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梦醒后,老人的话不断在李靖脑中回绕,他们的痛—;—;那些之前在她梦中出现过血流满身的战士的痛,她仿佛感同深受,梦境中被血染红的草原不时出现脑海,灭国的痛在她心底淌血,而,那一双深情无悔的眼也令她不知所措,面对残酷复杂的真相,她的心好痛苦……
有时候,当李靖痛得无法忍受时,她会将整个人泡入冷冷的海水,直到不能憋气时再将头抬起,让冷飕的海风刺痛自己的脸,好忘却心底不停停止的悲伤。
有时候,她会一整天不吃东西,故意让胃酸嚣张地流窜到想吐的地步,她以为她能将所有的苦吐出,但是,当胃酸吐尽时,她的食道仍残留呕不掉的苦,就像她的前世,李靖再怎样想忘也无能为力。
这些不该被唤起的记忆像是洒了盐巴的伤口—;—;即使痊愈了,疤痕还是存在,李靖在心底哀号,有人能教她更好的疗伤方法吗?
卡雅公主和希腊王,她和昱天哥,为什么要画上等号?
老人与战士们的凄惨模样,和希腊王深情的眼神,交互折磨着李靖善良的心……
“昱天哥……我该怎么做……”
冬雨渐渐地越下越大,原本就渺无人迹的海岸显得孤寂,而李靖依旧呆呆地坐在海边,任由冬雨打在她的身上……
※※ ※※ ※※
“朝帝—;—;靖到底跑哪里去了?”时昱天在大门口堵住李靖的大姐。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三天前李靖说要回李家住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甚至连一通电话也没有打给他,今天一大早时昱天到李家找不到李靖,只好到公司堵李朝帝问个清楚。
“时大哥……”
“朝帝—;—;求求你,靖到底去哪儿了?”
李靖自从做完催眠后,整个人就不对劲,连时昱天问她怎么了她都不愿说,而姚医师基于职业道德,更不肯透露半点任何有关催眠的结果,这下李靖居然又演出个失踪记,教时昱天如何不急啊!
“小妹的心情很不好。”朝帝的意思是要时昱天别去打扰李靖。
“为什么不好?”时昱天急切问李朝帝。
“咦,她都没告诉你,那我怎么会知道!”她匪夷所思的看着时昱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跟小妹最亲近的人非他莫属,他怎么可能以为她李朝帝知道的能比他时昱天多。“小妹不是和你闹别扭啊?”
“不是—;—;应该不是!”时昱天用手耙耙头发,不太肯定的说。
“你确定?”李朝帝怀疑,“我们家小妹子性子最温和的耶,除了跟你撒撒娇之外,她干什么没事翘‘家’呢?”
“好,都是我不对……你快告诉我靖她躲到哪儿去了?”
“哎,早认错不就好了嘛!”李朝帝从背包拿出小册子,疾笔抄了一个地址撕给他,“喏,这是靠垦丁的一栋房子,你快去找她吧。”
“垦丁?”靖怎么会跑到那里去?
“你忘了?这是康尔的房子啊!”
提及康尔,李朝帝有点心虚,从她去年答应康尔的求婚后,她就一直用拖延战术对待康尔,搞得原本想在农历过年前完成终身大事的他一个头两个大。
“小妹说她想离开高雄静一静嘛,反正她放寒假,我就帮她借了康尔的房子。”
“你让她一个女孩子待在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时昱天火大了。
“不会啊,垦丁很热闹的。”李朝帝不知死活的说。
“你、你—;—;”碍于她是李靖的大姐,不然时昱天就一拳挥上去了。
“我什么我,拿到地址还不赶快去找人,愣在这儿做什么?”真是笨,难怪连她好脾气的小妹都跟他闹脾气,“我以前还认为你堂堂时家大少有多出类拔萃呢,结果遇上男女情事还不是跟我李朝帝一样没用,所以我说啊……”
没等李朝帝罗嗦完,时昱天人就跑了,他可没那个耐心再听她说教下去。
※※ ※※ ※※
李靖将屋里的灯全部关掉,人窝进新拆装的被单中睡不着觉,她练习用极慢的速度专心呼吸,渴望脑袋瓜能够空空不想任何事情。
可是,李靖还是想念起时昱天,抛开忧人的前世,她单纯的想着时昱天。
三天了、从昱天哥回国后他们从未离开彼此这么久过,昱天哥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见不到自己一定很着急吧,想到这里,李靖开始掉泪……
当她哭到一半时,听见楼下传来异响,断断续续的声音显示来人正在找东西,李靖害怕起来,不知道在这荒郊野外也有小偷找上门。她慌张的拿起电话求救、没想到拨完号码,却听见电话铃声自门外传来,在接通后,李靖居然同时从话筒和房门外听见时昱天的声音传来……
“昱天哥—;—;你在哪里?”李靖不安地紧握电话问他。
“我在这里!”同一时间,李靖的房门被打开,黑暗中,时昱天出现在她的眼前,手机发出的微弱光线隐约照出时昱天的脸孔。
“靖……你让我担心死了。”他打开床头灯,想看看李靖是否安好。
“昱天哥,你吓死我了。”李靖冲到时昱天的怀里,“我还以为是小偷呢。”
“你呀,该打屁屁,谁你一个人躲到这儿来的?”时昱天硬起心肠责骂她。
“……”李靖竟然没有回答他!
“说呀,为什么不声不响的跑到这儿?”时昱天扶她坐好,想要知道她的不寻常为何原因,“怎么连昱天哥都不说,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昱天哥……”李靖迟疑。
“嗯?”他等着她说原因。
“昱天哥……”她又嗫嚅。
“说啊!”他鼓励她。
管他几千年前她和昱天哥的关系有多复杂,他们俩又该只能是对立厮杀的仇人,李靖再也不管了!
如果有人能帮她疗伤,那一定非昱天哥莫属。
所以她再也不管了,对上时昱天温柔的眼睛,她口齿不清的叙说所有得知的事情,包括该死的催眠结果和那“父王”不可思议的话—;—;
“傻靖……”时昱天抚摸她的短发,“为什么憋在心里这么久都不说,你知道我有多着急担心吗?”
“昱天哥,你相信我的话吗?”
“昱天哥,你相信我的话吗?”她指这些前世今主的荒谬牵连。
“傻靖……你整个人变得如此痛苦,我怎么不相信!”他抬起李靖削瘦的脸庞望着她,“但是,答应昱天哥一件事,你只能在乎这辈子的事,你只要知道你在昱天哥心中的地位,好不好?”
时昱天紧紧抱住李靖,他从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这般重重阻碍与前世情缘,一心等待李靖长大的时昱天只想让她慢慢体会自己对她的用情,时昱天甚至怕自己太心急而连“爱”这个字眼都不敢直说,只能用“喜欢”两字替代,他那么小心翼翼又那么害怕,深怕自己给李靖带来烦恼,强求了她稚嫩单纯不懂爱情的心,他觉得给她的爱应该是甜蜜和没有负担的,没想到……
遥远虚无的“前世”对他们重要吗?
时昱天并不认同!可是,凡事只要是影响到李靖的心情,时昱天都会把它看得比天塌下来还重要,他不由自主的担忧李靖会从此与他分离、因为,李靖竟然破天荒的对他隐瞒心事,他担心极了,几乎要把李靖揉进自己的身体,他紧紧抱住她,说:“答应我,我不会离开我—;—;”
“我不想离开你……我不要离开你……”李靖喃喃地说着。
第一次,她感觉到时昱天不安浮躁的心!
从小到大,他一直像父兄般在她前面替她斩除所有障碍、引导她长大,时昱天像是守护她的天使,从来只给她安全感而不曾像现在如此不安。
“我……我喜欢你……”李靖不知不觉脱口而出。
“靖,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时昱天惊喜。
“我明白!啊,我终于明白了!”李靖展颜,露出她已经久未出现的美丽笑靥。
是的,不为前世的牵绊、不为今生奇特的相遇,她为眼前男子的深情动心—;—;
他那么小心翼翼地对待自己,长久的付出居然只为自己,李靖甚至怀疑时昱天从十岁起就为她而活了。
李靖记起时昱天在她三岁时把她捡回家照顾,他一个男孩子辛辛苦苦的伴着还是小女孩的她,走过不适应学校、团体生活的痛苦,为了她,时昱天会弃台北最高学府不念,而每天辛苦地在高雄、台南间通车上课,还有,在国外繁重的实习工作中,还保持每周四两封信给她……
她终于明白:她一定是知道了只有时昱天是自己的唯一,所以三岁那年才会离家邮走,到教堂的工地让时昱天捡到了她;她一定是知道只有时显天能让自己快乐,所以在见过他后,她方能破例地轻展笑颜;她一定是知道只有时昱天能为自己牺牲一切,所以才选择这辈子来了结她的前世……
原来,要明白一件事可以这么简单!
“昱天哥……我爱你……”李靖攀附时昱天的肩膀,轻轻在他耳边低泣。
“靖……”如果李靖刚刚说喜欢他给了他惊喜,现在的爱语就让时昱天极度震撼。
“你做错了一件事……”
“啊?”李靖不解。
这句话应该是我先跟你告白才对呀!”时昱天俯身亲吻她甜蜜的双唇,一种从所未有的满足感由心而生,“靖—;—;我爱你。”
在时昱天说话的那一刻,床头的灯突然熄灭,一股寒风倏地吹起,他们俩听到了几难分辨的话:“卡雅,你不能和灭国仇人结合啊……”
“昱天哥,这是在我梦中自称是我前世父王的声音啊!”李靖低呼,她居然认得出“他”的声音。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装神弄鬼?”时昱天对着空气质问声音的主人。
“哈哈哈……令人可敬的希腊王啊,这辈子你不再有呼风唤雨的能力,当平民的滋味如何呢?”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时昱天将李靖护在身后,深恐有不测发生。
“卡雅,你不能和灭国仇人结合啊!”还是那句话。
“不—;—;我不是卡雅,我是李靖。”
“可怜的孩子,你忘了……”
“不!不管数千年前我是谁,我现在是李靖。”
“如果要报仇,我记有说过希腊王已经为救卡雅公主而丧生石下了。”时昱天补充,“卡瑞亚王,你不觉得你该重新投胎来体会真实的人生吗?念念不忘已逝的往事,到底有何用呢?”
“你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你没当过亡国之王,我如何体会我的痛苦?”
“你又如何体会靖的痛苦?靖只是一个未满十八岁的女孩,她的世界再大也不容你来加重她的负担!”时昱天怒吼:“你根本不是她的父亲—;—;‘’
“你胡说。”
“如果你是,为何你要她陷入数千年前的恩怨,害她进退两难、不知所措?”他质问,“这就是你疼女儿的方法吗?”
“她不可以……”
“我不能爱昱天哥吗?”李靖含泪,“父王’,为什么?我爱他……当他仍是希腊王的那一世,我已经错过,今上我不想再和他擦身而过了。”
仿佛卡雅公主复活,李靖哀凄地说着:“我不要再用冰冷的身体、不会笑也不会哭的脸虚度余生,我不要!”
在卡瑞亚王的幽魂影响下,李靖不用被催眠也能想起更多的事,时光似乎倒流,希腊王为了救她一命,被压在巨石下的意外,恍若就在眼前—;—;
“我爱你……下辈子我还要找到你……再续前缘……”
李靖记起意外发生后,卡雅公主就只靠这两句话了度余生,那十足行尸走肉的记忆刺痛李靖,她紧抱时昱天,“答应我你不会再先我而去,不会再一次死在我的面前,留下我一个孤独在世,答应我?”
“我不会的……”时昱天心疼的向她保证。
“你忘了,你居然忘了!”卡瑞亚生气地说:“有多少子民为我们流血牺牲,而你竟敢忘记?”
“我没有……”李靖捂住双耳,“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浓烈的血腥仿佛迎面扑来,她想起草原上许多无法瞑目的的战士,他们的眼好像在控诉自己的背叛。
卡瑞亚王的幽魂厉声道:“离开他。”
“不……不要……”
为什么历史要重演?已经转世为李靖的她,还逃不过命运的捉弄?她的良心谴责自己的背叛,可是—;—;她不要离开昱天哥呀……
“我不要选择,求你不要逼我选择!”
李靖惶然往后退,她哀号着:“不、要、逼、我、选、择!”她绝望的推开落地窗冲向阳台,一脚跨出栏杆往下跳,“我不要再过行尸走肉的日子……不要……”
“靖!”时昱天奋力抓住她,“你不能—;—;”
太迟了……
他的手没有拉到她的身体,“扑”地一声,李靖坠楼而下,他不能置信悲剧居然在他眼前发生,于是下一秒时昱天夺门往楼下飞奔而去,奢望着他的靖从阳台跳楼还能完好无伤。
“这下你满意了吧?”从泳池将李靖抱起的时昱天狂啸,他放平李靖的身体开始为她做人工呼吸。幸好阳台下盖的是一座小型游泳池,否则,他不敢想象从二楼掉下来的李靖会有什么不测……
“吾儿卡雅…”他的声音充满悔恨,“父王真的错了吗?”
“咳咳—;—;”苏醒过来的李靖没有答话,她只是默默流下眼泪。
“也罢……或许父王该抛开过往的不快,回去我该回去的地方吧!”震撼李靖的自毁举动,他幽幽说道:“吾儿卡雅呀,别忘记父王也是疼你的,如果你真的不能离开他,那么父王不再管便是……”
空气中的阴寒渐渐消失,东方略色乍现,温度也逐渐升高。
卡瑞亚王的幽魂似乎走了……
※※ ※※ ※※
盛夏,和平女中的毕业典礼上—;—;
“哎唷唷,我说鼻子已经快要顶到天的陈英华呀,你还以为这张和平女中的状元奖真是你得的吗?”叶芯兰糗甫领完奖正得意洋洋的陈英华。
“咦,我什么时候说我得状元奖?”拿起奖状,陈英华敲了一下叶芯兰的头,“我是帮李靖领的耶,你刚刚没听见司仪唱的名是李靖吗?”
“是没错,可是你一副像是你得奖的狂样,让人很想扁耶。”
“拜托,我从国小到高中哪一次的毕业典礼能够上台领这种大奖,你让我高兴一下会死啊!”
“喂,你告诉我李靖为什么没来好不好?”叶芯兰这个八卦王好奇极了,“状元女居然缺席毕业典礼,有什么事那么重要,让她连第一名毕业的奖都拜托你领?”
“嘿嘿……告诉你是没问题。”陈英华奸笑道:“不过嘛—;—;”
“哎呀,不过什么啦?”叶芯兰最恨有什么消息是她不知道,看死堂保密的“嚣掰样”,她巴不得一脚踹过去。
“不过—;—;听说你买到第十四代的乔登鞋啦……”
“陈英会!不准你打鞋的主意。那可是我存了三个月的零用钱,不吃不喝买来的,你有良心的话就别打我宝贝鞋的主意。”叶芯兰仿佛听见她钱包在滴血的声音。
“小气鬼。你一个女人买男生穿的运动鞋做什么?倒不如借我穿穿过瘾,你也不想想,放眼南台湾还有谁的球技比我好,你的鞋子借给我是你的荣幸哩!”
“不行不行不行—;—;”叶芯兰连连摇头,“被你穿过就没价值了,我还要放到三五年后卖钱,你少打主意。”
“哼,希军。不要就算,我要走人了。”陈英华收拾好东西,准备从走道溜走。
“喂,毕业典礼还没结束你要野到哪里去啊?”
“嘻嘻……不告诉你。”
不理会小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