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它就会燃烧起来一样。
(有一次,妈妈突然闯进了浴室,看见了我的文身。过后她什么也没说,就好像她什么也没有看见一样;她也没有解释她所看见的,我从她那乌黑的大眼睛里看不出;她也不探究是谁给我做的文身。就这样,她以后再也没有问过我。在我们胜利地夺回我们的安德伍德牌打字机后几年里,如果我们帮里有任何人在大街上碰巧遇到了那肥猪温陂•;沃茨,我们都会面无表情,动作僵硬,沉默无语只当什么事也没有。他不知道我们是谁,我们当然也不知道他是谁,就连我,马迪•;沃茨,与那个狗日的老东西虽然有点纠缠不清的〃血缘关系〃,也不知道他是何许人也。)
真的,有好几次,我在学校的女生更衣室换衣服上体育课时,我注意到有人在看我,虽然那人离我很近很近,但就那一次。那是一月的一次,她果真询问了我。她的名字叫索尼亚•;威伦茨。她的声音甜蜜柔美,〃马迪,你肩膀上那是什么?是不是文身?〃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那时我正在从我的头上脱掉我的T恤,我的动作不快,但很果断。我盯着她的眼,语调平静地说,〃是胎记。〃索尼亚说,〃可是你以前从没有那个胎记,是不是?〃她一脸茫然,不明白我说什么。我说,〃打我出生以来,我就有了。〃我一直盯住她看,她只好走开了,眨了眨眼,很伤心。从那以后,索尼亚•;威伦茨再也没有问过我的文身,也不再向我提起我的文身,我们都尽可能避免这个话题。
几个星期后,长腿本人也被问到她的文身的事,她被叫到体育老师的办公室,老师让她解释一下怎么回事,不过,长腿所说的就这样一句话,〃你说什么,它就是什么。〃我们五个人中长腿是坚持保密得最好的,但她又是最粗心的,她并不刻意隐藏她的文身,或许她还是目中无人的,为什么我要隐藏它,它那么好看,长腿会这样说。于是有谣言传出,迪格斯小姐试图审问长腿,但没有成功。她说,〃你知道学校严格禁止各种秘密结社吗,玛格丽特?〃她目光尖锐,故意挖苦,就像许多其他老师那样,但在某些学生面前,她又本能地会小心谨慎,比如在〃玛格丽特•;萨多夫斯基〃这样的学生面前。因为你猜不透这个瘦长、目光冰冷的女孩会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她那张苍白的嘴不停地动着,她一脸坚毅,毫无表情,她咕哝道,〃这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迪格斯小姐看了看她,好一会没有说出话来。于是她决定不去追究这件事了,也没有向校长沃尔先生报告这件事。他们中的某些人,思想混乱、愚昧无知,他们觉察到许多事情是多么神秘、多么巧合地遇到一起,这就如同一片片拼图玩具字谜。这些文身的谣言,一个新的秘密帮派,全城到处都刷有的生动的、血红的火焰,还有那些涂写在劳埃德•;巴亭金尔的汽车上的鲜红的大字:〃狐火〃复仇!
劳埃德•;巴亭金尔的下场就是大多数人的命运。
兰娜说,〃你有这样一种感觉:他们害怕我们,对不?〃她舔一舔嘴唇,因为这是一种美好的感觉。戈尔迪笑着说,〃哼!他们最好是怕我们。〃长腿也笑了,但很认真地说,〃这就像塞里奥特神父所说的'畏惧第一,尊敬第二'。'地球上受压迫的人们站立起来了,他们制订他们自己的法律和法规。'〃
第33节:《狐火》第二部(14)
五、〃狐火〃冒险,使命,胜利条目:奖金是七十五美元或许这是一次残忍的集体的打赌。没有人有足够的敏捷、足够的强壮、足够的勇敢、足够的疯狂、足够的醉意去爬上纪念公园内的水塔,何况不借助于附在水塔上的那根细细的、铁锈斑斑的梯子,因为在这样的夜晚(半夜过后,而且没有月亮),那根梯子本身就很危险。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年一度的美国联合汽车工会和美国产业工会联合会庆祝五一国际劳动节野餐会由欢闹的高潮快要接近尾声),只有水塔的一边是铺满鹅卵石的、锯齿状的,每隔几英尺就有横木,所以从理论上说,也许从这边爬,有人是可以爬上去的。此刻许多人都已经回家去了,只有一些喝酒的人仍然留在这里,他们大多数是男人,有少数年轻的妇女和姑娘们,还有一些十几岁的少年,聚集在水塔的外围。这些少年兴高采烈地喝着啤酒,因为他们还不到喝酒的年龄吧;他们情绪高昂或许是因为他们可以混在阴影里抽烟、尖声喊叫,哈哈傻笑吧。因此,野餐会的气氛就完全变味了,每年都会发生这样的一些事,比如过了好些天还有人在抱怨,甚至可能还有人被捕,有些争吵可能持续一辈子等。但是现在没有人想这些事情了:此刻不是时候。如果你能够从水塔的一边爬到塔顶上,你就可以得到一笔七十五美元的奖金。这意味着你不可以半途掉下来,从三十英尺的地方落下,否则你就会一命呜呼或严重受伤,即便不死,你也是终身残疾。不过很自然,还没有人考虑这一点:此刻不是时候。有六七个自愿者往前推推攘攘,热切地渴望为那笔奖金而挑战,或许干脆只是利用这个大好机会来炫耀一下他们的身手。在他们中间,土豆头海因脱掉他的衬衣,只穿着背心,露出背上和肩膀上那结实而汗津津的肌肉,可是他喝得太多,大家不让他去爬;另一个是不法之帮子爵帮的头头,给佩里中学制造了不少麻烦的文尼•;罗铂,他上来了,他摇摇晃晃,至少爬了几码;还有一个是杰克•;科伦杰克的哥哥史蒂夫,他已经加入美国海军,但又退伍了;第四个是一个快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你会期望他有更好的感觉,可是,在午夜这个时辰,在劳动节野餐会的啤酒篷外,你就很难为这类疯狂的行为和希望作任何的解释。
在这些男人中,有一个女孩,而且是一个少女,大约十四五岁年纪,她上来了。于是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嘈杂的争论,争论的话题是让不让这位少女参加比赛,结果是让她临时参加。她是一个像男孩一样顽皮的女孩,一个假小子,身穿一件T恤,一条牛仔裤,一双跑鞋,银亮的金发匝成一个马尾辫,一半头发披到了她的背后。她开始爬起来,像猴子一样敏捷,毫不犹豫,好像她从前曾经爬过这座水塔的这一边似的。每个人都目不转睛地观望着,她把一个个竞争对手甩在后面。她的对手们有的刚刚爬了几步就掉了下来,有的是爬到一半就放弃了,他们要么没有抓牢可以抓住的地方,要么没有了胆量,只得又往回爬下去,为自己如此的失败而感到懊恼和气愤,因为他们在公众面前被一个女孩子击败了,一个这么年轻,这么瘦弱的女孩战胜了他们。结果,他们得知她是阿布•;萨多夫斯基的女儿,阿布在哪儿?他若是看见他自己的女儿为了那笔七十五美元的奖金而冒着生命危险去出风头,他一定会感到震惊,一定会气得发疯的。可怜的老东西,这些日子里他遇到的麻烦够多的了,女人的麻烦,工作的麻烦,喝酒的麻烦。现在是,有人说,就在刚才,阿布还在啤酒篷里。可是此刻他一定是溜走了,回家了,或许是与他的几个狐朋狗友一起上费尔法克斯大街上的酒店喝酒去了。于是没有人坚持要萨多夫斯基家的女儿下来,尽管人群中的少数人,主要是妇女,向上大叫道,〃小心,宝贝,嗨小心!〃现在最后一个男人放弃了比赛,这是一个蓄着鬓角的金发少年,一根香烟夹在耳朵里,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二十英尺高的地方的一根横木是腐烂的,里面尽是白蚁,几乎就被他的手折断了。他慌了,赶忙让自己镇定下来,急速而慌忙地侧面朝前地爬了下来,安全跳到地面上。他的那帮伙伴们大声叫嚣嘲笑、鼓掌喝倒彩,对他表示不满。他自己一边诅咒,一边大笑,用来掩饰这样的事实:他几乎要尿裤子了,他的胃不适想要呕吐,一晚上他出尽了洋相。
第34节:《狐火》第二部(15)
不过,那个女孩,阿布•;萨多夫斯基的女儿,他们叫她长腿的女孩,却一直在攀登。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她的竞争对手已经爬下去了,或许她对他们根本就没有兴趣。她一个劲地往上爬,但现在她的速度放慢了不少,好像那种最初的兴奋的冲动开始平息下来,她的每一步登高都更敏捷更稳健。她爬得越来越高,水塔也越来越陡峭,一直升到离地面高四五十英尺的地方。稀疏的人群中有些人,主要是男人,一时都安静不语,十分担心;另一些人仍然欢呼,高声喊叫,齐声吹起口哨,而长腿的那帮小姐妹则尖声高叫,〃长腿!长腿加油!长腿就要到达终点!〃她们用拳头猛捶她们的大腿,既担心害怕又满怀喜悦,她们的脸扭曲得厉害,因为她们不愿看到她们的朋友滑下或掉下来,然后倒在她们的眼前死去。〃哦,天哪,长腿加油!〃此刻,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长腿已经爬到离地面六十英尺高的地方,上面是一截人行道。不过,她这会儿开始迟疑不决,也许要开动脑筋仔细想想,这水塔的重量仿佛沉重地压在她那窄小的肩膀上,有个神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是她吗?不是她吗?是她?是她?这种神奇一直使这个声音到达水塔的顶端并赢得那笔七十五美元的奖金?或者掉下去摔死了?警察在哪儿?父亲在哪儿?或许有人在叫她爬回去?然而长腿只管向上爬,没有注意到下面的那些大多都是醉鬼的人群,也没有听见她的〃狐火〃帮姐妹们呼喊她的声音。现在她已经设法从下面抓住那走道的边缘,她用手指牢牢抓紧那壁架,那壁架坚硬如钢铁,她抓得牢牢的,做到万无一失;下面出现一阵恐慌,人们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时,难以置信的是,这女孩就像一个走钢丝的杂技演员,将自己抛到空中,姿势优美,动作大胆,展示了一个在人们看来完全没有必要的姿势。看起来她就要掉下去,可她有足够的力量让她又回到水塔的边上,安然无恙。此刻她小心翼翼地向上拽着自己踩到走道上,就如同一个经过练习的游泳者把自己从游泳池中拽出来一般。她很安全。
我们地面的人都抓着彼此的手,险些昏厥,神志不清,个个呻吟,〃哦!哦,哦!〃兰娜和戈尔迪,还有双膝发软的马迪,那晚就我们三姐妹,丽塔不得不待在家中。我们向上盯着长腿,高高的在我们头上的长腿。我们几乎不能看见她,除了地面有个人拿着一个手电筒照她以外,此刻她身体柔软而姿势优美地漫游在那个壁架上,如同一只猫匐在那里,忘却了地面的欢呼声、口哨声、喊叫声、疯狂的掌声高高地站在那帮她从心底里蔑视的醉鬼们的头顶上。
为什么我要爬水塔?为了〃狐火〃帮。
不,我从不害怕,哪怕只是一秒钟,我习惯攀登。
人们所拥有的这种自私的想法:想永久活在这个世上,他们的所谓〃不朽的灵魂〃,那一类狗屁,不适合我。他们希望这个地球都是属于他们的,而不是别人的那不适合我。
得到的奖金我一半送给〃狐火〃帮,我们姐妹们想他妈的穿啥就穿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另一半我要送给我那住在普拉茨堡的奶奶,我对不起她,不会再像去年那样对待她了。
在走道上,长腿扭曲着她的双臂和双腿,不朝下看。你能明白,那不仅仅是七十五美元真正的奖金,也不仅仅是在公众面前对他们那些人的公然挑战,而是自那以后他们必须承认长腿…萨多夫斯基,正是长腿自己与死亡抗衡,而且她战胜了死神。
又一条目:在泰尼大街上有一家泰尼宠物及其供应品店。在一个狭窄的、灯光昏暗的洞穴里,出售长尾小鹦鹉、金鱼和各种小狗。首先扑面而来的是一阵香气,可当你步入店子里时,你就闻不到新鲜空气了,到处是氨水味,消毒剂和腐臭的食物,灰尘以及动物的内脏。戈尔迪心情非常沮丧,我们以前没见过她这样子。她说,〃这些可怜的小狗!它们的笼子这么小,它们几乎不能到处活动,它们会变成残废的。〃她带着我们四个人来到商店的后面,那里有十几个挂在墙上的笼子,它们被堆放成三层,只有一半的笼子里装的是看起来病泱泱的小狗,于是你的心都快碎了,不由得心疼它们,这些可怜的东西。戈尔迪大声说道,一副激动、正义的模样,毫不在乎,也许没有留意,那个店主正在观察着我们,看起来很不友好。〃这是不对的!这是犯法!我以前来过这儿,我告诉过他们!一只可怜的天真的小狗长这么大居然还没有人来买它,来关心它!〃一只齐眼高的笼子里一只金黄毛发的西班牙长耳猎犬,四肢伸开地躺在笼子里的一团金属线上,没精打采,几乎没有意识到我们的到来。有一只硬毛小猎狗躺在它的食物和水盘里,好像在昏睡。还有一只短腿长身的德国种猎犬,尾巴短而粗硬,它试图摇摆它的身子,可是它的眼睛暗淡。这是戈尔迪的最爱,是她想买的一只狗,如果她能够买得起的话。一只银色毛发的浣熊皮的爱斯基摩犬,它的眼睛忽闪了一下,戈尔迪将手伸到金属线团,想与这只狗说话,但这只狗没有站起来也许不能站,因为它的笼子太狭小。戈尔迪说,〃它看起来不像一只小狗,这种品种的狗一般都比较大,可它是一只狗,它只有四个月大。〃
第35节:《狐火》第二部(16)
〃它多少钱?〃兰娜问,〃宝贝,你可以买下来呀。我们可以替你买下它。〃
〃这不重要,〃戈尔迪几乎绝望地说,〃重要的是所有的小狗都养在这样的垃圾堆里,这样一些笼子里,需要将它们放出去。〃
我们五个人就这样谈论着。很快,店老板朝我们走过来,用一种冷冰冰的单调的口吻对我们说,〃你想看还是要买?这个商店里禁止闲荡。〃他认识戈尔迪,他们之间有一种仇恨。于是长腿赶紧插话进去,不让戈尔迪先说,〃你需要好好照顾这些小狗,先生,〃他是一个五十几岁的家伙,不高,比戈尔迪还要矮一些,有一点驼背,头发差不多掉光了,戴着一副有框的眼镜,扁平的脸上一副死灰暗淡的模样,就如同一只老狗的口套。他酸溜溜地说,〃你同情它们,那你就买下它们吧。〃戈尔迪说,〃法律规定不准虐待动物!你会遇到麻烦的,先生!〃丽塔掂起脚尖,声音颤抖地说,〃我打赌你决不敢让小狗们跑出这些笼子的,我打赌你不会让它们出去活动的!〃突然我们与他争论起来,他叫我们出去。就在这个时候,商店的前门开了,一位顾客走了进来,但他听见了里面的骚乱,又马上折了回去。于是这下真把这店老板急得尿裤子,他说道,〃给我滚出去!你们这些捣蛋鬼,滚出去!我要喊警察了〃于是长腿向我们示意我们最好离开,因此,我们就离开了那家商店。
那些早期的日子里,在〃狐火〃未被人知道之前,如果能够避免麻烦,我们尽可能不去找麻烦,就像长腿说的那样,总有其他的办法让人们做你想要他们做的事。
不过,我们没能够坚持到底。此刻,不仅是戈尔迪一想到那些可怜的小狗就觉得恶心和难受(也许那些长尾小鹦鹉也生病了,甚至金鱼,所有我们知道的小动物都病了),而是我们所有的人都这样。我相信我一定是梦到了那些笼子里的小狗们,因为有一天我半夜里从梦中惊醒,吓得要死,气喘吁吁,我要窒息了,我被紧紧地关在一个像栏杆一样的什么东西里面,或是像埃德加•;爱伦•;坡的小说《坑和钟摆》中所描叙的那样,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只有死亡。
长腿说,她也梦见了在笼子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