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正午,摸上狮子岩的反动军队突然发起进攻,武隆城都听得到北面狮子岩上传来的轰隆隆的密集炮声,下午两三点钟光景,几匹快马冲进武隆城报捷,乡亲们这才知道神枪会没了,而且一个不剩。全都被杀死了。”
副师长杜启亮和政委刘自原倒吸了一口凉气,相互瞥了一眼,均感到事情的严重性——既然敌人有能力无声无息地灭掉神枪会,那么自己的部队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安全了。黄汉浓眉紧皱,缓缓站起:
“要是我估计不错的话,一定是安家军和湘西张存壮四十四军的特种精锐出动了,否则决对不会干的这么干净漂亮。可惜啊,神枪会几个当家的不听我们的话,没有革命觉悟,继续奉行他们那封建武装式的山头主义,不讲政治,也不搞训练,崇尚的是大碗喝酒大秤分金的土匪作风,灭亡是必然的。我惋惜的是那么多武艺高强的好汉,就这么没了,面对安家军和湘西军那些千里挑一、训练有素的特种部队,没有钢铁的纪律和严格的指挥,可以想象死得有多冤枉。”
杜启亮忧心忡忡地站起来:“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川南的安家军与湘西军已经对我部形成弧形包围,通往湘西和黔西北的所有道路均已被截断,咱们距离南面郁山镇的湘西军一个旅只有二十五公里。我很担心我师的行踪暴露,立即遭来两部军队的迅速合围。”
“是啊,师长,敌军这次通电全国,一举出动三个主力师,快速挺进队伍,迅速形成了巨大威胁,如今又以令人惊讶的速度一举消灭盘踞在这片土地上十余年的神枪会,看来这次他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在丰都至石柱一线,刘湘的第四师也开始缓慢压来,再不果断转移,恐怕会出现巨大消耗。”
政委刘自原是个行事周密稳重的老共产党员,与黄汉经历一样,在湘鄂川苏区的肃反运动中死里逃生,逃回家乡黔江乡下之后,每日都被心中燃烧的坚定信仰所折磨,年初惊闻黄汉突然在临近的彭水山区迅速发展壮大,毅然告别妻儿父老,前来寻找这位在湘赣苏区就威名远扬的志同道合者,几次战斗下来两人疑虑全消,成为一对同病相怜患难与共、仍然坚持用生命去实现心中伟大理想的亲密战友和生死兄弟。
黄汉沉思片刻,微微点头:“确实得做个决断了……老杜,立刻通知各团主官前来开会,中午之前必须形成统一意见,实在不行,咱们先撤到湘鄂交界的唐家界一线,我们在那里有很好的群众基础,三团的百余名战士都是唐家界附近村镇入伍的,到了那儿。再做下一步的打算吧。”
“是!”
杜启亮站起敬了个礼,大步离去。
刘自原走出几步,再次折了回来:“师长,贺军长派来的政治部副主任还在镇北的老满叔家里,你再考虑一下,是不是坐下来再好好谈谈?毕竟咱们是……”
“毕竟?什么毕竟?没什么好谈的!”黄汉非常恼火,拍着面前的桌子:“老刘,咱们都是坚定的共产党员,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徒,否则就没有今天发展到八千七百余官兵的成绩,这半年来咱们打的每一仗,都给予川鄂军阀以最有力的打击,在这片土地上从无到有,建立起五十多个村镇党支部,我们以一个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实际行动,证明了我们党性和我们的清白。
“可是——他们是怎么对待咱们的?看到咱们发展壮大,就想把咱们拉过去,闭口不谈如何处理咱们的历史遗留问题,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便宜事?为何不在一开始咱们四处受挫、势单力薄的时候扶咱们一把?直到现在,仍没有对你我以及二团长、三团政委等十几名蒙冤的共产党员平反昭雪?最可恨的是,那个姓张的政治部副主任一见面就趾高气扬,满口的革命词汇,全他娘的唱高调!他们这么有能耐。怎么三万余官兵打到现在,只剩下四五千人了……”
“黄汉!你住嘴!”
刘自原严厉地制止黄汉说下去,走到门口,四处看了看,这才回到黄汉身边,轻声警告道:
“这话以后绝对不能再说了,你就是这张嘴给你惹来祸端的……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革命的军队,必须听从……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也不要冲我吹胡子瞪眼,我这去送客,反正那个姓张的当初整过我,此刻他心里至少有些歉意,不敢对我瞎嚷嚷,唉,这事闹得……”
黄汉看到刘自原有些萧瑟的背影,心中一软,从凳子上跳起来几个箭步来到刘自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等,老刘,不妨告诉他们,如果愿意的话,留下电码本,过几天我们看准机会很狠揍一下刘湘的第四师……如果他们也想有所缴获的话,从现在开始保持联系吧。”
刘自原眉开眼笑,指着黄汉道:“你这家伙,其实是嘴硬心软,否则也不会让独立团政委悄悄送给他们那么多特效药,估计贺军长看到你送的几箱药,又要叹气了。好了,我送客去了。”
中午时分,驻扎在莲湖及周围四个乡镇的黄汉独立师四个团又一个教导大队,有序地悄然撤退,兵分三路,向东北方向转移。
与此同时,二十四军直属特种大队派遣的三支侦察分队,悄悄离开武隆,向刘湘第四师两个旅的运动方向开进。
……
下午一点十分,庐山牯岭。
午饭后,略微休息的蒋介石听到贺耀祖与黄绍竑请见的报告,高兴地站起来,亲自迎出大门外,亲热地打了个招呼,便带人进入连带客厅的书房坐下,随后吩咐侍从上茶。
贺耀祖简要汇报了川南之行取得的圆满效果,随后打开公文包。抽出一个厚厚的牛皮卷宗,双手送到蒋介石面前的茶几上:
“委座,这是安毅将军委托我们俩上呈给委座的剿匪计划和首战总结报告,请委座过目。”
“哦?安毅终于开窍了?”
蒋介石心里非常的满意,也知道安家军和湘西四十四军在武隆迅速取得的剿匪战绩,但是他脸上还是一副刻板严肃、略带不悦的神色。
贺耀祖和黄绍竑相视一眼,均微微一笑,没有答话,捧起茶杯慢慢品茶。
蒋介石撕开卷宗封条,解下缠绕的细棉绳,抽出一沓整齐的材料放到桌面上,轻轻拣起最上面的信封,仔细端详安毅那熟悉的字体,心中突然感到微微激动。
蒋介石摇摇头,对自己的情绪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不紧不慢地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细细看完,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折叠好塞进信封,随手放到了卷宗袋上:“几个月不见,安毅的公文水平提高不少嘛。”
黄绍竑微微一笑:“委座,安将军的公文水平提没提高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还是维护中央尊严,更是挂念着你的……”
说到这里,黄绍竑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属下和贵严将军在川南考察的几天里,安将军总是尽量抽出时间作陪,属下看得出,安将军心里非常不好受……在叙泸铁路西段通车典礼上,安将军请我们和他坐在奔驰的火车一等车厢里,望着窗外欢呼的人群,喃喃自语,说他原本是想请委座去剪彩的,可惜阴差阳错触怒了您,无法如愿……当时属下听了感慨不已,明白安将军心里始终惦念着委座,这份浓浓的师生情谊,远非外人能够堪破。”
贺耀祖看到蒋介石颇为意外若有所思的样子,连忙点了点头,补充道:“确实如此,属下当时开玩笑说叙昭铁路更长,数十座大小桥梁和隧道的施工,难度不小,对川滇两省的贡献也更大,等明年竣工的时候,再把委座和我们一起请去,不就行了吗?安毅将军笑了笑说,担心委座还在生他的气,到时候不给面子,哈哈!”
蒋介石连连摇头,不置可否地捡起一沓放大的照片,看了两张,立即坐直身子,非常兴奋,一面翻看一面说道:
“好、好!打得好啊!不过,这些照片大部分不能拿去见报,太过血腥了……你们看这张,山谷里整整四排顽匪尸体,旁边是缴获的两排武器和弹药,一眼就能看出战果巨大,干得不错!谁在一线指挥的?”
“四十四军军长张存壮中将,安将军的情报处长刘卿介绍说,此役出动了四十四军第三师山地旅、二十四军四十四师山地旅,山上山下加起来共八千余名精锐,将地势险要的匪窟狮子岩围得水泄不通,经过一夜加上一个上午的时间,山上的匪徒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大难临头了。这一仗打得迅如奔雷非常漂亮,看来湘西四十四军的战斗力要比我们原来印象中的还要强大很多。”黄绍竑仔细回答。
这个时候,侍从副官进来通报杨杰将军到,蒋介石吩咐有请,放下照片,拿起报告书仔细翻阅。
杨杰进来时看到蒋介石正专心致志的阅读报告,没有说话,在黄绍竑的热情招呼下坐下,看到桌面的照片,立即被吸引过去,拿过来一张张仔细查看,嘴里啧啧称叹:
“战力惊人啊!季宽兄请看,照片上这四个被击溃的匪首,全都是眉心中弹,一定是安家军的特种兵干的,干净利落啊!”
黄绍竑摇头一笑:“是湘西山地旅特务营的杰作,耿光兄,这你没想到吧?”
这会儿蒋介石已经看完报告,再次拿起折叠得非常整齐的地图打开,众人见状不再出声,静静等候蒋介石的意见。
数分钟后,蒋介石把地图转个方向,送到杨杰和贺耀祖面前:“张存壮的指挥有板有眼,非常不错,看他的排兵布阵就知道他是个作战经验极为丰富的优秀人才。
“更高,你来看一下报告,看完后在下午军官训练团的战术研讨会上讲一讲……安毅和张存壮这一仗打得非常漂亮,对我军各师有很强的示范意义。”
杨杰一边对照着地图,一边仔细看报告,完了思索了几分钟,拍案叫好。看到蒋介石殷切的目光,杨杰略微犹豫一下,还是建议道:
“委座,属下想请继南将军来讲,他对安家军和湘西友军比谁都熟悉,他讲解的话,要比属下精妙细致得多。”
蒋介石眼睛一亮,满意地点点头:“好,这个主意好,就让尹继南来主讲,我等会儿也去旁听……”
正文 第九二二章 大义凛然的扩张(四)
第九二二章 大义凛然的扩张(四)
庐山东谷掷笔峰下的谷地经过三个月的突击建设。已经变得非常平整,随处可见到整齐堆放的建筑材料和施工场地,三座提前竣工的崭新建筑群整齐排列,错落有序,分别是军官训练团的传习学舍、大礼堂和图书馆。
军官团首期两千五百军官的受训帷幕刚刚拉开,训练团按照既定教学计划有序而紧张地展开,首期学员为期十四天的培训工作已经进行四天,开设各类军事与政治训练课程。担任训练课程的教官,均是军事训练总监部从各军事学校抽调的优秀射击、通信、工兵、炮兵教官,对受训学员进行针对性极强的山地战术和步炮联合演习。蒋介石还亲自聘请德国、意大利和美国的军事顾问,与高级指挥官一起研究德国顾问提出的“步步为营、步步推进、筑堡固守”的堡垒新战术。
在首日的开学典礼上,竟有四名军官无法承受烈日下的长久站立而晕倒,蒋介石对此勃然大怒,敲着桌子发表了一番让两千余名各军、各师受训军官战战兢兢的训斥:
“在太阳底下站几个小时都支持不住,还怎么带兵?怎么打仗?我们的军队为何缺乏战斗力?就是因为各级官长骄惰腐败,争权夺利,克扣军饷侮辱士兵所致,某些将领野蛮成性为所欲为,好逸恶劳贪婪成性,任其发展下去,国家还能依靠谁?军队还能依靠谁?你们都是党国的栋梁。你们一定要好自为之!”
最后,蒋介石带领全体军官,背诵总理遗嘱,他背一句,学员们跟着背一句。当天夜里,蒋介石和宋美龄不住简易住房,和全体学员一样在帐篷里过了一夜。此举,令全体学员为之震动,精神风貌迅速好转。
正是有了首日的严厉训斥,才有了今日的井然有序,一丝不苟。
下午的战术研讨会上,礼堂前排的正中央俨然坐着中国最高军事统帅蒋介石,蒋介石身边,分别坐着训练团团长陈诚,副团长刘绍先、柳善,代理训练总监贺耀祖、内政部长黄绍竑等军委大员。中央陆军大学代理校长杨杰、中央陆军学校教育长张治中以及朱怀冰、李明灏、王俊等二十七名将级主任教官和主教官,各骑、炮、工兵军事学校校长,以及各校各军最优秀的专业教官历历在目,德国军事顾问阔茨等十二名外国军事专家全部列席,二千余名受训军官将礼堂挤得满满当当,过道上也坐满了一排排整齐的学员。
可以说,此时的礼堂里,集中了当今中国最优秀的军事专家,集中了中国军队未来十数年的大部分中高级军官,由此可见,蒋介石对庐山军官训练团予以的高度重视和期望。
今天台上的主角,不是资历深厚学富五车的军事理论家。也不是精通党务和组织原则的党部要员,而是年仅二十七岁的新任工兵监、原二十四军中将军长尹继南。
主持会议的林蔚介绍完毕,尹继南在掌声中向台下敬个标准的军礼,年轻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激动和不安,一双单眼皮下的眼睛看不到任何的拘束。
尹继南与退场的林蔚相互敬个礼,侧身示意几位参谋抬上一面硕大的黑板,架在讲台前方,捡起根粉笔,走近麦克风前,一脸平静地说道:
“感谢委员长的信任,感谢军中前辈们给我这个末学后进一个与诸位同仁共同学习和交流的机会。现在,本人就中央陆军湘西第四十四军、川南第二十四军在川湘黔边区联合剿匪的‘武隆歼灭战’的战例,和大家一起探讨。由于前线剿匪联军司令部上呈的作战地图太小,挂出来第一排都不一定能看得见,因此本人打算将剿匪联军四个师的位置以及战线画在大黑板上,便于大家都能看到。”
台下将帅和两千多学员听完尹继南的话,非常疑惑,心想等你画出地图得用多少时间了?谁知只用了半分钟时间,尹继南已经扔下粉笔头转过身来,提起指挥棒,指着大黑板上粗粗的两条弧线和字形硕大的五个地名。用他极富特色的平静声音解释道:
“大家不用惊讶,川湘黔地区剿匪虽然投入了四个主力师,南北两条战线加起来差不多三百公里,其实简单归纳也就是两条线五个点,坐在后面的同仁们看不清没关系,这两线五点很好记,我说一遍大家都能记住的。”
台下众将面面相觑,学员们非常惊讶也深为钦佩,突然记起尹继南模范营创立者的身份,记起不久前尹继南仍然是勇冠全军的二十四军军长,无不对台上尹继南的宠辱不惊、不卑不亢的不凡气度刮目相看。
陈诚心中一动,凑近蒋介石耳边,低声说道:“委座,平时属下忽视继南将军了。”
蒋介石昂着头,无比骄傲地回答:“我可从未忽视过这个好学生,安毅没有他和胡家林,就没有今天的威名,就没有今天的安家军,可惜,我还是重用晚了。”
尹继南停顿片刻,抬起指挥棒,指向黑板,几句话就把张存壮四十四军第三师、安家军二十四军闵竟先三十九师、王叙伦四十四师、刘湘二十一军第四师的作战位置、阵线布置说得一清二楚,接着分析两条战线形成的原因、由此推测的作战目的、对红军黄汉部形成的威胁、以及各师之间的联络协同等问题,交代得清清楚楚。
略作停顿,尹继南着重介绍了“武隆歼灭战”的前后经过和取得的战果,周到地分析了此战的战略目的和战术意义,对迅速壮大的黄汉部形成的沉重打击,以及由此而改变的作战主动权。最后对发起这一战的联军两个山地旅予以高度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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