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更是整日不见。
因为大家都很少外出。堇色与吴盈兰见面的机会便多了起来。吴盈兰初来时的拘谨完全不见了,活泼的性格显现出来,经常在堇色看书的时候来敲门找她聊天。这天两个人在堇色的房间里各自看着自己的书,吴盈兰突然问:“堇色姐姐,你说,古沧海和John哪个好?”
堇色很奇怪她的问话,反问说:“你所说的好,是什么意思?”
吴盈兰大大的眼睛看着堇色,说:“好,就是说,适合做丈夫。”
堇色没想到这个小女孩子,竟然已经想到了婚姻的事情,而且在心里已经把那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了,于是随意回答:“我不太清楚。”
而吴盈兰并不把她的敷衍回答放在心上,继续说:“John好是很好,热情又懂生活,他若对人好,那人怕是会每天都无比开心。可是,古沧海身上却有一种调调,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继续看下去。如果是我,我会选古沧海。而且,如果与他在一起,大约也不必再为生计劳神劳力。”神情认真。
堇色不禁皱了眉头,这个女孩子,前些日子就觉得她颇有些心计,原来是打算这些事情。
可是,吴盈兰还在继续说:“不过我晓得,他们两个都对你好。John越是与哪个女孩子调笑,便越是不把她放在心上,对你他总是规矩的。古沧海,基本对谁都不假辞色,但看你的眼神,却有些不同。不过我觉得我比较适合他,总有一天,他会对我动心的。”
这些话,让本来对她有些厌烦的堇色大吃一惊。吴盈兰这个女孩子,说她天真吧,她连男人和生计都打算妥贴了。说她沉稳吧,却将这样本只应该放在心里悄悄谋划的事情摆出来明说。但是无可否认,她真的观察入微。
堇色只好说:“你其实没有必要告诉我这些,你喜欢谁,自去追求便是。喜欢本就只是两个人的事,与别人并无相干。”
吴盈兰点点头,说:“所以,我并不讨厌你。我还很感激你,如果没有你的关系,我大概一辈子也到不了这里,更是不会见到古沧海。”
堇色心中一时不知什么味道。那两个男人对自己所付出的关爱,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感激,可也只是感激。此时才明白,这个世界上并不只有她一个女人,别的女人,也可以倾慕他们。
这以后的日子,堇色格外地注意起了吴盈兰,发现这个女孩子实在是狠下了一番功夫在古沧海身上。她与古太太亲近,自然是得到了不少古沧海喜好的信息。吃饭时,如果古沧海现身,她便格外注意打扮自己。如果有机会与古沧海碰面,她总要争取多说几句话。但是,古沧海显然并没有太注意她。
事实上,古沧海正在为帮派的事情忙碌,最近尤甚,已经三天没有回来了。
堇色虽然有些担心,但不知为何,她对古沧海就是很有信心。他身上表现出来的气势,足以让人信赖有加。
晚上,堇色突然被一阵枪响惊醒,那响声似乎从外面很远处传来。堇色忐忑不安,她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外面似乎也没有动静,便继续躺着。苦笑着想,是否枪声听惯了,便如爆竹声一样?
门外突然响起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堇色立即绷紧身体,难道是什么人趁着夜色潜了进来?轻微的一阵声响,门开了。堇色不敢睁眼看,继续保持睡姿。耳朵听着,那人一步步靠近床边。
堇色分辨了一下,突然之间便放松了下来。笑着说:“你是不是习惯于夜里闯入别人卧室?”
那人好像反而被堇色吓了一跳,脚步迟缓了一下,说:“你没有睡?”然后又说:“我好些天没有用香水了,难道你也分辨得出来?”
堇色回答:“不要怀疑我的专业能力。”口气轻松,然后坐起。
外面月亮很好,透过窗户射进来。古沧海立着,一身黑衣,很疲惫的样子。两个人互相看着,一时竟无话。
良久,古沧海开口:“没事,我来只是看看你,并且告诉你一下,外面事情已经平息了。”说完便走,只留一室月光和再也没有了睡意的堇色。
静静坐着,爬在窗台上的蔓藤在月光下轻轻摇曳,洒在被子上的影子便也跟着晃动。静谧的夜,皎洁的月。堇色突然吃吃笑了,他,应该是喜欢着自己的吧?即使他什么都没有说,自己就是知道。
可是,自己呢?对古沧海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堇色从来不回避自己的感情,从很小的时候,便会明白告诉邻班的小男生:“我喜欢身上没有汗味的男生,你爱足球,大约也不会为了我的喜好而放弃足球,那么便不必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而那男孩子竟极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最后大抵还是觉得足球更可亲,于是真的放弃堇色。现在每每想来,堇色都还会微笑,然后调侃着向友人说:“哪里有什么无条件牺牲的爱情。我尚不如一只足球,再也不奢望哪个男人能为我舍弃一片江山,不爱江山爱红颜到底是难得的。”
但心里偶尔还是会隐秘地渴盼着真的有一个骑白马的王子,天神一般降临,向自己诉说衷肠,而那背景必定少不了焰火和鲜花。大概每个女孩子心里都有个梦想,即使清醒地明白那是无望的梦,也还小心呵护,偶尔想起来心旷神怡。
承认吧,那个男人吸引自己。没错,当你发现你会不知不觉惦念他,想着看他一眼,揣度他的心思,而一旦见面却又总会表现得比平日笨拙些的时候,便是吸引的信号。可是堇色仍旧是疑惑,为何是他呢?与自己一直梦想的男友标准完全不同。他也并不怎么体贴,反而在感情上无比笨拙,连表达好意都不会。
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方式。又随即感叹,如果是那个人,即使一切都错,也只能去爱吧?
夜更深,即使是满腹心事,堇色仍旧是睡意渐生,慢慢睡去,只是梦里不知可有那人的身影。
两颗防备自守的心,正因着不知名的吸引,慢慢靠近。
自从那日晚上以后,堇色便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一样的地方,心境改变后,就由牢笼变成了乐园;一样的人,感情改变后,就由防备变成了关爱。
古沧海说外面的事情解决了,便似真的解决了。这几日,不再有进进出出的陌生人,紧张的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一天下午Linda来访。她看望过古永年,再来到堇色的房间,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还未打开,便已经提高声音说:“嗨,堇色,你猜我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堇色看了看那盒子,笑着说:“大概又是什么好吃的吧?”
Linda表现出极高的热情:“虽说往日我带来的都是好东西,可是这次却大大不同,难得吃到。我费了不少力气才买到,不乐意跟不相干的人一起吃,白白糟蹋。这不,拿来与你尝尝。”说着小心地拆开包装。
堇色笑笑,Linda到底是直脾气,连吃个蛋糕都要表达一下自己对别人的好恶。那是一个不大的蛋糕,纯正的乳白色。闻了一下,奶酪味道很浓郁,勾起了甜蜜的味觉,由衷赞叹:“很好的起司蛋糕。”
可是Linda看到堇色清淡的笑,怕堇色没能领会到这个蛋糕的妙处,连忙说:“别看它不大起眼,可是需要预先排队许多天才轮得到,是希腊的菲达(feta)新鲜奶酪做的。”
堇色再次点头,说:“原来是这样,那菲达奶酪本就名贵,而且还是属于没有熟化的新鲜奶酪,所以要在美国吃到新鲜的,着实不易。看来,这个蛋糕,倒是真的很难得。多谢!”真心地向Linda道谢。
两人拿了刀分开,还未进口,便已经香气四溢,果然是好蛋糕。待到入口,更是滑嫩细致,不太甜,却无比醇厚。没有任何其它添加,独有起司的味道,更觉纯粹。
旁边的Linda一边吃一边说:“不错吧,父亲老是念叨吃不到正宗的中式糕点,对西式糕点不屑一顾。可我总觉得,中餐里的甜点,真的是少了西餐甜点的那么一些高贵,大多没有特色。”说着嘴巴撇了一撇,继续说:“难为我刚才还要给他吃呢,他竟然一口拒绝。”
堇色摇了摇头,说:“虽然西式糕点有很多美味,但是,中式甜点也不乏精致的品种。古先生大概是吃过老式的正宗中式糕点,所以才念念不忘。”
Linda却仍然不相信地说:“我也曾经去中餐馆试过,大多粘腻,终究是没吃出个所以然。你说的老式正宗中式糕点,我没有吃过,所以始终认为不会比这个好吃。”
堇色听了,突然童心大发,说:“Linda,你今天若有空,就留下来吃饭吧。我来做个糕点给你吃,免得你再小瞧中国糕点。”说完顽皮地眨了眨眼睛。
Linda却质疑地打量了下堇色,说:“你会做?”
堇色说:“我不会做饭,却独独会做几样糕点。”这时候想到了那个教自己做糕点的人,不禁有些伤感。但是堇色很快把不开心的事情从脑子里抹去,她不想自己的坏情绪影响到他人,雀跃地拉着Linda向楼下厨房奔去。
找到吴妈,向她打听是否有新鲜糯米粉、新鲜百合、绿豆等东西。吴妈一听,惊讶地问:“阿堇,你要这些做什么?你要做百合糕?”
堇色点头,微笑地看向吴妈。吴妈连忙到厨房去准备东西了。好在古家本就是吃中餐,这些中餐的材料倒也齐全。
利落地清洗好百合、绿豆,堇色先将绿豆放到一个锅内,打开小火慢慢熬。然后将百合洗干净,放在沸水里煮熟,切碎。与糯米粉拌在一起,放入水,和到软硬适中,擀成薄饼状。耐心等绿豆熬得皮脱,将皮和多余的水去掉,加入冰糖,再熬一会儿,便成为绿豆沙。小心地将绿豆沙包在糯米薄饼内,又取出些红枣,嵌到上面,放到蒸笼里用大火蒸。冷却后,因为糯米皮极薄,有些透明的感觉,里面的绿豆沙颜色透出来,晶莹可爱,又配上红枣的鲜艳,更是诱人。
堇色心情很好地走出厨房,看看表,已是午饭的时间了。
今天的午饭,人出乎意料地齐。古永年因为身体已经大好,出来与大家一起吃饭,吴盈兰没有出去,也在家里。而古沧海,竟然凑巧也在家。
堇色心里有些忐忑,眼角余光掠了古沧海一眼,自己也有些笑自己,不过是一个点心,即使他不喜欢,又怎么样呢?
她站起,拿过切好的百合糕,说:“今天早上没有事情,做了样糕点,大家尝尝。”
Linda已是迫不及待地抢了一块,塞进口中,然后说:“这个糕里面有什么东西?哦,很清香。堇色,真的不错!”她是个不吝啬称赞的女人。
此时堇色已经分给了古永年一块,他看了一下,眼底立即泛起波澜,边点头边轻轻地念叨:“百合糕……”话音里透着无尽的感慨。
堇色又分给了古太太,她吃了一口,说:“你倒是有心,连老爷最爱吃的糕点都查得清楚。”言语带刺。
堇色愕然,看了看古永年,他似乎没有听到,慢慢地吃着,细细地品着,心思缥缈。堇色立刻明白了,原来外婆所爱,便也是他所爱!两个人,原来有如此深的羁绊。
又走到古沧海身边,分给他一块。正要走回座位,吴盈兰突然抢着插嘴:“沧海哥哥不吃甜食的。”声音清脆甜美。
一时,桌上的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吴盈兰,大家看看古沧海,又看看堇色。
堇色无比尴尬,心里怆然,他竟然是不吃甜食的吗?原来,自己对他竟然一点也不了解。回过身,走到古沧海身边,对他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伸手准备将他面前的百合糕夹回。
没想到古沧海却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腕,说:“我想试试。”竟然对着堇色露出了一个微笑,脸色也如春风般温暖柔和。
一时间,桌上的人都愣了。大家从未见过古沧海也可以露出这样明媚的微笑,而且,是对一个女子!Linda看着他们,若有所思;古太太眉头轻轻皱起;而吴盈兰咬住嘴唇,原本红润带笑的面孔也变得苍白。只有古永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而没有注意到。
堇色轻轻抽出被他握住的手腕,回到座位。可是,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心里却是一边忐忑一边幸福。
待到快要吃完饭的时候,古永年开口说:“下个星期是我的生日。难得大家都在,就好好热闹一下吧。”然后对古太太说:“你来安排,多请些人。”又对古沧海说:“别再坏了我的兴致,让你那些下属离得远些。”
古沧海没有答话,却对着堇色说:“味道很不错,很好吃!”
一时众人又愣了,这次,连古永年都注意到了,本有些疑惑,但是看到古沧海看向堇色的眼神时,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对古沧海说:“沧海,你若有时间,就带阿堇出去买些衣服。下周舞会,她是要参加的。”
古永年的话说完,连堇色都觉得出乎意料。即使自己与古沧海的关系有了进步,但他仍未准许自己出去。此时,古永年提出,如果他不答应,却又如何是好?
可是堇色的担心却多余了,古沧海沉稳的声音响起:“我会带她去准备。”
早上,天气很好。堇色一大早便穿戴整齐,因为已经与古沧海约好出去置装。堇色对买衣服总是不大在意,但能出去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堇色在屋内静静地等着古沧海,听到敲门声,轻快地站起开门。待到打开,却发现不是古沧海,而是John。愣了一下,微笑着说:“嗨,许久没见,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John发现了刚才堇色眼里的意外,显然她是在等另外一个人,便问:“我找你,你很奇怪吗?”眼睛里浮起一丝忧郁,而这忧郁出现在平日乐观热情的John身上,则显得有些突兀。
堇色赶紧说:“哪有,快进来,你来了我当然很高兴。”
两人坐下,可是气氛却不同寻常的安静。往日两人相处时,总是John说话的时候多,今日一味的旦沉默,使两人之间便有了不自然的静谧。
看着神色黯然的John,堇色问道:“有什么事情不开心?”
John苦笑了下,说:“你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
堇色点点头,说:“当然。”
John听到她如此回答,立刻精神起来,说:“我来,其实是因为下周外公的生日聚会,我想请你做我的舞伴,好不好?”
堇色看着眼光热切的John,感到分外为难,不知道怎么处置才好。但只是这片刻的犹豫,又令John脸上笼上了失望的神色。他说:“Linda告诉我,我大概是没有希望的了。本来我不相信,可是今日见了你,我明白她说的并不是全无根据。”情绪分外低沉。
见到John如此消沉,堇色有些不忍,却不知怎样安慰。徒劳地伸了伸手。
John却忽然抬起头,说:“事情还未到不可挽回,是不是?堇色,做我的舞伴,试着了解我。”眼神诚恳又坚定。
可是,还未等堇色回答,门口却传来一个声音:“不,她已经答应了做我的舞伴。”
两人惊讶地向门口望去,古沧海穿着整齐的西装正深深地看着两人。他大踏步走到堇色旁边,拉住她的手臂就向外走。
堇色被迫起身,心中实在不忍,不禁回头看了一眼John。John再次恳求道:“堇色,不要走。”声音脆弱而隐忍。
堇色没来得及回答,便已被拽出门外。而John刚才那一瞬间的目光,却似烙在了她的心里。她心里砰砰地跳,默默地说着:对不起,John,看来我还是伤害了你。
堇色停下了脚步,挣脱古沧海的手,转身返回屋内,留古沧海一个人愣在原地。
屋内,John僵硬地站着,看到堇色回来,眼中又腾起了希望的火焰,嘴唇动了动:“堇色,你……”
堇色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今天我跟古沧海走,并非他的强迫。John,我们只能是朋友,对不起。”堇色内心虽然不忍,但她必须说明白。既然已经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