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林斯顿什么时候变成幼儿园了?十四岁上普林斯顿——天才!她是天才!原来你喜欢天才型的美女——奇怪的癖好,你竟然喜欢比你聪明的女孩。露西…法伊夫若知道自己竟然输给一个小孩,她会伤心欲绝;幸好她已经走了。”
“莱特,我喜欢她和他的智力无关;我承认第一次见到她时的确被她的才华所吸引,不过现在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她在各方面都很出色,一个非常棒的女孩。”
“是吗?她是不是如你所言这么好,我自己会判断;现在你处于非常时期,我不能确定你的智商是否正常,所以我不能完全相信你的判断力。告诉我,她叫什么?你准备什么时候介绍她给我?”
“我想你知道她的名字。难道你忘了,前年我们编地图的时候,你还问过我,那个名字放在最前面的人是谁?”沃尔特微笑。
“她就是萨莉?”莱特捂住了自己的嘴;没办法,他又大声了。然后,他抓住沃尔特的手紧紧握住,“沃尔特,你一定要为我介绍,就现在。”
沃尔特本来就打算把莱特介绍给我,希望莱特的幽默风趣能冲淡一些我的悲伤——虽然我平日里没有异常,但细心的他总是感觉我的眼里不时地闪过悲伤——可是让莱特这么一搅和,他又略感不安。不过,莱特那种不管你介不介绍我都要和她说话的架势很快就让他毫无选择地向我介绍了莱特。当莱特对我的容貌和才华赞不绝口时,沃尔特又顿时有些后悔,只是这时后悔也由不得他了。
莱特…安迪长得像西部牛仔,非常健谈,若不是他亲口告诉你,你很难相信他是学化学的博士研究生。他和沃尔特完全是两个类型,不过这不影响他们的交情。
傍晚,我们一起吃饭,然后沃尔特送我回宿舍。
沃尔特在莱特和我说话时,没有说很多,只是象征性地提两句表示参与我们的话题。这是他一贯的风格,今天已经算是表现出色了,所以我们也不介意。不过和我单独在一起时,他说话就主动得多。
“开心吗?”
“嗯,听莱特说话很有趣。没想到他小时候竟然怕你。”
“他不是怕我,他是怕我哭,因为他小时候总喜欢欺负人,可他爸爸对他很严厉。”
“你爱哭吗?”
“小时候好像经常哭,但是长大了就好了。”
“和我正好相反;小时候我很少哭,倒是长大了,哭得越来越多。”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走到了我的公寓大门前。沃尔特站住面对着我,他的蓝眼睛在月光下如闪烁的蓝宝石。
“萨莉,如果你不介意,就把所有不开心的事情都告诉我吧;虽然我不一定能帮你解决,但是总比一个人憋在心里好。”
凝视着他的眼睛,我的心感到温馨的安宁。“谢谢,沃尔特。”
他伸出双手,把我轻轻拥到怀里。我没有反抗,但是也没有迎合,只是顺从地听着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比较起他和爸爸心跳的不同——曾经,每当噩梦之时,我听着爸爸的心跳才能入眠。
沃尔特的心跳不如爸爸的有力,但是这种相对缓和的节奏更能令人安心。加上他身上有一股清新的香皂味,我不由自主地多吸了两口,双手不由自主地环住了他的腰。我有一种错觉,这是爸爸的怀抱;爸爸也从来不在身上洒香水,他说害怕野外招蜜蜂。
“萨莉,我喜欢你笑,喜欢你发自内心的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笑得不像以前那样开心,所以我很担心。戴维斯先生在我去接你时曾经私下里告诉我,你的父亲刚刚去世不久,我知道——”我的身子突然僵硬,心里又是一阵酸痛,想必沃尔特也感受到了我身子的变化。“我知道你很伤心,但是你还要活下去,菲尔肯定不会希望你这样,现在你连笑也笑得不开心。这一点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我知道,看看我们以前的照片就知道了!”
“别说了,沃尔特。”我推开了他,左手捂住胸口,转过身去;当沃尔特叫出爸爸的名字时,我的心如在伤口上又被狠狠扎了一刀,痛得几乎站不稳。
“萨莉,我知道现在你很难受,但是你必须听我说完。看着你难受,我更难受,但是你必须忘记过去,直到听到你父亲名字时不再如此痛苦。见到你快两个月了,我尝试了很多不用提到菲尔的办法,但是还是不能让你发自内心地开心笑一回,而每当你自己不小心提到菲尔时,你的难过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所以我知道,如果我想让你再发出来自内心的笑声,我就不能回避菲尔。我考虑了很久,虽然我也可以一直忍耐下去,但是我希望你能真心地感受到幸福,所以我豁出去了,就算你讨厌我,也要把这些说出来。萨莉,你必须坦然接受菲尔的死亡,而你还活着,而且你必须为自己活着。如果想起菲尔令你痛苦,那就忘记菲尔,忘记该忘记的一切。”沃尔特抓着我的双肩,我几乎动弹不得。
他要我忘记爸爸?不,这不可能,永远不可能!我猛然一蹲身子,挣开他的双手,转身逃开。
“萨莉——”
“沃尔特,你走吧。今天我不想再见你。如果以后你再说出这种话,我就永远不想再见你!”我在大门后大声地喊。
“好吧,明天我再来看你。我不想伤害你,萨莉,但是为了你,我别无选择。希望你能明白。”沃尔特一声叹息,在门口又徘徊了一阵,确定我不会再露面了才离开。我靠在大门后面呆站着,一直等到他离去。
短短十余步到宿舍的距离,我第一次走得如此艰难。我摸着墙,踉踉跄跄走到宿舍门口,但是颤抖的手拿着钥匙连门也打不开。
“啪嗒”,钥匙掉了,我蹲下去捡,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没有起来。
终于,我坐在地上,蜷缩在宿舍门口,捂着脸哭起来。
今天是周五,大家都出去玩了,一般到深夜才会回来。古老的宿舍如无人的城堡,唯独我这抹幽灵躲在这里哭泣。
我知道沃尔特是为我好,可是我根本做不到他所说的一切。
爸爸,我想念你,没有你的日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忘记了怎样笑,每当需要时,唯有肌肉自动拉扯;我忘记了怎样捕捉美的灵感,拿起相机,我不知道拍什么,只能对着我们过去的照片独自流泪;我还记得怎样弹钢琴,可是我忘记了怎样谱曲,坐在钢琴前,我苦思冥想,可是弹出来的只有以往的曲子。
爸爸,我已不再是昔日的兰兰,不复往日的神采;我的心神已随你而去,留在这个世界的只是一副皮囊,皮囊里只有昔日你我的记忆。
我努力依照你的意思去做,封住了记忆的瓶口,可是要爆发的火山岩又怎能封得住?岩浆还是不停地往外飞溅——我忘不了所有的一切。
爸爸,我想完成你的意愿,我每天都背一遍你给我的信,可是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离开你,我不知道幸福在何方……
第二章 最后的日子
第二章最后的日子
离开你,我不知道自己的幸福在何方。
——壁虎(出自上一章)
幸福总是短暂的,因为上帝不允许——如果这世界到处都充满了幸福,人们就不会再向上帝祈祷,那么上帝也就不再有存在的意义了。
我已经不再向上帝祈求什么,因为我已经拥有过最幸福的时光,和最心爱的人在一起。时光不会回转,人不能死而复生,就连上帝也无能为力,所以我不再祈求,只是把那段幸福收藏起来,藏在我的照片中,藏在我的脑海里,刻骨铭心。
我不再祈求,也是因为我已经在爸爸最后的日子里,把一生的祈祷都用尽。
九月六号,我们从华盛顿采风归来——我们住的地方离华盛顿很近,但是我们反而从来没有想到要去那里拍照,直到现在马上要离开才发觉差点留下遗憾。
九月七号,我们接到耶鲁大学医学院附属研究中心接受爸爸转院的通知,开始准备搬迁。
九月八号,爸爸早上没有像以往那样早起。我终于见到了早上还在床上的爸爸,一脸胡子扎扎,而且皱着眉,满是乏力的样子。
“我想可能是这两天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好,你就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今天我来做饭。”
“也好,很久没有尝你的手艺了,不知是否退步。”
“尝了就知道了。若退步了,也只能怪你;谁让你老是一手包揽,连厨房都不让我进!”
“我是爸爸,现在又不上班,若连这也不做,岂不当得太轻松?你倒是当了好孩子,那我岂非成了坏爸爸?”
“谁敢说你是坏爸爸,我揍他,然后再告他诽谤!”
“哈哈哈,原来你这么厉害,我真怕将来贴了嫁妆别人都不敢要你。”
“那最好,我好陪你一辈子。”
“说什么傻话呢?我再睡一会;你快去做饭,弄不好我如此无力就是饿的。”
我嬉笑着应答而去。
我如愿所偿,包揽了这一天所有的家务;可能真的是太累了,爸爸除了吃饭的时候下床,其他时候都在床上,不是睡觉就是看书。
九月九号,早上醒来,爸爸还是没有醒,我赫然发现爸爸胳膊上有红色的斑点,终于意识到异常。我唤不醒他,急忙给研究中心打电话;然后又一直试图喊醒他,可是直到救护车来他也没有醒。我早已心急如焚,泪眼婆娑。
爸爸被送入急救室抢救;我心慌意乱,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还穿着睡衣就跟到了医院。
大夫出来告诉我,爸爸需要换血,但是我还没有成年,签字无效。这时,我最恨的就是自己的年龄。
“大夫,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爸爸,我马上找人签字,可是求求您先给他换血,他一分钟也不能再耽搁了。求求您,大夫,我只有爸爸一个亲人——求您先救他吧,我给您磕头了。”我泪流满面,头磕在大夫的鞋上。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因为我没有带钱,也没有权力签字;只要能救爸爸,我什么都愿意做,可是除了求大夫,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我的本能让我下跪磕头,只求能救爸爸——此时的大夫是我心中的上帝,是佛,是神,就算他叫我以命换命我也相信。
我感动了我的神明。大夫抱起我,对我说:“不要哭,我马上去给你爸爸换血。你休息一下,然后去找人签字。其间的责任由我承担,我只求你不要再哭,我的天使。”第一次,我对别人叫我“天使”感到幸福。
我擦干眼泪,给斯图尔特家打电话,可是没有人接,我才想起来,他们举家去送西蒙哈佛入学还没有回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拨尤金家的电话,而是直接查找号码打到了校长办公室找戴维斯先生——可能是我觉得戴维斯先生更加可靠吧。感谢上帝,秘书告诉我戴维斯先生在办公室。
“戴维斯先生,我是萨莉,我求您马上到研究中心为爸爸签字。”
“我马上就去。”
没有半句废话。
半小时后,戴维斯先生赶到医院。当时,爸爸已经在换血。戴维斯先生帮我签字,并交了押金,然后打电话给秘书交待事宜,并联系戴维斯太太。
“萨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戴维斯先生搂着我的肩陪我坐在急救室门口等待。
“上帝保佑爸爸。”我把双手握在胸前,继续不停地祈祷;戴维斯先生的到来给了我很大的安慰,祈祷不再因自己内心的惶恐而间断。
过了一个小时,大夫从急救室出来告诉我们,由于抢救及时,病情暂时得到了稳定。我热情拥抱大夫和戴维斯先生,以表感谢。
“您是我见过的最为当机立断、以病人为先的大夫;很多大夫都不愿承担这么大的责任。”戴维斯先生和大夫谈话时说。
“我只是被天使的眼泪感动了。”大夫抱着我说,“是她救了她爸爸。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小天使?”
“萨莉,萨莉…林…孙。我也请求您告诉我救活我爸爸的恩人之名。”
“非常荣幸。米歇尔…潘尼特。”
虽经抢救,爸爸暂时脱离了危险,但是他仍然没有醒过来。所以,随后我一直守在爸爸身边祈祷。
中午,戴维斯太太送来午饭。我食不下咽,仅匆匆扒了两口。
当天下午,爸爸才醒过来,对我报以歉意的微笑,然后又沉沉睡去。但就那么一眼,我已激动得再次声泪俱下。
晚上我执意睡在爸爸的病房。
九月十日,爸爸身上的血色斑点终于完全消退,人也十分清醒,和我聊了很多。因为爸爸病情尚未被确认为稳定,所以严禁外人探访,除了戴维斯先生下班时来看过两回,就只有戴维斯太太来为我送饭。
我也遵照潘尼特大夫的嘱咐,尽量和爸爸少说话,好让他多休息。
或许是我们都不愿提及不吉祥的事,或许是我们相信这次的危险已经过去,来日方长,所以我们的谈话内容丝毫没有涉及死亡,直到最后,也没有提到爸爸身后之事。
“我真想快点出院。”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急不得;你就安心休养吧。”
“我是想快点搬家。”
“你不用担心我开学的事。戴维斯先生不是说了么,我可以到十月份再去报到。”
“可是我怀念普林斯顿,早已迫不及待。想当初你是那么小,就嚷嚷着要自己去拍照。当时那个担心劲呀,现在想起来都不敢回首;现在我都奇怪自己怎么敢真的让你独自在那么大的陌生地行动。转眼之间,你就已经长大,而且马上要到那里上学,再担心也没用了。或许,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你是年纪越大越不放心我;其实,我不过提早了一年进普林斯顿——你不是也去吗,有何可担心的?”
“以前是担心你太小,现在还是担心你太小。”
“怪话。以前小,你怕我迷路,现在小,怕我被人欺?爸爸,普林斯顿是名满天下的学府,不是犯罪高峰区。”
“我是怕你太漂亮了被人拐骗。”爸爸睨了我一眼。
“哈哈哈——我才多大呀!我不过是这两年长得快,高了十来公分而已;爸爸,你放心,普林斯顿的美女要多少有多少,轮不到我出来丢人现眼。再说,我长得快还不是因为你把我养得太好了,怨不得谁;连卡洛尔都抱怨没有我长得快。”
“这倒也是,天天为你操心一日三餐,就怕你营养不良。不过,现在想让你缩回去是不可能了——对了,或许出院后我可以整理一下食谱编成书,题目就叫《天才儿童营养餐》,然后你写个证明,弄不好这一下可以解决我们几年的生活费。”
“你不是说不用愁钱吗?还嘱咐我不要出名。怎么,爸爸这么快就改变主意想着从女儿身上收利息了?”
“不是你出名,是我出名;你是配角。我又不是卖你,不过是打算换个行业,正好你能帮忙。养你这么久,让你做点举手之劳的事总不为过吧。”
“不为过,一点不为过;写十张证明也没问题。不过那都是出院以后的事,现在你还是先安心养病吧。”
“我知道,我不是正养这么;你也不要劝我睡觉,一口气睡了这么久,一辈子都没有过。”
“我不劝你,爸爸,可是大夫的话你不能不听;大夫不让你出院,我又怎么给你写证明呢?”我嬉笑。
“唉,萨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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