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落在最后面,绕击前方却侥幸得手的日军战机毫不手软,继续疯狂射击,打在已经急速下降的AN5客机的尾翼上,冒起串串火花。
机舱里,安毅刚刚恢复镇定,正在安慰缓过气来的叶青和周紫微。他努力递出手,凑到坐在通道另一侧的周紫微身前,叶青有些发青的手微微颤抖着,和安毅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周紫微不知道出于何心思,也把自己的两只冰冷的小手盖了上去。
这一刻,彼此脉搏相连,心与心的距离似乎也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密。
在此之前,沈凤道正在收拾四位逝去的侍卫的尸体,把他们一一抱到前面的座位上,然后给他们尚未完全僵硬的躯体一一系上安全带。
舷窗破裂时那一波玻璃碎片在劲风席卷下的狂暴侵袭,若不是四个侍卫挺身而出,用身体吸纳了其中大部分,急速旋转的玻璃残渣比之锋利的刀片丝毫也不逊色,不知道会带来何等可怕的后果。
突然,飞机再次转向,直直地向下俯冲,沈凤道愣了一下,极力保持身形稳定,转头向舷窗外望去,刚好看到日军战机一闪即逝的残影,吓得大叫一声:
“大家埋下头……敌袭……”
沈凤道话音刚落,机身后部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就像是炒豆爆裂一般密集。好在AN5客机下降及时,子弹全都落在了尾翼上,并没有在早已不堪重负的机舱壁上留下弹孔,让沈凤道惊出一身冷汗。
“不对,飞机一直在下降,没有拉升……不好了,范子纲他们肯定出事了,我得去看看!”
在叶青和周紫微尖利的叫声中,感受到身体长时间处于垂直向下的状态,安毅大惊失色,就想伸手去解身上的安全带。
沈凤道这时以诡异的身形冲了过来,按住安毅的手,大叫叫道:“来不及了,飞机距离地面只有两千米……不能解开安全带,否则你会直直地掉下去,撞在前面的机舱壁上……我们现在只能听老天爷的安排……”
飞机在距离下方微山湖水面五百余米的地方时,已经奄奄一息的范子纲突然睁大了眼睛,再次使出浑身的气力猛拉机头,AN5客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奇迹般地在坠向水面时扭转了方向,呈三十度斜角向风浪湍急的湖水中冲去。
在入水的一刹那,机身猛烈地震动,溅起数十米高的水花,机舱两边的舷窗,再也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冲撞,“嘭嘭嘭”崩裂开来,玻璃残片四处激射。同时,安毅、叶青、周紫微以及一众侍卫都在这猛烈的撞击中,连着被巨大冲击力撕裂的安全带一起,身体如抛物线一般高高弹出,重重地撞向机舱尾部,跌落时哼都没来得及哼上一声,便失去了知觉。
只有沈凤道保持着大脑的清醒,初时他双脚如灌铅一样牢牢地钉在机舱壁上,极力保持着身体巍然不动,后来巨震传来,他改变主意,借着飞机与湖面碰撞时积蓄的巨大冲击力,双腿霍然如闪电般腾挪,使劲地向机舱尾部蹬去,只听“当当当”一片密集的刺耳蹬踏声。
“咔嚓——”
整个客机机舱的尾部连同被枪弹留下密密麻麻孔洞的尾翼一起,脱离了机身,机舱彻底洞开,密集的雨水一下子就从天空浇了下来。
“轰——”
这时,距离AN5客机坠机地点五十余米外的湖面上,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原来尾随客机后面攻击的日军飞行员在雨幕中没有计算好与地平线间的距离,战机不受控制,也一头栽进了湖水中,由于加速度太大,引起巨大的能量释放,油箱里的燃油迅速引燃,发生剧烈爆炸。
两千米的高空处,看到下方湖面溅起的冲天火光,两名日军飞行员在狂风骤雨中绕着湖面盘旋一圈,迅速拉升战机高度,如逃避瘟疫般离去。在日军飞行员看来,肯定是战机和客机撞在了一起,才会在湖面发出这样剧烈的爆炸,原本非常简单的任务,竟然有两架战机损毁,让日军飞行员不愿意再在如此恶劣的天气里过多逗留,迫不及待地穿越云层,去享受阳光的照耀。
沈凤道这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根本就没有想过天空中日军战机的威胁,看着从机身两边舷窗迅速涌入的湖水,慌忙从客机的应急箱中取出两个干扁扁缩成一团的塑料气垫和一根呢绒绳,闪电般跳出洞开的机舱尾部,踩在缓缓下层的机身上,先拿出一个塑料气垫,深吸了一口气,就像平日练道家狮吼功一样,冲着气垫里吐入大量空气,旋即捏住阀门再次深吸一口气,又迅速吐出,如此重复五六回,很快一个能容纳五六人的气垫船就成型了。
沈凤道压紧阀门,匆匆忙忙返回正在快速下沉的机舱中,两臂一手一个,先把一脸鲜血的安毅和叶青夹在腋下,大吼一声,脚在尚未浸水的舱尾靠椅上点了一下,如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稳稳地落在外面的气垫船上。
沈凤道轻吁了一口气,把安毅和叶青摊开放在气垫船上,迅速折返回机舱中,把同样生死不明的周紫微和另一个侍卫带上气垫船,随后又救出两个侍卫。
看到客机正在加速沉没,沈凤道不敢怠慢,又把另一艘气垫船吹成型,剩下五名一息尚存的侍卫也被送到了气垫船上。
这时候飞机已经没顶,无法抢救出逝去的四名侍卫的尸首。沈凤道向冒出大量气泡的水面默哀了一下,匆忙从身上取出呢绒绳,把两个气垫船拴在了一起,然后冒着蒙蒙大雨,手脚并用,牵着两艘船,向远处依稀可见的陆地游去。
……
南京,中山路上的国府西院。
听着窗外传来的雨打芭蕉的声音,看着对面日本大使吉田茂那张面目可憎的脸,蒋介石心中不觉一阵烦躁。
今天凌晨四点开始,九江以上水域,江防部队出动所有舰船,拦截日本商船,同时对试图闯关的三架日军战舰进行炮击,导致两艘沉没,另一艘遭受重创,其余的日军舰船在西南空军的威慑下,不敢反抗,被江防部队扣留后与商船一起向宜昌集中,近万日本侨民也被送往设置在宜昌对岸桥边镇的难民营地。
上午九点,日本大使吉田茂赶到国府,向南京政府递交了严正的抗议书。昨天才面对全国媒体发表《决不妥协》演说,强调国人一齐牺牲,不留傀儡种子,无论通都大镇,荒村僻壤,必使人与地俱成灰烬,使敌人一无所得的汪精卫,似乎全然忘记了昨日的慷慨陈词,在一番赔罪后,觉得自己无法解决安家军的事情,便把吉田茂引到了蒋介石的办公室,随后蒋介石便享受到了一顿歇斯底里唾沫横飞的声音及视觉大餐。
从心底里,蒋介石对于吉田茂的抗议有些不以为然,现在两国正在华北打生打死,不说别的,就说东三省,不知道有多少中国人沦陷于日寇的铁蹄之下,中国军队对准备逃之夭夭的日本舰只和侨民采取强制措施,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并且此次行动还有一个底线,若是日本天皇公开承诺不在上海动手,或者日军大本营公开表态,在华北按照《塘沽协定》之要求主动撤兵退让,均可以实现人质和船只的获释。
但是,此刻吉田茂除了恐吓还是恐吓,似乎日本人主动挑起战争就是天经地义,中国人先发制人便是对国际秩序和公理的公开挑战,真乃滑天下之大稽!
不过,蒋介石没有办法表达自己的不满,因为凌晨对日本船只和侨民采取行动后不久,美国国务卿赫尔、英国外相艾登、德国大使陶德曼便纷纷给蒋介石致电或者打来电话,表示英美德等国对中日战局的忧虑,要求中国政府必须在对日问题上保持克制,不要过度刺激日本政府,导致远东局势继续恶化。
早上蒋介石刚到国府西院不久,美国大使詹森亲自拜访蒋介石,表达了美国政府要求国民政府放人放船的意思,让急需得到国际社会支持的蒋介石无比被动。
在忍受了吉田茂半小时的咆哮后,会议室门从外面被推开,侍从室第一处主任钱大钧神色惊慌地冲了进来,不顾吉田茂翻白眼的怒视,结结巴巴地向蒋介石禀报:
“校……校长……安……安将军的专机……在……在返回南京途中……被日军战机击落……。下落不明……”
“什么!?”
蒋介石霍然站起,心中就像被剜去一团肉一样疼痛,手中端着的茶杯“哐当”一声掉落在办公桌上,川越茂递交的抗议书瞬间被茶水淹没。
正文 第一三〇九章得与失之间
“安毅出事了,安毅出事了……”
蒋介石脸色惨白,手足一片冰凉,跌坐座位上喃喃而语。
钱大钧吓得连忙上前,提醒道:“委座,西南空军第一大队已经全部出动,驻防蚌埠的新二军也派出部队搜救,现在应该立即明确我们中央在这一事件上的立场,还有是否需要调动军队、配合安家军进行搜救行动?”
“派!必须得派!马上就派!”
蒋介石如梦初醒,站起来大声说:“立即给祖焘、向方(韩复榘字)和海泉(刘尚清字)去电,要求苏、鲁、皖三省政府全力配合搜救工作,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安毅专机的下落。另外,苏、鲁、皖三省的驻军,也必须加入到搜救工作中去。一句话: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钱大钧领命而去,坐在蒋介石办公桌对面的川越茂冷冷地看着,见蒋介石一脸悲痛,半天都不说话,不由昂起头,大声道:“委员长,我不想在这里见证阁下的政治表演秀,我还等着阁下给我一个说法!”
“说法,什么说法?”
蒋介石勃然大怒,“现在我国一位功勋卓著的上将,在我国的领空被你们的战机击落下来,你居然找我讨要说法?大使先生,我现在可以明确告诉你,人我们不会放,船也不会交还,而且不仅仅是长江中上游地区,就是长江下游地区的所有日本船只和侨民,也要一律扣留!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你们也没真心打算和我们谈……世和,进来,替我送客!”
“你——”
川越茂愤怒地站起,直直地看着蒋介石,心中却在暗自揣摩安毅专机失事的影响,一股喜悦之情油然而生——帝国最棘手的敌人终于死了!帝国军队进行的对华战争,又将回到胜利的轨道上……
川越茂浮想联翩,在安毅这个军事强人的率领下,中国军队先后在上海、长城和如今的平津大战中,一直保持着对帝国军队不败的雄姿,如今这位坚决反日的中国头号悍将的陨落,对日本将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如今在中国军队体系中举足轻重的安家军有可能分崩离析、由于国民政府对川南工业基地的觊觎中国有可能会出现内乱、意味着如今在冀东一线僵持的战事有望获得改变,意味着日本可以从战场上获得谈判桌上得不到的东西。
川越茂原本就对通过外交手段解决中日争端的努力甚为消极,以为日本对中国拥有绝对的优势,根本无需对中国政府客气。但这段时间日军表现拙劣,导致他在说话的时候都不够强硬,面对英、美、法、意、德等国大使那嘲弄的神情,总觉得是对自己人格的巨大侮辱。
此刻的川越茂,突然恢复了信心,在王世和推开门进来准备送客的时候,拿起桌子上的礼帽,向蒋介石微微鞠躬,笑着转身离去。
蒋介石脑海里全部是安毅的一颦一笑,想到他在北伐南昌之战时跳下赣江中为自己撑起撤退的桥梁,想起江北兵败后他在桂系和何应钦威逼下的慷慨悲言,想起北伐失败自己下野时和安毅的同病相怜,想起自己和宋美龄结婚时安毅送上的新婚贺礼……一桩桩一件件,最后想到西安事变时,安毅送给自己的那一蓝毛荔枝,突然泪如泉涌,连忙掏出手绢擦干眼泪,向肃立一旁目不斜视的王世和挥了挥手:
“世和,你安师弟的专机在赶赴南京途中出事,预计可能出事的地点在蚌埠以北、黄河以南区域,现在中日大战进入关键时刻,我要坐镇南京亲自督导战事。你马上去憩庐,接着你师母后到南京机场,天气稍好一点儿立即飞徐州,由你师母代表我督导搜救事宜……对了,为了保证飞行安全,让空军派出战斗机护航,这起事件,给我们的安全警卫工作敲响了警钟啊!”
王世和听说安毅出事,大惊失色。
跟随蒋介石多年,王世和清楚地知道安毅在蒋介石心目中的地位,同时更清楚安毅在整个国民政府军政系统中的重要作用。
仅就王世和所知道的,陈诚、蒋鼎文、顾祝同、谷正伦、葛敬恩、俞飞鹏、蔡忠笏、殷祖绳等蒋介石身边备受器重的心腹将领,都与安毅有着经济上的紧密往来。同时,张静江、虞洽卿等具有深厚政治影响力的江浙财阀,也与安毅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就是王世和自己,也在安毅的集团里有着秘密的股份分红,此时听闻安毅出事,如何不让他焦急万分?
看着蒋介石红红的眼睛,悲痛欲绝的神情,王世和上前一步:“校长,请节哀我和安师弟交往多年,深信他不是福薄之人……这回师母去徐州,我请求跟随保护,我一定会把安师弟好好带回到你身边!”
蒋介石欣慰地点点头:“好,希望你的美好愿望能够实现出去后帮我把布雷叫进来,这次日本人做得实在太过分,我们一定要还以颜色……去吧!”
“是!”
……
与江南与黄淮地区暴雨成灾不同,从今年春天开始,四川地区滴雨未下,一百五十个县里便有一百四十一个县受灾。在原有的历史上,这次旱灾的灾民达到三千五百万人,其中至少有一百万余人饿死。而旱灾往往和水灾和蝗灾并发,是杀人最多的灾荒,老百姓们称之为“慢刀子”。这场旱灾中,十三四岁的女孩有十之八九卖掉嫁了人,而一些幼儿因为没人愿意购买,又没有饭吃,被父母困在柴火堆里压秤,一斤合七十文钱。绝望的饥民为了发泄愤怒,烧山求雨。
好在由于安毅的出现,历史出现了偏差,灾民们吃掉了家乡的树皮和草根依然没有盼到老天爷降雨后,纷纷向川南涌去,那儿由于有政府出面赈灾,至少不用担心饿死人的情况出现。
安家军在叙府、泸州、自流井三地与其余势力交界的地方,大量设置灾民安置点,各项救灾工作有序展开。
灾民安置有几个去向:第一类是年龄相当、体格合格并有强烈报国欲望的青壮年,全部招收进入预备役部队,进行统一的军事技能训练和文化教育,随时准备补充一线部队。这一类的家人往往会获得高额的生活补助,一人当兵的津贴,一家人生活都不用发愁,所以报名最为踊跃,选拔也最为严格。
第二类是身体强壮又不愿意上沙场冒险的、又或者是入伍选拔被淘汰的青壮年,经过简单的技能培训后,进入矿山、冶炼和钢铁厂劳作,一个月里只要勤勤恳恳地干,一家老小勉强混个温饱还是能够做到。
第三类则是中青年妇女,经过统一培训,安排到纺织厂、罐头厂、日化品厂、陶瓷厂等工厂上班,按工计价,多劳多得,也可以保证一家人存活下来。
此外,孩子一律进入父母所在的工作地的学校,免费就读,老人们则安排到福利社(从事洗衣做饭等工作的地方)、卷烟厂、烟盒厂等不需要多少劳力的企业工作,如此多管齐下,确保了灾民起码的生存权。
当然,所有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便是必须通过第四厅驻川南机构的身份审核,任何心怀叵测、未经同乡确认的可疑人员,一律驱逐出境。
解决好灾民问题后,川南政府面临的压力一点儿也没有减轻,叙府等地的春收虽然在安家军修建的大型农田水利工程帮助下并未减产多少,秧苗也顺利插下,但随着干旱的加重,连接江河的沟渠由于输送水的速度远比不上蒸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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