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唯一诧异地眨眨眼,显然,他没有想过。
“我一直把你当我哥,让我嫁给你,这不感觉跟乱伦一样嘛。”
“可我并不真是你哥。”
李斯洛不禁冲天花板翻起眼。
“如果你真是我哥,那就犯法了!唯一,你听我说,两个人结婚是要有感觉的,你明白吗?”
“难道你认为我们之间没有感情?亏我从小就那么照顾你。”
“不是……”李斯洛有些无奈了,她从来就不是个口齿伶俐的人。“好吧,这么说吧,两个人结婚,必须相互合适……”
“你觉得我们不合适吗?”
“我们合适吗?”
“当然合适。我们肯定不会像你爸你妈那样吵个不停。”
李斯洛不由一窒。是的,如果他们结婚肯定不会像她的父母那样。但在这段婚姻里,可以肯定是只会有徐唯一一个人的声音,而完全听不到她的声音。
她又叹了口气,决定下一剂猛药。
“那我换种说法。你能想像得出,我跟你在床上打滚会是什么样子吗?”
“什么?”
看样子,徐唯一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李斯洛看看四周,小声道:“还记得中学那会儿,我们想试来着?”
徐唯一那遮在墨镜下的脸有些泛红。他局促地挪动了一下身体。
“那时候的事……”
“可后来没成功。”李斯洛直起腰,继续说道:“你说是感觉不对。事实上,那感觉是不对……”
“你怎么知道?我们又没真做,你还是个……”
徐唯一看了她一眼,只见李斯洛的眼神忽然奇怪地飘移开来。
他猛地坐直身体,“你……”
李斯洛避开他的视线,道:“不管怎么说,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我不会嫁你了。”
“他是谁?”
“有关系吗?”李斯洛皱起眉,“总之,我不会嫁给你。”
“就算你不嫁给我,我还是要知道他是谁。单凭我们两家的关系,我也得关心一下。”徐唯一固执地道。
李斯洛有些火了,“与其有这股劲追着我不放,你还不如去搞清楚你跟她之间的问题呢!”
显然,她这话正刺中要害。徐唯一畏缩了一下,又想去掏烟。
他看看自己的手,沉默半晌,低声道:“有时候……”
李斯洛静静地等着,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
徐唯一摇摇头,到底忍不住掏出一支烟叼在嘴边,只是没点燃。
“说实话,在她说那话之前,我是没把我们的婚事当真。不过,最近我一直在想,其实老人们的意见在很多时候都是对的,我们真的很合适。”
见李斯洛想反驳,他抬手阻止她,“我已经取消了下个月的婚礼。”
李斯洛意外地眨眨眼。
“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想我没给你足够的时间来考虑这事。如果你想通了就会知道,嫁给我肯定要比嫁给别人幸福,因为我们彼此了解。你们老说我霸道,那这次我不逼你,给你时间去考虑,这样总行了吧。”
李斯洛那刚刚松动的脸色不由一僵。
就是说,死刑改判死缓。原则上还是那么回事!
☆ ☆ ☆
徐唯一送她回去时,李斯洛一点都不意外江岸秋正守在她家等消息。
“我跟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竟然还不放弃。”李斯洛气馁地说。
江岸秋托着腮想了一会儿,问:“他跟那个叫什么来着……那个女孩,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斯洛惊讶地抬起头,“都这时候了,你竟然还只想着八卦?”
“好奇嘛,”江岸秋耸耸肩,“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没什么好奇心的。而且,死缓总比死刑强啊,过个两年如果你表现良好,或者他记性不佳——虽然可能性不是那么大——死缓也很有可能会转为无期徒刑,无期还可以再转为有期嘛。”她贼笑道。
二十二
文攸同按响盛世经纪公司的门铃时,不禁被吓了一跳。那像杀猪又像汽车急刹车的尖利声音差点刺破他的耳膜。
因此,即使等了三四分钟都没人来给他开门,他的手指仍然悬在门铃上方,犹豫着要不要冒险再按一次。
就在他鼓足勇气想再试一次时,门慢悠悠地开了。
然后,文攸同又被吓了一跳。
“你的腿怎么了?”他瞪着盛世。
盛世一见是他,赶紧举起手臂挡在眼前,仿佛被一道强光刺痛了双眼一样。
“万能的主啊,救救我吧,我看到幻影了。”
文攸同早就习惯了盛世的这种德性,便笑了笑,小心地避开他那像炮筒一样对着自己的腿,挤进门去。
“你的腿怎么啦?”他又问了一遍。
盛世仍然不理他,冲天花板举起双手。
“感谢真主,我真的听到天翼在跟我说话了!这个无情的家伙,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躲了起来,手机手机不开,联系地址不留,就好象要把自己从这世上抹掉一样!既然如此,主啊,抹掉他吧!”
文攸同放下行李,将双手放在盛世的肩上笑道:“好啦好啦,我知道是我错了。你可不可以停止耍宝,说说你的腿是怎么了?”
“怎么了?”盛世冷哼一声,斜眼看着他,“你还好意思问我是怎么了?!要不是大爷你一声不吭玩失踪我老人家能为了去找你被车撞了吗?要不是我被车撞了我那可怜的小秘书也不至于千里迢迢跑去你那龟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喂蚊子。要不是她被蚊子咬了一身包回来我的脑袋也不至于被那恶婆娘拿来当鼓敲……”
文攸同被他这一连串的“要不是”给弄得一头雾水。
“你在说什么?”
“说什么?哈!他竟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盛世打开他的手,气愤地推着轮椅往客厅去。
文攸同赶紧上来帮忙。
盛世倒也没有拒绝,便舒服地倒在轮椅里,又冲着天花板举起手来。
“主啊,你睁开眼看看吧,这就是你的宠儿天翼!一头自私任性的猪!我为了他的拍卖会累得吐血,他倒好,找个地方度假去了!我为了找他被车撞断一条腿,结果不仅没听到一句安慰的话,还在我出院的第一天就命令我给他找来全国的记者……”
他猛地扭过头。
“你小子是中了什么邪?怎么突然想起要开记者会?”
文攸同的视线竟然可疑地躲闪开来,“我……要找一个人。”
“什么人?”盛世歪着头,那模样像极了一只发现将死羚羊的秃鹫。
“嗯……某个……记者。”文攸同那黝黑的脸上隐隐泛起一片红光。
“女记者?”盛世挑起眉。看着文攸同那不自在的模样,他忍不住又发出一声怪叫。
“哈!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天翼先生!我为他安排了多少次记者会他都不肯露面,结果倒为了一个女人主动要求!那是何方神圣?”他又追问道。
文攸同皱起眉,“如果我知道,还让你帮我找人干嘛?”
盛世看看他,摇头道:“如果你要寻人,直接登寻人启示好了。那些记者可不会帮你寻人,人家只会‘审讯’你!”
“我没什么好让他们‘审讯’的。”
“目前是没有。但你一露面,难免不会被人发现你的身份。毕竟,你曾当过一阵子的热门新闻人物。如果有人认出你来,那些难堪的话题肯定还是会被再次提起。你得有这个心理准备。还有,”他转过轮椅,拿手指着他。“别再动不动就又拍桌子摔相机的。虽然你有钱,能赔得起人家的相机,可为了你的名声和我的市场,麻烦你收起你那艺术家的威风。如果你不能保持冷静,我宁愿让你继续当蒙面大侠。”
文攸同不快地皱起眉。
“为什么每次见面你都要把我当小孩教训一通?”
“因为你就欠人教训!你这狂妄自大、自私无礼的猪脑袋!从进门到现在,你都没问过我一句,我的伤势怎么样了!”盛世恼火地叫道。
“那是因为你一直忙着教训我,害我插不上嘴。”文攸同反驳着,同时又满怀歉意地望着他那条裹着石膏的腿。“怎么样?伤得很严重吗?”
“可重了,断成三截呢!”
盛世立马换上一副有气无力的腔调,哪里还有刚才那副生龙活虎几乎要吃人的模样。
文攸同也立刻嗤之以鼻。
“少装。你以为我认识你才一天两天吗?你可别忘了,高中时我就睡在你上铺!”
“哈!还说!当年你就欺压在我头上,现在我还是这么命苦,被你压榨着。”
如果手头有条手绢,盛世肯定会捏成兰花指来恶心死文攸同。
两人正抬着杠,电话响了。
盛世看看手机,“我的秘书。我腿断了,没办法亲临现场,只好让她替我去看着展览馆那边的布置。哼,如果你肯早点现身,就不必劳动我那如花似玉的小秘书了。可怜见的……”说着,接通电话。
文攸同耸耸肩,起身走到阳台上,看着十六层楼下的车水马龙。盛世的声音则从房间里断断续续地传来。
“……你觉得呢?……那你先调整吧……如果你不能肯定,就用手机拍下来,把图片发给我……没关系,明天开幕前我们还有时间再调回来……呵呵,我相信你的眼光……是,比你自己还相信。对了,你弄完了还回来吗?……啊,没关系,你不回来也没关系,我是饿不死了。天翼到了,晚饭我就赖上他了……行……行……好,明天打扮漂亮点,开幕式上见。”
文攸同转过头来。
“你的这个秘书怎么样?好象很少听你提起她。”
“挺不错的一个小姑娘,就是不够自信。”盛世收起手机笑道,“她常常说自己像个……什么来着?对了,麻雀。说她胆子小,不经吓。不过这也好,干我们这一行的,就怕来个胆子够大,喜欢胡作非为的。”他横了他一眼,“如果是你,打死我也不敢用你当助手。”
☆ ☆ ☆
李斯洛拿着手机愣愣地瞪着眼前的雕塑。
“天翼到了……”
不,应该说,是文攸同到了。
有那么一会儿,李斯洛只觉得双膝动摇。她费了点劲才压抑住那股想要逃跑的冲动。
她冲自己冷哼一声,她没必要躲开那男人。不就是曾经在床上打过一个滚的男人嘛——甚至,那都不能叫作床!
再说,就算羞于见人,那也该是他而不是她!是他不问青红皂白就给她套上种种罪名,是他误会并且羞辱了她!
李斯洛心头突然又兴起另一个冲动。她想现在就出现在文攸同的面前,让他认清他所犯的错。
可转念一想,又何必。她没必要向这个几乎从第一眼起就打定主意不喜欢她的男人证明些什么。
而且,她还没有自恋到会以为他是为了她而来。
明天。明天她会假装从来没有见过他。
李斯洛冷笑着想像他们再次见面时他脸上可能会出现的表情。
惊讶?肯定的。如果盛世没向他提过自己的名字,那么,很有可能那位狂妄的天翼先生还会冲她怒吼,指责她这“狗仔队”是在无耻地追踪他吧。
而她,则会在盛世介绍自己时,镇定地看着那自大狂尴尬的模样。
或者,那人根本就不会尴尬,他会继续用他那不可理喻的任性将所有责任都推到她的身上。
有可能。李斯洛冲自己点点头。
恶劣的男人她见过不少,如此恶劣的倒真是少见。
二十三
城市的一隅,有一排建于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欧式小楼。
八十年代时,它们曾属于某个倒闭的工厂,而现如今,它们却已俨然成为这座城市的艺术展示中心。
在这排有着千奇百怪造型的艺术展厅和工作室中,梁氏画廊无疑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颗明珠。
说它引人注目,倒不是说它如何豪华、怪异。而是在一片展示个性的喧嚣中,它独以原始的清雅风貌迎接着四方来宾,甚至连那墙上斑驳的爬山虎都还保留着二十年前的旧模样。唯一使它区别与以前工厂的地方,除了门外、窗前新架起的白色帆布遮阳蓬外,就只有二楼那四个独立于青砖之外的白色亚克力大字:“梁氏画廊”。
此时,天翼个人作品展便在这里举办着开幕酒会。
“马总,欢迎欢迎。”
门前的遮阳蓬下,一个坐在轮椅里的高瘦男人正热情地握住一位刚走上台阶的中年男士的手。
“感谢您在百忙之中还抽空来参加我们的开幕酒会。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天翼。天翼,这位就是收藏了你那件青铜武士,又借给我们展出的马总。”
坐在轮椅中的男人偷偷掐了一下那位站在他身后的男人。
那个身材异常高大的男人身穿一套昂贵的铁灰色西服,一件深蓝色衬衫配着杏黄色领带,使他看上去极像一个在钢铁丛林中穿梭的文明人。然而他那不羁的眼神却暗示着未泯的野性——他,便是今天的主角,天翼(又叫文攸同,或童幼文)。
文攸同收回四下搜索的目光,握住那位男士的手,冲他简洁地一点头,并露出一个短暂的微笑。
那男人好奇地打量着他,笑道:“啊,这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天翼先生?真是年轻有为。我很喜欢你的作品,朴而不拙,很有些返璞归真的味道。说实话,我是看不上那些什么抽象的现代艺术,我认为,艺术的第一要素是要让人能看得懂,哈哈……对了,最近有什么新作品吗?”
见文攸同的眼神又心不在焉地飘开,盛世赶紧接过话茬。
“有有有,这批展示的作品中有几件您一定会感兴趣的,洛啊……”他习惯性地回头叫李斯洛,又猛然想起她还没到,便笑道:“看我,都忙晕了,我的秘书还没来。32号展品就很不错,要不您先去看看?如果您看到感兴趣的,我可以把它们撤下来单独对您‘拍卖’,”他冲他心照不宣地挤挤眼,“咱们都是老朋友了嘛。”
看着那位马总哈哈大笑着走远,盛世转头冲文攸同瞪起眼。
“喂,麻烦你认真点行不?刚才的记者见面会上你一言不发也就算了,现在来的可都是你未来的衣食父母,说句‘你好’会噎死你吗?”
文攸同扬起眉,“我们说好的,你负责说话,我只负责握手和微笑。”
盛世不禁冲天空翻起白眼,“你老娘那间公司没被你折腾倒真是奇迹。当年你也是这么跟那些客户打交道的?”
“那是林晓的工作。”
文攸同心不在焉地说着,两只眼睛又在人群中搜索起来。
盛世看看他,冷哼道:“你这家伙真是,又指望我帮你找人,又不肯透露详情。要不是我现在很忙,倒真要好好拷问拷问你。那位神秘的‘耶丽亚’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让你这么魂不守舍……啊,洛来了。”
盛世突然中断唠叨,冲前方扬起手臂。
文攸同顺着他招呼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马路对面,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正以一种闲庭信步般地从容穿过马路,缓缓向他们走来。
秋日明媚的阳光反射在她那粉红色太阳眼镜上,使他忍不住眯起眼眸。
☆ ☆ ☆
李斯洛下了出租车,掏出粉色太阳眼镜遮住双眼。
马路对面,梁氏画廊和以往一样,被碧绿的爬山虎静静地包围着——这是一家刚开业不久的画廊,据说是Giovanni L国际画廊在国内设立的第七家分部。
李斯洛一直很喜欢这幢青砖小楼。在楼前白色帆布遮阳篷和装饰在大门两侧橱窗前的白色木栅栏的映衬下,这小楼总会让她联想起某个欧洲小镇里的民居。
而唯一提醒她这里不是在欧洲的,是那两个在画廊门口迎接宾客的,如假包换的中国帅哥。
这是李斯洛第一次看到文攸同穿西装。站在盛世的轮椅旁,那短得出奇的头发和健壮的身材令他看上去不像是某个在艺术领域混的人,倒更像是中南海的保镖,精明干练、警惕多疑……
一股意料之外,同时也是意料之中的慌乱爬上李斯洛的心头。若不是盛世选在这个时候冲她挥手,她差点就又钻回出租车落荒而逃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已镇定下来,默默等到第三辆汽车经过,这才缓缓向马路对面走去。
☆ ☆ ☆
文攸同屏住呼吸看着那个正穿过马路款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