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人生之今生- 第3部分

　　　　老师的问话有两种潜在的味道，一种是故意引导话题暗示我和刘勇的某种不正当关系，另外一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理作怪。可能只是一种，也可能是两种都有。但是无论哪一种我都不好回答。幸亏我这个人运气不错，三班的班主任正好进来听到了这句话。

　　　　“王老师，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像刘勇这样的学生有人肯耐心帮助而且成绩进步，可是我们全年级乃至全校的好事情，不但关系着全校的升学率，而且可以作为浪子回头的典型，这么好的事怎么能因为小小的班级划分而受阻呢？”

　　　　这位老师的观点是典型的成绩好就是一切全好，成绩差就一切麻烦；刘勇就算成绩进步了，打架可是照打不误。

　　　　“郭老师，我只是希望林白兰能多帮助一些同学。”

　　　　“林白兰同学也有难处嘛，要搞好自己的学习还要帮助别人，这已经很难得了，我们怎么能再给她加重负担呢？”

　　　　“——林白兰，你先回去上课吧，回头我们再谈。”我从容谢幕，走时还给了郭老师一个感激的眼神。

　　　　“这就是你们班的林白兰，长得可真漂亮……”我的背后传来了郭老师的声音——现在我想转身杀了他；有这样说学生的老师？

　　　　或许我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我有自己独到的分析方法，但是毕竟还是一个孩子，我的思维显然有很大的漏洞：我忘了别人的判断是有客观依据的。虽然我才十二岁，但是已经开始向青春期迈进，我的生理假还没有开始，但是我的胸围、脸型、臀围已经开始了悄悄的变化。而在这方面迟钝的我每天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竟然没有发现，没有发现昔日发育不足的丑小鸭开始褪毛了。

　　　　我长得越来越不像爸爸妈妈了——其实小时候就不怎么像。哥哥也长得不太像爸爸妈妈，但他有一双剑眉长得和爷爷、爸爸一模一样。一付眉毛竟然能判断人的基因——我对为此在我面前得意洋洋的哥哥无可奈何。但是没有任何证据说明我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我也不会傻到去求证子虚乌有的事情；我想自己可能是基因突变太厉害了吧。可是不安还是到来了。

　　　　终于有一天，小舅舅从美国回来看望我们（我有三个舅舅），我是家里第一个见到他的；就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刘勇把我送到路口等我过马路，我旁边有一个背着巨大旅行背包的人也在等绿灯。那个人就是我的小舅舅孙云祥，但当时我没有认出他，他也没有认出我，毕竟八年没有见了。过完马路，我向刘勇挥挥手，转身时看见那个人站在那里东张西望，似乎犹豫不知道走哪条路。

　　　　“我能帮你点什么吗？”我决定为我市的旅游事业做出点贡献——我家附近有一个清朝传下来的私人藏书楼。帮助外乡人，这是姥姥所培养的美好品德之一；事实上我很喜欢和外地人打交道，经常能从他们嘴里学会几句类似外语的常用语。

　　　　那个人低头看我——他至少有一米八，我当时不到一米五——张着嘴巴却没有声音。

　　　　听不懂？听不见？至少表示一下。我相信他一定是外国人，中国人很少有人喜欢留那种满嘴的络腮胡子。于是我又用英语问了一遍。还是没动静。我有点急了，一古脑儿把我学会的各地方言通通用了一遍；真可谓病急乱投医。

　　　　终于，那人有反应了，结果一句话让我跌倒。“我在这里住过三年——”一口纯正的当地话。

　　　　我扭头就想走；拜托，想必刚才你在看我笑话呢？

　　　　“等一下，小朋友——”小朋友？我再次想晕倒，结果加快了转身的速度。

　　　　“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的，只是你长得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了，有点反应不过来。”好奇心害死人，我竟然停了下来。

　　　　“那人在哪里？叫什么？”我脱口而出，浑然不觉这是很私人化的问题。因为我连爸爸妈妈都长得不像，竟然基因变异得像他认识的人，如何不让人好奇。

　　　　“她，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想你想见她，现在恐怕不可能。”

　　　　我有点不好意思，但对他敷衍我的话也不以为然，不说就不说，何必故弄玄虚，好歹我也是初三的学生了。“你要去哪里？我看你刚才好像忘了路了。”我决定放弃计较。

　　　　“是的，这里变化很大，我有点不确定。太白路的白石公园怎么走？”

　　　　“白石公园已经改名中山公园了，往右直走，过一个十字再右转走100米左右就到了。”没有挑战性的问路。其实，我家就在中山公园后门不到20米处，但是公园修过以后后门不卖票，只对附近早锻炼的居民开放——果然是“后门”，所以我没有告诉他。

　　　　“谢谢！真的很感谢，希望能再见到你。”

　　　　“我也希望。”我想问清楚那个人。不过我现在不能直说。

　　　　“有缘再见。对了，你的英语说得很好；虽然其他那些话我听不太懂。”

　　　　我苦笑着挥了挥手，“有缘再见，大叔！”

　　　　大叔！显然这回我把他吓着了——其实他一点不老。

　　　　结果，还真是有缘再见！听到妈妈要我们下楼欢迎舅舅的喊声我下楼了，但是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客厅站着的竟然是那位络腮胡子大叔，正在和哥哥拥抱。他就是我的小舅舅？！
第六节　小舅舅
　　　　题外话

　　　　你的激情重要吗？你的写作重要吗？越是重要的东西越需要长久的坚持，越是艰巨的工作越需要及早动手；如果你视之为重要的东西因为考试和论文就取消，那么就不是重要的东西。

　　　　感谢我的朋友，所以我将努力坚持自己写作。

　　　　“……这么多年你才想到回来，都把姐姐想死了。兰兰，快过来见过舅舅！”早就见过了。

　　　　“兰——”我想小舅舅和我一样震惊。

　　　　“舅舅好。”

　　　　“兰兰好，没想到长这么大了。”我们似乎都决定不提路上的事情。

　　　　“云祥，你怎么这么晚才到？怎么不打电话让姐姐姐夫去接你呀？”

　　　　“用不着，好歹我也在这里住过三年，熟得很。”熟得要让外甥女指路；其实他已经很接近目标了，恐怕是让我指错了方向，但是谁让他不说清楚呢。

　　　　“阿羽，别老缠着舅舅！兰兰，你忘了舅舅了吗？你小时候他天天抱着你四处转……”连天天抱着我转的人都不认识我了，还指望三岁大的被抱在怀里的孩子记得？妈妈真是高兴糊涂了。舅舅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八年难得回来一趟也不早点打招呼，还害得我演了一出闹剧。

　　　　我被推到舅舅面前，被反复强调着被抱人的身份。四目相对，我嘲笑的目光却被包容在浓浓的爱意之中，没有了一点脾气。是的，络腮胡子掩盖了表情，但是我能感受到那纯纯的宠爱与关怀，似乎长达八年所积聚的爱意与思念在这目光中得到了释放，不是错觉，真的，我能感受到这强烈而不伤人的爱意与思念，几乎无法承受。我想躲开他的目光，但是反而被锁定在那里，忘了除了这目光以外的世界。

　　　　“……好了好了，你回来就好，累了一天了，快点先吃饭、休息吧。阿羽、兰兰，快去收拾桌子，打电话叫你们爸爸快点回来，顺便叫上一桌德福居的全家福。我去收拾客房，你快去洗澡……”

　　　　我像木偶一般被重重推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借机逃开。一种异样的感觉扰乱了我的心，如同涟漪一般带来一波波的不安与喜悦。我这是怎么了？难道小时候被抱过就会有这种反应？我开始胡思乱想——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不行，我要清醒，我借着上厕所的机会洗了一把冷水脸。

　　　　“看，这是舅舅给我的美国最新款掌上电脑！”哥哥兴奋得忍不住在空隙就把我拉住炫耀了一番。

　　　　“小心像你那台电脑那样遭殃。”我冷冷地说。

　　　　哥哥吓得一下子没声音了。收好东西，这才说，“我知道舅舅没有给你礼物所以你不高兴，不跟你计较；不过你也别想太多了，他一定是事多忘了，过几天会给你补个更好的。我，我，我发誓不用这台机子打游戏就是了！”哥哥简直有点咬牙切齿。

　　　　“扑哧”一声，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谁要你发誓了？你打不打游戏还不是你自己的事情，反正你要大考了，成绩差了有你受的。小小礼物我又怎会计较？你也忒小瞧你妹妹了。告诉你，今天舅舅到得晚全是因为我指错了路，就算他使点小心眼也是应该的。我不和他计较就是了。”

　　　　哥哥显然很吃惊，以为舅舅刚来就得罪了我才遭此待遇。“你，你不计较就好。舅舅难得来一趟，他不高兴，妈妈肯定也不高兴，到头来还是我们遭殃，弄不好这个月零花钱都泡汤。”我们每个人都会得到五十块钱的现金作为额外的自由花销——当时一套精装《西游记》也不过是十几块钱，我倒不太在意，但是哥哥却看重得很，因为几乎他所有的电脑书都是靠这笔钱买的，而要他不买电脑书简直像吸毒者不买毒品一样，现在又有了实践工具，我都不能想象禁止他的下场——恐怕第二天就得进火葬场。

　　　　爸爸回来了，德福居的全家福也送到了。洗完澡、刮了胡子的舅舅坐到我们中间，我差一点摔倒：除了身高，我简直不能相信这个人就是络腮胡子舅舅！
第七节　身世
　　　　今天舅舅带给我的震惊真的太多了，就连他刮个胡子也让人惊讶不已——谁能想到让人叫大叔的络腮胡子后竟然藏着一张孩子脸，看起来简直完全不到二十岁。难怪他要留胡子，否则以他现在的样子出去，谁还相信他是堂堂国家地理杂志社的资深摄影记者呢。我长得到底像谁？可能像他的情人，不，应该算是恋人吧，毕竟他还没有结婚。她在美国吗？……我迷迷糊糊地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却不知道此时楼下的客房里聚着这屋子的主人和客人，而话题就是我。如果我去偷听一下，可能会更加震惊。

　　　　……

　　　　“云祥，我想现在你已经知道了，当初我们骗了你——兰兰没有死，当时有个老中医治好了她，但是我们想到如果告诉你，你一定不肯丢下兰兰离开大陆，爸爸那里就没人照顾了；那时候，你是不可能带着兰兰出国的。”

　　　　“妈妈决定的，还是——你们的意思？”

　　　　“你不要怪妈妈；是我提出来的，当时大哥也在场。你知道老三当时下乡还没有调回来，大哥身体本来就不太好，我又是个女孩子家，只有你最合适出去照顾爸爸，而且我们几个人中你一直是最出息的，年纪又小，有奔头。照顾兰兰的事情我们能帮你做，但出国照顾爸爸只有你能做到。”

　　　　“这些年你姐的确把兰兰视如己出，没有偏袒过阿羽一分。”男主人话不多，但是很关键。

　　　　客人突然下跪在主人面前。

　　　　“云祥，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站起来说！”

　　　　“不，姐姐，姐夫，不管当年谁作的决定，我都要感谢你们这八年来代替我照顾兰兰。当年穆兰姐走的时候，就交待我照顾兰兰这么一件事情，结果她还差点没了命；如果不是你们，我恐怕无颜去见穆兰姐了。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无法原谅自己。爸爸走的时候，我也没有把骨灰送回来。因为我一想到回来就心痛。八年了，我终于走得累了，想趁着爸爸五周年忌日来看看穆兰姐，看看她能不能原谅我。看到兰兰，我才明白，我不是要求穆兰姐原谅我，而是要求你们原谅我，八年来，我没有照顾妈妈一分钟，没有照顾兰兰一分钟，没有……”客人已经泪流满面。

　　　　“我们知道，知道你心里苦，一个人在国外的日子也不容易，你一定八年来都没有安稳过一天。其实兰兰的事情不是你的错，穆兰不会怪你的。你看现在兰兰不是好好的吗？就是她长得越来越像穆兰了，我见了心里就越是内疚，老想着当初要是帮你们一把，或许穆兰就不会嫁给别人了，或许她就不会死了。这些年来我真害怕，害怕你恨我，才不回来。但是现在，我知道你不会了，我看见你看着兰兰的眼神我就知道你不会了。你知道你的眼神有多专注，你压根就没有听见我们说什么，简直是痴了，就连兰兰害怕都不知道。”

　　　　“她害怕？我，我做了什么？”

　　　　“不，你没做什么，我想兰兰只是不太适应，她可能不记得你了。”

　　　　“我想我是太激动了——不要吓着她就行。不记得，或许更好。”

　　　　“她是个聪明的孩子，比阿羽聪明、懂事，我想她一定能明白你的心意。你要先想好怎么对她说，不要着急，慢慢来，别吓着她，她一定会理解这一切的。明天你先打电话跟妈妈说说，等周末兰兰休息了，我陪你带着她去妈妈那里一趟，再听听她的意见。兰兰虽然不说，但是我得看出来，她喜欢妈妈，很听妈妈的话。”

　　　　“我明白了，我会看着办的。只要兰兰幸福，就算要我再也不要回来我也愿意。”

　　　　“别说傻话了，多一个在身边照顾她的人，她才会更幸福，你走了，又怎么照顾她？我和你姐夫总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公司生意越做越大，现在我就连一日三餐也难得照顾周全，早上还要他们自己弄吃的。”

　　　　“那怎么行？姐，你怎么能因为生意就不管孩子呀？”

　　　　“我没有不管，他们要什么我都答应。他们也都很乖，什么都不要我操心，开家长会也总是受老师表扬夸奖，我想管了也管不出那么好，索性还不如不管。所以我就闲了，正好你姐夫下海，我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帮忙赚点钱让他们多点零花钱，没想到生意越做越大，也越来越忙，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好了，你们也不要争了，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云祥坐了一天飞机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你看我，一激动就这样，都这么晚了……”

　　　　……
第八节　我家的新厨师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时，早饭已经在桌子上了。煎鸡蛋、热牛奶、面包、香蕉，虽然简单，却是营养齐全。舅舅来了，妈妈果然心情都不一样了，真是借光——我已经有很久没有吃家里现成的早餐了。

　　　　“兰兰，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上学还早吧？”舅舅无声地出现在我身边，我差点吓一跳。唉，怎么这个舅舅来了以后，我老是受惊吓？

　　　　“舅舅早，本来我想先起来做早餐的——”我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手里拿着一盘薄煎饼——早餐是舅舅做的？！

　　　　“以后早上你就多睡一会儿吧，早餐由我来做。昨天忘了问你喜欢吃什么，只好先随便做一些。这些都是我在工作时经常做的简易食物。你知道我由于工作经常旅行，饮食不可能太精细，但是营养搭配还可以，希望你吃得惯。对了，你喜欢吃什么？”

　　　　“舅舅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动手做早餐？爸爸妈妈会生气的。”

　　　　“不会的，我昨天已经和姐姐商量过了。从今天开始，由我负责你的饮食。舅舅糊涂，忘了给你带礼物，只好以后再说，现在先给你做饭作为补偿。”

　　　　我的饮食？我满腹狐疑。开玩笑，别人怎么办？爸爸妈妈是很少在家里吃饭，但哥哥那个懒鬼让他自己动手，还不如让他饿死算了。语病吧？不过既然有人代劳，我也乐得轻松。

　　　　“那就麻烦舅舅了，我不挑食，这些就行了。”

　　　　“那就好，我真怕你不爱吃西式早点，所以特意又赶做了中式薄煎饼，你先尝尝，回头再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