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碰到这个女人会让他头脑如此混乱?明明知道不该惹她,明明知道不该再碰她,可他就是忍不住。他想要她,那欲望强烈得令他眩晕,可同时又知道他不能要她……这种将他向两端拉扯的感觉几乎要逼疯了他。
李斯洛迎向他,身体紧紧地缠住他。这男人,到底在她身上施了什么魔法?她从来没有想要一件东西,像想要他这么强烈过。这份强烈应该让她害怕,可她却有一种想要不顾一切的冲动,她想要他属于她……而这是不可能的。他就差亲口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了。她也不会让他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当感觉到他的撤退时,李斯洛将脸藏在他的脖弯里。她错了,伤害已经造成。
☆ ☆ ☆
下午三点左右,李斯洛在山脚下那片茂盛的松林间瞥见一角屋檐。从昨天上山后,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人工建筑。
昨天。才是昨天而已吗?为什么她觉得仿佛已经过了很久?
她的脚不小心踩在一块松动的石头上,滑了一下。
文攸同快速握住她的手臂,帮她稳住身体。
李斯洛冷冷地抽回手臂,默默向前走去。他们的衣服干了后,两人便再没有交谈过一句。
而想到真相即将揭晓的那一刻,文攸同的脸也不由绷紧。
来到山下,穿过那片松林,一块平整的空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空地上,零星地散落着一些已经完成和有待完成的雕塑作品。有石制的,也有闪着金属光泽的。
在这些艺术品中间,一块让李斯洛觉得眼熟的大石头正静静地躺在午后刺眼的阳光下。
李斯洛疑惑地看看那块石头,跟在文攸同身后走向那幢有些年代的小木屋。
文攸同将背包扔在木屋长廊下的石桌上,弯腰从石桌旁的石凳下取出钥匙,打开木屋大门。
李斯洛木然地看着他以在自已家一样的熟稔推开窗户通风,又看着他消失在旁边相连的小屋里。
不一会儿,小屋里传来发动机的声音。文攸同拿着一个搪瓷脸盆再次出现。
他将脸盆放在一个李斯洛以为是莲花雕塑的石头座架上,推开墙上的一块挡板,拧开藏在里面的水笼头。顿时,一股清泉哗哗地流了出来。
他接了一盆水,放在李斯洛面前。
“洗洗。”
李斯洛眯起眼,仿佛第一次见到他一般,上下打量着他。
文攸同躲开她的目光,走到莲花台旁,将头伸到水笼头下冲着凉。
即使不看她,她那愤怒的眼神仍然灼烧着他的背。
他像只小狗一样甩着头,将头上的水珠甩开,愤愤地转过身来。
“对。我就是天翼。”
李斯洛眯紧眼眸。如果不是太过气愤,她几乎要笑了起来。他的姿势、他的动作,像极了一只色厉内荏的大型猛犬。
“说吧,你代表哪个杂志社。”文攸同双手抱胸。
“杂志社?”李斯洛茫然地重复着。
“或者,你是那种所谓的‘自由撰稿人’?”
李斯洛沉默地望着他。
文攸同冷哼一声,道:“我不会接受你的采访。也不会承认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如果有任何类似的消息传开,我都会公开否认一切。”停顿了一下,他又道:“毕竟,正如你所说,我们两讫了。”
李斯洛的脸白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她冷漠地瞪着他,那张脸如同面具一样,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文攸同的心底隐隐泛起一阵不安。他迟疑地想着,他是不是太过恶劣了点……正在这时,屋后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
他看了她一眼,转身向屋后走去。
李斯洛站起身,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转过屋角。
只见木屋的右前方,一条窄窄的山道顺着松林边缘延伸而来,那辆曾经搭载过李斯洛的破旧吉普车正缓缓停在木屋前——李斯洛这才注意到,原来他们刚才是在木屋的后院里,这里才是木屋的前门。
吉普车熄了火,一个容貌与文攸同有着八分相似的男人跳下车。
“王燕说你回来了,我来看看。”
那男人跟文攸同说着话,一双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却紧盯着李斯洛。
他比文攸同略矮一些,也没有他那么健壮。如果说文攸同是粗犷型的,那么这个男人就是期文型的。
显然,他就是老板娘的老公,文攸同的哥哥。李斯洛想。可如果她没看错,他的眼神甚至比文攸同的还要犀利。
李斯洛不由警觉起来。
文辙同看看文攸同,又看看那个陌生的女人。
虽然王燕已经给他打过预防针,在看到那女人的第一眼,他仍然有些吃惊。他一眼便认出,这女人正是那种能够吸引他那个傻弟弟的类型。
而按照王燕的说法,她应该还是个记者。
他转向她,脸上露出礼貌却尖锐的微笑。
“你是李小姐吧,我是文辙同。听说李小姐是记者?大老远跑来是要采访天翼吗?”
李斯洛皱皱眉。原来如此。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掉进了某人布的局。
她横了文攸同一眼,冷笑道:“不,我不想采访任何人。”她看看那辆吉普车,又道:“请问你是要回旅馆吗?”
文辙同正与文攸同交换着眼色,听此话连忙点头,“是。”
“那麻烦你带我一段。”
李斯洛走回后院拿来自己的背包,毫不客气地占住副驾驶的位置,然后便转头去看风景,不再理睬文氏兄弟。
文辙同以目光询问着文攸同。
文攸同则看了李斯洛一眼,转身锁上木屋,拿起背包阴郁地坐到吉普车的后座。
文辙同无奈地扶了扶眼镜。他有一种感觉,他的傻弟弟和这女人间似乎发生过一些什么。而且,最后的结果是两败俱伤。
十六
回到旅馆时,天已经全黑了。
李斯洛一言不发地回到房间,匆匆洗了个澡,倒头便睡。
一个无梦的黑甜觉过后,窗外清脆的鸟鸣叫醒了她。
她懒懒地趴在床上,一时记不起自己到底是在哪里。
渐渐地,随着苏醒,现实世界慢慢侵入她的意识。紧接着,那些已经发生的、令她想要逃避的回忆也跟着一件件开始复苏。
李斯洛呻吟一声,将头藏在枕下。
文攸同。
童幼文。
如此简单的一个文字游戏,她竟然会愚蠢到一点都没看出来!
愚蠢。
十足的愚蠢!
这辈子她做过很多愚蠢的事,却从来没做过这么愚蠢的!!
她,李斯洛,竟然会笨到跟一个陌生男人,一个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骗她的骗子上了床!而且,还是个鄙夷她的骗子!
虽然在她落水后,他曾“仁慈”地灌了她很多好话,可她知道,骨子里的他仍然看不起她。不然,他也不会就这么不问青红皂白地给她定罪……而她,竟然一点都没怀疑他就是她要找的人……
记者。
李斯洛翻身,瞪着天花板冷笑。
有如此愚蠢的记者吗?她全身上下又有哪一条细胞长得像个精明的记者?这文攸同真是瞎了眼……或者,这只是他后悔的一个借口?
对,肯定是借口。
可是,这种事过后,后悔的通常应该是女人才对……
想到那惊天动地的感觉,李斯洛发现她其实并不后悔。对于她来说,至少那场性事是美妙的,是值得纪念和记忆的。至于他,她原本就没打算跟他有什么长远的未来……
算了,只当是被蚊子叮了一口……
她不由自主地又想着那个由蚊子引起的吻。
其实……有时候……这男人还是挺可爱的……
紧接着,她又想起那句可恶的“两讫”。虽然先说这话的人是她。
可恶!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这男人长着一根毒舌。有时,甚至不用说话,他的一个眼神就能把他对她的不屑、鄙夷表现得淋漓尽致……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这样一个周身挂满“请勿靠近”牌子的男人,竟然会被她给拉上了床——李斯洛那怪异的幽默感再次不合时宜地发作,她不禁偷笑起来——不能不说,这事其实还挺有成就感的。虽然最后的结局不是太好。
不过,这也只能怪她是自作自受,谁让她一时被 “SEX”冲昏了头脑?
可是,明明知道这只是一桩“单纯的性事”——她要的也只是一桩“单纯的性事”——为什么她仍然会对他那“冷淡”的反应耿耿于怀?
或者,对于女人来说真的没有单纯的性事。
她不由再次想起小江的理论。
手机响了。
李斯洛坐起身,茫然地望着床头的手机。
这才几天,连手机铃声都显得陌生起来。
她拿起手机,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洛啊,找了你两天啦,你怎么不接电话也不回电话?”
是盛世。她竟然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她的老板盛世。
望着对面梳妆台镜子里自己的倒影,李斯洛陡然生出“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
“哈哈,出差滋味怎么样?没你想像的那么恐怖吧。”
和往常一样,盛世将李斯洛的冷哼自行演绎为自己想要的答案,继续道:“找到天翼了吗?不用找啦,我已经收到合同啦。你走的那天我同时寄了一封EMS给他,本来是碰运气的,结果他竟然真的收到了,而且已经签字寄回给我啦。你回来吧,我现在可可怜了,被绑在床上哪儿也去不了,这位漂亮的护士小姐脾气还坏得一塌糊涂……”
他的话还没说完,信号就断了。估计是那位漂亮且脾气坏得一塌糊涂的护士小姐帮他挂断的。
李斯洛捏着手机,茫然地瞪着镜子里自己的影子。
合同、签字……她竟然忘记了来这里的目的!
她的手指插进一头乱发,目光扫过梳妆台上的一堆东西。
那是文攸同从她的背包里挑出去的东西。
在那堆东西的最下方,是那本几乎被翻烂的杂志。
李斯洛跳下床,拿起那本杂志抖了抖。一张薄薄的纸片从杂志中间飘了出来。
正是那张需要文攸同签字的合同。
望着那张空白合约,一时间李斯洛竟有些哭笑不得。
她,“家居猫”李斯洛,为了这一纸合同跑进这深山老林,却跟在一个她一直在寻找的男人身后,爬过一座坐着汽车就能翻过的大山,去签一份她根本没有带着的合同……
这简直就是一部经典的黑色幽默剧!
李斯洛咬起牙,冷冷地拿起那张纸。
她是为它而来。为了它,她丢了她的处女身份,丢了她的尊严,丢了……她不愿意细想她到底还损失了些什么。可最后的结果竟然是不再需要它了!
原来,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笑话!
她眯起眼。
不。这是她来这里的原因。这是她的任务。不管盛世还需不需要这一纸合同,她需要。她需要它来证明她的苦没有白吃。
她快速地洗漱着。
就算是给自己一个交待,她决定,也要去拿到那个现在已经是多余了的签名。
☆ ☆ ☆
文辙同抱着女儿走出客栈,正看到文攸同躺在榆树下的躺椅里,望着阴霾的天空出神。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
他将团团往文攸同的怀里一塞。
团团看到自己最喜欢的人,便快乐地咿咿呀呀着,揪着他的衬衫钮扣在他怀里扭动起来。
“来了一群客人。”
文辙同报道着,坐进一旁的躺椅。
文攸同伸手替团团拨开落在额头的细发,不期然又回想起李斯洛那头同样柔软的头发穿过指间的感觉。
“我说,来了一群背着摄像机和照相机的客人。”
见他无动于衷,文辙同又重复道。
“是嘛。”
文攸同兴意阑珊地抬抬眉,脸上显出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一群背着摄像机和照相机,一来就四处打听天翼的客人。”
文辙同将双肘支在膝盖上,笑咪咪地望着弟弟。
文攸同懒懒地瞥了他一眼,将衬衫钮扣从团团的嘴里拉出来。团团不依地尖叫起来,他只得卸下腕上的手表给孩子当玩具。
看着孩子把表往嘴边送去,文辙同不由叫了起来。
“喂,你那可是劳力士。”
“防水的。”文攸同淡淡地道。
文辙同看看他,摇头笑道:“奇怪,你对那个李小姐反应那么大,怎么对一队记者没反应?”
听到某人的名字,文攸同终于有了反应——沉脸、皱眉。
“妈就要来了。或者这个消息能刺激你一下?”
这个消息确实刺激到了文攸同。他抬眼看看他。
“什么时候?”
“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文辙同扭头看看李斯洛房间的方向。“你跟那个李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攸同的眉皱得更紧。显然,他不愿意谈及此人。
“王燕觉得你很喜欢她。说实话,我也有这种感觉……”
文攸同猛地坐起身,差点让团团掉下去。他抱起孩子,放回她父亲怀里,站起身冷冷地瞪着他哥哥。
“吃一堑长一智。我是不会再跟那种女人搅在一起的。”
“那种女人?哪种女人?”文辙同抬头望着他。
“就是……”文攸同挥挥手,却发现找不到可以形容的词。“就是那种女人。”
文辙同扶扶眼镜,“你不觉得你太武断了一些?就因为她跟林晓有点像?或者因为她是一个记者?要知道,你得的是国际大奖,来要求采访的未必是那些喜欢搬弄是非的‘狗仔队’。而且,我看李小姐的气质也不像是……”
“哼,”文攸同冷哼着打断他,“如果光凭看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本质,那……”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看到那个他们正在讨论着的女人穿过前廊向他们走来。
李斯洛仍然穿着那件白衬衫,衬衫的袖口高挽至上臂——文攸同立刻联想起《罗马假日》里的奥黛丽?赫本。
她走到他们面前,冲文辙同礼貌地点点头,转头看着文攸同。
“能跟你说句话吗?”
文辙同抱起女儿笑道:“你们聊。”便转身走开。
文攸同望着她,内心不禁升起一阵鄙夷——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自己。
这算什么?明明知道这是他惹不起、也看不起的人物,可每每看到她,身体乃至心灵都在隐隐抽痛。那感觉就仿佛是在告诉他,他本来可以拥有一些他一直渴望的东西,可最终却因为她的错而令他无法获得。
这种挫折感使得文攸同本能地采取攻势。他抱起双臂挑起眉,目光轻慢地扫过她的全身。
“有事吗?”他冷冷地问。
他的神情令李斯洛心头翻腾起一片愤怒。她强压下那片怒火,以同样的冰冷答道:“是。公事。”
文攸同看看她手里拿着的一张纸,冷笑道:“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我们之间不可能有公事。”停顿了一下,他又道:“应该也没有私事。”
李斯洛扬起眉,以更冷的目光回瞪着他。
那目光竟让他有种狼狈的感觉。出于本能,他选择再次出击。
文攸同举起手,指节故意抵着下巴,以判究的目光打量着李斯洛。
“我一直有个疑问。”
“什么?”
“你为什么会想要跟我上床?”
李斯洛的脸“哗”地一下红了。
“要么,是想在这谁也不认识你的乡下寻求一点刺激;要么,就是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谁,想以此来为自己谋点利……”
“啪”地一脆响在空旷的庭院里响起。
李斯洛惊讶地看着自己发麻的手,几乎不敢相信她真的打了他一记耳光。
文攸同也同样的不敢置信。
一时间,两人默默相对着。
“……去村子里看看……”
一个声音从客栈里传来。随着一片高低不等的附和声,一群人涌出客栈。
李斯洛微微眯了眯眼眸,高傲地一扬头,转身走开。
文攸同揉揉脸颊,又动了动下巴。这女人,手劲还挺大。
一个陌生男人拦住李斯洛。
“小姐,请问,你知道天翼住在哪里吗?”
“天翼?”
李斯洛抬起头,只见眼前这一大帮人当中,有杠着摄像机的,也有端着照相机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们才是真正的记者。
她回头看看“天翼”。
文攸同也警觉地望着她。
她冲他嫣然一笑,抬手指着他道:“那不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