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舞会
真正的勇敢是为了心中的正义、真理、忠诚……所有人类永恒不朽的美好感情而全力以赴，即使明知不可为。
——壁虎
在门口，我们被拦住了，因为只有我和罗伯特有票，我们只能带两个人进去。罗伯特和负责进出的女孩商量了好一会儿，但还是没见效果——果然很负责，是负责把关的料。突然，我记起了这个女孩——在喷泉边给我让座的那个。我灵机一动，走了上去。
“还记得我吗？我叫萨莉，上次在喷泉——西蒙带我去的，你给我让的座。我还没有好好感谢你，那次是我第一次在那么美的地方吃饭。虽然我还没有获得第二次的机会，但是我希望机会能偿还给你一次。”
“我记得，谢谢，而且我知道你的大名，但是没有票子就是没有票子。”
“我不是想破坏秩序，我只是想给你介绍一个人。这是西蒙的表哥，吉姆，他是特意来看西蒙表演的。我们因为有事耽搁了，所以来晚了，否则我想西蒙一定会在门口迎接他的。如果你不相信，可以找西蒙来确认一下。”
女孩盯着我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好吧，你们进去吧。我是简…伯利，请转告西蒙，这种事下回请他和我提早打招呼。”我赌赢了，赢在了解她对西蒙的感觉。
“谢谢简。我会转告的，而且请他当面向你致谢。”我甜甜一笑——很久没有使用这样的武器了。
“太棒了，萨莉，你真是出色的外交家！”吉姆在我耳边欢呼——舞会已经开始了，到处都是音乐声——然后就跑开了。不到半分钟，他已经和苏珊娜走进了舞池。
“萨莉，你和罗伯特先去跳舞，我去拿些饮料，呆会儿在那边等你们。”爸爸指了指罗伯特，又指了指休息台，然后也走开了。于是，我的身边只剩下一个不知所措的罗伯特。
“萨莉，我，我们去跳舞好吗？”终于，我接到了邀请。如果不是所有大人都走开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到舞会结束都开不了口。怎么他妈妈看上去如此强干，他却这么懦弱呢？可是这么懦弱的人，怎么敢邀请名声如此强悍的我呢？真是矛盾的问题男孩。
我点点头，把手伸给他——刚学的交谊舞。虽然我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跳交谊舞，因为多数人都在胡乱扭动——蹦迪，几乎看不见有人跳交谊舞，但是我今天晚上只学了这个。但很快，我就后悔了。
虽然音乐有点问题，但问题不大，想跳还是能跳的，就当作胡乱扭动的一种好了；可是我的舞伴大有问题，他简直比我这个才学了不到两个小时的人还差——在短短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他至少已经踩了我四脚；请注意，不是我踩他，是他踩我。所以等吉姆和苏珊娜一离开我们的身边，我就逃走了——拉着罗伯特离开了舞池。
“对不起，萨莉，真的对不起！”面对这个我还没开口就使劲赔礼道歉的男孩，我还能说什么？我强笑了一下，“没关系，我累了，只是想休息一会儿。”
正当我准备离开去和爸爸会合时，西蒙的同学约翰走了过来。“嗨，萨莉，你今天真漂亮，要不是我的舞伴安娜提醒我，我简直认不出来了。”
“谢谢你的夸奖，约翰。”我微笑——再怎么不高兴，这是礼貌。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似乎找到了一些似曾相识的记忆，只不过当时是任人摆布地配合，现在是主动配合。在这种场合，我似乎会习惯性地配合别人，制造一些假象。记忆中，在公众宴会的场合，哥哥和我都是那么听父母的话——现在我应该称呼姨父姨妈了，但哥哥有时还是会露出倔强的不耐烦，那时候我就会在旁边尽量替他掩饰。或许这种习惯就是在那时候养成的。
“能邀请你跳个舞吗？我刚刚请西蒙帮了一个小忙，下一首音乐将非常适合交谊舞。”约翰朝我眨眨眼睛。
“谢谢，不过罗伯特今晚是我的舞伴，请您先问一下他的意见。如果他同意，我可以考虑。”我很清楚这种场合在正规情况下应该说什么，加上我的甜笑，优雅的动作，没有人会看出来我平时的样子。我的演技一流；我找到了重温昔日的感觉。
罗伯特不知道是受宠若惊，还是被我现在的转变吓坏了，竟然一言不发地张着嘴巴盯着我。
“嘿，罗伯特，你听见了吗？你有意见吗？”约翰不耐烦了。
“有——”罗伯特才缓过神来——约翰的眼里却在冒火——“有什么？”
我忍住了想大笑的冲动，嘴角却提得更厉害了。
“我和萨莉跳舞，你有意见吗？”我应该佩服约翰到现在还没有动手——能和西蒙一拼的人果然有点门道；约翰也算是二年级的风云人物。
罗伯特狐疑地看着我，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要问他，而不是我。我继续朝他甜笑，不过这次是真的想笑。接着，他似乎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我名正言顺的舞伴。
“我不同意。”
罗伯特的回答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如果有眼镜的话。我为他准备的标准回答是“如果萨莉愿意，我没意见。”
“为什么？”我听见了约翰磨牙的声音；我可以确定，如果没有令他满意的回答，下一刻罗伯特就会躺在地上——到时候我要不要帮他呢？唉，谁叫我是他的舞伴呢！可是，穿着这种裙子动手，实在很难不毁现在的淑女形象；真可惜。
“因为——”罗伯特望了我一眼，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再次开口，“因为萨莉的脚受伤了——刚才跳舞，我不小心踩了她五脚。”
我错愕：他疯了吗？连这种事情也说出来，还说得那么详细？这是那个躲在妈妈背后的罗伯特吗？他竟然为了我，连这么丢人的事情也有勇气公布！刹那间，我的心情异常复杂。感动？羞愧？疑惑？我难以自析。
或许，我真的还很幼稚，根本不了解人性的复杂；了解一个人是很难的事情。
约翰的怒火消失了。他笑着说：“你真厉害，这么美丽的女孩你也踩得下去？一脚不够还五脚！不过今天看在你自己承认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了。”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的嘲笑之意。
“萨莉，真可惜，今天不能和你跳了——你受伤了。不过，祝贺你，你今天选了一个好舞伴。”约翰说完离去。
我看着眼前这个人，似乎还在回味他刚才的回答。虽然罗伯特舞跳得不好，但就如约翰所言，今天他真的是个好舞伴，因为他做到了自己曾经保证过的事——保护我；虽然伤害我的也是他。
“罗伯特，是四脚，不是五脚。如果你我都没有数错，那一定还有一个人需要你去道歉。”我坏心眼地笑着，留下发愣的罗伯特，转身离去。
“玩得高兴吗，孩子们？”
“很开心，爸爸，罗伯特表现很出色。谢谢你的饮料，我正需要。”罗伯特听了满脸通红。
“干得好，小伙子。你和萨莉除了数学课，还有一起上的课吗？”爸爸以为他谦虚害羞，有意岔开话题。
“还有很多，除了宗教、日语、初级法律，还有体育我们不在一起上，我的课和萨莉的都一样，孙先生。”奇怪，我怎么不知道？
“那你一定和萨莉很熟了。难怪你能和她配合得那么好，她今天才学的跳舞。”
罗伯特的脸再次通红，而且红得比上次更厉害。“不，孙先生，我想您误会了，其实，其实，在舞会之前我和萨莉只说过两次话。萨莉跳得好是因为她很聪明。她是我们年级学习最好的学生，而且每一门功课都是最好的。真的，我发誓，她是我见过的最勇敢、最聪明、最美丽的女孩。”虽然我早就习惯了被人表扬，但是像这样的架势还是有点受不了，而且对方是个同龄人——我脸红了。天哪，表扬我需要发誓吗？
“是吗？能告诉我一些萨莉在学校的事情吗？她从来不和我提学校里的朋友；就从你们的第一次说话开始好了。”爸爸笑望了我一眼，继续阴谋——可恶，当面谈论别人难道就比背后议论光明磊落吗？我回瞪了他一眼。不过我倒也想知道除了邀请那次，他还和我说过什么；真的，我不记得了。
罗伯特可能也觉得不妥，畏怯地看了我一眼，见我没反应，这才开口：“第一次，第一次是在萨莉和史蒂芬他们打架的时候，我看见了所有的一切，所以萨莉走过我身边时，我对她说‘干得好，你真勇敢’。不过，她走得很急，我的声音也很小，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爸爸转过来，我目无表情地耸了耸肩——听别人当面说你自己的事情感觉很怪，但是我当时真的没有听见。
“继续，罗伯特。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对萨莉打架表扬。”
“噢，孙先生，我知道萨莉因为那件事情被老师批评了，但那都是我的错。我看到了整个过程，事实上我是听到史蒂芬他们的阴谋时跟过去的。可是我没有及时跑出来告诉萨莉，而且我作为目击证人，没有及时向老师报告，因为——因为我害怕史蒂芬他们报复。当时，直到他们被打倒，我才敢走近。可是后来我听说萨莉没有为自己辩护一句时，我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大错：一个勇敢的姑娘抗拒世间的恶行时，我却为了自己的安全不敢帮助她——我太懦弱太自私了，上帝不会原谅我的。所以我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老师，希望能弥补自己的过错。萨莉，其实我一直想鼓起勇气告诉你这些，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
我和爸爸都很惊讶，因为我们没想到打架那件事情如此顺利地解决是因为罗伯特。我连史蒂芬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听到，事情的真相只对爸爸说过一回。我知道爸爸找老师谈了这件事情，而且一切很顺利，老师还向爸爸道了歉，当时还以为爸爸的声誉起了作用。没想到事情的顺利是因为罗伯特的帮助。
所有的一切都是有前因后果的。处处显得懦弱的罗伯特，为了我就会变得勇敢，原来是因为有这样一个过程。原谅吗？如果他不说出来，我压根不会知道这件事情，而且就算他当时早早跑出来警告我，也只是多一个被欺负的人，因为我不会允许自己逃的。唯一的冤枉就是挨了爸爸的责骂，但至少我也因此知道了爸爸发怒的底线，而且前段日子我在惩罚他时收益颇多——至少以后他会更加信任我。
“你不需要我的原谅，因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清楚地说。
“你不必再愧疚了，因为萨莉这么说就表示她已经原谅了你，我也是。而且现在你可以很自豪地告诉自己，你有一颗勇敢的心，因为你最后的选择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谢谢，谢谢萨莉，谢谢孙先生，我真的很高兴能听到这些，我……”罗伯特哽咽了，但是这一次我知道，他不是因为懦弱而哭泣。
“我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可是我总觉得他是个勇敢的人，因为妈妈说他是个带着吉他就敢走遍世界的人。所以，我总是希望自己也勇敢一些……”
我们没有再跳舞，一直到舞会结束，我们都在聊天，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和爸爸听罗伯特讲他和妈妈以及从未谋面的爸爸的事情。从他的叙述中，我们感受到了他对妈妈的崇敬、热爱以及对爸爸的憧憬，当然我们也知道了很多他的苦恼，包括他不敢违抗妈妈的任何命令——这时常令他觉得自己非常没有主见和勇气，不像个男子汉。爸爸为他排扰了很多困惑，对这件事，他的解释是：“违抗妈妈的命令并不是男子汉的行为，而且通常只有在别人面前的懦夫才喜欢这样做。”所以，到舞会结束时，罗伯特对爸爸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就差当场顶膜礼拜了。
“嘿，伙计们，你们怎么躲到这里来了？”吉姆喜气洋洋地挽着苏珊娜的手走过来，后面跟着背着吉他的西蒙。
很快，我们就回家了。
那天晚上，西蒙最后对我说的话是：“萨莉，这件事我会和简说的。不过你最好也帮我向卡罗尔解释一下舞伴的事情，因为我太高兴了结果提早向他透露了你可能邀请他的消息。”这个多嘴的家伙。
吉姆的话则是：“我的小天使，晚安。菲尔，其实今天晚上你不该收留我，因为那样或许我就可以和苏珊娜在一起了。为了宽恕你的罪行，希望你今天晚上梦到上帝。”
第十五章 死刑
嫉妒是女人的天性，差别只在于掩饰的水平。
——壁虎
自从舞会以后，罗伯特成了学校里和我说话最多的人，事实上，他是我现在每天见得最多的人，连周末都不放过。他对爸爸太崇拜了，一有时间就来找他。
或许对已经习惯了太平盛世的美国孩子来说，那种野外的冒险故事远比赤手建立金融王国的传奇更具有吸引力。所以，爸爸魅力无敌，他诱惑了邻家的孩子不够，连我的同学也不肯放过——罗伯特实在是送上门来的，可是在罗伯特的宣传下，爸爸的种种事迹很快就在同学当中传了开来，尤其是发现蝙蝠新品种那次冒险。爸爸的“经典名言”——就是为罗伯特的解惑之语——也开始在同学们当中流传。结果，搞得现在经常有同学小心地问我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说，你爸爸是不是被蝙蝠咬过？中国有没有吸血鬼？吸血鬼是不是蝙蝠变的？种种怪异的问题让我极为困扰不安。令人感觉可怕的是，那些事迹传着传着，就变成了爸爸在蝙蝠洞中一人独斗吸血鬼，嘴里高喊着：“来吧，魔鬼，我是神的使者！”那是我在厕所里听到的。
对偶像的盲目崇拜，再加上传言的失真和种种心怀目的的谣言，我甚至成了爸爸和吸血鬼生下的孩子，身具深不可测的神力——初步设定我有透视功能和遥感功能，所以每次考试我都能考得最高分，我能轻而易举地躲开敌人的攻击。幸亏没有说我有吸血鬼的吸血功能，太可笑了；可是，我倒真的想吸血，吸罗伯特的血——这是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
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远离罗伯特——能跳级的课我都跳了，只求不要见到他。别人的话，我可以当作耳边风；别人异样的目光，我可以熟视无睹——反正我早已习惯做独行侠的孤独，也喜欢独行侠的自由——可是我不能忍受我在学校的任何事情三天两头都会准确地传到爸爸那里，虽然没什么特别的，但是一想到自己上课回答了哪几个问题都有人汇报，我就感觉特别不舒服。目前，我还有三门课和罗伯特一起上，虽然不多，但一想起来就难受。所以，本来可以成为好朋友的他，现在是我最无法忍受的人，相比较之下，吉姆显得可爱得多。最要命的是，我还必须对罗伯特笑脸相迎，否则恐怕明天爸爸就会找我好好讨论这个问题。
罗伯特令我讨厌的另外一个原因是，他的到来不时地意味着苏珊娜的到来。虽然爸爸曾经告诉我他对苏珊娜没有那种意思，但是一个三十岁的未婚妈妈和一个三十二岁的未婚爸爸老在一起，并且容貌相配，怎能不令人遐思？而且自从苏珊娜经常来我们家以后，我和爸爸单独相处的采景周末就宣告破产，害得我已经整整三个星期没有好好拍过一次照了——我的心情差得连拍照的念头都没有。即使我不时地搞小动作通知吉姆，都不能解恨——除了第一次，每次苏珊娜他们来，不到十分钟，吉姆必定报到，开始爸爸还以为是吉姆由于爱情产生的第六感在起作用，但很快就发现了我们的小秘密，不过他只是一笑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