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出电邮:“我想知道,今夜可有星光?”
答案来了,“难得的晴空,西北部今晚有北极光,拍了片段,电传给你,可惜极光非要看真迹不可。”
“如果我初春来呢?”
他很平静,“来之前二十四小时通知我,好叫森逊送女性日用品及食物来。”
“坐在甲板上,钓到什么鱼吃什么鱼好了。”遂心说。
陈晓诺问:“你会宰鱼?”
“你会呀,这个误会可大了。”
“欢迎你,你随时可以来,你喜欢到陆上还是湖上?”
“湖上。”
“来过圣诞吧,很热闹。”
“热闹?”
“湖内几间木筏屋会连结一起开舞会,张灯结彩,交换礼物,你一定喜欢。”
遂心毫不犹豫,再拖下去没意思,“我马上来,订好飞机票立刻通知你。”
“我叫森逊接你。”
他忽然又问:“是什么叫你飞这一程?”
遂心答案十分简单,“想见你。”
他很满意这答案。
遂心忽然说:“家里的闲杂人等好走了。”
他一改潇洒作风,不再开玩笑,沉默一刻,这样说:“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遂心有点感动,她有刹那失神,随即订了飞机票。
她收拾行李时发觉其实所有身外物都可以塞进一只大型背囊,余者,都是自寻烦恼。护照现金最重要,小毛巾牙刷、牙膏肥皂面霜、几罐药、两套内衣裤、一套代换外衣,已经足够。
遂心没有珠宝首饰,勋章奖牌,现在连工作都辞去。门一关就可以走。她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这样通知他:“班机号码是CP七三七,热烈期待再见。”
她走了。一套羽绒衣裤,头戴绒线帽子,手套放在口袋里,背着背囊。
飞机上服务员对她说:“小姐,你看上去精神愉快极了。”
遂心笑笑,不出声。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多年来与朋友聚会,都可去可不去,到了那里也只是喝闷酒不出声,她怕说话,怕说多错多,情愿独自坐在家里。
从来没有像这次般想飞出去见一个人。
是那个人代表的宁静自处最高境界吧。
她闭上眼睛。引擎隆隆声有催眠作用,遂心睡着了。她走进一间寝室,有人对她说:“我有种感觉,你这一去,是不会回来了。”
遂心微笑,“你怎么知道,连我自己都未能确实。”
“还回去做什么,又无亲人。”
遂心走近,发觉那人是周妙宜,她拍拍床边,叫遂心坐。
遂心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像见到老朋友一般。
“住腻了,也许回去复工。”
“怎么会,他主意很多,可以陪你玩一辈子。”
遂心忽然问:“当日,你为什么离开木筏?”
“他教我离去。”
遂心也是今日才知道这个秘密,“为什么,他不似无情人。”
妙宜无奈,“是我不好,他不能忍受我用毒品。”
啊。
“他叫我戒除恶习才可以回去,有这样的分歧,还怎么相处。”
遂心轻轻问:“为什么出来见我?”
“你关心我。”
“那是我的公职。”遂心说。
妙宜笑了,不再分辩。
遂心看着她,发觉她与她的眉宇像得不能再像,渐渐混在一起,二人合一。
遂心转过头去沉睡。
邻座是位中年女士,一直留意遂心雪白面孔及精致五官,叹口气,喃喃说:“长得漂亮真占便宜。”
飞机抵达,遂心揉揉麻痹双腿,取过背囊,用最快脚步下飞机。
中年太太忍不住问:“去见男朋友?”
遂心用力点点头。
中年太太可能想起往事,有刹那失神。
遂心以最高速度跑出海关,在出口看见有人举着SS字样的纸牌。
她认得是森逊,欢呼一声扑过去,整个人像猴子一般挂在他背上。
森逊受宠若惊,哈哈大笑。
“你运气好,今日天晴。”
可是地上的积雪足有尺多深,遂心没穿长筒靴,一踩下去,准会湿脚。
谁知森逊交给她一双鲜黄色胶靴,“套上即行。”
“谢谢你。”
“是陈,他心细,什么都想得周全。”
“我们是否立刻飞往湖泊?”
“当然要利用晴空。”
他立刻开车到小型私人飞机场。
遂心胸中无限盼望,可是,对刚才梦境仍有记忆。
她又看见了周妙宜。
“为什么出来见我!”
“你关心我。”
这时,森逊说:“第一眼看见你,就想追求你。”
遂心吓一跳,回过神来,“什么?”
“那时不知道你是陈的女友。”
遂心微笑。
“这样万里迢迢数度赶来看他,一定非常爱他。”
遂心仍然不出声。
飞机到了,自空中往下看,蔚为奇观,只见一只只木筏连在一起,约莫四、五座,甲板上有人在喝下午茶,听见飞机飞近,纷纷抬头观看,木筏上还有正在踩脚踏车的孩子们。
有一个人挥手特别用力,肯定是陈晓诺。
飞机在水面降落,慢慢驶近。
陈晓诺站在当眼处,身形高大,一脸胡须,遂心把背囊扔出去,他一手接住。
接着,遂心走下飞机,他过来,轻轻把她拥到怀中。
空气像凛冽的水晶,这一天,肯定在摄氏零下十度以下,他用大衣两翼裹住遂心。
他的邻居一起拍起手来。
“欢迎欢迎。”
一个七、八岁男孩过来问:“你就是圣诞树上的小姐吗?”
什么?遂心莫名其妙。
陈晓诺低声说:“看到你真好。”
“我也是。”
她躲在他的大衣内,像是他的连体人。
众人帮手从飞机上卸下食物,其中有好几箱香槟,有人用胶桶舀起冰冻湖水,把酒瓶浸好。
森逊挥手离去。天色渐渐暗了。
忽然之间,遂心听得嗖地一声,一支烟花朝天空放射,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焰火在灰紫色天空炸开,拼成闪亮的SS两个字。
“遂心,欢迎你。”陈晓诺说。
遂心说不出话来。
七彩灯饰接着亮起,拼成一个圣诞老人骑着鹿车的图案。
小孩子齐齐欢呼,遂心真没想到会这样热闹。
有人递上香槟杯子。
遂心说:“我有一件事告诉你。”
“进屋子来说话。”陈晓诺说。
他握着她的手进屋。
遂心一进门便看到一棵十尺高的真圣诞树,整棵树用金色大网孔硬纱罩住,然后,唯一的装饰是金色小小照片框,约莫有数百张之多。
走近,看仔细了,发觉相中人是她自己。
怪不得那小孩要问:“你是圣诞树上的小姐吗?”
她转过头来,看见陈晓诺微笑看着她。
遂心低下头,觉得难以启齿。
“你想说什么?”
“我一直没同你说起我的职业。”
“你做什么?”他也有点紧张。
“离职前,我是一个警察。”
他松口气,“是警察,不是贼?”
遂心咧开嘴笑起来。她紧紧抱住他的腰。
一年过去了。
黄江安已经升上副总督察,搬到向海办公室,每日上班觉得自傲。
手下也习惯他每早开会第一个问题是:“有消息没有?”大家惯然摇摇头。
“出境至今,没有回来?”手下又全体摇头。
“有无派人去盯牢她的住宅?”
“仍然是那个清洁女子,每星期上去打扫。”
“有无托加拿大那边同事帮忙?”
“加国是世上第二大国,很难追访一个人。”
黄江安垂头。
同事们都知道他的心事,大家不敢言语。
半晌,他像是恢复神采,大喝一声:“南下路那宗抢劫案有什么发展?”
手下纷纷汇报。半小时后散会了,大家看着他走出会议室,松口气。
有人轻轻说:“他仍没有她的下落。”
“她甚至没有回来销假。”
“其实,他很清楚她不爱他。”
“但他不肯死心,至今仍在等她。”
“没想到警务人员会这样痴心。”
“据说由一单自杀案引起,她失了踪,他失恋。”
“有这样的事?”
“你是新来的吧,请我喝咖啡,让我慢慢说你听。”
“你想!”
“真邪门,走了一年多,音讯全无,大约是到了极乐之地,再也不思回头,统共忘记我们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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