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他确实不讨厌她。
撇开酒仙的封号,她娇小的身段惹人怜、柔媚的粉脸惹人爱……或许这真是个好主意,虽然兴他一开始的打算大相径庭,不过倒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横竖他也到了该成家的时候,况且她又会记账,又可以帮娘打理府里的杂事,正是一举两得呢。
若是找上其他姑娘,就算会持家,也不一定能在生意上助他一臂之力,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再喝一点吧。”水老爷热情地招呼。
他的酒杯一空,水老爷立即又替他斟上,热情得恰到好处,压根儿不强求,态度又和蔼得很,倘若有他这般好的岳人,倒也是好事一桩……怪了,他的眼怎么好似有点花?
“怎么了?”
“没事。”微晃了一下,段巽乾振作起来。
自己醉了?笑话!不过是几杯甜酒罢了,他怎么可能会醉?
“那……咱们要谈细节了吗?”水老爷笑着问道。
段巽乾眯起眼,睇着他那酷似黄鼠狼般的狡黠笑脸,觉得头昏沉沉的,像是醉了一般,他又甩了甩头。
他的酒量不是顶好,但也不差,怎么可能因为几杯青杏酒便醉了?
“水老爷,不如这样吧,我先以这把扇子作为订亲信物。”他喃喃说着,总觉得好似连舌头都不听使唤了。
“成!”水老爷立即接过扇子。“关于下聘的事,我倒是主张一切从简,省得你还要再回杭州张罗,浪费时间。”
“也成……”怎么连头都晕了?
段巽乾努力地想要坐直身子,却发觉自个儿似乎连四肢都发麻了,光是要他坐好,便已耗费了许多气力。
“贤婿,你是怎么了?”水老爷依旧笑着。
“我……”总觉得有诈,水老爷不至于在他酒里下药吧?“我先走了。”
段巽乾一站起身,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往下滑,水老爷赶在开阳之前扶住他。
“要走去哪儿呢?你都是我的女婿了,干脆在我这儿住下不就得了?何必住到外头的客栈,显得和我生疏多了!”
“可是……”话未完,他双眼一合,莫名其妙地醉倒梦周公去了。
“爷?”开阳微愕地睇着他。
“你家主子八成是醉了……”水老爷轻叹一声。“我方才忘了先告知他,青杏酒是甜的没错,但后劲可猛得很,他不知晓就一杯接着一杯喝,这一醉……照我看来,倘若不出个一天,肯定是不会醒的,你们今儿个便在这儿歇下吧。”
第二章
“爹,你何必留他?”
“爹可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着想,你还说这种话?”
隐隐约约、半梦半醒之间,他仿佛听见一男一女的低喃声。
男人的嗓音有点低哑,肯定是水老爷那黄鼠狼的,而女子的声音则显得圆润多了,虽然没瞧见人,便觉得声音好听得救他心动。
难不成是水凝香?
段巽乾浑身无力,连想要睁开眼都倍感艰辛。
“我不嫁!”
女子的嗓音虽然圆润低柔,却夹杂着一丝微恼,好似有些不悦。
“你今儿个都已经是多大岁数了,再不嫁,岂不是甭嫁了?”
“那就一辈子陪在爹的身旁。”女子的口气一转,改为撒娇的口吻。“况且三年前他没来迎亲,让我被当成笑柄,我都不以为意了,如今就算一辈子都不出阁,我也无所谓,爹,要他回去吧!”
“那怎么成?人家都来了!”
“来了又怎么着?我不出阁,就算他请来八人大轿,一路把我从苏州迎到杭州,我也不去。”女子的语气仍带着淡淡的责怪。“这三年来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笑柄,我已经认了,就要他回去吧。”
“话不是这么说的,他都已经下聘了,这事已经退不得了。”水老爷似乎有点着急。
“下聘?我怎么没瞧见东西?”女子的声音突地拔尖。
“不就是在这儿?”
突然安静了一下,正当段巽乾以为他们都走了之际,忽地听见水凝香忿忿不平地大喊——
“我不嫁!三年前段府的人不来迎亲,肯定是想毁婚,既是想毁婚,如今又来做什么?区区一把扇子便想要我出阁?门儿都没有!”
“凝香,由不得你说不!”
“我不管!”水凝香火大地吼着,脚步往段巽乾逼近。“他凭什么当我的夫君?他是什么东西?”
段巽乾徽恼,原想一鼓作气地瞪大眼,然而他仅是微睁开眼,不一会儿又无力地合上,他只觉得瞧见了绝世美人,晶亮的美眸像是快要喷出火焰般,发火的神情是凭地魅惑众生,似乎与稍早的她不太相同,但她同样教他心头一震。
“凝香,你太不懂事了!居然在这儿大吵大闹,难道你不怕把他吵醒了?”
“吵醒他又怎样?我等着呢!”
“你!”
接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与水老爷的怒骂声远去过后,又静了下来。
迷迷糊糊中,段巽乾原是想要张嘴喊人,偏偏嘴唇动也动不了,总觉得头昏沉沉的,眼皮也重得再也睁不开。
不一会儿,他又昏睡过去了。
到底过了多久了?
摇摇晃晃地爬起身,段巽乾狐疑地环视厢房内的摆设,再睇向外头点点的灯火。
现下到底是什么时分了?开阳呢?
该死!头昏得很,身体也欲振乏力,该不会真被下药了吧?
“爷,你醒了!”
砰的一声,门被粗鲁地打开,开阳的声音随即传进他耳里,他一抬眼便瞥见他还有水老爷,他不禁揪紧眉头。
“贤婿,你总算醒了。”水老爷热情地喊道。
这该死的老狐狸,究竟在他的酒里下了什么药……
疲惫地敛下眼,段巽乾连同他寒喧的气力都没有。
“怎么,身子还好吗?”水老爷凑到他身旁。
“总觉得使不上力……”不!该是说,浑身不对劲。
总不能要他说,不过是喝了几杯酒,便觉得浑身无力、头痛欲裂,后脑勺酸麻不已。
只是喝了几杯水酒,怎会醉成如此?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了?
“这是当然。”水老爷笑笑地将手里的杯子递给他。“解解酒吧,咱们既然酿了酒,自然也有醒酒药方,你喝下吧,待会儿便会觉得好了许多。”
段巽乾勉为其难地接过手,犹豫着要不要喝下。
这老家伙之前给他喝的酒一定大有问题,这所谓的解酒药方,天晓得是不是又加进了什么!而这个笨蛋开阳,居然还傻傻地放任这老狐狸对他意图不轨……
“咱们酒场里所酿的青杏酒就好比一般的冰镇水酒,容易入喉,一旦喝上瘾便不容易松口,猛然连饮数杯,饶是一般汉子也都会承受不住而大醉一天……”仿若看穿了他的心思,水老爷自顾自的解说:“我家那丫头贪嘴,打从小时候就开始喝酒,直到现下可说是干杯不醉,遂她自个儿酿的酒,酒劲自然是比寻常的酒还要来得浓烈几分,只是往往要等到下肚之后才分得明白……”
水老爷干笑着,段巽乾不得已也陪着苦笑。
就当他说的是真的吧!即使他真的想对他下药,下的药也绝对毒不死他,毕竟他还希冀自己成为他的女婿呢。
段巽乾以一夫当关的姿态,潇洒地一口饮尽,再抬眼睇向水老爷那张可恶的笑脸,他僵硬地报以冷笑。
“多谢水老爷。”段巽乾闷声说道。
无端端地被人灌醉,如今却要对灌醉他的人点头道谢……真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
“舒服些了吗?”
“嗯。”他干笑几声,心中暗自思忖着,才刚服下药,就算真的有效,也没这么快吧?不过,不知怎地,头似乎没那么疼了,除了身子依旧乏力之外,似乎也没什么酸麻的感觉。
“这药是我家丫头自个儿发明的方子。”水老爷不忘再次吹捧自己的女儿。
段巽乾挑起眉,笑得更加勉强。
会使毒药的人,通常都有解药的,是不?
“现下是什么时分了?我到底醉了多久?”段巽乾岔开话题。
“正值掌灯时分。”水老爷面带微笑地回答。
“我从晌午睡到现在?”段巽乾有点意外。
难怪他觉得自个儿似乎睡了挺久的,这一睡居然过了好几个时辰……睡得骨头都快要散了。
“不,爷,你是从昨儿个晌午睡到今天,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了。”开阳见他误解,好心地解释。
“一天一夜?”他错愕不已。
那是哪门子的酒?居然可以让他昏睡一天一夜?
“可不是吗?水老爷说,倘若是一般人,可能会大醉个两天两夜,这青杏酒的后劲,只比龙脊水酒再轻一些而已。”开阳端来桌上的膳食。“因为爷多少也尝些酒,遂抵得了一些后劲,为此现下就醒过来。爷,赶紧用膳,要不然会觉得全身乏力的。”。
段巽乾没接过手,只是怔愣地瞪大眼。
他不敢夸赞自个儿的酒量好,但不至于醉得不省人事吧?况且这酒一点都不辣口,一点都不像酒,自己怎会窝囊地醉上一天一夜?
这事要是传回杭州,他还要不要见人啊?
“爷,多少吃一点吧!一天一夜未进食,身子会受不住的。”开阳把膳食推到他面前。
段巽乾抬眼盯着,没有半点食欲。
难怪他会觉得浑身乏力,都已经饿了一天一夜,怎么可能还有气力?
可是他不想吃,尽管后脑勺的疼痛已缓和不少,依旧勾不起用膳的冲动,他只觉得自个儿孬种。
“爷?”
“他要是不吃的话,不用勉强他。”
一道圆润却显得淡漠的女音在门边响起,段巽乾抬眼探去,果真见着一张玉丽面容,然而她脸上却没有初见的柔媚笑容,反而冷漠极了。
她是水凝香吧?但……似乎有所不同。
“凝香,还不快过来见过段公子?”水老爷朝她招了招手。
“不要。”她想也不想地道。
水凝香倚在门边,水眸直睇着脸色不佳的他,依旧动也不动。
“你这丫头!”水老爷暗叹一声,将她拉到床榻边。“他可是你未来的夫婿,还不过来伺候他?”
“凭他?”水凝香挑高柳眉。
她缓缓眯起眼,仔细地打量他。
长得倒是挺人模人样的,两只眼睛、一个鼻子,还有一张嘴……不就是个人?
“凝香!”
水老爷赶忙要制止她的口无遮拦,却见段巽乾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仿若是在打量,又似出神。
“她就是令千金?”他低声问着。
“正是小女,她年纪轻、不懂事,你别同她一般见识。”水老爷打哈哈。
段巽乾挑起浓眉,噙着笑。
年纪轻?不懂事?
她都已经十八岁了,年纪岂会算轻?能够掌管一家酒场,甚至打理一家酒楼,能算是不懂事吗?
在他眼里,她已经算不上年轻了,况且她也十分精明。
倘若要水凝香作为段府的当家主母,依她的身份、脸蛋、生意手段……的确是没有什么好挑剔的,但是……她的性子怎么好似和他初次见到时有所不同?
在广场上遇见她时,觉得她一双大眼迷迷蒙蒙的,笑得可人令他出神,如今……她的目光凌厉有神,粉嫩的唇紧紧抿起,仿若见着他就多惹她心烦似的……
她居然让他吃了排头,这是不是表示她压根儿不想嫁他?
莫非他先前昏昏沉沉时所听到的一切,真的都是她说的?
其实退一步想,她会恼他也是情有可原,自己怪不得她,可她犯不着一副急着要赶他走的模样吧?
“在下段巽乾。”他轻声说道。
“我知道。”
哼!还需要他说吗?这个名字她已经听了十来年,早就滚瓜烂熟了,用不着他再自我介绍。
“尝了几杯青杏酒便醉倒,真是让姑娘见笑了。”
不能怪她,千万不能怪她,毕竟是他迟了三年才过府提亲,于是她态度冷淡,小想睬他,他都可以理解,绝不能怪她。
“知道自个儿没酒量,又何必一饮数杯?你该不会是想用这法子,好让我们不怪你为何三年前未过府提亲吧?”水凝香冷哼一声。
她不是很在意,但是遭人指指点点三年,那种日子也不是挺好过的。再说凭什么要她等他?而且一等三年音讯全无?
“我……”他微愕地睇着她。
他不都已经让着她了吗?她何苦说话咄咄逼人、毫不留情?
“别想赖在这里,明儿个天一亮,你就回杭州吧!”她迷人的唇瓣微掀,吐出淡漠且不留情面的话语。
段巽乾瞪大眼,不敢相信她居然要赶他走。
水凝香以为她还年轻吗?已经不年轻了,再过个两年,看看还有哪户好人家愿意迎娶她入门;如今他改变主意要娶她,她就该暗自窃喜了,居然还敢在他面前拿乔?是见他态度放软,故意欺他不成?
“凝香,你怎么说这种话?”水老爷敛下笑脸。“都多大的人了,说起话来笨嘴拙舌的,岂不是让人笑话?”
“让人笑话的是他!不过喝了几杯青杏酒便昏睡一天一夜,比咱们府里任何一个婢女都还不济,像他这种人,凭什么当我的夫婿?”水凝香忿忿不平地瞪着他,恨不得他此刻凭空消失。
他三年前不来,如今来了,以为她会乖乖顺从吗?
三年前,或许她会考虑出阁;三年后,他想都别想,谁不知道他贪图的是什么!
“你说这是什么话?你要让人笑我不会管教女儿吗?”水老爷气恼地吼着;“这婚事是你娘十八年前订下的,十八年后由我做主,你不能有意见,尽管准备出阁便是。”
“我不依!”她气得直跳脚。
“由不得你!”
“爹,你……”她怒瞪着段巽乾,恼他为何偏偏在这时候来,恼他既然三年前不来,现下为何又来了?
如果他一开始便不打算迎娶她,那就不要来呀!现下来了,却教她的命运落得如此乖舛……
“明儿个你带他到酒场走走,顺便到街上逛逛,近来不是有许多新鲜玩意儿吗?看是要去看戏、听曲,或是游湖都成,你得要善尽地主之谊,听见了没有?”水老爷再次搬出父亲的威严。
“不要!”她执拗地道。
避他都来不及了,还要她自投罗网,当她是傻子啊?
“由不得你说不!我决定好的事,不准任何人更改,现下给我回房去,早点歇息!”
水老爷也不管她到底依不依,把脸一别,睇向段巽乾,脸上堆满笑意。
“贤婿,用膳之后早点歇息吧,明儿个再请小女带你一游苏州城。”
段巽乾还来不及应好,便见水老爷推着水凝香往外走,而她还不时回眸恼怒地瞪着他。
“怎么会……”他疲惫地倒回床榻。
喷!怎会和他想像的南辕北辙,相差如此之大?
她该要回以一笑的,怎么从头到尾只见她既恼怒又淡漠?
第三章
“你怎么会在这儿?’
天一亮,水凝香方将自个儿的仪容打理好,门一开便见段巽乾立在门前,她诧异地瞪着不请自来的他。
“这儿是姑娘家的闺房,你到这儿做什么?”
面对她来势汹汹的责问,他只是一笑置之.
“是水老爷要我在这儿等你的,我叨扰到你了吗?”
她会恼怒是意料中的事……想起昨几个她对自己表现出毫不掩饰的厌恶,他便猜得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只是……他有点不太习惯,毕竟从未有姑娘家让他尝过这种滋味.
“可不是吗?在闺女房前鬼鬼祟祟的,肯定没有安什么好心。”她淡漠地道,等着他退开,孰知他仍是动也不动。“走开。”
抬眼睇着挡住阳光的他,暗恼他长得这么高大,是明着要欺负她吗?
“你在生我的气吗?”他突然说道。
事情竟会变得如此麻烦?他都已经改变主意打算要娶她,讵料她居然如此厌恶他……真是麻烦!可是再麻烦,也得想个办法将她迎娶回去。
一来她是棵摇钱树,二来她又挺对他的味,而且他想要再瞧瞧她那日的笑颜。
往后他们就是夫妻了,她总不能老拿一张臭脸对着他吧?只是……她到底要拿乔到何时?负她三年,她心里诸多怨怼,他自然理解,可好歹他人都来了,况且正要提亲,她还想如何?
“不敢。”她见他不动,索性推他一把,逼他让出一条路。
段巽乾不同她一般见识,紧跟在她的身后。
“你现下要去酒场了吗?”天色还早,她总不可能先上酒搂吧?
“关你什么事?”她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是怎么着?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头,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