嘀咕,就像催眠一样,我在不知不觉间就陷了进去。”
年少时,我们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吧!
身边的朋友常常把你和某位男生凑在一起说趣,说得长了,他就默默无声地钻进了你的心坎里,在你看不见的角落安营扎寨,待你在某个沉静的角落蓦然想起他,才惊觉那就是萌动的爱吧!
是爱吗?
芳有有摇了摇头,“这几天,我静下心来想想,你到底有什么好的?有什么吸引我的?我为什么会喜欢你?想来想去,我发现……”
她停住了,然后转向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也告诉自己:“其实我也不是真的爱你,迷恋!只是一时的迷恋而已。因为再没有人可以依靠了,于是把你当成了全部——那不是爱。”
她望进他的眼眸深处,这一瞬间只要他一丝的不舍,一丝的不舍……
翟潜叹了口气,把未说完的话重新放回心底,她已经帮他作出决定了。这样也好,他还没准备好换个身份,把她当成可以爱的女子来相处。
芳有有拍拍屁股站起来恢复了从前爽朗的笑容,背着他挥挥手,她向下走去,“放心吧!很快我就会恢复正常,我们还是劳资关系——这回我听清楚了,不是老公和东家,只是劳工和东家的劳资关系。”
明天太阳还会照常升起,明天他们还是住在一间公寓里的好同屋,明天他们还是劳工和东家。
只是灰蒙蒙的星空掩不去她背过身那一瞬间的孤寂……
这段小插曲似乎没有打乱芳有有和翟潜愉快的同屋生活,正如芳有有说的那样,很快她就恢复正常,忘记了对他的迷恋,每天依旧是忙着打理芳邻公寓,忙着赚钱数钱,忙着享受她的泡泡浴。
目前,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把最后一间空置的五楼公寓给租出去,这样她一个月又能多几千块收益啊!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觉得在感情上亏欠了她,很快就派个财神爷来救济她那颗失宠的心。
“请问这里是芳邻公寓吗?”
芳有有抬起头瞧着对方,以她贫乏的名牌知识也看得出眼前这位看似穿着简单的女子身价不菲。
“对,你是想租房吗?”最好她一个人租一整套公寓,还是那种对租金不还价的主。
来客深锁着眉头打量着芳邻公寓里的装饰——以他桀骜不驯的个性……应该不会留在这种破旧的地方吧?一定是哪个地方弄错了。
算了,还是走吧!
她来得匆匆,又想匆匆地离开。对芳有有来说,相当于和财神爷擦肩而过。
好在财神爷在踏出芳邻公寓的前一刻居然收住了脚步,迟疑了许久方才开口:“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呃?”看她那挣扎的神色应该是想找个男人吧?芳有有就估摸着会是谁呢?是四楼的男主人,还是二楼的鲍因果?
“他叫翟潜……”
芳有有眉头一皱,下意识地想要摇头。眼神一溜,却瞥见门外高大的身影,牙齿咬住嘴唇,她硬是将否定的话吞了进去。
那女子像是感应到身后她想念许久的气息,慢慢转身,正对上她寻觅已久的人——
许是找寻了太久,想念了太久,等待了太久,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她开启的唇角竟然吐不出一个字来。
她的出现显然也让翟潜很是意外,站在门外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时间、空间随着他的思绪停滞了久久,终于还是拨动了。
“你来干什么?”
他生硬的语气在她意料之外,初见面时的激动、喜悦、兴奋、满足开始变味。她走近他,用她柔若无骨的手拉住他粗糙的大掌,“我来找你啊!翟潜,我找你……我找你已经找了很久了。”
“用不着。”翟潜丢开她的手走向芳有有,公式化的口吻报告着当天的工作,“五楼的公寓我已经检查完毕,没发现什么异常,可以对外出租。”
“哦!”芳有有讷讷地应着,眼神却在他和她之间徘徊。
那女子就这样被晾在一边,茫然地盯着她思慕的背影,一副凄楚的可怜状。
她的悲凉分明是翟潜给的,凶手不自责,芳有有却看不下去了,“你还有什么事吗?”有感情就来表白,有话就赶紧倾诉,别傻站着啊!
也不理会芳有有的好意,女子的视线中只有她心中的神,“这里还有空置的公寓吧?我想住下来。”
“啊?”芳有有倒抽口凉气,现在流行倒追男人吗?像她这样一看就知道身价不凡的女生也需要为了爱情,选择留守吗?
趁着她闪神的工夫,翟潜率先拒绝她的提议:“这里没有空置的公寓了,你走吧!”
她才没那么好骗呢!“你刚刚还说五楼的公寓空着。”
翟潜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割下来,他以为以她娇贵的性子和高贵的身份是多一秒钟都不想留在这栋破旧的老式公寓里。
他到底还是不了解女人,在她们的欲望面前,任何残缺都可以被忽略,这便是人们常说的盲目——爱情便是“盲目”最常见的表现。
见他态度强硬,那女子选择曲线报国,“谁是这栋公寓的主人?”
“你真要住下来?”芳有有拉出扭曲的笑容宣告着自己的主权。
“是!”
“不准你租给她。”
翟潜命令的口吻让芳有有的心滑向女子那方,杏眼一瞪,她拿出东家的架子来,“有钱赚,为什么不要?一个月五千,你立刻付现金,五楼的公寓就租给你了。”
那女子二话不说从钱包里拿出一叠现金,数也不数就丢在了她的面前,眼神却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翟潜。
“我叫孔矜——你忘了我们的过去,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翟潜的唇抿成一条直线,背对着她,他以为这样就可以逃避过去。
看着他的表情,芳有有开始后悔赌气之下同意将公寓出租给这个名叫孔矜的女子,她跟翟潜不会有什么特别关系吧?
上天啊!那万能的上天啊,请保佑我没有做错决定。
在给了她财富的同时,上天显然没有继续眷顾芳有有。
孔矜放下租金的当天来了几辆大卡车,约莫二三十个工人搬着几卡车东西上上下下,很快五楼的空间被填满了,填满到芳有有几乎不认识自己的公寓。
各类最新出品的现代化电器占据着公寓的各个角落,欧式家具横在客厅中间,原本二百多平的公寓骤然显得狭小起来,还有那五大衣柜的衣服看得芳有有眼花缭乱。
这位房客到底是什么身份,芳有有好奇极了。看情形,翟潜应该知道吧!
她凑近翟潜,想探个究竟,“五楼的那位房客到底是什么来历?看起来挺有钱的哦!”
“不知道。”翟潜显然不愿多谈,一心放在手头的木工活上。
“孔矜是孔氏集团的大小姐,这位孔小姐不仅才貌出众、家世丰盈,她还是当年四大家族孔家的后人,算起来也是名门贵族之后呢!最厉害的是,她自己掌管一家投资公司,可以说是德才兼备,大多数男人梦寐以求的完美对象。”
这番旁白来自钮千禧,听在芳有有耳朵里简直是炸弹一颗,“她这么了不起?”她更好奇钮千禧是怎么知道的。
“花一万美金参加那个公主旅行团,总算还有点建树。”十天的旅行让钮千禧亲眼看到很多名门望族之后和贵族绅士子弟,却也遗失了对真爱最美的遐想。
她现在的心情就像一个历经沧桑的老妇,只剩下那一点点算不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