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作洗漱,安毅走进对面朱培德的豪华套间,看到刘文辉已经换上了一身将军礼服,正在和同样收拾停当的朱培德喝茶聊天。
安毅几步走过去。坐在两人的侧边,挥挥手示意朱培德的侍从官一边儿去,自己熟练地端起茶壶,很快换上一壶香气四溢的新茶,优雅地给两位前辈斟上,最后才把自己面前的杯子倒满。
三人没说上几句话,沈凤道进来禀报委员长已到楼下。
安毅有些惊讶地和朱培德、刘文辉对视一眼,均没想到蒋介石这么心急,距离接风晚宴还有一个小时就提前过来了。还穿着休闲锦袍的安毅连忙回到自己房间,在侍卫的帮助下,飞快换上礼服,披挂佩剑,对着镜子检查一番立即出门,正好和笑容可掬从容而来的蒋介石打了个照面。
安毅敬礼完毕,把蒋介石一行请进朱培德的客厅,朱培德和刘文辉连忙迎上来见礼,寒暄一番,恭敬地请蒋介石坐下。
“咦,好香的茶啊!”
向来不喝茶的蒋介石由衷地赞叹道。
朱培德微笑着解释:“这是滇南民间师傅秘制的普洱茶,这种茶用优质的云南大叶种的鲜叶制成,外形色泽褐红,内质汤色红浓明亮,香气独特陈香,滋味醇厚回甘,而且年份越久越香,实乃云南一绝啊!
“不过,今后就算是我要喝这种极品普洱茶。也得向安毅将军请求提供才行,宁洱地区和思茅城如今都是他的地盘了,自从去年下半年他去过一次滇南之后,不知道给那些茶农茶商灌了什么迷魂汤,原本松松散散的三县茶商竟然联合起来,组成了滇南商业协会,很快改变了以往的生意方式,以合作建立三大茶厂为借口,成倍降低了普洱茶的对外销售量,弄得整个云南市场茶叶的价格涨了又涨,到今年一月才重新获得货源。
“新的普洱茶茶叶制作和包装都非常精美,价格拉开了三六九等,像我们现在喝的这种秘制极品,价格足足翻了两番,云南士绅怨声载道,可又不能不喝,边喝边痛骂奸商,喝完了还心甘情愿地去买,有意思吧?”
蒋介石非常意外,“哦”了一声,看看不动声色的安毅。转向刘文辉问道:“自乾兄,我听说云南茶叶大半是销往青藏和西北的,都得经过四川的商道,你们对此可有意见啊?”
刘文辉哪里会有意见?安毅为了说服普洱茶农茶商形成统一的联盟,建立大型制茶厂,并更换成三个统一的包装,不惜耗费四百余万买下所有茶农茶商手里的成品,再通过运送物资前往滇南的车队,把茶叶专程运到刘文彩手里。
刘文彩按照安毅密信中的建议,囤积不卖,反正本钱是安毅出的,不要刘氏家族出一分钱,结果不到两个月,滇茶价格步步攀升,几乎涨了一倍。
青藏和川康藏区的高寒地带一年四季都靠茶叶来维持生理需要,原本价格低贱的滇茶没了供应,怎么了得?
刘文彩见茶叶价格在高位稳定下来,这才开始缓慢出货,轻轻松松击溃四川成都府和西康地面的所有茶商,成了整个四川最大的滇茶供应商,不但一文钱不出赚了个盆满钵满,而且还建立起了一个财源稳定的重要商道,刘氏家族因此对安毅无比感激,货没出完就将五百多万大洋的白银、蜀绣、珍稀药材和小作坊生产的锡锭送到叙府,高高兴兴地与滇南茶商业协会驻叙府分会几个老头签下常年购销的契约。
自此以后,滇南茶商不再需要年年组织马帮商队,艰难地运送茶叶,刘文彩也不需要年年为了征收过境茶商的高额税赋而撕破脸,大批量的生产和快捷方便的汽车运输。也为茶商节省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成本和风险,双方皆大欢喜,安毅的滇南行署财政局也从百分之八的茶税中获利巨大,可谓一举多得。
刘文辉听蒋介石问起,点头微微一笑,恭敬地回答:“介公,我们四川也成立了茶叶商业协会,与滇南商业协会建立起了良好的合作关系,基本上理顺了原来混乱不堪的茶叶市场,避免以前到处征税的诸多弊病,还能对一般民众的需要提供保障。
“安将军的意见很好,把茶叶按照等级进行细分,统一税率,这样一来,贫苦人家喝茶基本不需要比以往多掏钱,但是富贵人家所需和销往青藏地区的茶叶就不一样了,新的普洱茶产品无论是制作还是包装都上了档次,想喝好的茶叶就得多掏钱。其实中等收入水平的家庭和富裕人家根本就不在乎这几个钱,反响很不错。在成都,越是好茶卖得越贵,销量也越好,像益公喝的这种极品茶,连包装都是精雕细琢的檀香木盒子。没几个人有福气喝到,再有钱也只能想想罢了,哈哈!”
蒋介石一听就知道刘文辉家族肯定已经和安毅麾下的公司联手经营滇茶了,甚至可能在别的领域有了更为紧密的合作,联想起刘文辉打下自流井地区没两天就让给安毅的事情,蒋介石再一次见识到了安毅近乎妖孽的经商和交际手段,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心里却非常感叹,突然发现大西南自从有了安毅插足之后,各种关系似乎都在悄然改变中,这种改变对中央而言。祸福未知啊!
安毅一面倾听蒋介石和两位封疆大吏间的亲切对话,一面细细琢磨蒋介石的心思——实在出乎意料,小小的茶叶竟然会给蒋介石带来丝丝防备,这可以从蒋介石望向自己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中透露出来,安毅心中没来由地一声哀叹。
接下来的接风晚宴,在南昌城中著名的老字号酒楼举行,古香古色的厅堂里将星和显贵云集,室外却凄风冷雨满目萧瑟,安毅对此已经趋于麻木,跟随在葛敬恩、张治中等人身后,游走于欢声笑语之间,挂上貌似真诚的微笑,与一个个迎上来敬酒的官员和将校周旋。
好不容易两个小时的宴会结束,一个冗长的非正式军政会议接着在南昌行营会议室召开,杨永泰终于替蒋介石说出了“有礼有节、坚忍谦让、军事准备、外交斡旋”的川康和中缅边境问题解决原则,最大的理论基础还是“攘外必先安内”的指导方针。
回到宾馆,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半,忧心忡忡的刘文辉看到安毅的侍从送来两台配上电源的崭新无线电台,非常感谢,与朱培德和安毅聊了一会儿,就告辞回客房去闭门发报了。
西康叛乱让刘文辉无比揪心,雅安历来是刘文辉的重要根据地,如今叛军前锋距离雅安已经不到两天的路程,刘文辉的边防三师仍在增援雅安的路上,仅有的一个守备旅,如何能抵挡英国人装备和指挥的上万叛乱军队?
次日上午,蒋介石领着朱培德和刘文辉,参观完南昌行营营舍,结伴漫步在风景旖旎的百花洲上,寒风掠过碧湖,涟漪阵阵,衰草与弱柳中几许清新的绿色,在冬日的暖阳中生机盎然。
安毅与葛敬恩、陈立夫等人跟在后面十几米处,丝毫也没有被看轻的觉悟,他清楚蒋介石和朱培德、刘文辉其实远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他们商议的不但是西康叛乱和中缅边境冲突问题,事关整个大西南四省。甚至川藏关系、中英关系也都在他们的讨论之列。
还有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估计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刘湘如今仍然是四川剿匪总司令,虽然已经与叔父刘文辉握手言和,也交出了行政领导权,但是指挥全省军队的军权刘湘却死死抓在手中,寸步不让。
为了保住军权,刘湘不惜在最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再次组织起六路川军,与徐向前、张国焘展开大战,除了川陕红军已经严重威胁到刘湘等四川军阀的生存之外,最为重要的原因还是军权。
为此,刘湘不断致电和派人向蒋介石表达坚决剿匪的决心,还多次在资金、武器装备、军用物资等方面向蒋介石提出请求,蒋介石需要制衡川军各派系,心中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刘文辉一家独大,因此非常爽快地派出两个主力师助战,并紧急调拨两艘一千五百吨船的武器弹药予以支持,刘湘的军事和政治局面,顿时有所改观。而蒋介石对刘湘的支持,让刘文辉非常忌惮,刘文辉这次之所以愿意来南昌,就是想当面问蒋介石一句话:在中央眼中,谁才是四川的老大?
“咱们也停下吧,别走得太近了……小毅,你说益之将军、自乾将军和委座在谈些什么?”
陈立夫看到前方的蒋介石三人停下脚步,似乎出现了什么问题,激烈地交谈着,便向身边的安毅问道。
“小弟怎么知道?估计是四川的事情,否则益公也不会悄然站在一边去了……大家看,自乾将军的脸色很不对,校长在安抚他。”安毅心中了然,脸上却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葛敬恩整天跟在蒋介石身边,几乎所有军事上的情报都能接触到,隐约明白蒋介石与刘文辉的争执很可能与四川剿匪有关,因为在剿匪问题上,捷足先登占据接敌地利的刘湘,把刘文辉部排除在总分司令部直属剿匪部队之外,任何事情都不与四川名义上的一把手刘文辉打招呼,刘文辉定然不能忍受这种局面,加上西康叛乱蒋介石又不让刘文辉挥师镇压,由此引发的舆论影响就能让刘文辉下不来台,更别说为了四川权力明争暗斗了。
刘文辉的副官长刘嗣敏突然冲到众人身边,非常着急地把安毅拉到一边:“安将军,我们刚刚接到雅安发来的急报,天没亮叛军就包围了我们的一个突前哨所,一百多弟兄只有两个人冒死抢到马匹杀出来,再不做决定,恐怕整个旅就会被叛军一点点吃掉了!这是电报的原件,将军请看……”
安毅对蒋介石的隐忍政策极为愤怒,当即挡住副官长的手:“敏叔,小侄不用看了,你过去直接交给自乾将军,由他来决断。放心,无论出现什么情况,我安毅和益公都鼎力支持你们。”
“好!我不说了……”
刘文辉接到急报大为光火,沉着脸把电文递给蒋介石,一言不发。
蒋介石看完大吃一惊,连忙劝刘文辉一起回会议室,从长计议。要求得不到回应的刘文辉哪里有这么好的心情,当下立正敬礼,沉声告辞,带上副官,头也不回地走出行营。
蒋介石非常着急,也无比尴尬,刚刚他还说英国大使嘉德甘已经明确表示停止冲突坐下来谈判,没想到转眼间西康叛军就把刘文辉的一个连给灭了。
被欺骗的感觉与满腹的焦虑交织在一起,在蒋介石胸中盘旋跌宕。
蒋介石的脸时青时白,遥望刘文辉匆匆远去的背影,无法言语,把身边的朱培德和赶过去的安毅等人吓得不轻。
正文 第九九一章 以变应变
第九九一章 以变应变
面对忍无可忍后终于爆发的刘文辉。蒋介石无计可施,只能匆匆吩咐安毅追出去,尽量把刘文辉留下来,哪怕刘文辉执意要走,也要想方设法劝他息怒,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把事态搞大,并郑重承诺中央政府将会立即展开外交斡旋,绝对不会让刘文辉麾下将士白白牺牲。
安毅赶到宾馆,刘文辉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他看到安毅脸上还是挂着几许惯有的微笑,无奈地叹了口气,拉着安毅坐下,心里那口怨气却怎么也无法压抑:
“安老弟,请吩咐你的手下给我那架破飞机加满油,顺便再例行检查一下,我再也不愿意留在这鬼地方了。老蒋着实可恶,竟然想在我和刘湘那龟儿子之间搞平衡,老子偏偏不让他安逸,回去后就立刻整军,亲自赶赴前线督师。狠狠揍他娘的叛军一通,看他蒋介石能把老子怎么样。”
“前辈无需生这大的气,在叙府的时候,我们不是对这些问题都进行过详细分析、并一一对形势发展进行推测了吗?蒋委员长身为最高领袖,肯定会在咱们四川各派之间制造矛盾,要是四川整个省团结成铁板一块,他还有什么办法可掣肘各方?
“其实前辈大可不必执着于什么名分,退一万步讲,只要前辈稳稳地守住现在的地盘,有十万大军做后盾,谁也不敢轻易动前辈的四川省主席位置,刘湘愿意去打共产党红军,对前辈来说又有什么损失?没损失嘛!川中各部此次几乎倾巢出动,徐向前和张国焘也是横下条心要大干一场,这几个月来胜负如何,前辈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不单止刘湘这个名义上的四川剿匪总司令,杨森、田颂尧和王基陵各部消耗同样也都很大。
“既然刘湘为了抓住军权,不愿让前辈出兵剿共,小侄觉得反而是件大好事,等各部消耗完了更好,谁也奈何不了你,相反,前辈不去凑热闹打共产党红军,而是抓住机会狠狠揍一顿英国侵略者指挥的叛军,对比之下,孰高孰低。一目了然,全国人民恐怕都要把前辈当成民族英雄来看待,难道不比刘湘他们耗尽钱财兵力,去打内战、去同室操戈更为高明吗?”
安毅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这些话他一直就想跟刘文辉说,可苦于找不到恰当的时机,现在机会来了,安毅怎么可能会放过?何况刘文辉绝对不能忍受英国人支持的叛军端了他的后花园。
刘文辉听了若有所思,站起来认真权衡了好一会儿,走出几步再次折回来坐下:“贤侄,你的意思是鼓励我在西康用兵了?”
安毅重重点头:“不但鼓励,而且前辈需要小侄做什么,请尽管吩咐,只要是真心实意地打击侵略者,要人要枪要炮都行。如果前辈愿意,干脆就坐小侄的专机回去,到了叙府停留一下,把上海、南京、广州、香港和平津的几家大报社常驻叙府的那批记者一起带去雅安,让他们掌握第一手的资料,把英国人的丑恶嘴脸全部揭露出来,那些记者能够第一时间报道如此重要的新闻,肯定还求之不得呢!
“只需前辈挥挥手。收回被叛军占领的几个城镇轻而易举,肯定要比去川北剿匪更有意义,也更为轰动。数年来受害的西康地区的汉民一抓就是一大把,还有那么多死里逃生、极度委屈的边防军弟兄,放手让记者去采访他们,要是能抓住几个混在叛军中的英国顾问,那就更好了。
“前辈,自明以后,数百年来咱们国家的汉奸越来越多,如今内忧外患之下,不战而溃甚至投敌之风气愈演愈烈,卖国求荣者遍地都是,就是没出几个民族英雄,全国人民早就期待着能够扬眉吐气一两回了!”
刘文辉大喜过望,知道安毅已经想到在政治舆论上为自己造势,以安毅与全国新闻界及知识界的良好关系,加上如今在全国最有影响力的川南广播电台这一宣传阵地,刘文辉心里的最大顾虑顿时烟消云散。
西康地区向来就是刘文辉不能放弃的老地盘,打上一战是在所难免的事。刘文辉知道狡诈的英国人只会在背后推动,出钱出武器武装叛军和暴徒,企图挑起雅安地区的民族仇恨,从而树立起民族傀儡政权,学着日本人在东三省建立满洲国那样,从西南边境步步蚕食中国领土,分裂中国主权。因此,无论从国家利益还是个人利益上权衡,赶走叛军、稳固西康都是唯一的选择。
要实现这个目的,除了狠狠打上一仗别无他法,只有以雷霆手段把叛军打残打怕。才能保证这一地区长期的安宁,真灭了这股数年来最大的叛军,恐怕补给线漫长的英国人也无可奈何,大不了继续污蔑刘文辉的正规军“残忍镇压和屠杀少数民族”,反正这个罪名不打也背着好多年了,打一战最坏的结果也坏不到哪里去。
如今由安毅在政治舆论上给自己大造声势,来取得全国民众的支持,刘文辉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贤侄,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你才是啊……这样吧,你的飞机我先借用一下,至于人马就免了,距离太远,路途崎岖,没有半个月艰难行军到不了雅安,我的三师已经派过去了,两天内将会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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