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吱丫”的一声被拉开又关上,他走了?尔沁默默的想着,好像心也随着那声关门的声音一起被关了起来。眼角滑过一滴泪,明明自己早就想好要放弃的,怎么现在还是会有种被遗弃的伤感呢,忽然间,感觉自己很龌龊,很恶心,因为以自己现在这副残破不堪的躯体,是更本没资格拥有别人的爱。那我,究竟是在奢求什么呢?
“已经没有了。”沉寂的声音,淡淡的语气,从门口飘了进来。
尔沁转过头看向房门处,凡尘正拿着水杯走进来,他瞥了眼她正在轻抚着小腹的手,神色有些哀伤。尔沁不解的看着自己的小腹,手静止在原处,然后抬头凝望他。“什么……没有了?”
“孩子……孩子没有了。”凡尘躲避着她的眼神,言辞不加修饰,短短几个字刺进了她的心窝。
尔沁的内心深处好像有个多触角的柔软生物,不断的收缩着。孩子没有了?是啊,孩子没有了!那样的事情过后,孩子真的被他弄死了。她感觉自己心跳的好快,浑身的细胞似乎都在扩张。这一切太可笑了,他带来的东西,最终还是被他带走了。他一定很后悔,他现在一定很后悔!
“哈哈哈哈哈————”尔沁忍不住开始狂笑,笑的流出了泪,心里却是一阵钻心的痛。
“别这样……”凡尘说话的声音很细小,仿佛和她不在一个空间。尔沁收起笑声,定眼望着他,却发现他始终都没正眼看自己。心情又跌落到无尽的深渊,我是那么的肮脏不堪,现在连他都不屑看我一眼了,他应该也在歧视我,鄙夷我了吧。心底掠过一丝悲痛,逐渐蔓延着,在他的面前,我永远都只能是卑微的。爱,又能怎样。与其如此尴尬的相处,不如痛快说分手。
“喝点水吧……”语气还是那么轻柔。他伸出手托起了她的头,另一只手拿着水杯贴上了她的唇。
尔沁机械的抿了一口,眼光始终落在他那深邃漆黑的眼眸中,他还是没有看自己,表情是一副冰霜般的冷漠,叫人心寒。重新躺回了病床,思绪飘到好远,一切都来的太突然,去也去的很突然,最后残留在体内的,就好像地震过后所留下的一片废墟。想要清理,却无从入手。
她不自觉的又把手放在了小腹上,轻轻的抓着覆盖在腹部上的被褥,把注视着凡尘的眼神转了回来,投射到窗外的蓝天白云上。其实一开始,自己就不准备要这个孩子的,为什么真的失去了,却反而让自己多了一份那么强烈的失落感呢?只是因为掠夺吗?
身边的凡尘轻叹了口气,然后低声轻语着:“你昏迷了将近一个星期,身体……很虚弱,幸而没有别的损伤,呕吐是因为药物的反应。杰烁的罪很快就被定了下来,判了十五年。”
尔沁望着窗外,没有回答。杰烁,那个已然疯狂的男人,进监狱了。尘,现在也变的很陌生,很冷漠了。而自己的孩子,也被无情的带走了。天空至少还有白云,我,似乎什么都没有了。尔沁的胸口有种空荡荡的感觉,居然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丫头!你终于醒了!”一阵嘹亮的悦耳男生响起在门口。尔沁转过头,望向声音的来源,庄凡烈走了进来。
蠕动了一下嘴唇,扯出一抹牵强的微笑。身边的凡尘,只是默不作声的盯着床单,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屋子里的气氛变的异常尴尬。很快,凡烈走到了尔沁身边,他弯下腰,低头凝视她的眼睛,手指毫无预警的触上她的唇角,隐约一丝痛楚从唇角处传来。
“会不会很痛?”庄凡烈紫色眼眸中透着无尽的温柔。
还没等尔沁反应过来,身边的凡尘不耐烦的站起来推开了凡烈。“让她好好休息”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冰冷的可怕。庄凡烈摊开双手站到一边,一脸的无奈,他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站在一边看着凡尘和尔沁。
空气回复到先前的凝重,尔沁浑身散了架般的疼痛着,琢磨不透凡尘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自己居然已经睡了一个星期那么久了,而那天晚上的机票……不知道天涯现在是不是很着急,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为此丢掉工作。尔沁迷惑着,犹豫着,她想逃,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逃离这个地方,现在她只想逃。
医院里的夜晚是十分宁静的。偶尔会有护士推着装医疗用品的小车发出“吱丫吱丫”的声响。月光照射在病房里,映照着四周一片惨白。尔沁艰难的坐起身子,看了看在一边已经睡着了的凡尘,他一直都在,他没离开过。尔沁心里一阵酸楚,眼泪涌了上来。手背上还有打点滴时留下的於青。她给自己揉了揉,然后悄悄的掀开被子准备下地。
走廊里没有人,尔沁跌跌撞撞的走在病房外的长廊上,一阵阵的痛楚从她的脚底一直贯穿到腰际,每一步都艰难不已。她披散着长发,扶着墙壁,幽魂似的蹒跚而行。好不容易来到楼梯拐角处的公用电话旁,播了个自己很熟悉的电话号码。
电话那头“嘟……嘟……嘟……”响了好久,一个慵懒的男声响起:“喂,哪位?”
尔沁很激动,对着电话很小声的说:“天涯……是我,尔沁……”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一下子清醒了,声音变的清晰起来,语气很急切:“尔沁!那天你怎么没去机场?你最近一星期到底怎么了?你在哪?”
尔沁淡淡的微笑了一下,还是有人关心自己的。或许,只是因为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吧。她呐呐的开口道:“我,出了点意外,现在没事了。那个机票……”
“没事就好,如果你愿意,公司随时欢迎你!”
“谢谢……”尔沁总算搁下了件心事,工作没有丢,她很感激天涯对自己如此宽厚。
“不用,如果你把事情处理好了,就尽快去墨尔本吧,公司很需要你”电话那头,天涯很激动,一个星期没有尔沁的消息,他早已心急如焚了。
“那……就这样,谢谢你……拜拜……”尔沁挂上了电话,呆呆的看着那台笨重的投币电话。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慢慢停在了她的身后。
“你……给谁打电话?”低沉的男生空灵而起。尔沁惊讶的回过头,凡尘正站在她的身后注视着她。这是她醒来到现在,第一次看见凡尘正视自己,但他的目光让她心慌。她回避着凡尘的目光,赌气似的没有理她,扶着墙壁想要走回病房。
凡尘看着漠视自己的尔沁,看着尔沁步步蹒跚,心痛不已。无论怎样回避她受伤的眼神,无论怎样逃避自己心里巨大的压力,都无济于事。他刚才看见她不在病床上,他都快急疯了。他想让自己尽可能的平静对待尔沁,想让自己的态度不至于让尔沁感觉受伤害,无奈一切都事与愿违,一切都走了样。
尔沁停下了脚步,四周的气氛又开始变的冰冷变的尴尬。她很想哭,为什么现在连尘都变成了这样,原本会让自己感觉温暖的凡尘,此刻只会令自己感觉压抑,甚至窒息。那颗已经千疮百孔的心灵,现在又被无情的划上了一刀。她下意识的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强忍着泪水。
凡尘心里一阵懊恼,他一个箭步走了上去,横抱起更本连站稳都很困难的尔沁,“该死,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折磨我!以后不许离开我的视线。”他低吼着,然后抱着尔沁回病房。
尔沁的双臂,惯性的绕着尘的脖子,抬头看着他白净的脸庞,不禁有些疑惑。尘,很少对自己说话那么强势,也很少这样严厉的命令自己,他向来都是逆来顺受的孩子。但是这种呵斥,在此刻,听在尔沁心里,竟化作一股股暖流,流遍了她全身。眼角又不听话的滑下了一滴泪,她把头靠在凡尘的胸膛上,嘴角扬起一抹甜美的微笑,享受这瞬间的幸福。
黑暗中,两颗千疮百孔的心灵,紧紧的依偎着。尔沁知道,尘是爱自己的。但是尔沁也知道,自己是如此的不洁。对于一个二十岁的男孩来说,尘受到的伤害,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虽然一切都不是尔沁愿意的,但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的,凡尘都已经被深深的伤害了。这个比自己小八岁的男人,给自己的爱,是自己竭尽生命都回报不尽的。尔沁希望他将来可以过的比任何人都幸福,而不是守着自己这个残花败絮。
“我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了,我要永远待在你身边,守护你。”凡尘轻轻的把尔沁平放在病床上,替她盖好被子。说话的语速很慢,声音压的很低。他握起尔沁的手,抵在自己的鼻尖。
尔沁感觉手背上有点点温热液体滑过,心底一阵抽搐。他在哭吗?她心里默默的想着。不自觉的自己眼眶也湿润了。
'亲爱的,明天,我就要离开你了,你要好好生活。'
清晨第一屡阳光照射在尔沁的床单上,充满着浓浓的春天气息。尔沁睁开眼睛,发现身边的凡尘不知去向,心里一阵失落。她苦笑着,原来自己已经不习惯身边没有他的日子了。走廊里回荡着叮叮咚咚的声响,是护士们在给每个病房发药了。尔沁起床拉开了窗帘,阳光洒满整个房间,可是温暖不到尔沁日渐冰冷的心灵。她坐在床沿,漆黑的长发披散在洁白的病服上,在阳光的笼罩下好似被镀上了一层金色光圈,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蓝天,尔沁心里有说不出的惆怅。
叮呤叮呤的声音从走廊里一直延伸到病房,护士的车推进了尔沁的病房内。尔沁侧过脸看了护士一眼,然后又面对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庄太太,你先生对你真好呀。他日夜守着你,都不肯走开半步的。真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啊……”护士分着药片,不甘寂寞的出了声,想要引起尔沁的注意。
尔沁背对着护士,在听见对方叫自己庄太太的时候轻颤了一下。看不到护士的表情,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处于善意还是讥讽。她尴尬的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出去!”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尔沁舒了口气,是尘回来了。她转过头,看见正怒视着进来配药的小护士的凡尘。扬了扬手,示意他过来自己身边。护士见状赶忙退了出去,不再出声。
凡尘放下手中刚出去给尔沁买的早点,然后走到她身边乖乖的坐了下来。
“你,怎么变的这么暴躁呢?”尔沁望着天空,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凡尘沉默不语,他也觉得,自己最近变的很暴躁。他拉过尔沁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
尔沁转过头,抽出被紧握住的手,攀上了凡尘白净的脸庞,拨了拨垂在他额头的发丝,看着凡尘的眼神里充满温柔和眷恋。“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好吗?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要这么暴躁好吗?”
凡尘拉下了尔沁的手,拥她入怀,低声回答着:“好……”然后低下头印了个吻在她的额头上。
“吃早饭吧,我买了你喜欢的豆浆,医生也说对你有好处。”凡尘温柔的托起尔沁的下巴,在她唇上轻轻印上了一个吻,眼神里满是宠溺和怜爱。
凝视着凡尘漆黑明亮的双眸,尔沁有些沉醉。脸上泛起一股红潮,有种初恋的心跳感觉。她嘴角挂起一抹迷人的微笑,而内心最深处的依恋和不舍,此刻都被理智压制了下来。
“尘,我要吃雪糕。”
“吃了早餐再吃吧?”凡尘有些疑惑的看着尔沁,感觉似乎回到了几年前。
“不,我要先吃雪糕。”
看着尔沁一脸倔强的稚气表情,凡尘不再坚持,一如几年前的那个清晨那般。他站起身,柔情似水的看着她,唇角滑出优美的弧线,启唇轻言:“真是拿你没办法,我出去买,等我哦!”说完,就抓着外套离开了病房。
坐在床沿的尔沁,一直没有动弹,她的眼眶在凡尘离开病房的瞬间盛满泪水,她喃喃自语着:“傻瓜,怎么可以给病人空腹吃雪糕……”
纵然有万般不舍,还是要走出这一步,因为这一切,都是早已决定了的。离开,也是因为爱,因为真的太爱对方了,所以无法做出令对方受伤害的事情。尔沁匆匆的穿起衣服,留了张字条在床榻上,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了医院。
计程车停在了小区门口,尔沁抬头仰望着这幢她住了三个月的房子,眼眶又湿润了起来。她下意识的咬着自己下唇,走了进去。钥匙转动门把的时候,心底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当初,没提前回家就好了'
'如果当初,没给杰烁开门,就好了'
'起码那样,我就不会是孤身一人了,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不幸了。也不会伤害到那么多人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桌子椅子上已经有着明显的灰尘。重新返回这个地方,同样是为了要离开,此时的心境已完全不同。这里除了有和尘在一起的美好回忆以外,还多了份令自己不堪回首的痛楚记忆。从卧室一直延伸到客厅的斑驳血迹,触目惊心。尔沁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掐着喉咙般,呼吸变的困难,有种快要窒息的痛楚。
她尽量不让自己的视线接触那些让她痛苦不堪的回忆。艰难的向那间卧室挪动着脚步。卧室里依然是一片狼藉,只是那一摊一摊的血迹已经干涸,变成了深黑色。尔沁惊恐的捂住自己鼻口,忍不住抽泣了起来。她沿着墙壁一步一步靠近自己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迅速的把它拉了出来。
尔沁拉着行李箱,站在客厅里,眼眶中的泪水还在不断涌出,那种沉痛的悲哀,仿佛就要撕裂她的身心般汹涌而来。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洒落进来,折射出点点光辉。一个银白色物体正在地板上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她定眼看了看,那只银白色蔷薇花发夹,静静的躺在那里,是那天晚上,被杰烁扯下来丢在那边的。心痛的捡起这只发夹,轻轻拭去上面的灰尘。尔沁轻抚着发夹,心里默念着:
'盘发,是嫁了人的女人才会做的事情,那我当初盘发,是因为我想嫁给你吗?尘……'
小心翼翼的收起发夹,尔沁告别了这个让她有着天堂地狱般感受的地方。今生的爱,已全数耗尽,希望来世,可以不欠任何人。她回头最后看了眼这栋只住过三个月的地方,启唇轻语:“尘,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不会再爱错。”
凡尘提着装雪糕的塑胶袋,大步流星的往病房走去,脸上是幸福满溢的快乐神情,但当他的目光接触到空无一人的病房以及扔在椅子上的病服时,适才的轻松情绪全被一扫而空。他轻放下冰激凌,抓起那件十几分钟前尔沁还穿在身上的病服,已感受不到任何温度,唯一残留的,是她身上特有的香气。
凡尘手里紧紧攥着纯白色病服,环视着房间,感觉天旋地转。整理好的床铺上,静静的躺着一张纸片,不起眼,但是很容易被发现。他走过去坐在床沿,放下手里的衣服,然后捡起纸片,上面有他熟悉的字迹。
'尘,我走了。你要幸福。'
纸片上短短的几个字,却好像恶魔之手,瞬间置他于万劫不复的深渊。他有种被人重重摔在冰锥之上的巨痛感。心头不断涌动着的一股血液好像快要突破他的喉头。他愤怒的把桌上的冰激凌推翻在地。不经意的,泪水模糊了双眼,他恨恨的低吼着:“你骗我!你骗我!你更本就不是要吃雪糕,你骗我!你走了,我怎么幸福!”
门口倚着一个刚到的人,他看戏似的望着在病房里歇斯底里的凡尘,轻轻叹息着,不自觉的套了一句非常古老的话:
'问世间,情为何物'
他回头看了看病房外被惊动了的护士和病人们,厌烦的转身关上了病房的门,不让那些闲杂人等继续免费看热闹。
“她应该是不想让你遭人非议。”来的男人,一边给自己点烟,一边说着。
凡尘转过头,眼神还是那么激愤,说话的人是凡烈。他胡乱的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却止不住依然坠落的泪滴。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愤怒,他恼火的想着凡烈为什么没早点来,那样就好看着尔沁,不让她有机会逃跑。
“什么遭人非议!我更本不在乎!”凡尘的心里好乱,他原本以为尔沁身体好些了,他们就能结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