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校一下子沉默了,庞炳勋深吸了口气,转向身后的副官:
“去通知政治部,严肃查处,绝不能徇私枉法,不要以为陈维庸是我的小舅子就糊弄过去了,今晚我和安将军要亲自审理,而且还要将结果通报全军,以儆效尤,否则,早晚会累死无辜的弟兄们!”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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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六章 巧妙斡旋
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安毅明显地感觉到,庞炳勋是个非常传统的军人,既有为将者的精明果断,也有浓郁的封建家长式作风,既强调军令如山法不徇私情,又在各级军官的选拔使用方面,存在不少裙带关系。
总之一句话,庞炳勋的第四十军,完全继承了西北军的老传统,在某些方面,比起宋哲元、韩复渠等人更接近老帅冯玉祥。
下午被麾下连长追打的一旅一团长陈维庸是庞炳勋的妻弟,也是当年在中原大战中,出生入死忠心追随庞炳勋的心腹爱将之一,以下犯上的连长名叫林行言,两人被宪兵带到指挥部往堂中间一站,安毅就能从各自的神色中看出一丝端倪。
身材矮壮的陈维庸愤怒的脸上,掩饰不住几许心虚,个子高挑精壮、年龄约在二十五岁左右的林行言,却是丝毫不惧,浓眉下的双眼透露出丝丝冷漠,轮廓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一个就知道是那种话语不多沉稳坚忍的狠角色。
安毅从林行言笔直的身躯中感受到一种桀骜不驯的独特气质,这样的人在军中并不多见,通常是那种拥有真才实学、敢打敢拼却又非常肯用脑子的基层军官,稍加培养,再给他个表现的机会,也许就能出彩,迅速成长为优秀的中高层指挥官。
在庞炳勋的威严震慑下,事情很快便弄了个水落石出。
一团长陈维庸拉帮结派,故意刁难不听话的步兵连长林行言,使得整个连队百余弟兄都跟着林行言受罪,一年多来,不但多次被团长陈维庸以这样那样的借口克扣军饷来回折磨,四十军扩军后更是百般打击排挤,能力出众深受下属信任和拥戴的林行言得不到晋升不算,整个连队在方方面面都被刁难,领最低一级军饷、干最苦最累的活不说,官兵们手中的武器至今都没有补齐,仍然拿着枪膛严重磨损、故障百出的旧步枪,大量的新式工兵铲、特制十字镐、新式单兵挂件等辅件全都被陈维庸以各种借口留在了团部,林行言和他的连队仍在用寻常百姓手中的简陋工具挖战壕筑工事,连续十天干下来,进度自然落后于其他装备大量新式工具的连队,结果不用想,林行言和他的百余弟兄肯定要被陈维庸好好收拾一通。
晚饭前安毅为此询问过老同学宫城,宫城向安毅详细介绍了一下这个林言行的情况。宫城对训练中一丝不苟、事事以身作则的林行言也有一个认知的过程。开始的时候,由于彼此归属不同,宫城根本不知道有林行言这个人。有一次全军会操。武器装备落后、衣衫褴褛的林行言和他的连队竟然夺得了队列第一名,在刺杀和射击等项目中,这支连队用极为简陋的武器,却取得了总分第三名的好成绩,让林行言在宫城心里挂上了号。
刚开始宫城还认为,随着部队装备的改善,这支拥有光荣传统和荣誉的连队,肯定会受到上峰的嘉奖,没想到再次碰面时,看到的情形却依然如故,并且由于各兄弟连队条件的改善,衬托得林行言连队越发窘迫。但奇怪的是,这支队伍由始至终斗志高昂,士气不减,让宫城体会到林行言的不凡。
看到林行言和他的队伍受罪,宫城于心不忍,两次放下面子,和陈维庸商量要把林行言转调到自己的独立旅,陈维庸对劳苦功高、为人坦荡的宫城十分尊敬,平时和宫城也算是相处不错,时常相互支持。唯独在林行言问题上不容丝毫商量。
听完宫城的介绍,安毅兴趣大增,也想借着这个机会,看看庞炳勋是如何治军的。
问清楚事情的缘由后,庞炳勋一张老脸黑得吓人,尤其是听说双方结怨的缘由,竟然是由于陈维庸与林言行共同追求一个女子,结果却是林言行抱得佳人归,故此陈维庸对林言行百般刁难,以期证明对方妻子选择错误。
在满堂将校紧张的注视下,庞炳勋缓缓抬起手,并指如戟,遥指自己的小舅子,一双精光闪闪的虎眼却看着军法官:
“把这孙子给我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关五天禁闭,撤职查办,开除军籍!”
众将校吓了一大跳,打二十大板也就罢了,关上五天也没有什么,可撤职查办的处置显得太严重了点儿。认真说起来,陈维庸虽然气量狭窄,身手不突出,统兵练兵也只是一般,但是文字功底还是不错的,尤其资历深厚,打起仗来敢想敢拼,从不含糊,在一群团长旅长中还是比较有威信的。如果就这么赶出军营的话,的确可惜了。
于是众将校纷纷上前求情,早就对自己前途不抱希望的林行言也深感惊讶,眼中的不屑和固执,变成了深重的犹豫。
庞炳勋不为所动,决绝地道:“像这种不爱惜下属,为一己之私祸害军队的败类,还有什么好说的?”说罢豁然站起,拂袖而去,把满堂求情的将校凉在堂中焦虑得不行,可没有一个人敢在庞炳勋盛怒之下追上去。
安毅冲着堂中投来一片恳求目光的将校微微点头,站起来从容不迫走向后堂,赶上快步疾行的庞炳勋,低声请求:“老哥请息怒,能否听小弟一言?”
庞炳勋长叹一声,转过身来:“老弟,你也看到了,这回老哥我要是不好好收拾一下自己的小舅子,还有何面目统率全军弟兄?要是他不是老哥的小舅子倒好办了,凭着这些年的资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稍加整饬即可。但是,正因为有这层关系。老哥我才不得不痛下决心,否则何以服众?眼看着演习日日逼近,我军上下无不渴望通过此次难得的机会证明自己的价值,可他倒好……如果不严厉处理,军心动摇啊!”
安毅笑着说:“这就是老哥你不对了,军法面前,人人平等,并不能因为陈团长是你的小舅子,你就加倍给予处罚吧?虽然说通过处置陈维庸,证明了大帅的决心,但这么做却是违背军法的。也容易产生更多的矛盾和怨气。”
“谢谢老弟盛情!老哥我心意已决,老弟就不用为陈维庸求情了。”庞炳勋显然是打定了主意。
安毅转念一想,收起笑脸:“老哥,想必你也知道小弟的身份和职责,有权力有责任督查冀豫各军,特别是对军纪和违纪处置方面,小弟拥有中央军委和委员长赋予的先斩后奏特权,因此自然也能对前辈的决定提出异议。
“小弟认为,前辈的处罚太重了,而且必须废除军中打板子的陋习刑罚,否则,小弟将制止前辈的决定,并将实情上报军事委员会军法处。”
庞炳勋心中一热,抓住安毅的手点点头:“感谢老弟照应,我们这就回去重新处理。”
“且慢!”
安毅叫住庞炳勋,低声说道:“小弟从宫城那里了解到,这个林行言出身晋南武林世家,一身形意拳功夫颇有造诣,更为难得的是,此人文武全才,深韵兵法,带兵身体力行,深受麾下官兵拥戴,在两年多来的豫北征战中表现不俗。
“这几天小弟也留意了他的连队,发现他的五连弟兄,个个淳朴勤劳,一丝不苟,虽然施工质量一流,但不知道为什么,修筑进度总是落后其他连队一截,后来通过仔细观察,才发现他们居然依旧用铁锹、木棒等简陋工具进行施工。此前小弟不知道他们缺少专业施工器材的原因,还打算从保定兵站再调拨一批过来。因此,此人应该是可以提拔重用的,用好了,不但有成为猛将的潜质,成为老哥军中又一得力干将。他和他的部下们必将因此而感激老哥的军纪严明及知人善用,对四十军全体将士来说也是一种激励。”
庞炳勋沉思片刻,哈哈一笑:“明白了!怪不得安家军上下一心,如狼似虎,老弟果真大才啊!咱们这就去大堂,老哥要好好处置处置。”
乱哄哄的将校们谁也不敢走,陈维庸和林行言依然站在堂中,低头不语,听到值星官的大声通报,满堂立即肃静,将校们紧张得屏住呼吸,望向缓缓坐下的庞炳勋和安毅。
庞炳勋严厉地扫视一圈:“经过本座与特派员的反复商议,决定如下:一团长陈维庸降衔一级,停职检查,关禁闭五日,扣除半年军饷,弥补被他仗势欺辱的五连官兵,政训处将就其认罪态度来决定是否叙用。林行言以下犯上罪责难逃,记过一次,关禁闭五日,扣饷三个月,同样用以补偿五连官兵,禁闭期满,林行言调任独立旅新二团中校团长。散会!”
众将惊愕地望着庞炳勋再度离去,安毅见没必要留下,也含笑走出大厅,和麾下一群旁听的弟兄散步去了。
陈维庸擦去满脑袋冷汗,暗叫一声“好彩”,满怀感激地望着出门的安毅,众将校纷纷围住陈维庸和林行言大声恭喜,只有林行言仍是一副宠辱不惊的冷漠,礼貌地向同僚们致谢完毕,大步追上先走一步的独立旅长宫城,没出门就被军法官严肃地喝住了,只好和陈维庸一样,乖乖地跟随军法官走,五日禁闭是怎么也逃不掉的。
宫城追上安毅,兴奋致谢,安毅则恭喜宫城得了个猛将,承诺在演习之后再调拨给宫城一个突击团的装备,让新晋团长林行言领着他的新兵们好好训练。
宫城哪儿还不知到安毅的盛情,喜得语无伦次,抓住安毅的手不放,安毅微微一抖,抽出手来,说自己可没有断袖之癖,把周围弟兄逗得笑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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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一四七章 压力重重
第一一四七章 压力重重
天津,日本华北驻屯军总司令部。
驻屯军司令官田代皖一郎、参谋长桥本群、驻华武官喜多诚一、大使川越茂、关东军参谋长板垣征四郎等二十余名日本驻华军政官员齐聚一堂。倾听即将调任回国的特务机关长土肥原贤二的详细报告。
土肥原贤二的报告已经宣读了一个半小时,似乎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
在前面一个半小时的报告中,土肥原贤二详细地将已经初步平息的“两广事变”、侵华日军在绥察地区和平津地区连续两个月试探性军事演习情况、关东军扶持的伪满军队与中国军队历时半个月的交火过程、特务机关对山东军阀韩复渠及山西军阀阎锡山的策反结果、八月二十四日成都发生反日暴动殴杀以侨民身份为掩护的特务人员渡边洸三郎和深川经二的过程和处理结果、九月三日驻扎广东北海的抗日救国军第一师翁照垣部鼓动民众杖毙以药店为掩护的日军情报人员中野顺三的经过以及交涉情况一一道来,让会议室的每一个人均对中国各地发生的事情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随后,土肥原贤二又将两周来南京和武汉发出七列军用专列,运送大量武器弹药存放郑州、保定两大兵站的过程和目的拿出自己的具体分析意见,还有就是中国军队少壮派领军人物安毅以中央军委华北特派员身份,坐镇保定一个半月来的大致行踪和目的予以说明……
“……种种情况均可以表明,支那驻扎冀鲁豫的中央军和地方军,很有可能在未来一周时间内举行一次规模庞大的军事对抗演习,由于我们安插在南京政府内部的倾向于我大日本帝国的官员在汪精卫辞职养伤后备受排挤,以及蒋介石重组的南京中央军事委员会采取了严格的保密措施,我们至今仍然未能获得此次演习的详细计划,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驻扎豫北的庞炳勋第四十军将是对抗演习单位的一部分。
“到目前为止,驻扎冀中冀南地区的中央军胡家林第十七军、东北军万福麟第五十三军均没有任何异动,驻扎山东的韩复渠第三路军六个师一切情况正常,我们打入各军内部的情报人员都没有接到任何演习准备的命令。值得注意的是,安家军的一个两千五百人左右的防空团于三日前悄然进驻南京北岸的六合大营,不下于两百辆的各种牵引卡车、约三十门德制七七防空火炮、约百辆安装二〇双联高射炮的改装卡车分批进驻六合大营,支那军队战斗力最强的顾长风二十四军两个师。于昨日关闭宜昌江南军营,似是进入了随时出发的备战状态,驻扎于宜昌的支那空军两个新式战机大队突然失去踪影,宜昌军用机场也于昨日完全关闭,看来很有可能会出现在此次演习中。”
土肥原贤二放下报告,抬起头,神色凝重地做最后总结:“数月来,安家军空军的高空侦察机和新型攻击机不断盘旋于华北、绥察地区上空,我军各部队进行的军事演习,无一例外均在敌人战机的监视之下。
“令人难过的是,关东军航空兵和驻华海军航空兵的战机部件陈旧,性能极为落后,根本就无法与安家军空军的先进战机抗衡,无论是速度还是升限都远远落后于获得欧美各国先进技术以及航空专家亲自指导生产出的安家军战机,我们空军策划的两次主动迎战行动,都因此而失败,而国内计划装备驻华航空兵的先进战机,至少还需要四个月时间才能运抵,因此,在华北空域的角逐中,我们的空军非常被动。”
会场顿时嗡嗡议论,将佐们对国内大本营的办事效率非常不满,一个个神色阴沉,颇为恼怒。
土肥原贤二非常耐心地停顿下来,等候片刻,继续陈述:“其次,支那军队对我军构成军事威胁的首推国民党中央军第十七军。其次是安家军第二十四军,这也是诸君多次讨论后形成的共识,正因为这两个军的存在,特别是常驻冀中冀南地区的第十七军的存在,严重阻碍了我们的华北战略进程,同时也因为安家军对绥察地区傅作义部的大力支持,严重干扰了蒙古军队和满洲军队的军事行动,在支那战略大部分计划实施都进展顺利的情况下,华北中南部的支那第十七军无疑成为了我们最大的阻力和威胁,给周边亲日地区和各势力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因此,如何搬掉这块帝国前进道路上的巨大石头,成为我们必须面对的重要问题,也是最需要迫切解决的问题。诸君,本人的报告至此结束,请多多指教!”
土肥原贤二深鞠一躬,缓缓坐下,掏出手绢擦拭额头上密集的汗珠。
众将佐这一次没有再议论,而是齐齐望向华北最高军事长官田代皖一郎。田代皖一郎神色从容,双唇紧闭,微微点了点头,转向自己的参谋长桥本群。
桥本群会意地站起来。向四周深鞠躬,随即侃侃而谈:“目前的支那局势对我们相当不利,两广的反叛并没有像我们所期待的那样发展到年底,而是令人惊讶地迅速平息,支那中央军和地方军十六个主力师,得以抽出身来再度北上,使得我们的三号计划失去实施的基本条件;其次,目前我驻华军队的兵力仍然显得单薄,三个独立旅团加上关东军支持的一个师团,总兵力仅为五万五千人,而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总兵力已达八万余人的第十七军、拥兵三万拒绝与我们合作的万福麟第五十三军、驻扎豫北随时可以北上参战的庞炳勋第四十军,总兵力加起来高达十五万,如此悬殊的兵力对比,使得我们在获得大本营持续增兵之前,无法发起没有必胜把握的战争。第三,也是华北局势中最为关键的一点,宋哲元部虽然与我方密切配合,在我华北驻屯军步步紧逼之下选择退让,但至今为止,他仍然没有明确的立场选择,我们无法在平津地区取得稳定之前展开军事行动。
“诸君,如果我们鲁莽的展开大规模军事进攻,就算是最终打胜了也要接受大本营的处分,要是打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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