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视周围异样的目光,我站到沃尔特面前,痴痴地说:“沃尔特是爱人……”
亚历克斯犹如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脸色顿时难堪万分。
子圣张着嘴,不可置信地望着我。
惟有特里萨看出了我的失魂,惟有芭碧隐隐约约猜到了事实。只是两个人所想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事。特里萨担心我出事而遭沃尔特责怪,所以她的眼睛盯着我;芭碧却是看出了沃尔特对我的痴情而震惊,所以她的眼睛盯着沃尔特。
沃尔特却无比心痛的看着我,抬起手想帮我擦汗,但是却因为想到了什么,迟迟没有将手落在我的脸上。
他的目光充满怜爱却阴晴不定。
四周静悄悄,不知道大家是惊讶于我的举止,还是感觉到沃尔特正在做重大的决定,谁也无意打破这一片静寂,就连库特也静坐在地上没有一声叫唤。
时光似乎停止了。
一阵带着冷意的凉风吹过,沃尔特放下手,闭上了眼睛。
“沃尔特是爱人。”那个我的脑海中熟悉却又始终记不起来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无比清晰。
记忆之门似乎一下子被打开;原来,同样一句话,在没有催眠时说出来就是一把开锁的钥匙——如果不是沃尔特,谁会对我说这句话呢?
我想起了所有的一切,包括那蛊惑的声音所说的每一个字。
刹那间,我的脸色越发苍白,浑身战栗。
沃尔特睁开那双蓝色而美丽的眼睛,温柔地望着我,却流露出深深的痛和绝望。
对着他的眼睛,从我们相识开始的时光飞速在我脑海流过,我蓦然发现,沃尔特无微不至的耕耘之影,早已在我的心田烙下了深深的痕迹。
没有沃尔特,就没有今天的我,没有沃尔特,就没有我如今繁茂的心田。
我因为记忆的可怕而战栗,但是我无法指责他,就连一句重话也说不出口,甚至,我很担心他目光中所流露的绝望。
但是,我也说不出安慰他的话。因为,唯一能安慰他的话,我不能说。
我的爱人,是子圣。
静寂,再一次沉沉地包围了我们。
“好了,既然孙小姐正式承认了对沃尔特的爱,那么亚历克斯你的推论就被推翻了。事已至此,这位先生就是无关人等,还是请他回去吧。”芭碧抢在亚历克斯开口前打破了沉默,“亚历克斯,人是你请来的,自然要你送回去,你就顺便向这位先生道歉,该怎么补偿人家就怎么补偿人家。”她接过亚历克斯手中的枪,对亚历克斯发出了命令。
亚历克斯多少已经看出了我失态的原因,但是对芭碧的命令却丝毫不敢反抗。所以,他皱眉苦笑,拍拍沃尔特的肩膀,道:“你赢了,祝贺你。”然后走向子圣。
沃尔特却丝毫没有回应他的话,依然温柔而又绝望地看着我。
我扭头望向子圣,目光中充满愧疚,但是,现在,我能对他说什么?解释我被催眠了?不,我为自己的意志不坚定而愧疚。而且,我希望子圣能够尽快离开这里。我们之间的误会,总有一天能够解释清楚的,只要我们依然相爱,依然信任,而且,或许就在明天。
我希望子圣能够明白我的意思。我的目光充满爱的道歉。
“不,不是这样的。”子圣没有离开,站在那里盯着我说,“刚才她说的不是真心话。我不知道萨莉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违心的话,也不知道那个家伙在捣什么鬼,”他指着沃尔特,“但是,我知道,我爱萨莉,她也爱我,这是千真万确的。”
“啊!”我不由自主惊喜地叫出了声。
我为我们之间没有误解而惊喜万分,甚至忘了自己的处境。虽然我对我们的感情有信心,但是这种心有灵犀的信任依然使我感到欣喜不已——不,这是一种幸福。
但是,旋即,我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担忧地望了沃尔特一眼。
沃尔特顿时面如死灰。
我感到恐惧,因为就在一眨眼的工夫,他的手里竟然多了一把枪,对着子圣。
“不——所有的一切都和子圣无关,让他走吧!”我惊叫着站到了两个人之间,“子圣,你快走,你快走!”我无法回头看子圣的反应,但是我的心不停地祈祷他能够听从我的意见。
但是,这一次,上帝没有听到我的祈祷。
“你要杀我?为什么你们动不动就举枪威胁别人?难道美国的法律在你们眼里成了一张废纸了吗?”子圣突然笑了,以丝毫没有畏惧的口吻说道,“你以为杀了我还能逃避法律的制裁?”
不,求求你,子圣,快走,不要再说了,这里不是我们该呆的地方,这里很危险!我心急如焚。
但是没有等我再次呼喊,芭碧解开了这场僵持。
“沃尔特,把枪放下!”芭碧喝道,“如果你还是米勒家的人,就给我把枪放下。你这成何体统?难道你忘了这么多年家族对你的培养?”
沃尔特蓝眸一垂,手臂颤抖了一下,却依然举着枪。
亚历克斯吃惊地望着哥哥。
芭碧脸色一沉,推开我,站到沃尔特面前,望了他很久,突然想到了什么,柔声道:“对不起,孩子,我说得太粗鲁了。我明白,你真的很爱她,对吗?”
站在母亲面前,沃尔特突然犹如在外闯了祸的孩子,却又不肯承认错误般,倔强地抿着嘴唇,但是他的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缓缓地,他终于放下了高举的手臂。
芭碧的心猛地被揪痛了。多少年了,她从未见过自己儿子的眼泪,她早已忘记了上一次是在什么时候,但是可以肯定,那一定是在他八岁之前。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家族未来最有希望的领袖继承人,也不是那个在各种训练中表现出色的竞争者,而是一个无比委屈和绝望的孩子。
这是她的儿子,一直以来带给她无比骄傲的爱子。
蓦然,她发现,自己以家族审查人的身份来干涉儿子的感情,是多么失败的一件事情。她,在沃尔特面前,永远首先是一个母亲。
芭碧再次上前拥抱了沃尔特。
沃尔特任由母亲抱着,一动不动,但是他闭上了眼睛。
晶莹的眼泪顺着他的面颊落在了芭碧的额头上。
我在一旁流出了欣喜的眼泪,为子圣的脱险,为沃尔特的解脱。
芭碧默然放开沃尔特,走到子圣面前肃然说道:“先生,现在你已经看到了,我的儿子已经放下枪。同时,我承认,在这场爱情的战斗中,我的儿子输了。但是,我希望能给他一个独自了结这段感情的机会;一个男孩子不能够独自处理这种事,这件事就会妨碍他的成长。你放心,我相信我的儿子是一个出色的人,他会很快就克服这个困难。现在,我以母亲的名义发誓,事情结束之后,我会立刻派人将孙小姐毫发无伤地送回,但是,我也希望你能够马上离开这里,希望你能够见谅。”
子圣在芭碧的注视下,默默点了点头。
人家都已经把事情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何言?
“萨莉,我先回去等你回来。”子圣和我道别。
我擦了擦眼泪,使劲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太好了,太好了,事情终于解决了!从此,平静的幸福生活将再次回到我们的身边,再无阻碍。
我微笑着,眼泪却不停地掉落,为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喜极而泣——惟有经历过风雨的人,才知道这份即将到来的平静幸福是多么珍贵。
真是太高兴了。
在亚历克斯的陪同下,子圣转身而去。我捂着嘴,流着泪,目送着他,目送着我的爱人离开。
子圣不停地回头冲我挥手。我竭力回应着,拼命挥手,浑然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就在他即将绕过一片小树林消失身影、最后一次回头时,“嘭”的一声枪响,打破了我们无声的告别,打碎了我的幸福,毁了所有的一切。
我的手久久无法回落,因为我对这一切还没有反应过来。
远远的,子圣的身体倒落在地,我甚至能看到他脸上不可置信的神色。
不可置信地,我猛然回头,却看见沃尔特也是一脸惊疑,他拿枪的手安静地自然垂落着。
再一次不可置信地,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刚刚见到放下枪的芭碧。
第二十四章 医院的梦魇
第二十四章医院的梦魇
什么工作都有高低级之分,就连妓女也是如此;当街头的卖淫女遭人唾弃时,高级妓女们却享受着财富和名声,她们的名字叫做电影明星。
——壁虎(读明星绯闻有感)
半年后,一家精神病院的大厅。
“恭喜你,萨莉。”我的主治大夫道格拉斯…狄龙满脸笑容地代表整个医院对我说。这位才四十出头就已呈现秃顶状的大夫在医学界享有盛誉,尤其是对臆想症的研究更是绝对的权威。所以,如此年轻,他就已经是这家医院的院长。
但是相对他的笑容,我这个即将出院的病人却没有多少喜悦和感恩,反而面色凝重地说道:“感谢您许久以来的照顾,我一定努力抓住这次出院的机会,报答您的恩情。”
狄龙大夫的笑容僵硬了,勉强道:“很好,相信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也知道这次暂时出院的机会难得。希望你好好表现,争取痊愈的证明。记住你们中国人的一句古话:小不忍则乱大谋。”
望着他深邃的眼睛,刹那间,我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顿时热泪盈眶。“对不起,大夫。”我抱住他,一张脸埋在他的医用大褂上,无声地流泪。
很难形容我此刻的感受。的确,我的严重臆想症诊断出自他手,结果我被关在这里长达半年之久;但是即使不是他,我想米勒家族的人也会让另一个大夫给我一个精神病诊断。而且若不是他,现在我可能还必须呆在这个医院里,直到米勒家族的人认为我不再有害。
我醒过来时,就已经在这家医院。而我最后的记忆是,我发疯一样冲子圣奔过去,见到了他脑浆被打出来、脸上血肉模糊的一幕。然后,我直接尖叫着昏了过去。
我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芭碧,我要找她报仇,但是任我发疯似的冲出去,我的前面总是有身强力壮的看护人员把我拦住。我的周围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任我哭任我喊,他们都不相信我,直到不耐烦了,直接按住我给我打镇静剂。
过了两天,我终于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关进了米勒家的监狱。于是我不再与医护人员正面冲突,表现得文文静静,开始试图说服我的主治大夫。我的主治大夫非常耐心地听我的讲述,但是他不相信我,只把我当作一个病人看待,他的理由很简单:一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杀了另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呢?更何况这个人出自一个名声显赫的家族,这家医院的最大股东。他更相信当时是我看错了,以至于产生了可怕的幻觉。但是鉴于我不再暴力反抗的进步,他也给予了我回报:不再给我打镇静剂。
三天后,我就彻底认清了这位主治大夫的本来面目,决定逃跑。
但是,我的逃跑计划失败了。我被抓了回来,转入看守更加严密的治疗室。而那位大夫则被解除了我的主治大夫之职;我的逃跑被当作一次严重的医疗事故,他受到了医院的处分,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的第二位主治大夫认真吸取了他前任的经验教训,无论我如何表现,他从来不放松对我的看管,严格执行他认为正确的正规的治疗方案。打针——吃药——电疗,每天我都重复体验着可怕的经历。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第一位主治大夫对我是如此的优待。可笑的是,我的文静表现被当作沉默反抗,而长达一周的没有变化,直接导致了我的电疗加倍。而他认为的治疗成果就是我不再对任何人讲述芭碧是凶手的事实。
我终于病了,从一个大脑正常的人变成了疯子。白天,我痴呆地坐在角落,任由人摆布,到了晚上,则每天都做着血淋淋的噩梦,在尖叫中哭醒,然后再在镇静剂的作用下入睡——我梦见子圣脑袋上冒着脑浆向我索命。但是,渐渐地,我开始记不得那个脸上血肉模糊的人是谁了,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做着可怕的梦。
在第二位主治大夫上任两周后,沃尔特陪着一位警官来见我,但是我已经认不出他来了。那位警官问了我几个问题,我只是两眼没有焦距地望着他,于是他又向我的主治大夫了解情况,最后在叹息和摇头之中写下了:该女因受刺激过大,患严重精神病,无法出庭作证。
此时,我的体重比入院时下降了十公斤以上。
我没有发现沃尔特心痛得把指甲掐进了手掌。
沃尔特走后的第二天,我迎来了我的第三位主治大夫,也就是狄龙大夫。而我的第二位主治大夫在卸下我的主治大夫职责以后的第二周,死于一场意外车祸。
狄龙大夫上任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完全推翻前任的治疗方案,开始调养我的身体,甚至加上了物理疗法——锻炼,虽然只是让人拉着我做些简单的动作,但是因为少了电疗,镇静剂也为普通的维生素所代替,我渐渐恢复了一些意识。
晚上,我还是做着可怕的梦,但是每次醒来总是发现自己在一个人温暖的怀抱中。迷糊之中,我被人轻轻拍打,喃喃安慰。啜泣之下,我听着有节奏的心跳声和富有磁性的嗓音再次缓缓入睡。我以为这也是梦。
终于有一天,我把晚上被人安抚的梦告诉了狄龙大夫,他只说了一句:“真是一个好梦,看来你恢复得很快。”
但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梦到过那安心的心跳和富有磁性的嗓音。
晚上惊醒时,我环顾四周,却发现什么也没有。下一刻,护士就会出现来察看我,即使我没有尖叫。
我多么希望继续做那个好梦。
我不知道,旁边的房间里,一双蓝色的眼睛透过暗门,密切注视着我。
我的意识正在恢复。但是对于那个可怕的噩梦我却下意识地谁也没有说,包括狄龙大夫;我总感觉倘若我告诉他,我会再次受到严格的治疗——我曾经有一次无意中见到了另一个病人接受电疗,他无声的惨状让我心惊肉跳,足以记起自己曾经的体验。
我在医院里第一次有意识地接待访客是接待从哈佛赶来的哥哥。但是,显然哥哥在事先被叮嘱过什么,什么实质性的话都没有说,只是嘱咐我好好养病,不要胡思乱想,并且告诉我学校的手续已经帮我办妥了,医药费也不用担心。
“人死不能复生,这场意外既然已经过去,你就忘了吧,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临走前,哥哥特意再次叮嘱我。
我为什么会在医院?这些日子,我已经开始考虑这个问题。听到“人死不能复生”,我的心跳就开始加速,我下意识地想到了梦中之景。
“那场意外最后是怎么处理的?”我装作很自然地问道。
“李子圣的家人接受了二十万的补偿——”哥哥突然迟疑地望着我,“你记起来了?他们说你现在还记不起很多事,而且不能受刺激。”
子圣!是子圣!我怎么会忘记?他血肉模糊的样子至今都每天出现在我的梦里!
不,不是意外,那不是意外!
是芭碧开的枪了,是沃尔特的妈妈打死了他!
是的,子圣向我索命,因为我到今天为止都没有为他报仇!
那个可怕的凶手至今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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